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貍貓換太子裏的雙胎姐妹 (1)
那人好似聽到了聲響, 幽幽的擡起了頭來,頂着蓬亂的發和髒污的衣,露出了一張蒼老, 麻木,宛若行屍走肉一般的臉。
男人不知受到了怎樣的打擊, 記憶中如玉般美好的樣子皆消失不見, 只剩下沉重壓力下的潦倒。
葉音努力地瞪大了眼睛, 想要去從這張臉上找到依稀殘存的美好, 可無論她怎麽去看,支撐着她十六年愛恨的那個人, 早已經完全變了模樣。
褚川艱難的向着葉音伸出了手,沉重的手鏈發出“嘩嘩”的聲響, 滿是幹裂的嘴唇起起合合,穿透多年的時光,再次喚了一聲,“阿音。”
這麽多年未曾相見,當初的那點朦胧情感并沒有在日日夜夜的煎熬之中變得越發濃烈,反而是宛若空中揚起的輕沙, 微風拂過,便立馬消散的無影無蹤。
但褚川知道, 此時的他早已經一無所有,唯一能夠依靠的, 便是葉音不知道還留有多少的對他的愛,他只能不顧一切的死死抓住, 以此來謀求活着的可能。
可之前為了能夠從他口中得到前朝遺留下來的人員布置, 獄卒對他動用了酷刑, 光是吐露出那兩個字就幾乎已經用掉了他所有的力氣。
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疼痛, 每一塊肌膚都在發出叫嚣,可他還是想活着,哪怕只是茍延殘喘的活着。
“阿音……你救救我。”褚川努力壓下口中的腥甜,顫抖着嘴唇,艱難的再次吐露出幾個字來。
他沙啞的聲音裏帶着沉痛的悲傷,仿若是時光跨不去的哀痛。
葉音眼眸微垂,用力地眨了幾下,強行将內心的酸澀壓了下去,即便早已物是人非,可男人的聲音,卻還是在她的心底攪動了一池春水。
但他們中間隔着國仇家恨,隔着十數年的光陰,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經過了生活的毒打,葉音再也不是那個滿腔只有愛情,以為有情就能飲水飽的單純少女,此時她的心中再明白不過,再多麽刻骨銘心的愛意,在生命面前,都變得那麽不值一提。
她苦苦追求了這個男人這麽多年,為她付出了那麽多,如今……她是該好好為自己考慮一下了。
葉音流着淚沖褚川搖了搖頭,“對不起……我幫不了你。”
她如今自身難保,根本不可能再去救一個前朝餘孽,更何況,對方還是造成她和宋芊羽姐妹母女離心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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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音只思考了一瞬,便徹底的抛棄了褚川,她擡眸看向時喻,他面無表情的站在一邊,好像早已将她內心全部的所思所想給看穿。
此時這個一臉嚴肅,一絲不茍的青年,似乎和方才那個滿臉冷笑的人完全不同。
但不論是哪一種,他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種冰冷的氣息,讓她的心肝都忍不住輕輕顫了顫。
葉音強壓下心中的不安,卻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現一般,還和以前一樣,用她那溫柔的嗓音說道,“阿喻,我和這個人早就沒有絲毫的關系了,我只是想要在臨死前見見我的兩個女兒,彌補一下我對她們的虧欠,你能把這個人帶走嗎?我不想再看到他。”
褚川身體狠狠一顫,帶着滿臉的不可置信瞪着葉音,沙啞的嗓音變成了嘶鳴,“你說什麽?!”
因他驟然間瞪大了眼睛,眼球格外的突出,看起來有些吓人。
葉音被驚的直直後退了一大步,歇斯底裏的吼道,“我幫你幫的已經夠多了,我幾乎為了你搭上了自己的一輩子,你還要我怎樣?”
眼前的女人近乎癫狂,不顧一切的要撇開和自己的關系,讓褚川再也找不到曾經的怦然心動。
說什麽愛他,說什麽為了他可以不惜一切代價,不過是她自私自利的借口罷了。
褚川自嘲了一聲,“你說的對,我本不該指望你什
麽。”
原本雖然被圈禁,吃喝說不上多好,但因為自己的留手,卻也算的是衣食無憂,是眼前這個女人,告訴他可以讓他的兒子坐上那個位置,他不惜暴露自己的底牌,将一切都交給了她,可結果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到頭來還是逃不過一個“死”字。
褚川被獄卒壓了下去,沉重的腳鐐摩擦的他腳腕上遍布斑斑血痕,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鐵鏈拖在地面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即将轉彎的剎那,褚川卻忽然轉過了身來,他頂着滿臉的血污,在昏暗的監牢走廊盡頭,沖葉音露出了一抹堪稱恐懼的笑容。
沙啞的嗓音帶着惡鬼一般的凄厲,如冷風嗚咽,不斷吹在葉音的心上,“我在地下等你。”
葉音臉色有了一瞬間的扭曲,但随即,立刻又變了一副面孔,她全身氣勢驟然間收斂,整個人如水一般溫柔,帶上了濃濃的母性光輝,“羽兒,岚兒,母親知道錯了,這麽多年我虧欠你們良多,但是現在……”
“只要你們向你們的皇伯伯求求情,母親就能出去了,母親一定好好彌補你們,把缺失的母愛都給你們,以後母親只疼你們,再也沒有其他人。”
說到最後,葉音臉上出現了一絲脆弱,淚水順着臉頰滑下,看起來好不可憐,“好不好?算母親求你們了。”
雖說早已經知道了葉音的薄涼,但見到這一幕宋芊羽還是忍不住心中一痛,她本以為……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好歹她生養自己一場,臨死前想要見自己一面,她并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可見到之後,以為的母女相擁,互訴情長都不曾出現,有的依舊是算計和利用,就好像自己只是葉音用來成全自己的一個工具一樣。
宋芊羽冷眼瞧着眼前的女人,她的氣色很差,臉上布滿了斑駁的髒污,黑發中也出現了零星的白絲,短短的時間裏就蒼老了這麽多,可她心中卻生不起一絲一毫的同情之感。
葉音還在絮絮叨叨的說着那些根本就不存在的虛假母愛,宋芊羽忽然出了聲,“除了求我想辦法救你出去,你就沒有什麽別的要說的了嗎?”
“別的?”葉音愣了一瞬,含着淚花的眼睛裏帶上了些許的迷茫,但随即又瘋狂的點起頭來,“有的有的,你和羽兒明年就要及笄了吧,等母親出去了,一定給你們挑一個好夫婿,讓你們風風光光的嫁人。”
宋芊羽看着自顧自憧憬着美好未來,絲毫沒有顧慮過她的葉音,忽然心中一片平靜。
看吧,這就是她的母親。
對她不曾有過半點慈母之心。
心湖在長年累月的失望之中終于徹底的安息了下來,任由風吹雨打,再也不會起任何的波瀾。
宋芊羽忽然覺得很沒意思,和這些人糾糾纏纏,看着他們得到了應有的報應,她心中卻沒有了痛快之感。
只是覺得很累。
她已經重來一次,哥哥和妹妹都在身邊,還有了疼愛她的長輩,前世的這些糾葛,只會讓她不斷的回憶起記憶中的痛苦,對她如今的生活沒有絲毫的幫助。
葉音還在絮絮叨叨,淚水糊了她滿臉,看起來無比的凄涼。
但她已經無法牽動起宋芊羽的心情了,眼前這個狼狽不堪的女人,此後将跟她毫無關系。
當宋芊羽想通之後,忽然覺得堵在胸口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了地,頭腦也一下子變得清明起來,沉悶的感覺消失,就連身體都輕快了幾分。
宋芊羽勾起唇角,她終于釋然,今後便可以肆意的享受人生。
她推開葉音,轉身拉上了哥哥和妹妹的手臂,“既然已經看過了,那我們便走吧。”
“好哦,”宋芊岚嘟起嘴唇,眼底閃過一抹厭惡,這個渾身髒污的女人,完全沒有她心中所期待的母親的樣
子。
但是也沒有關系,她已經有了疼愛她的爹爹和娘親,等狗蛋考中舉人以後就會帶着爹爹和娘親一起來京城,到時候她把姐姐介紹給他們認識,讓姐姐也高興高興。
宋芊岚回攬住宋芊羽,清澈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轉着,“咱們不稀罕她!”
少女眉眼舒展,杏眸中再也沒有了最初時的沉郁,時喻知道,她已經徹底的釋然。
這大楚的天牢,倒也是不虛此行。
時喻勾唇笑了笑,“好。”
“等一下!”葉音猛地奔上前去,腳鐐在她的動作下發出刺耳的碰撞聲,她面容扭曲,整個人變得歇斯底裏,“你們帶我一起走啊!我不想死!”
“我是你母親!懷胎十月,生下你的母親!怎麽能這麽沒良心?”
但衣着華貴的三個人卻還是腳步沒有停歇的越來越遠,對于她的嘶吼和吶喊,全部都仿佛沒有聽到一般。
“賤人!當初生下來的時候我就應該一把掐死你……”
獄卒猛地轉過身,手中帶着斑斑血跡的長劍便架在了葉音的脖子上,“不想血濺當場的話,我勸你還是閉嘴的比較好。”
那冰冷的寒意透過皮膚直直滲透到了骨髓裏,葉音呼吸一滞,她眨了眨眼,恢複了正常,聲音不似之前那般故意裝出來的令人作嘔的溫柔,反而是帶上了一絲恐懼,“我……我知道了。”
獄卒嗤笑了一聲,當着葉音的面啐了一口,“什麽達官貴人,到了這個地方還想擺譜,做你的春秋大夢!”
“快點走!”獄卒再次推了葉音一把,“磨磨蹭蹭的做什麽?”
葉音亦步亦趨的往前走,但是經過了她之前居住的牢房以後獄卒卻還是一個勁兒的在催促她,葉音掙紮着說道,“你要帶我去哪裏?”
雖然她面上鎮定不已,但說話時抑制不住的顫抖聲音卻還是暴露出了她內心的恐懼。
“你覺得呢?”獄卒連連冷笑,“不會有人來救你了。”
很快的,葉音便被帶到了一間布滿了刑具的牢房裏,整個牢房的牆壁上全部都是黑褐色的血痕,擺放在那裏的每一個刑具上全部都布滿了斑駁的血跡,光看上一眼就讓人感到頭皮發麻。
恐懼淹沒了葉音所有的感知,她甚至都沒有看到牢房裏另外一個人的存在。
“不……不要……”
葉音驚恐萬分地掙紮起來,她知道她沒有說服兩姐妹她可能會死,可卻從未想過死亡竟會來臨的這麽快,快的如此猝不及防,沒有絲毫的預料。
褚川冷笑一聲,“別掙紮了,沒有用的。”
他扭曲的面容上帶着一抹猙獰的笑,“你不是愛我愛的要死嗎?如今能和我死在一起,不也是一件高興的事?”
“不——我不想死——”
“啪——”
一張打濕的紙蓋住了葉音的面容,将她剩餘的驚呼全部都給吞沒。
——
“哈哈哈哈——”
“高興,我好高興啊!”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快樂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轉過兩個拐角,宋芊羽忽然聽到了一道有些熟悉的男音,曾經的她無數次的嫉妒過這道聲音的主人,有時候甚至埋怨自己為什麽不是一個男孩。
但此時再次聽到這道聲音,心頭卻沒有了那種沉重的感覺,只剩一片坦然。
宋芊羽目不斜視的走過牢房,連個餘光都未曾投向裏面。
“姐姐……”就在馬上要路過這間監牢的時候,宋芊岚卻輕輕地拽了拽她的袖子,“這好像是那個……宋瓊林?他是不是瘋了呀?”
“應該吧。”知道哥哥為了給自己報仇,找了足足三十個罪犯和宋
瓊林關在了一起,還給他們下了藥,那麽多人群體的狂歡,醒過來以後會發瘋,應該也是正常的吧……
不想讓這種腌臜的東西污了自己妹妹的眼,宋芊羽拉着宋芊岚快速離開了,“不要理那種瘋子,這地方不幹淨,我們還是快點離開的好。”
宋芊岚忙點了點頭,“姐姐說的對。”
——
時候恰好是正午,京城的街道熙熙攘攘,人群摩肩接踵,叫賣聲一聲高過一聲。
突兀的,一道男子高聲的叫喊着,“快要開始了,大夥去菜市口啊!”
原本那還慢慢悠悠走動着的人群,一溜煙的向着一個方向狂奔而去,一邊跑一邊高聲呼喊着,帶着更多的人向那個方向而去。
菜市場的中央,矗立着一個高大的刑臺,密密麻麻的人群聚集在刑臺周圍,一個個臉上都洋溢着愉悅的笑容。
他們手裏拿着爛菜葉子,臭雞蛋,還有不知道從哪來挖來的污泥,不停的向着高臺之上扔去,嘴裏還在不停的罵罵咧咧。
罵完了以後又開始歌頌起皇帝來,誇他是一個明察秋毫的好皇帝,用雷霆手段懲治了貪官污吏。
這些沒有良知,魚肉鄉裏的官員終于得到了懲罰,他們由衷的感到高興,一群群的聚攏而來,想要看到這些官員的最終下場。
在那高臺之上,中央跪着一衆身着白色囚服的男子,他們身形消瘦,被手指粗的麻繩綁的嚴嚴實實,身後還背着一塊寫着罪證的木牌。
而跪在一衆囚徒中央的,赫然就是顯赫一時的魯國公葉玠,他身旁的其他人,也幾乎全部都曾身居高位,享受着鐘鳴鼎食的生活,此刻卻全成了階下囚,只等監斬官一聲令下,頃刻間就會腦袋搬家。
卻突然,原本安安靜靜跪着的其中一個囚犯猛然間掙紮了起來,他雙眼充斥着血紅,像是遭了什麽癔症,沖着旁邊的一名男子就狠狠地吻了過去,甚至還伸出舌頭舔着對方的臉頰,直吻的那名男子不斷的作嘔。
但他卻似乎還感覺不到滿足,等那名男子奮力掙紮開了以後,他轉身又伏在了另外一名老頭的身上,因着他年輕力壯,那名老頭根本掙紮不過,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被輕浮。
滿頭白發的老人幾乎羞憤欲死,可卻連躲避都成了奢望,只能無助的看着對方對自己為所欲為。
垂着眸的葉玠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他緩緩的擡起頭來,尋着聲音望去,便看到了宛若發了情的公狗一樣四處親人啃咬的宋瓊林。
眼前的一幕讓他震驚不已,葉玠慘然一笑,嘴唇哆嗦着長嘯一聲,“報應啊!”
很快便從圍觀群衆中傳來了一陣陣嬉笑,“聽說那就是魯國公用來交換郡主的孽障,原來是這個樣子。”
“啧啧啧,這算盤打的可真好,用如此一個不堪入目的孽障交換人家的金枝玉葉,果真不愧是世家大族啊!”
“幸好皇帝陛下聖明,要不然朝堂上都是這種人,可哪有我們老百姓的好日子過。”
……
種種不堪入耳的言論時時刻刻往葉玠腦海中鑽,讓他幾乎羞憤欲死,宋瓊林的行為讓本就成了過街老鼠的葉家人的名聲越發臭不可聞。
他此刻都不敢再想,他那僥幸沒有被流放的幾個孫子以後返回京城,在聽到這番言論的時候,內心該會有多麽的絕望。
心髒中似乎有一股熊熊燃燒的火焰要将葉玠整個人都燒焦,他滿帶着祈求的看着監斬官——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劉治,親自為信王驗屍的前仵作,高聲喊道,“劉大人,如此鬧劇,您就要一直這樣置之不理嗎?”
劉治嗤笑一聲,若不是因為他們這些世家大族的打壓,他何至于滿腹經綸無處釋放,在一個小小仵作的位置上一待就是九年。
他是不屑于和這
些人同流合污,是想要保持嚴明公正,但這也并不妨礙他稍微自私那麽一點點,坐在高臺上看着這些曾經的世家貴族發出這般醜态。
劉治滿是嘲諷的眼神看向葉玠,語氣中是毫不掩飾的殘忍,“葉大人,暫且先尊稱你一句葉大人,再大的仇恨,在将死之時,也該放下了,您家的小公子想要在臨死之前肆無忌憚一番,我又怎能忍心拒絕呢?”
葉玠愣了一下,他張了張口,卻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麽,這一切全部都是他活該,到了此時此刻,連要責怪的對象都沒有了。
“可是……”葉玠沉沉的嘆了口氣,“這最後的一點體面,劉大人也不願意為我留嗎?”
劉治更覺得可笑,“葉大人說笑了,體面是自己掙的,不是別人給的。”
“我……我……”
葉玠還想要繼續說些什麽,周邊卻突然傳來一陣激烈的喧嚣,百姓們興奮的吶喊着,吼叫着,吵鬧的聲音不絕于耳。
劉治擡頭一看,一輪火紅的圓日高高地懸挂在空中,時候不偏不倚,正是正午時分。
他對着葉玠輕輕搖了搖頭,“葉大人,該上路了。”
清脆的木制令牌撞擊地面的聲音過後,是一道堅定無比的男音,“午時已到,斬!”
刺目的陽光下,冰冷的大刀卻是散發着凜冽的寒光。
手起刀落間,一顆顆圓滾滾的頭顱從身軀之上落下,血液噴濺之間,盤踞百年的世家終于消散如煙。
——
閣樓軒榭,高檐亭臺,籬苑簌簌落桂花。
池塘旁的亭臺水榭中,兩名青年正執手對弈。
棋盤上黑子白子縱橫交錯,兩方厮殺你來我往,恍若完全分不出個勝負來。
卻忽然,穿着淺色素衣的青年落下一子後,穿着玄色錦衣的青年勾唇一笑,“堂兄,你可要當心了喲。”
語罷,手中的一顆黑子就要往一處落去,卻在黑子即将觸碰棋盤的剎那間,一只女子獨有的小手攔住了他,“殿下當真要落在這裏嗎?”
王菁自現代穿越而來,對古代的尊卑關系還是有些只停留在意識當中,雖然她已經跟着學了許多的禮儀,但今日來到王府中的太子全然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态,王菁便下意識的把他當做了平等對待。
王菁的爺爺是國之聖手,她自小便跟在爺爺身邊學習圍棋,猶愛鑽研那些殘局平局,擅長起死回生之勢,而時喻此時所走的路子,與她在現代時看爺爺解的一副殘局十分相似。
時喻此時所落的一子,看似暫時處于下風,但實際上卻是挖了一個很深的陷阱,如若太子當真落子在那個地方,便是她爺爺在這裏,也無法挽救回來了。
太子眉頭皺起,略微有些不解,“不落在這裏,難道等着堂兄勝我不成?”
王菁微微搖了搖頭,“殿下若落在這裏,才是真正的會輸。”
太子疑惑的視線在時喻和王菁身上來回掃視,“我怎麽總感覺這其中有詐呢?”
雖然內心有些不太相信,但太子卻還是将手收了回來,轉而問時喻道,“堂兄你怎麽看?”
時喻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言語。
太子越看他的笑越覺得奇怪,心中越發的懷疑這兩個人是連起夥來詐他,幹脆眼一閉,心一橫,手腳麻利地落了子,“堂兄可是怕被我直搗黃龍?”
“哎……”王菁略顯無奈的嘆了口氣,她好心提醒,結果這人卻還不領情,輸了真是活該。
果不其然,時喻緊接着落下一子,棋盤上的局勢瞬間翻轉了過來,原本形式一片大好的太子片刻間被殺得片甲不留。
時喻最後落下一子,微微勾唇,“你輸了。”
棋盤上太子方才落下的那一枚棋子在水波的映襯下折射
出淺淺的光輝,好似在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太子有些垂頭喪氣,“這麽多年,我就從沒贏過堂兄。”
看他愁眉苦臉的樣子,王菁不僅沒有同情,反而是還在他心上補了一刀,“你方才有機會贏的。”
紮心了,老鐵……
“沒意思,”太子賭氣般的說道,“不下了。”
“這是誰惹了太子哥哥不高興?”宋芊羽宋芊岚帶着幾個丫鬟仆從走了過來,丫鬟們手腳麻利的撤去了桌上的棋盤,宋芊羽把自己提着的食盒放了上去。
“嘗嘗看,岚兒做的桂花糕,可好吃了。”
太子原本還略微有些郁悶的心情在一句甜美的“太子哥哥”中飄散到了九霄雲外,他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塊糕點就咬了一大口,吃完後連連稱贊,“真不錯,這味道都比得上宮中的禦廚了,不愧是我的妹妹。”
時喻拍掉了他繼續去拿桂花糕的手,一字一頓地提醒道,“那是我的妹妹。”
“這有什麽,”太子無所謂的擺了擺手,“堂妹親妹都是妹妹。”
看着兩個快要加冠的青年似幼童一般的鬥嘴,宋芊岚忍不住笑出了聲來,“哥哥們喜歡便好,但這功勞啊,卻也算不到我頭上。”
“哦?”太子微微來了興致,“這話怎麽說?”
宋芊羽推出了之前出現在葉詩宮裏的那個老太監,“這可是李叔的秘方。”
太子盯着老太監看了半晌,“本殿似乎在母後的宮中見過你。”
老太監連忙跪地,“老奴見過太子殿下,勞煩太子殿下還記得老奴,老奴年紀大了無法再伺候皇後娘娘,便請了旨只出了宮,勞煩郡主不嫌棄老奴,讓老奴在信王府安了家。”
他一口氣解釋了很多,唯恐會給宋芊羽帶來不好的影響,他辛苦了大半輩子,幾乎從未享受過人倫,可在宋芊羽的身上,他能夠确實感受到對方是在真心把自己當做長輩敬重。
他本以為報了仇以後,自己也該了殘餘生,可現在他想要把宋芊羽當做親生孫女來疼,雖然他也知道自己可能沒有資格,但他還是想要這麽去做。
“不用這麽大禮,”太子親自上前将老太監攙扶了起來,“無需惶恐,既然堂兄願意收留你,那你便在信王府住着便是。”
好人吶……
他何德何能,在這個半只腳踏入棺材的年紀還能遇到這麽多好人。
老太監渾濁的眼睛幾乎要落下淚來,但他卻還是忍住了,“老奴還有幾樣點心要做,便先行告退了。”
幾人吃着糕點,太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将方才他和時喻下棋的經過說了出來。
宋芊岚滿臉驕傲,“我就說過,阿菁可厲害了。”
“是是是,”太子連忙認錯,“是我淺陋了。”
“殿下需要的幫手在這裏了,”時喻用眼神示意王菁,“殿下還不考驗一番,看看符不符合您的要求。”
眼前的女子年歲不大,身量看着也比較嬌小,但那一雙眼睛卻格外有神,透露着一股永不服輸的力量。
鬼使神差的,太子下意識就問出了困擾大楚多年的問題,“于大戎,姑娘可有解?”
王菁沉默了一瞬,開始仔細的回憶之前時喻和自己說過的話,雖然她不知道時喻為什麽不自己告訴太子反而要讓她轉述,但這并不妨礙她聽話。
“戚重光。”王菁說出了一個名字。
她一字一頓地重複着時喻的話,“任用戚重光為将,不出五年,大戎必敗。”
“可是……”太子仔細地将朝中武将的名單全部都在腦海當中過了一遍卻依舊沒有找到哪個将領是叫這個名字的,“此人,要去哪裏尋他?”
“戚重光……”時喻裝作不知的默念了一聲這個名字,“此
人乃是信王府的親衛統領,如若殿下需要,直接去營地領了便是。”
太子沖他微微點了點頭,但卻依舊沒有答應下來。
“況且,你怎知戚重光便一定可以擔當此重任?”太子吊兒郎當的神情收了回去,變得嚴肅起來,銳利的眼神直視王菁,“事關兩國交戰,可不是嘴上說說便可以的。”
王菁當然知道他不會輕易相信,微笑着拿出了自己的籌碼,“一個月後,江南一帶将會遭遇百年難得一遇的大雪災害,千萬百姓流離失所,流民為了活命只能向京城湧來,到時內憂一起,大戎便會趁機攻城略池。”
“江南損失慘重,兵馬糧草供應不上,大楚岌岌可危。”
“你再說一遍!”
太子猛地站了起來,黝黑的眼眸中閃過一抹鋒利,“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如此危言聳聽的話語,傳出去誅你九族也不為過!”
“啧,”王菁暗嘆了一口氣,這古人就是這點不好,動不動就誅人九族,她瞅了一眼老神在在,絲毫不似其他露出震驚神色,只是安靜喝着茶的時喻,心神也穩下了一些,“本姑娘能掐會算,這些都是我算出來的,結果如何我已經告訴你,至于信不信……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在原本的劇情裏,信王和原主身死,皇帝大受打擊,狠狠地病了一場,好不容易好起來,江南卻又出了事。
當時世家大族還把持着朝政,江南道的知府害怕擔責任,隐瞞不報,等到朝廷知道的時候,情況已經完全無法控制。
此時大戎又虎視眈眈,不斷的開始騷擾邊境。
皇帝在朝堂上大發了一頓脾氣,随後便徹底的一病不起,無奈之下只能讓太子監國。
太子尚且年幼,朝廷中又有一大群老臣各自為政,既有內憂又有外患,太子忙的腳不沾地,一時之間忽略了自身,這才讓宋瓊林找到了機會害死了他。
江南道的大雪死了太多太多的人,給大楚造成了無法估量的損失,不僅僅是為了任務,光是為了這觸目驚心的百姓的命,時喻也必須想辦法阻止。
但他又實在是不想入仕,王菁便成了那個他推出來的人。
女子說的信誓旦旦,絲毫不像是假話,可她得出這些結論的理由,又實在是令人有些匪夷所思。
太子猶豫了良久,也有些不知道究竟該不該相信王菁。
“啪——”
時喻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墊與桌子碰撞出清脆的聲響,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太子呼吸漸沉,眼底帶上了深意,“堂兄怎麽看?”
清亮的眼眸緩緩掃過他,時喻漫不經心地勾起唇角,緩緩說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太子心中思緒飄飛,雖然有些不太想承認,但時喻說得确實有道理,如若這事是真的,整個國家都會陷入震蕩。
他此時身體雖然還在信王府,但思緒卻早已越過重重宮門飄到了皇宮裏,太子一把拉過王菁的手,“跟我進宮去面見父皇,将你方才說過的話再在父皇面前說一遍。”
“等……等下……”
王菁用了很大的力氣才終于掙脫了太子的鉗制,“我不去。”
“為什麽?”太子的聲音下意識的擡高了許多,吓了王菁一大跳。
“殿下,”時喻出聲喊住了太子,“此事事關重大,王姑娘一女子所言,陛下不一定會信,說不定還會被當成妖孽抓起來。”
他的聲音不急不徐,清潤的語調中帶着一抹讓人不由得平靜的氣息,“這件事還需殿下您一力解決,只要江南道大雪的事情得到證實,王姑娘的話才能夠得到陛下的認可。”
“自此她的掐算,才能真正為大楚的百姓盡一份力。”
知道自己方才有些魯莽了,太子微紅着臉對王菁道了個歉,他方才不管不顧地拉着人家姑娘的手,确實是有些輕浮。
王菁倒是沒覺得有什麽,只覺得這個太子人品當真不錯,這般尊貴的身份,還會對她一個平頭老百姓道歉。
“殿下有心了,江南道的百姓能否安穩度過這個冬天,還要靠殿下您。”
太子抱拳,“定不負所托。”
時喻不知道太子究竟是如何對皇帝說的,但沒過幾日以後,一大批支援江南道德物資便由太子親自押送着從京城出發了。
一開始還有許多人看好戲,尤其是朝堂上那幾個老古板,總覺得太子是危言聳聽。
但一個月多後八百裏快馬加急而來的奏疏還是成功讓他們閉上了嘴。
江南道百年來一直都是四季如春,幾乎走遍整個府城都買不到一件厚一點的棉衣,當天空第一次開始落下雪花的時候,人們心中還是喜悅,歡喜于這白色的花瓣是那樣的美麗。
但好景不長,鵝毛般的大雪一落就是不停,沒有禦寒的衣物,沒有可以燒火保暖的碳,地裏的植株幾乎都要快被凍死,一時間,整個江南道都陷入到了極度的恐慌當中。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帶着糧食和禦寒的物資來到了江南道,拯救他們于冰天雪地之中。
更有一仙女降世,教授他們布置大棚的方法,救活了那些在地裏幾乎快要凍死的植株,讓他們不用再為來年的糧食發愁。
不同于原劇情當中的屍骸遍地,千裏荒冢,今生沒有白骨露于野,也沒有萬裏無雞鳴。
雖然大雪壓塌了他們的房屋,但卻壓不滅他們臉上的笑容,房子沒了可以再建,只因在如此大的自然災害面前,他們的家人都萬幸平安。
消息傳回京城,朝野上下一片嘩然,一個小小的農家女子,竟然真的會測算未來。
可即便他們再不願相信,那從江南道記載着萬民意願的請命書卻是做不得假。
皇帝此刻心中也是自豪不已,在自己掌權的時間裏,這麽大的自然災害能夠被輕易解除,豈不是說他很有明君的潛力?
于是皇帝大手一揮,毫不吝啬的賜給了王菁一個縣主的封號,還是有專門的封地,可以豢養一定兵馬的那種。
“恭喜縣主,賀喜縣主。”因為王菁不願意獨自一人開府居住,皇帝的賞賜便一并送到了信王府,等傳旨的太監離開後,宋芊羽眨巴着眼睛搞笑道,“以後阿菁也要被稱為殿下了。”
宋芊岚拍了拍那一個個綁着紅綢的大箱子,由衷的替好朋友感到開心,“我記得阿菁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