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043 (1)
沈棠被謝曜靈輕輕拉了一下,霎時間就停了打算, 回頭來看她, 以為前方有什麽陷阱。
然而令她想不到的是,在那一下過後, 謝曜靈卻沒了別的動作,也沒有要開口解釋的打算。
而前方的形勢已經刻不容緩了——
招喜顫顫巍巍地從那個地方站了起來,目光卻看向即将從天臺入口處過來的兩人。
她的目光裏帶着泫然的淚意, 冷風輕輕從她的身側吹過, 将她寬松的校服褲吹得緊貼在她的腿上, 顯出那輪廓的纖細。
好像一棵搖搖欲墜的豆芽菜。
沈棠被她的目光所擊中, 心中忽然升騰起一個不好的預感, 以至于她忘了謝曜靈拉扯自己的那一下,轉而急忙往前跑去。
謝曜靈察覺到她走過去的動作,只得也邁步跟上。
唯有心中的驚疑半點沒退。
聽見這邊的動靜, 原本不近不遠圍在招喜身邊的幾個女生回過頭來,被謝曜靈的老師身份所震, 還未等她開口, 就急忙伸手指道:
“老師, 她偷偷地爬天臺了!”
坐在水箱底下的那個人不大高興地将手裏的煙頭拿到身後, 在水泥地上用力碾了碾, 裝作雙手幹淨地站了起來。
如同只是一個過客, 既沒有看到之前誰爬高臺,也不打算做告狀者,就這樣想離開。
招喜的目光放到那個女生的身上, 而沈棠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堪堪離着一點距離,試探着對她伸出手去:
“這位同學,上面有些危險,還是先下來吧。”
招喜視線幽幽一轉,仿佛已經忘了懼怕,也不記得自己究竟處于何等危險的境地,與沈棠凝視了半晌之後,平靜地開口問道:
Advertisement
“我下來的話……老師會懲罰我麽?”
沈棠趕緊替謝曜靈搖頭:“不會。”
站在天臺上的人忽然笑了一下,唯有那黝黑的眼瞳顏色深邃許多,臉上牽起的笑容弧度令人難以分辨她的情緒。
笑得讓沈棠摸不透,卻又有幾分提心吊膽。
又聽她繼續問道:“那、老師會懲罰她們嗎?”
沈棠點了點頭,很認真地答道:“會。”
招喜聽了她,卻沒有半點高興的意味,臉上的笑容收了收,她安安靜靜地看着沈棠,黑白分明的眼睛沉澱如玉。
半晌之後,她一字一句道:
“老師,你騙人。”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目光越過了沈棠的肩頭,看到了她身後站着的謝曜靈。
語調裏夾雜的哀傷,好像小鳥獨自待在巢中,卻被雨打風吹刮去了窩,在暴風雨裏随着那鳥窩亂轉,張着翅膀恐懼絕望地拼命大叫,但是誰都聽不見。
沈棠嘗試着再往前蹭了一小步,對她說道:
“真的……你能不能先下——”
這一次,對方沒有給她說完話的機會。
招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鞋尖往後動了動,始終保持着背對身後全世界的模樣,然後她眼睛一閉,朝後倒去——
沈棠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反應速度,腦子還沒轉過彎來,身子就已經跑了過去,甚至還拼了命地用力想要去抓住招喜。
手臂內側卡在尖銳粗糙的邊緣臺子處,沈棠強忍住這驟然襲來的痛楚,咬着牙用鞋尖抵着腳下的平臺借力,與此同時另一手還撐在臺子上。
她上半身都快探出平臺,看向自己終于拉住的人,正想說話的時候,發現招喜正擡頭看着她,一雙眼眸裏古井無波。
而後,那人臉上出現了一個笑容。
她慢慢地開口問道:“你要跟我一起跳下去嗎?”
如果一定要讓沈棠形容的話,她臉上的笑容像是這人下一秒要露出一張極其恐怖的臉,能把沈棠吓到屁滾尿流的那種。
加上這句恐怖的話,任誰看到、聽到的第一個反應都是松開手。
謝曜靈在沈棠動作的時候,就站在她的身後,單手環住了她的腰,動作簡單的很,偏偏如同腳下生樁,力氣沉穩得很。
沈棠咬緊了牙關才不至于松手,強忍着心底的驚懼,有些費勁地從牙縫裏擠出話語:
“招喜。”
她喊了這個學生的名字。
彼時對方臉上那些完好無損的皮膚已經有了些許的變化,像是紙屑那樣,一點點地脫落,露出裏面可怖的傷口,甚至是骨頭。
然而臉上的笑意卻半點沒落,好像在跟她說:
既然你要阻止我的話,那你也跟我一起死吧。
沈棠語速飛快地說道:“你奶奶還在等你!”
聽見她的話,被她拉住的女生手臂抽搐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睛裏露出幾分茫然,繼而又因為思維的掙紮而顯出幾分空白,好像都快要忘了沈棠所說的人。
她喃喃道:“奶奶……?”
招喜的眼睛眨了眨,在清明和混沌間掙紮,一會兒皺眉,一會兒變回面無表情。
足足過了好幾秒之後,她臉上終于露出了些許的懷念和悲傷,被沈棠提到的人物所驚,就連臉上的變化都慢慢止住了,容顏繼而跟着變了變,終于不再繼續往猙獰的方向變化。
沈棠抓緊機會飛快地說道:“她還在店裏做米粉,周圍的鄰居每天中午都去她那裏吃,下午的時候她早早就關了店,一直在等你回去。”
哪怕成了亡者,也依然惦念着生前自己最親愛的孫女,盤桓在那家店裏,始終不願意離開。
就這麽等啊等,盼着哪天能從道路的盡頭再看到放學歸來的孫女。
聽見沈棠的話,招喜眼中又漸漸恢複了寧靜,睜着那雙清澈的雙眼看着努力想拉住自己的沈棠。
她又開口問道:“如果我死了,她們會受到懲罰嗎?”
招喜看着像是依然惦念着這事,又像是想問問自己死後的故事。
沈棠小幅度地搖了搖頭,明明對方變化過可怖的面目,也曾在她門前駐足給她帶去過驚吓,卻不知道為什麽,這會兒心中竟然半點害怕的情緒都不在。
只是覺得喟嘆。
她依稀能感覺到,當初這人要從學校天臺上跳下去之前,一定也有老師恰巧路過,可是那老師卻不僅沒救她,反而在後來警察過來調查的時候,要麽選擇默不作聲,要麽……
當了幫兇。
招喜對這事有如此的執着,一定是因為對這世界失望透頂,不論是對老師,還是對她的同學。
沈棠感覺自己手臂的力氣在漸漸耗空,因為謝曜靈要承擔她們兩人的重量,哪怕站的很穩,勒在她腰間的力量也迫得她五髒六腑都被擠壓到疼痛。
但她依然用力到連指節都在疼痛。
“你可不可以先上來,我答應過你的奶奶,要讓你回去……”她小聲地開口說着話,真像是在請求自己拉住的一位輕生者,想要喚醒她求生的念頭。
招喜眼中的悲傷慢慢地褪下,靜靜地看了看她和沈棠相牽的手。
她語氣極淡地慢慢開口說出兩字:
“……晚了。”
已經很晚了,她沒有機會再回去了。
沈棠睜大了眼睛,明明手頭的力氣所剩無幾,卻還是不斷地想增大自己的力氣輸出,然而賴于平時鍛煉不夠,能支撐這麽半分鐘就好像聽見渾身肌肉叫嚣的放棄。
招喜又看着沈棠,想通過她的目光,看看她這眼睛裏曾見過的世界,曾見到的那個讓她心懷愧疚,幾乎忘了去思念的親人。
而後,她的拇指彎了彎,推着沈棠的掌心,做出要将她的動作掙脫的姿勢。
沈棠着急忙慌地喊道:“等等!”
可是一切都如同招喜所說那樣來不及了——
從她手中落下的人,在半空中輕似一片斷線的紙鳶,不受控制地往下墜落。
……
夜半,樟縣一中天臺上。
戴着兜帽的女人手裏拿着一把修甲刀,哼着不成調的小曲兒在修着自己的指甲,将邊緣磨成圓潤的弧度,然後吹了吹那白色的細細粉末。
‘呼’地一聲,她将手指攤開在面前,滿意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成品。
察覺到自己布下的陣法裏傳出的動靜,兜帽下隐藏着的臉龐笑容漸深,就連哼着的調子都禁不住揚了揚。
王樂瑤自言自語地喃喃道:“等抓了你來,我是把你蒸着吃好呢?還是煮着吃好呢?”
說完又被自己的話逗樂了。
她甚至都能想到自己完成任務之後,在王家當中話語權驟升,從前許多瞧不起她的人,從此都不得不聽從她指令的時刻。
陣法中的時間變化與這外頭截然不同,這是她最拿手的好戲。
而且這次的陣法還經過了王夭夭的改良,讓謝曜靈幾乎全無硬闖出陣的可能性。
除此之外,放進去的那個小鬼不僅要充當陣眼,陣法的運行之力就是她的怨氣,生前被如何對待,死後就要以十倍百倍的憤恨,将所有人都拉進去。
以謝曜靈在裏頭謹慎小心的性格而言,前面的所有陷阱也許她都能避開,但最後自己卻給她留下了一個致命的難題——
謝曜靈要是眼睜睜看着那學生的悲劇重演,就會讓那小孩兒在無盡的絕望裏,被徹底的激發出兇性,這陣……
就成了死陣。
但若是讓謝曜靈在自己和愛人的安危都置于這舉棋不定的疑惑下,她肯去冒這個險嗎?
王樂瑤心中得意更盛。
不論是那個怨鬼,還是謝曜靈,她自覺将所有人的心理都算了進去。
然而在五分鐘之後,她卻忍不住從靈魂深處吐出一句髒話:
“我……靠!”
……
沈棠眼睜睜地看着那個女孩兒掉下去,周邊的整個世界都如同之前招喜的臉龐,牆皮似的片片脫落。
她還維持着上身傾倒在平臺上的姿勢,拉人的右手臂空蕩蕩地垂落在平臺上,根本沒察覺到這世界的變化。
謝曜靈在感覺到陣法內的靈力枯竭的時刻,就已經看透了幕後設計者的險惡用心,心底禁不住松了一口氣。
還好,這世界終究還是存了一分善意。
謝曜靈将沈棠慢慢地拉起來,才發現這人脫了力,上半身幾乎軟倒在自己的懷裏,差點沒抱住。
沈棠累得連擡手的力氣都不剩,趁着謝曜靈攬着自己的姿勢,将下巴壓在對方的肩膀上,像是只耍賴又撒嬌的小狗。
也不說話,就那麽賴在人家的懷裏。
謝曜靈初時脖頸察覺到她呼出的氣息時,動作還頓了一下,但不知是不是最近兩人接觸的有點多,竟然極快地适應了這個姿勢,甚至還将沈棠在自己的懷裏調整得更為舒服一些。
沈棠于是頗有在她懷裏賴到天荒地老的架勢。
斑駁的世界在她們倆的周圍漸漸潰散,就連腳下所站着的地面也跟着逐漸變化了面目,隐約能看出幾分兩人落下時,那個樓梯處的瓷磚景色。
直到徹底地回到現實裏,沈棠閉了閉眼睛,對謝曜靈輕聲問出一句:
“能把她帶回去嗎?”
話裏的指向不明不白,謝曜靈卻聽懂了她的意思,而後輕點了點頭。
只要是沈棠想要做到的事情,她哪裏有不答應的道理?
鎖靈符早已布下,将那個因為怨氣散去,即将破碎的魂魄裝了進去,就等着送那人一家團聚。
“你們竟然還能活着出來。”一道聲響在兩人的附近響起。
沈棠聽見這熟悉的聲音,盡管渾身都累的暫時脫力,但那一張嘴還是不想閑着,當即就拖着調子懶洋洋地回道:
“沒想到吧?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王樂瑤:“……”
她差點都忘了謝曜靈身邊這個小朋友生了張讨人厭的嘴。
任務失敗讓王樂瑤有些不太甘心,但是和謝曜靈一戰的下場上次就已經告訴了她答案,所幸來時驕傲歸驕傲,她也跟姨母學了幾手,學會了給自己留下萬全的退路。
她從鼻腔裏哼出一聲,開口道:
“下次你們再沒這麽好的運氣了。”
“這話應當是老謝警告你才對。”
沈棠從謝曜靈懷裏退出來,環顧了一圈,視線只來得及捕捉到一縷霧化似的輕煙,之後就什麽都看不見了。
她的‘膽小鬼’三個字都還沒說出口。
之後拉了拉身前人的衣服:“老謝,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謝曜靈不确定前方是否有她挖的坑,只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問。
“謝曜靈同志,請你下次面對敵人的時候,務必改掉自己心疼老婆的習慣,像上次那樣,拿出秋風掃落葉的無情,将犯-罪-分-子緝拿歸案。”
謝曜靈:“……”
這個她怕是很難做到了。
但是——
沈棠聽見她不疾不徐地接道:“對付誰,都不妨礙我心疼你啊。”
沈棠首次面對直球,登時整個人被噎在了原地。
半晌吭哧出一個字:“哦。”
朕已閱,退下吧愛卿。
……
“那兩人跑哪兒去了?”《荒野明星》的導演氣憤地卷着手裏的臺本,将旁邊的桌子敲得啪啪響,幾乎能直觀表達出他內心蹿起的憤怒。
周圍沒有人敢說話,甚至有人眼中出現了幾分害怕。
其實……被點到去學校那邊看情況,檢查設備的人,不僅僅兩個而已,為了以防萬一,器械組那邊後來又喊了兩個過去。
但是這四個人至今都沒有回來。
面前所有的分屏幕一片漆黑,聯想到之前所說的關于這學校裏有真實鬧鬼事件的發生,和如今工作人員與明星們共同失去聯系的事實,大家心裏都惴惴地有了猜測。
導演看到沒人吭聲,頓時一陣窩火,哪怕心裏已經有了些不大妥當的猜測,這時候也不敢繼續往外冒。
若是連他都亂了陣腳,之後還怎麽得了,這檔節目,包括他的事業生涯,可能從此都要一蹶不振。
他正想繼續發作,旁邊有人小聲地說道:
“要不,還是報警吧?”
其實這法子導演倒也不是沒想過,但是現在最重要的是裏面明星的安危,雖說單個的咖位都不太高,但是這一下折騰了這麽多個,任哪個公司也不會放過他啊。
這導演內心複雜了許久,拿起了手機,想要求助人民警察的力量——
結果外頭忽然傳出一句:
“哎陳楷回來了!”
“銘銘也是!”
接二連三的身影從教學樓裏出現,跑到了門口處,被外頭的工作人員們七手八腳地拉着他們跨過那道矮矮的閘門出來。
陳楷和韓銘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截慶幸。
但是後來遠沒有他們所想象的那樣順利。
陳楷和韓銘出來後,各自語氣模糊了一下裏頭發生的事,只說自己是因為沒有用晚餐,所以餓的偷溜出來了一趟。
因為他們并不知道導演組機子出了問題,所以也沒注意到,周圍有些人看他們的目光裏帶了些感慨,好像在說他們運氣真好。
還好沒在裏頭出什麽事兒。
但是,在杜筱後頭又跟出來了一個女星之後,學校裏卻再沒了動靜,不僅如此,校門口和教學樓之間的方向,不知怎麽凝出了一團霧。
這詭異的一幕讓這檔節目所有的工作人員集體感到內心在顫抖。
有人打着哈哈跟身邊人嘆道:“這小縣城裏靠着山,大晚上起霧好像還挺正常的哦?”
身邊聽見這話的人面上在點頭,心裏卻忍不住地一聲呸:
起霧當然正常,問題是誰見過這種專門只圍一個地方的霧?他們節目組就在學校外頭,能見度清晰得很,周圍哪有一點要有霧的意思?
這一陣霧來的邪門,但是沒人敢把自己的疑惑問出來,生怕招了什麽不該招的東西,就連能把臺本拍得響亮的導演,這時候也半點聲音都沒了。
衆人皆是一陣無言沉默。
最後導演一咬牙,撥通了自己所知的一個號碼,這是之前節目裏發生那些靈異事件的時候,他為了以防萬一,暗自去打聽出來的電話。
聽說只要能拿的出來報酬,他們專門就是替旁人解決這些奇怪的事情。
他走到暗處,聽着電話裏的忙音,呼氣的時候,感覺到自己胸腔裏甚至有恐懼漫出,沿着呼吸的氣管慢慢地上升。
幾乎要從七竅裏跟着冒出來。
直到那頭傳來和藹可親的一個中年男聲:“您好,這裏是謝家。”
他飛快地吞了吞口水,将目前的情況三言兩語地說出,而後相當直白的說道:“只要你們能幫我解決這次的事情,報酬數目不是問題。”
聽見他所說的地點和事情,電話那頭的聲音稍作遲疑。
在那短暫的空白裏,節目導演有些着急,生怕自己的生意對方不接,正想開口報個數目的時候,那頭好像換了個人,笑音裏帶了幾分爽朗:
“收款賬戶我們會告訴你,至于問題,也不用擔心,很快就能解決了。”
導演松了一口氣,擦了擦自己額頭的汗,雖然知道和這些人打交道的時候要盡量放低姿态,但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
“請問你們那邊的人最快什麽時候能到呢?”
手機那頭的人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最快?最快的話,謝家的人已經在陣裏了,不是嗎?”
導演聽到這問題,下意識地怔了一下。
謝家的人……
等等!
難道景海娛樂背後的謝家,指的就是這個謝?
但這樣一來,他終于明白了謝曜靈周身那令人捉摸不透的氣息究竟從何而來,原來不僅僅是富貴的家庭培養出來的……
那邊換回了最初接電話的,有禮貌的那個聲音,中規中矩地給他報了賬戶的號碼,而後很周到地又接了一句:
“這是此次解決事件的報酬,這檔節目我們平時也有關注,您應該本身也遭遇了許多煩惱,若是想解決其他的事情,謝家也很歡迎。”
明明連他的面都沒見過,卻好像知道他平時都會受到什麽樣的困擾似的。
這就是普通人平時怕跟這些人打交道的原因,莫名其妙就被窺探完了前世今生似的。
一通電話談的全然交出了主動權,等那導演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漫應下了對方的提議,就差定個時間,準備好報酬登門造訪了。
他挂了電話,握着手機站在空曠的地方,望向那學校的方向,禁不住地自己嘀咕道:
“真能出來嗎……”
話音才剛剛落下,一陣風從他的臉側卷過,朝着前方被包裹住的教學樓奔去,很快将裏頭的霧氣卷散了。
不多時,周圍就傳出嘆聲:“哎哎霧散了!”
……
沈棠倒在酒店柔軟的沙發裏,滿足地嘆了一口氣。
睡了幾天硬床板,哪怕有一床棉被墊着,也依然讓她覺得自己脊背上的骨頭都要跟着錯位。
劫後餘生,世界卻并未有多大的變化。
小花初時只是松了一口氣,沒在人前表示出什麽,等到跟她回了酒店,才‘嗚哇’一聲撲到她懷裏,滿臉都是擔憂。
“棠棠你們真是吓死我了,剛才學校裏莫名其妙地起了一陣霧,節目組又不讓進人,我都不知道怎麽回事。”
“有些助理和經紀人都生氣了,一直在跟節目組吵架,金姐也說要買票過來呢。”
沈棠驟然接收到如此大的信息量,将人接住之後,下意識地看了看旁邊的謝曜靈,對她安撫地說道:
“沒事,我們也是突然被那奇怪的霧給困住了,學校裏面的路又都差不多,居然在教學樓裏迷路了,還好後來霧散了。”
說着她用手肘碰了碰旁邊的謝曜靈,又低頭對小花說道:
“要不是老謝習慣了摸黑走路,我們倆還指不定繞路到什麽時候去呢,對吧老謝?”
若是放在以前,沈棠指不定會逮住這個機會,也加入跟導演組讨價還價的過程,因着剛才遭遇的那些事情,她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睡一覺。
所以沒來得及去了解現場的情況,她讓小花跟人打了聲招呼,就先回到休息處的酒店了。
打斷她們談話聲的,是一陣手機鈴聲。
“到我沉眠之時——”
沈棠瞄了一眼上面的顯示,發現是自己的經紀人。
金悅薇說話時的語速飛快,因為才剛收到節目組那邊的通知:“你跟謝小姐平安出來了?節目組剛下通知,錄制暫停,一個月之後換地方進行。”
沈棠應了一聲,說了一句沒事。
然後電話那邊就換了個男聲:“我姐沒事吧?”
沈棠眼睛往上看了看,慢了兩拍終于想起這是自己公司的頂頭老板,謝承運。
她想了想,把手機往旁邊謝曜靈的手心裏一塞,然後伸了個懶腰,起身去浴室裏準備來個熱水澡。
在舒服的熱水落在身上的時候,她緩緩嘆了一聲:
接到老板電話,還能不回應的感覺,真爽。
……
一個小時後。
沈棠跟謝曜靈站在樟縣某條街道的路口,視線從旁邊街上的店鋪中逡巡而過,想要找之前誤入的那家‘招婆米粉’。
然而記憶中的那個位置附近,該挂着店鋪招牌的地方都是一片空白。
好像已經沒了租客,就那麽空蕩蕩地放在那裏。
沈棠開口‘啊’了一聲,慵懶地拖着語調說道:“老謝,婆婆這會兒好像不在诶。”
是不是只有中午十二點左右,才能找到機會進去呢?
謝曜靈半晌沒作聲。
沈棠轉了轉自己的方向,有些不解地歪着腦袋看她。
一開始喊人家‘老謝’只是玩笑般的稱呼,後來更像是好友間熟稔的昵稱,然而到了剛才,不知是距離的原因還是別的什麽,謝曜靈只覺得方才聽到的那一聲,實在……
有些親密的味道。
似是在她耳邊直接呢喃出來的聲音。
尤其是加上兩人此刻的站姿——
明明是沈棠自己在洗完澡之後不想睡,偏要拉着她出來早早做完這件事,結果才在目的地街道前停了不到半分鐘,就借口渾身沒勁兒,非要扒拉在她的身上。
手臂從腰間穿過,緊貼着她的肚子。
下巴擱在她的肩窩,說話時時不時蹭過敏感的軟筋,讓謝曜靈想着事情的思路總忍不住地拐彎到旁處。
完全就是一副從身後抱住她的模樣。
哪怕此刻大街上沒人,謝曜靈也感覺自己仿佛連靈魂都要被加熱了,她耳廓悄然浮起丁點的熱氣,開口答道:“沒關系,走過去就能找到。”
語氣裏頗有些不值一提的意味,不覺得沈棠提出的問題有多難的樣子。
沈棠笑了一下,發出一聲:“嗯。”
然後她裝作不經意地動了動自己的下巴,蹭了蹭對方的肩膀,示意她可以往前走了,而自己則是打算就這麽借着力,被對方拖着往前走。
下一刻,謝曜靈人沒如她意的往前挪,但肩頭卻忍不住動了動。
沈棠早看出了自己的動作讓對方不大自在,但是卻一直不肯讓開,故意要賴在她的身上,盯着她的耳朵使勁瞧,就是想看她耳框泛紅又自以為藏得很好的樣子。
非常的,可愛。
“你怎麽不走?”沈棠故意問了一句。
謝曜靈聽見了她話語裏的笑意,終于明白自己被捉弄了,當下有幾分無奈,抿了抿嘴,在沈棠以為自己調戲對方過度,要被甩開的時候,卻發現謝曜靈拍了拍她挂在自己腰上的手,然後往前一步步,穩妥地邁步走去。
往常路燈只能照亮清冷的夜,還有這孤寂、空無一人的街道。
唯有今晚能照亮這對璧人,于是就連光線都柔和了許多。
“咚、咚”兩聲響,謝曜靈來到了那家店鋪原先的位置前,擡手敲響了店鋪的門,與此同時,她從懷裏摸出一張符箓,貼在了門上。
沈棠聽見她低聲說了一句:“閉眼。”
然後她乖乖地合上了眼睛。
謝曜靈不知用了什麽勁兒,竟然輕易地将鋪子的卷閘門拉起,然而她卻沒來得及帶沈棠往裏走,因為門後已然站了個略顯佝偻的身影。
那人雙眼裏的翳已經有些厚了,幾乎要爬進眼瞳中心的黑色部分。
聽見動靜的時候,她的身形動了動,好像在辨別來人是不是自己要等的那個,發覺到有些陌生的時候,只能喃喃地說一句:
“別偷了,裏面沒有什麽東西了,早點回家去吧……”
話語裏帶了幾分勸誡,像是老人對年少者最和藹的念叨。
沈棠擡頭的動作頓了頓,眼中劃過幾分不忍:原來她一直守在這裏。
甚至連來店鋪裏偷東西的那些不懂事的小賊都見過,只是那些人聽不見她的念叨。
可是這阿婆等啊等,偏偏沒等來自己要等的人。
她在謝曜靈的身後站直,開口表明了自己的來意:“阿婆,我跟您說過,阿妹她會回來——”
說話間,謝曜靈已經将之前盛放那女孩兒靈魂的鎖靈符給解開了,手中黃紙上的奇怪紋路上一陣白光閃過,室內悄無聲息多出一個身影。
明明沈棠半點動靜都沒聽到,眼前的老婆婆卻已經朝着招喜的方向看了過去,眼睛不像是之前在困頓環境裏招待沈棠她們那般健康,隐約有些看不清了。
她眼眶的周圍出現幾分濕意,開口喊道:“阿妹……”
招喜看着自己的奶奶,身形已經淡了許多,卻還是堅持往她的方向走過去,每走一步,自己的靈魂顏色就暗淡一些。
沈棠禁不住地擡手掩了掩自己的眼睛,想去看,又怕去看這一幕。
謝曜靈好像也察覺到她要被拉扯着去到另一世界的力量,手掌翻了翻,将一股同樣類似于靈魂的淡白色光芒注入她身上。
于是招喜身上的光芒總算又盛了稍許,然而等她走到了自己奶奶的面前,又再次恢複成那支離破碎的模樣,好像裝着螢火蟲的布袋子破了幾個口子,光芒從裏面外溢的模樣。
“阿婆,我回來了。”
她牽起唇角,握上了自己奶奶的手。
如今的她,已經摸不出那雙手上的皺紋紋路了,她再也感覺不到了,就連奶奶身上的溫度也感覺不到。
“阿妹回來了,怎麽今天回那麽晚?”
招婆反複摸着孫女的手,仿佛想用力看清自己的孫女在學校待得這一天,究竟有沒有變瘦。
她是在招喜沒回家的那天,晚上想摸黑出門去尋她的時候,在門口臺階那裏摔了一跤沒的。
所以記憶也永遠停留在那天,不論外頭時間過了多長,老人家這輩子都停留在等孫女回來的那天。
招喜的眼睛眨了眨,她以為自己已經落下了淚來,卻什麽都沒有。
她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的奶奶,緩聲應道:“老師給我們補課了,所以回來的比較晚一點。”
可是還好,總算還是回來了。
招婆點了點頭,誇了一句:“是嗎?老師人真好。”
沈棠聽到這裏,禁不住地偏過頭去。
她已經能想象到,這老人平時是怎麽樣教育自己的孫女的。
招喜身上的光閃了閃,她拉着奶奶的手,跟她說道:“阿婆,走吧。”
老人隐隐察覺到了什麽,對她點了點頭,牢牢地牽着她的手,像是小時候怕她走丢時那樣。
招喜側過頭,拉着奶奶的手,對謝曜靈和沈棠認認真真地鞠了一躬,微笑着回了她們倆一個口型:
謝謝你們。
沈棠搖了搖頭,跟她們揮手比了個再見的手勢。
直到祖孫兩人身上的光在室內漸漸消失——
沈棠再次沒骨頭似的趴在謝曜靈的肩頭,吸了吸鼻子說道:“老謝啊,這一課告訴我們一個道理。”
謝曜靈聽出了她聲音裏的鼻音,配合地接道:“嗯?”
沈棠埋頭在她頸間,聞見她身上那陣令人心安的香味,續道:“你要學會珍惜我。”
謝曜靈臉色柔和了些,雖沒接她的腔,卻問了另一句:“背你回去要不要?”
沈棠裝作認真地思考了幾秒鐘,悄悄貼在她耳邊問道:“這樣會不會顯得我在欺負你?”
謝曜靈挑了下眉頭:“不會。”
不久後,沈棠高高興興地趴在了謝曜靈的背上,虛虛勾着她的脖子,低聲鄭重道:
“老謝,我會很珍惜你的。”
謝曜靈愣了一下。
她笑了一下,在謝曜靈耳垂上親了親,飛快道:“珍惜,你的——臉紅!”
仿佛正應了她的話,謝曜靈原本從耳朵尖要散下去的緋色,竟然燎原般地從她耳朵上染過整張臉。
好似淺粉百合裏往外浸染的花心顏色,一點點往外鋪。
作者有話要說: 又……又晚了,跪下。
霸王票感謝:
感謝流木扔了1個地雷!
感謝流木扔了1個地雷!麽麽噠!愛你!
感謝絕扔了1個地雷!嗚哇!天使!
感謝落花盈我衣扔了1個地雷!舉起花花!
感謝攀爬。扔了1個地雷!舉起你丢到了床上!
感謝什麽冬梅?扔了1個地雷!哎喲!用力親你!
感謝Ming扔了1個地雷!
感謝Ming扔了1個地雷!
感謝Ming扔了1個地雷!三個!三連發!!真愛!
感謝君子一諾扔了1個手榴彈!大禮包天哪!把你和禮物一起吃掉!
感謝亖季折之羽扔了1個地雷!
感謝亖季折之羽扔了1個地雷!
感謝亖季折之羽扔了1個地雷!哦豁臭豆好久都沒來了!打你!
感謝流木扔了1個地雷!
感謝流木扔了1個地雷!
感謝流木扔了1個地雷!突然三連發的少天天?驚訝!
感謝Jing扔了1個地雷!
感謝Jing扔了1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