第8章
杜紹舟跟譚東是遠親,杜紹舟叫他一聲“叔”,因為同在瑸城的中上圈子,這幾年關系愈發密切。
而這層聯系,郁寧寧是和杜紹舟交往後才知道的。
正因為跟杜紹舟的這層關系,她才在譚東面前進退兩難,還被陳秘書誤會,施以顏色。
至于轉組的事情更好猜,白缙為了“補償”她,曾經透露譚東是促成A組承接致飛項目的關鍵。這一點他其實掩飾得很好,但白缙和盛仕在致飛科技各居要職,要從內部打探到這些消息并不難。
郁寧寧認為,即使可能微小到站不上牆頭,自己也不能做一根搖擺不定的草。
她思忖良久,把報告又修改了一遍,發到莊茹郵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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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東不誠心的邀約郁寧寧沒當回事,反而是杜紹舟在出差歸來又接連加班十天後,終于來找郁寧寧請罪了。
他們約在一家俄式餐廳見面,杜紹舟穿着一套合身的休閑裝,襯得寬肩擴胸,十分合宜。鼻梁上的眼睛也換了黑框,褪去工作狀态下的銳利鋒芒,整個人看起來随和了不少,更顯得年輕。
郁寧寧認真打量了他一番,說:“黑眼圈還挂着,原來是真的忙。”
她的語氣松快,根本沒有算賬的打算。杜紹舟心裏也明白,笑容明朗,露出幾顆潔白的牙齒,“忙到天昏地暗,這話一點也不誇張。見到你的這一刻起,我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郁寧寧笑了下,又說:“先點菜吧。”
“已經點過了,有你喜歡的罐牛和百香果。還有……”杜紹舟說着,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遞給她,“這是送給你的。”
裏面是一只青翠的玉镯。
“這個……”郁寧寧一時有些為難,不确定自己的眼光是不是精準。
杜紹舟補充道:“不貴,你就收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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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寧寧知道杜紹舟家境富裕,并非孤身的自己能比,所以在收禮物的時候總會遲疑些,不想收到一個市中心衛生間那種價格的東西。
聽他這麽說了,郁寧寧也不好多問。她将镯子取出來貼在掌心,感受着那股清透微涼,然後戴在左手上,伸到杜紹舟面前,“好看嗎?”
“好看,很襯你。”杜紹舟握上她的手,含笑說。
郁寧寧也笑了,“謝謝,我很喜歡。”
“我早覺得這個镯子很襯你,可到今天才有機會給你,最近真的太忙了。”杜紹舟直視着她,目光專注,口吻鄭重,飽含歉意,“不會怪我吧?”
“你知道的,我能理解。”郁寧寧認真地說。
杜紹舟溫柔一笑,更加握緊了她。
他知道自己的女孩獨立慣了,從來就不是依賴他人的個性。因此,他格外珍惜。
菜上來後,兩人不急不慢地吃着,郁寧寧才将近期公司裏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事情關系到你的表叔,我不好拒絕得太過了。”
杜紹舟思忖片刻,問:“你晉升組長的可能性有多大?”
郁寧寧一聽就明白他的意思,直言道:“即使可能性很小,我也不該朝秦暮楚。而且譚總他……”
杜紹舟一邊聽,一邊将歐包切片遞給她。
郁寧寧倏地一頓,端茶輕抿一口作為掩飾,然後繼續,“公事私事不好混為一談,譚總的要求我真的沒法答應。”
杜紹舟的意思不難理解,有私人交情在,也許跟着譚東優勢更大。
但郁寧寧未曾提及的是,譚東對她并沒有對待後輩女朋友時恰當的親疏和尊重,甚至有脅迫之意。
她不可能答應譚東的,把這些告訴杜紹舟、利用兩人的私人關系去平衡工作矛盾,沒有必要。
杜紹舟了然地點點頭,說:“那你也不用有顧慮,正常應對就好。”
郁寧寧要的就是這句話。
也許是兩人太多天沒見,杜紹舟沒有提起令人為難的話題,郁寧寧悄悄松了口氣。
那件事她偶爾會想起,但始終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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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杜紹舟商量過後,郁寧寧心中有了幾分底氣。可沒想到比她對峙譚東來得更快的,是自己晉升組長的消息。
“郁寧寧自即日起任A組組長,張助理以及臨時負責A組項目的人盡快跟她交接。”說着,莊茹走到郁寧寧面前,用一慣嚴肅的語氣說:“給你三天時間适應工作,關于致飛的項目,周四交出提案給我。”
郁寧寧應道:“好的。”
莊茹又簡單說了幾句後離開,格子間裏沉靜了片刻,西側突然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恭喜你啊寧寧!”
“我就知道是你!”
鄧瑩和幾個要好的同事迎上來,講話調高聲長,仿佛都是說給C組聽的。
“我們要好、好、做、致、飛、的case啊!”
可以想象沈藝卿的臉色有多精彩。
郁寧寧神情自然地笑着,“謝謝,今晚我請客,興盛樓見。大家一定要捧場啊。”
“興盛樓啊,大出血了寧寧……”
幾個人笑鬧了一會兒,看見莊茹的助理過來才散了。
張助理帶她處理了晉升的一切雜事,包括搬入獨立辦公室。兩人一直忙到午飯時間過半,鋪天蓋地的文件幾乎将郁寧寧嬌小的身軀淹沒。
“先前交托贊管的項目就是這些,資料都在這裏。”張助理用跟莊茹如出一轍的冷淡語氣說:“正式的簽單已經在走程序,我跟人事部确認後會通知你。還有事嗎?”
“暫時沒有,謝謝你了張助理。”
“不用。”張助理說完,點頭示意,離開了。
一早守在門外的鄧瑩拎着一份盒飯走進來,啧啧嘆道:“莊總從哪兒挑出來這麽個冰坨子,他們兩個天天在一起工作,也不怕把那張實木辦公桌凍壞了。”
郁寧寧笑了笑,接過盒飯說:“謝了。”
“不客氣。”鄧瑩在她對面坐下來,随手拿起一個文件夾翻了翻,“這是那個本土服裝品牌?我還以為那個資深策劃要捏在手裏送給C組呢,這些項目全交接給你了?”
“嗯,全部。”郁寧寧一邊拆筷子一邊說:“算上致飛的提案,今晚就是我最後的狂歡了。”
畢竟今天是周二,周四就要交出提案,所謂的三天适應時間根本不存在。
鄧瑩眼裏充滿了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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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郁寧寧邀請所有創意部同事,包括莊茹和張助理,後兩者婉拒了。
除去大部分關系疏遠的和聲明有事的,最終湊了二十多人,在興盛樓開了個大包,分坐兩桌。
興盛樓是知名餐飲娛樂品牌,每個城市僅一家,格調不凡,消費水平也足夠令人咂舌。郁寧寧這一次的确是下了血本。
一行人心知她有意籠絡人情,也沒有為難之意,都表現得親切友好。
酒過三巡,有人叫服務生開了音響設備開始點歌,有人配合地切換了動感模式的射燈,氛圍更加熱烈起來。
郁寧寧顧及着次日是工作日,又叫了果盤、點心和茶,給人填肚子醒酒。
“寧寧,夠周到!”同組的策劃小林打着晃挨過來,說話時舌頭有些打結,“去、去下洗手間?我的臉好燙……”
“好,我帶你去。”郁寧寧應了聲,一路對上人又寒暄着,扶着小林出去。
洗手間是男女共用,隔音效果很好,隔絕了一切喧嚣歡鬧。郁寧寧等了一會兒,确定小林沒有太大問題,就和她說了一聲,自己進去方便。
鎖上隔間的門,郁寧寧直接坐到馬桶上,揉着額頭閉上眼,打算緩一緩酒勁。
手機在安靜的空間裏響了好幾聲。
今晚她收到的信息不少,白缙作為甲方知悉躍信的動态,一早發了祝賀不說,還安排着給他們的包廂送了兩瓶酒。
總價值過五位數,惹來不知情的同事們一通誇張的致謝。
這會兒來的是微博私信。星照一直在追蹤瑸城的PUA小團體,最近一條相關信息是一小時前發的,特意私發給她看。
【這群衣冠禽獸披得皮一個比一個光鮮亮麗,今晚組織的線下聚會居然在興盛樓!】
出去時,洗手池前只站着兩個男人,一個髒辮戴眼鏡,一個平頭小眼。不見小林。
“沉舟又沒來,他這都缺席三次了吧。”
“忙呗,聽說是接了個大案子,忙得連撸都沒空,哈哈。”
“我看他是瞧不上眼,不是說磨了半年的那個快成了?沒功夫應付那些野□□。”
“半年呢,呵,也就沉舟有這份耐心,不知道是什麽天仙……”
他們旁若無人地邊洗邊聊,很快離開了。
郁寧寧依然保持着探手沖水的姿勢,感應來的水流斷斷續續,忽大忽小,她分毫未動。
光亮的暖色下,鏡子裏的女人眉眼精致,神情卻悲涼,紅潤的櫻唇帶着顫意。
細水清涼,寒意游走及心。
一陣手機鈴聲打破了郁寧寧的沉思,她目帶迷惘地接起來,怔了好一會兒才聽明白對方的話。
“郁小姐嗎?您的朋友在興盛樓二樓洗手間裏,她似乎不太好。”
聽筒裏還有小林含糊的聲音。
郁寧寧一驚,急忙問清楚情況趕過去。原來小林喝醉酒迷迷糊糊下了樓,又發作想吐,被服務生引去了洗手間,然後才來通知她。
二樓的洗手間遠比郁寧寧想象得精彩——
小林扶着兒童池,一副要吐不吐的難受模樣。她的身邊是郁寧寧在樓上見過的髒辮眼鏡男,正一臉關切地撫背遞紙。而郁寧寧站定幾秒後,還不知道怎麽開口,裏邊男衛的門打開,居然是白缙走了出來。
“又見面了。”白缙左右看看,一時莫名,維持着風度寒暄,“我們也在這邊聚餐,之前沒機會跟你提。”
郁寧寧敷衍地點了下頭,她正專心地看眼鏡男的動作。
他和小林似乎不認識,可安撫時極盡體貼而不唐突,風度盡顯。
仿佛淬着勾魂攝魄的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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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見星照轉載爆料的那天,郁寧寧無意中在截圖裏發現半個有些熟悉的頭像。
那個令人不敢深思的猜想,在三樓洗手間又一次得到印證。
半截頭像如果擴展成她熟悉的那一張,是湛藍色調的風景畫,從小圖看風格有些商務。
而它時常伴随着關懷、問候、情話,從追求到交往至今,已經持續半年之久。
它所代表的那個人,即使忙于工作□□無術,也會在适當的時候制造驚喜,從不疏忽,從不怠慢,給郁寧寧帶來了無盡的甜蜜和慰藉。
她的男友杜紹舟,網絡昵稱是,沉舟。
剛巧,也接了個大案子。
作者有話要說:
寫得很艱難的一章,希望看官老爺們滿意。
感謝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