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偷龍轉鳳挪巨財
上官繡确實沒有再踏進梁鎮一步, 事實上她已經不必再進去,威名就已經震懾住所有人。
短短兩天,坤縣的勢力盤瞬間被打破, 以田老大為首的小幫小派非但不怕,暗地卻開始蠢蠢欲動。
這些人在妄動什麽?值得調查。
胡鐵三的一番話提醒了她。
“以往坤縣的勢力都以田老大為首, 正所謂寧當雞頭不當鳳尾, 下面的人是瞧準您不會久待, 修完河道就離開。”
“如今都等着争田老大死後留下的這塊肥地。”
上官繡忍不住笑了,就坤縣這個地方都能稱為肥地?是良田多還是水利發達?
胡鐵三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他說到一個關鍵點, 那就是田老大和縣丞走得很近。
按理說一個官府的人一般都會避嫌,不跟這些下九流的人厮混一起, 不禁有失身份, 名聲還可能會被中傷。
胡鐵三透露的消息當中, 是在上官繡沒到坤縣之前, 縣丞就已經明目張膽請田老大進府喝茶,到了毫不遮掩的地步。
那麽很有可能田老大和她一樣都被招安了。
只是田老大在州衙發官憑之前, 被她滅了。所以州衙只派了一位信差過來确認情況,其他并無太多的波瀾。
倒是她想起信差最後一句話,讓她不要再踏入梁鎮。
這哪是不要踏入梁鎮,是警告她別進田府。
上官繡坐在院子裏, 曬着太陽,神色若有所思,旁邊站着的是胡鐵三一動不敢動, 然後因為久立不習慣時不時擡擡腳活動筋骨。
不像周圍的官兵早就将站崗變成習慣。
胡鐵三看看四處跟石雕一樣的官兵, 他心中納悶, 簡直是在受刑。
很快他便看見旁邊的主, 不慎将茶杯打翻,灑了一桌,溫水不斷沿着桌角流下來打在地上沾濕了她的靴子。
偏偏她還像一座巍然不動的泰山,完全沒注意到。
“校尉?”胡鐵三試着喊了一聲。
沒想到上官繡突然轉頭,黑眸星星點點,視線很快聚集在他臉上,悄無聲色地化作一團厲光,讓他感到一絲頭皮發麻。
胡鐵三本來就偷了田府的金子和珠寶,昨天在衙門前,校尉娘子還口口聲聲保證她對田府的東西分毫未動,現在只要對上她的眼睛,他就又慌又心虛。
見胡鐵三扭扭捏捏不敢看她,上官繡挑了挑眉,卻溫聲道:“你不舒服?”
“沒,沒有,只是站不習慣而已。”胡鐵三趕緊跺跺腳,以此來掩飾自己的情緒。
上官繡便沒有多說什麽,反而提起一個疑惑:“胡鐵三,縣丞和田老大的關系如何?”
胡鐵三如實回禀道:“縣丞辦事時常常人手不夠,他便會去請田老大在一些事務上出手,這樣一來二回,兩人在梁鎮的治安上配合的倒也好。”
“也就是說,他們的關系暗昧不清。”上官繡再次問道,只不過這次問時,她的眼神已經明朗許多,沒有方才思考時那麽嚴酷。
胡鐵三點點頭,按理說就是這樣的,別的他也不知道。
然後他又無意間添了一句:“正是因為如此,縣丞在幫派之間的争奪總會偏向田老大。”
“幫派和當地來往在北境已經是常事,要是運氣好還能被招安,運氣不好的話...”最後他沒敢說下去。
當然是被人滅了。
田老大就屬于運氣不好的那種。
上官繡站起身,這才蹭了蹭靴子,然後扭頭看向胡鐵三,沒有直接說話,而是仔細打量他一圈,由頭到腳。
胡鐵三下意識站直身子,不敢動彈。
最後上官繡指着他那身兵服,命令道:“脫下來。”
“啥?”胡鐵三霎時間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向她,然後下意識雙手抱胸,生怕別人把他吃了。
他胡鐵三是好色,可不喜歡被人好他的色。
可把上官繡逗笑了。
她嗤一聲:“行了,我便直說,讓你脫下兵服穿別的去田府看看,如果發現什麽特殊的情況盡快上報。”
“可是您不是答應不再靠近梁鎮一步。”胡鐵三有些遲疑道。
上官繡指了指自己的臉,正大光明地說:“我個人确實不再踏進梁鎮,有什麽問題嗎?”
好吧,解釋權都歸她所有。
胡鐵三當場脫下盔甲,然後去自己的屋子裏找自己的衣服,出來就看見兩個比較瘦小的官兵同樣穿上普通的衣服等着他。
院內的某位主子則是大手一揮,豪爽地朝三人吩咐道:“去吧,晚飯都給你們留着。”
“是!”
胡鐵三就被兩個人跟着去田府,他感覺自己好像是被監視了。
等胡鐵三剛走,努斯滿頭大汗回來,手裏還提着一個籮筐,上面沾了不少泥,在屋內的青石板拖出一條土痕。
努斯走到桌前就抱起茶壺咕嚕嚕喝下去,然後一口氣将茶壺放回桌上,再用袖口擦擦嘴,喘了幾口氣,帶着幾分欣喜之色道:“首領,今天坤縣傳遍了你把滅掉田老大的事,沿路走過的草民聽說此事就問我們要不要人手幫忙清理河道?”
“我按照您先前的吩咐,每人給幾斤番薯作為報酬,沒想到吸引了更多人過來。”
上官繡從板凳上拿起一袋肉幹放在桌上,算是賞給他的,努斯拿起肉幹就啃,啃了幾口,她才吩咐道:“太陽下山就将所有人馬調回,一個都別落單。”
努斯點點頭,然後叼着肉幹出去了。
上官繡繼續去廚房拿水,保持茶壺的水都是溫的,炊兵見她跑來跑去,怕她累,便主動為她定時獻水。
豈料上官繡開口卻問道:“你一早上都沒離開過竈臺是嗎?”
“是!因為您說要大家都喝口熱乎的,所以我們幾個一直不敢離開一步。”炊兵道。何況天那麽冷能在竈臺前烤火是件多麽幸福的事,還不用出去挨凍清理河道。
上官繡顯得漫不經心,卻四周觀察一下,看看房梁,然後翻翻米缸,雖然裏面裝得是番薯。
做完這一切,她便離開了廚房。
留下一頭霧水的炊兵。
傍晚前努斯将全部人都召回,一個都沒落單。
上官繡還親自點數,她神色驟然沉冷與灰蒙蒙的夜色相映,更添幾分寒意,她環視院內所有人,命令道:“派二百人,将梁鎮以外的進出口圍住。”
“是!”兩位百長立即帶人去地點。
之後她沒有再吩咐,而是讓其他人輪班拿幹糧,今晚就不吃熱乎的了,大家将就一下。
努斯還不知道首領想幹什麽,胡鐵三已經回來,帶着兩個人,面色沉重地背着一個穿着绫羅綢緞的女人回來。
那女人還昏迷着,很快有人從中認出那女人的身份。
是田老大的小妾!
只見胡鐵三将小妾放在地上,然後掐她人中,小妾轉醒頓時吓得邊尖叫,邊爬。
“救命,我和田老大沒關系,不管我的事,你們放過我吧。”
很快先前派去的官兵走到上官繡身邊低頭說了幾句,然後彙報情況:“此人就是田老大最寵愛的小妾,那田府還有一些人在地窖裏待着,這女人是偷跑出來洗澡被我們發現的。”
果然太愛美會給自己帶來危險。
上官繡點點頭,然後起身走到女人面前,女人剛好擡頭,确實是花容月貌,眉間還有點妩媚,此刻卻驚慌失措,面目楚楚可憐。
女人一把抓住她的靴子,求饒道:“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這位姑娘,不,小姐,你跟他們說說,我真的是無辜的。”
“我也是被田老大搶回府的。”
說着又開始哭泣起來。
上官繡微微蹙眉,她伸手抓着女人的手腕,便往房裏拖去。
直把努斯震驚地長大嘴巴,滿臉寫着:首領你該不會好這口吧?還要當着我們的面?等等,你有東西嗎!
胡鐵三也是滿臉驚愕,看着女上司将女俘虜拖去自己的房間。
其他人不敢多想,只是低着頭站着,或者目不斜視,繼續跟石雕一樣守崗。
上官繡将小妾拉進自己的屋內,就開始翻箱倒櫃,找什麽,可把小妾吓得抽泣不止,然後經過一番掙紮,便用極其緩慢地速度開始寬衣解帶。
一副認命的樣子。
安慰自己委身給一個女子,也好過外面那一大幫人。
何況這女子好像還是頭頭。
小妾這麽安慰自己,直到,自己解了外衣,然後一身麻布衣被抛飛在她腦袋上,剛好蓋住了她上半身。
還傳來上官繡略微疑惑的聲音:“夫人,天冷,快穿上這套衣服,雖然醜了點但起碼保暖。”
小妾:???
然後小妾乖乖穿上麻衣,顏值直線下滑,變成個不怎麽起眼的村婦。
上官繡滿意地對她點點頭:“你這樣很容易被不懷好意的人盯上,我衛所的兵雖不會亂來,但人性是無法考驗的是,保不準會在沒人地方欺負你。”
小妾這才明白她拖自己來房間的原因。悄無聲息地松口氣。
不過很快上官繡被燭光照亮的地上的身影緩緩靠近小妾,小妾又開始提心吊膽。
直到上官繡站在她面前,伸手,然後飛快在她發髻上揉了七八回,成功将她頭發變成雞窩發型。
小妾只好用一塊簡陋還有補丁的布裹上頭發,徹底變成一個又土又圓的村婦。
上官繡看着她再沒有吸引力,便放心下來,坐在茶桌邊,就像鄰居大姐姐一樣客氣道:“我現在問你什麽,你就說什麽,知道就回答,不知道就搖頭。”
完全不像剛剛那副似乎急不可耐吓人的表情。
小妾暗中打量她,點點頭。
外面努斯和胡鐵三擠來擠去,想通過門縫看看裏面有什麽動靜?最後因為互相踩了對方的腳,摔倒,鬧出太大動靜才作罷。
努斯一臉吃痛道:“首領派你出去查東西,你就抓了個女人?”
“你懂什麽,這可是田老大生前最疼愛的女人,別人不知道的事,她肯定知道一點。”
另外兩個跟他去調查的官兵卻道:“衛長,田府的銀庫塞滿了幾十箱金子和珠寶,還用着官府的封條貼。”
努斯聞言頓時明白過來,首領為什麽要暗查田府了?
很快外面出去封住梁鎮出入口的官兵,回來一人,向努斯通報:“衛長,梁鎮路口出沒一些推着板車還持有武器的人,不過都被我們用箭射回去了。”
“百長猜這些人肯定是田老大留下的餘孽。”
努斯立即道:“守好,別放一個人進去!”
他總算明白了,田老大的死只是個開頭,難怪首領要他們不進梁鎮還得在外面守着。
看來是避免田老大的手下裏應外合。
畢竟是一千人的大幫,豈能因為死了一個老大就散了。
不是還有其他人嗎?
看來其他人并不老實。
難怪首領讓他們修河道的人傍晚成群結隊回來,也是為了避免被報複。
田老大的手下集合起來打不過他們,但要是偷襲,大家還是容易防不勝防。
想到這,努斯暗地佩服首領,居然早就運籌帷幄,現在掌控全局的還是她。
他随即又朝手下道:“最近幾天不管吃的住的,拉的,你們都組隊去,千萬別落單了!”
“是!衛長。”其他人紛紛道。
他們這邊剛說完,上官繡那邊也問完了。
問完後,她特地問小妾:“夫人可有親戚投靠,我派人送你一程。”
“葭州,我在葭州還有個表哥。”小妾名叫胡露露。
上官繡便點頭答應道:“我便送你去你表哥那裏。”
之後上官繡出門,發現大家都忍不住打量她,見她衣服穿得整整齊齊沒有脫過的痕跡,努斯眼裏莫名閃過一絲失望,哎。原來什麽都沒發生啊!
她走過去一巴掌狠狠拍在他腦袋上:“瞎想什麽!今天的事都別給我傳出去,否則拿你是問!”
“是!”努斯吃痛地抱着頭。
之後上官繡從胡鐵三口中得知銀庫的位置,還有胡鐵三從田府拿出了田府當年的建設圖。
上官繡拿到地圖,立即就着桌邊的燭光看了一圈,假山小橋大樹,通往外河的一大片荷花池,都是大戶人家的标配。
“還真是會享受。”
“努斯,你派兩個人送那位夫人去葭州。”
努斯有些疑惑說:“你不留下她?”
然後收到上官繡充滿銳利的目光,他吞咽下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趕緊去辦事。
成功将小妾送走後,上官繡囑咐胡鐵三和其他兩個官兵留下,其他人輪班去輪班,睡覺就去睡覺。
院內只剩下胡鐵三具體向她彙報田府的情況。
上官繡垂頭暗沉着目光,重複強調道:“田府銀庫的寶箱貼着的是官府的白條?”
“是!上面還有印章,确實為坤縣所有。”官兵道。
胡鐵三也道:“屬下點了有五十個箱子,而且每一個不是雪花銀就是金子。”
說着他自己粗略估計一下數額:“或有上百萬銀兩。”
如此一筆巨財,光靠田老大自己搜刮民脂民膏,根本無法那麽快積攢那麽一大筆財富。
要是上官繡沒記錯,大楚一年的歲入才三千萬,最差都有一千萬兩,百萬兩相當于十個大縣收上來的稅賦總和。
尤其是現在這個世道,葭州兩個大州,一道,幾十個小州,數百個縣城,大縣可能就一百個。
那麽州衙那邊少了的大縣的稅賦的十分之一,如此一大筆巨額,為什麽沒人發現?
上官繡腦海很快閃過三組詞:“吃拿卡要,官商勾結,魚肉百姓。”
總結下來就是:貪污受賄!
胡鐵三聽得稀裏糊塗,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便問道:“校尉,屬下很奇怪田府為什麽敢放着貼着官府白條的寶箱?”
“他們難道不怕被發現?”
上官繡耐心告訴他:“肯定怕,但是又明目張膽,為什麽會這樣?”
胡鐵三覺得這麽做就是不打自招,田老大能做穩幫首的位置,肯定是有手段,不會那麽愚蠢。
“為什麽?”
上官繡忍不住蹙眉,道出她的猜測:“除非裏裏外外都有人給他打掩護,如果一條船上都是自己人,那又何必防着自己人?即便粗心也會有人給他擦屁股,要麽就是那批寶箱馬上就要運走,所以才放心貼上。”
再不濟被發現了,就拿招安說事,按一個協助官銀上路的好名,官官相衛,完美串通。
然後從官道上走,以官府之物搬運就沒有人敢質疑和檢查,如此不就順理成章運到某個地方。
到時候想查都查不到這批金子的去向,跟石沉大海沒區別。
運沒運去州衙,只有天知道。
那麽問題來了,剛剛手下彙報梁鎮外發現推着板車帶有武器的人。
拿板車不是收屍那麽簡單,恐怕另有目的。
正好驗證了上官繡的猜測。
“看來有人想馬上運走寶箱,今晚不成,明天肯定也會有動作。胡鐵三你明天繼續潛伏盯着,看看誰先進的田府,然後立馬彙報。”
“是!”胡鐵三感受到她的重視,心底打算今晚不睡了。
一定要好好盯着那批財寶。
翌日清早,梁鎮外果然有衙門的人陸續出現,原本不見的縣丞坐着馬車回來。
縣丞劉瑾第一件事就是要找上官繡,讓她的人馬速速遠離梁鎮。
上官繡此時還在用着湯面,菜碟裏是用豬油炒的蘿蔔丁,她夾了一筷子就着面吸溜着,吃得正痛快。
屋外便傳來滿是官威的口氣,怒聲道:“放肆,爾等下賤之人,竟敢攔本官去路!”
“還不讓開!”
沒看見人,她就感覺到外面的人擺着好大的架子。
上官繡依舊我行我素地吃着面,旁邊的炊兵還端來一個煎蛋,小心翼翼地笑着:“校尉,近日您操勞應該多補補。”
“哦。”上官繡一筷子夾起煎蛋,沒有下口,而是瞥了眼炊兵。
想着進來,她因為吃食方面時常跟廚房打交道,和炊兵混熟了。
她用筷子舉着煎蛋道:“有什麽事情?”
炊兵生怕她不高興,覺得自己想通過煎蛋走後門。
炊兵就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您可以将我調到努斯衛長的手下當值嗎?”
“近日我見衛長正在打造磚石,已經找了好幾個人協助,天天把自己關在房間內磨石頭。小的祖上本來就是泥瓦匠,聽到那聲,有點手癢癢。”
上官繡心想多大的事,只是讓人家重操舊業而已。
眼前的炊兵是楚人。
她便一口吃掉煎蛋,吩咐他下次不要再這樣,可以直接給當值的長官說,讓他調派就行了。
炊兵頓時感激不已:“小的遵命。”
随即這炊兵脫下圍裙,趕忙去找努斯。
努斯剛從後門進來,搬來一塊塊石頭,帶去柴房,然後安排每個人各司其職,模型,打磨。
炊兵一進去就再也沒有出來過了。
上官繡這邊用完面食,讓人将縣丞請進來。
縣丞一進來,本來氣勢洶洶,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過來,在看見上官繡已經開鞘,正擦着自己那锃亮的官刀時,縣丞瞬間氣消了一大半。
可縣丞還是陰陽怪氣道:“這位就是彭城的校尉娘子?”
上官繡聞言百忙之中擡頭,來人帶着圓頭官帽留着八字胡,腮邊凍得通紅,眼尾眯成一條縫,賊眉鼠眼之相,有點像戲曲裏的奸角。
她突然覺得相書裏也不盡是胡說八道,還真有人天生一副奸相。
“您可是劉大人?”她起身一手揣着刀,一邊朝他拱手,算是行了一次見禮。
大楚是崇文輕武的朝代,同品階的文武官,文官權柄一般比武官高半級,所以武官還必須先給文官行禮。
劉瑾在她低頭時看見那刀刃還随着主人的動作往他跟前湊,他連忙退後幾步,覺得她是故意的,整個人氣得不輕。
“校尉娘子!本官請你立刻馬上将圍在梁鎮的人撤出去!不要再踏進梁鎮一步。”
“正好本校尉要和大人商量此事。”上官繡搬來板凳給他,态度謙讓有禮,然後還在桌上倒了一杯白開水給劉瑾。
劉瑾見她還算誠懇,只好勉為其難坐下,但茶,他是端起就重重放下,以此宣示自己的不滿。
按理說,上官繡屠田府吓到縣丞,該是她對不起人家,應該賠禮道歉。
可自從知道田府裏有那麽多金銀珠寶,跟縣丞脫不開關系。
她眼底就泛起一絲笑意,客氣回答他:“大人,本校尉初來乍到并不知當地禮數,若是冒犯了您,還請您見諒。”
“呵!”劉瑾聽後順勢發威:“原來校尉還知道王法,否則怎麽會第一天就沖進田府,殺了好些無辜之人!”
“若是那田老大的手下真冒犯你,為何不禀告本官?本官自會為你做主。”
上官繡點點頭,不動聲色地贊同他的話:“此事本校尉自是理虧,所以才希望大人不記小人過。”
“若早知道大人明察秋毫,我又何必多此一舉,讓州衙白白少了一位或能招安的好漢。”
然後她招手讓一個親兵過來,當着劉瑾的面,表明态度:“即刻通知弓箭營的百長,讓他撤掉梁鎮人馬,就說大人回來了,已經不需要我們維持治安。”
劉瑾聽後頓時拍桌,指着上官繡的鼻梁道:“治安?!分明是你的人在滋擾坤縣治安,校尉娘子真是好生給自己戴高帽!”
“如果不是你貿然殺害良民,驚吓坤縣百姓,此處又怎會鬧得人心惶惶,夜夜宵禁?”
上官繡耐心解釋道:“大人,本校尉殺田老大的事已經街知巷聞,連州衙那邊派來的信差都确認過。”
“若我真的擾亂治安,上頭第一個不放過我。何況您平安歸來,不正是接到州衙的通知?而且宵禁是上頭的命令。”
“上頭對我的行為并未判定為殺良,您今天這句殺害良民傳出去怕是不适合,讓人以為您和田老大有什麽深厚的關系?”
劉瑾頓時拍案而起,心想,這女人果然不懷好意,在此處等着自己。
他怒斥道:“未曾想校尉娘子!竟是位伶牙俐齒的主,本官有點名田老大就是那位良民?你又怎知田府無良民?自己手下殺的人就無良民?”
上官繡神色無奈嘆氣解釋:“此事本校尉說了不算,您說的也未必能确實,不如我等就交由州衙處理?”
“如今該撤的點我已撤,若您沒別的事,就請回吧。我還得繼續重修坤縣的河道。”
劉瑾還想發作,讓自己擔驚受怕的兩天給讨個公道,沒想到她一口重修,頓時引起他的注意。她還想在他的地盤擅做主張,沒有通告,他豈能不提防!
“重修?州衙只是讓你清理河道,你重修?你可有上報申請庫錢支援?”
說起這點,上官繡也學着他猛地拍桌,嘭一聲巨響,比劉瑾的動靜還大。
她一副滿臉氣憤的樣子,對着劉瑾,把劉瑾看的有些奇怪:“您這是什麽表情?”
上官繡拉着劉瑾往門口走幾步,劉瑾被迫跟着她走了幾步,然後甩開她的手十分不滿道:“有話就說,不要動手動腳。”
上官繡不吐不快,語氣夾雜着抱怨與為難:“大人,您來評評理,本校尉奉命修理河道,發現河道皆不能用以來年,便申請庫錢修繕,豈料折子上去石沉大海。”
“正好您來了,可否幫忙到州衙那說一聲,讓他們多發點銀錢下來,僅靠我一人之力去造磚石,怕是開春到了河道都還未完工。”
劉瑾聽見她在伸手要錢,他立馬拒絕道:“這是校尉的公務,不在本官的管轄之下,恕我無能為力。”
不過他卻注意到這位校尉娘子在打造磚石,自己修河道,她這個人真的那麽老實自己出錢出力去修坤縣的河道?
劉瑾很快懷疑起上官繡的動機,便又聽見屋內某處一直有石頭敲打的聲音,十分刺耳,想讓人不注意都難。
“那是什麽聲音?”尋着方向,劉瑾敏銳地發現屋內有異樣。聽聲音跟石場那邊差不多。
上官繡見他好奇便邀請他去後院的柴房看看。
劉瑾緊小細微觀察着上官繡,見她一身坦坦蕩蕩,絲毫不遮掩的架勢,他突然有點迷惑,這種人是不是在裝蒜?還是另有目的。
等去到後院,就看見努斯帶着一百人不斷掄着木樁錘,敲石頭,旁邊的在和泥,柴房那邊的爐竈還燒着火,不斷丢出一塊塊看起來還算成樣的磚頭。
然後用冷水一澆,粗糙地完成一批磚頭。
上官繡過去拿了一塊冷掉的磚頭掂了掂,然後拿到劉瑾面前:“大人看看這磚的質量如何?”
劉瑾心裏埋在疑惑,檢查一下磚頭,雖說做工粗糙,但磚頭的質量合格。
他檢查院圍疊着的一圈磚頭,總共上百塊,看來已經是燒了兩天了。
“你真的打算自己重修?”
上官繡點頭,她滿臉的為難,訴說着自己不易:“坤縣的河道畢竟連着陽城,修好這裏,來年開春,我陽城才不會沒水澆地。”
這麽一聽還算回事。
劉瑾還是沒有放下對上官繡的戒心,他不動聲色丢掉磚頭,然後裏裏外外檢查一邊,發現每個屋子,除了睡覺的地方,其他都是堆放石料的地方,還有不少碎石子,大概巴掌大,看起來應該是廢料。
“既然校尉大人有心為坤縣百姓做事,本官作為坤縣的父母官,應當嘉獎校尉的赤子之舉。”劉瑾一改态度對她表示贊揚,不過那都是口頭上表示,實際沒有拿出任何東西資助。
“我回頭一定會上報州衙,表彰您。”
說罷,劉瑾便抱了抱拳,然後揚長而去,只不過走之前還拿了塊磚頭離開。
等人走了。
努斯朝劉瑾離開的方向,忍不住呸一口:“一看就是個昏官,有張嘴誰不會說啊!”
上官繡顯然沒有多在意劉瑾,官場上打交道,就是這樣親疏權近,随時翻臉不認人。
她掃了那堆碎石朝努斯打了個眼色:“就靠你加班加點了。”
努斯眼睛一閃,壓低頭道:“屬下遵命。”
兩人默契地回到各自的崗位。
上官繡剛離開,方才的炊兵就拿着壞掉的磨具出來,喊努斯:“衛長,你讓我磨的那些石子做什麽?而且都長得很像...。”
“閉嘴,幹活。”努斯趕緊将人推進去。
與此同時,百長帶着所有人回到主屋,梁鎮的出入口都交給衙差把守,昨晚被驅趕的人群開始推着板車進來。
一個衙差攔在人前,大聲呵斥:“成群結隊都幹什麽呢!”
豈料推板車的人突然鬼哭狼嚎起來,一時間附近街道宛如人間地獄一般,使得草民不敢靠近。
而哭的內容無不就是田府的親戚前晚被官軍誤殺了。
現在來收屍。
衙差聽得頭疼,再來縣丞來命令讓放行。
衙差只好退後,讓這群晦氣的人過去。
田府亦因浩大的喪事,重新解封,劉瑾是第一批進去的人。
胡鐵三蹲在屋頂磕着白蘿蔔,默默記下劉瑾的名字,随着便是田老大的手下開始過來吊唁,主辦田老大的喪事。
說是孝敬老大辦喪事,可他根本沒看見田老大的屍首。
分明是假仁假義。
“還說我是下三濫的東西,你們也不過是一群雞鳴狗盜之輩!”
可惜那五十箱銀子,他真是肉疼當初怎麽沒多偷一點出來。
校尉娘子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真的是想走聖人路線,對着五十箱東西不感興趣?
劉瑾進田府的庫房,發現一地窖的田老大的親屬出來,在他面前鬼哭狼嚎,被他派人關在其他院子,等事辦好,徹底遣散這群人。
他自己帶着衙頭輕車熟路來到倉庫,看見門鎖沒有被撬動,也沒有被搬動的痕跡。
上面的封條還嶄新地貼着。
劉瑾走過去撕掉一條,然後打開箱子,看見裏面的金子和珠寶,還有雪花銀,通通都在。
他忍不住松口氣:“看來那個女人還沒發現,也遵守了州衙的命令,沒有動過田府一分一毫。”
“大人,接下來該怎麽辦?”衙頭看着一箱箱銀子差點流口水。
劉瑾頓時冷下臉,萬分謹慎道:“無論她有沒有發現,只要銀子一天沒有轉移,她就是本官最大的威脅!”
“今晚咱們就來個...”話頓,他眼裏閃過一絲精光,語氣咬重了些:“偷龍轉鳳。”
田府大門後門都不能走,地下道直通衙門,只要上官繡跟他打交道一天,衙門也不安全。
唯一的出口就是田老大生前備好的那條路。
傍晚時分,上官繡所住的主屋突然着了一場火,波及到附近的富戶,大家都驚慌失措地跑到衙門口報案。
劉瑾原本換上便服,準備親自監督現場,沒想到大晚上外面不斷擊鼓,十分吵鬧,好像有十萬火急的戰事一樣。
“發生什麽事?”
衙頭匆匆趕來,他也穿的是便服,看來一樣是加入今晚行動的人。
“大人,是上官校尉的住處出事了。”
衙頭急喘氣道:“好像是有人趁她睡着故意報複,就放了把火,把屋子燒了。”
“這個節骨眼,她可真能出事!”劉瑾的性子十分多疑,他根本不信。
過後就容不得他不信了。
一位百長急忙沖進衙門求救:“啓禀劉大人,我家校尉被人暗傷,還請您調派人手支援我等。”
“你們那麽多人,還需要衙門這幾個人幫手?”衙頭沒忍住說了一句。
就遭到劉瑾一記白眼,衙頭頓時退後不敢再開口。
劉瑾走到百長面前,質問他:“校尉娘子受傷了?”
百長眼睛一紅不似作假道:“是!逃跑的時候被燒掉的房梁砸斷左臂。”
“坤縣畢竟是您的地盤,小的們不熟地形,還望您協助小的們捉拿兇手!”
“走!本官去看看。”劉瑾一定要親眼所見,他才相信是真是假。
果不其然到了現場,火海蔓延,屋子的房梁都燒沒了,雖然火勢被撲滅,可不斷有官兵被擡出急救。
各個臉上炭黑,有的似乎是被熏暈了過去。
最後面有兩個官兵小心翼翼擡出一人,她躺在擔架上,左手挂着白布,氣若游絲地提醒手下:“都輕點!”
“抓到兇手嗎!”
“啓禀校尉,讓他跑了。”
“一群沒用的家夥。”擔架上的主似乎非常懊惱。
劉瑾往前一湊,頓時心底冷笑,幸災樂禍。
活該!
看來還真遭人報複了。
田老大的手下還是有義氣的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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