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2
謝曜靈聽到沈棠的話,面上沒吭聲, 只在心裏小聲道:
那當然。
因為你是我的妻子啊。
但她知道沈棠對這段婚姻的看法, 唯有那白綢遮住的眼眸動了動,哪怕是沈棠本人這會兒站在她跟前, 也不可能窺見她神情裏的端倪。
話題到了這裏仿佛油箱被抽空,再試圖踩油門也是後繼無力,沈棠左右尋不到要接的內容, 對謝曜靈說了聲自己到了午飯時間, 下午還有戲份要拍, 這就挂了電話。
謝曜靈淡淡地應了一聲。
“棠棠?”旁邊的小花見她挂了電話之後卻半天沒動筷子, 好奇地問了她一聲。
沈棠立時回過神, 敷衍地應了一下,拿起一次性筷子扯開,朝劇組裏對女星格外不友好的小塊方形紅燒肉戳去, 将那炖的又爛,醬汁相當入味、且三分瘦七分肥的肉往嘴裏一送, 頓時感覺自己的憂愁都被撫平了。
謝曜靈對她的好感幾乎要透過電話溢出來, 她又怎麽會察覺不到?
只是……
沈棠心中若是有一個裝好感度的量杯, 此刻的狀态就應該是杯底大約只鋪了一層淺淺的溶液, 每天往裏面三兩滴地注入更多, 但若想積攢到喜歡的那條刻度。
好像又還差了些。
感情一事最不好強求, 就算兩人已經有了名副其實的婚姻關系,水到渠成能是眨眼間的事情。
但沈棠在結婚的事情上已經做不了主了,總要在自己的感情上做一回主才行。
她視線略微低垂, 彎彎的睫毛好似河堤旁生出的一排狗尾巴草,細細密密地簇擁在一塊兒,齊齊彎下腰去,擋了外頭的光。
……
Advertisement
當晚沈棠為了不讓自己去思考和謝曜靈的情感進度,同樣在劇組待到很晚,等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一點了。
小花給她開門的時候,她有些不太好意思,總覺得把謝曜靈一個人留在這安靜的酒店裏一整天,有些過意不去。
故而沈棠在心底盤算着,這麽晚了,如果謝曜靈還沒睡,她們可以聊一聊夜宵話題……
然而步伐邁進酒店內,卻沒第一眼見到那人。
沈棠将包往沙發上一丢,視線在酒店房間裏逡巡半天,發覺到處都靜悄悄的,不似有人在這裏頭。
“老謝?”她試探着喊了一聲。
小花聽到她的聲音,以為她是和謝曜靈約定了在房間裏再見一次,結果到了沈棠的卧室前轉了轉之後——
“棠棠,謝小姐好像不在?”
沈棠眨了眨眼睛,不知道為什麽,心底好像有個氣球悄悄地癟了點。
她‘哦’了一聲,應道:“她沒跟我說,我就以為她還在這兒呢。”
想來也是,謝曜靈應該是在這酒店訂了別的房間的。
若是真住在一起,一天兩天無所謂,久了肯定會讓小花看出來。
——她倒是相當遵守約定嘛。
沈棠說不上自己這會兒心底那點微妙,只刻意松了一口氣,毫無形象地往沙發上倒去,摸出了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
發現已經沒電自動關機了。
她回憶了一下,發現自己晚上确實在劇組忙,根本沒想起來要看手機。
于是她二大爺一樣地在沙發上換了個姿勢,喊長工小花來給她遞充電器,直到電源接上開了機之後,她才發現上頭有兩個未接來電。
備注是“老謝”。
這號碼還是簽結婚協議之後,出于禮貌,兩人随口交換的。
但重點并不是這個,而是謝曜靈今天離開房間确實有給她去過電話,只不過她沒接到而已。
按照謝曜靈的情況,拿着個智能手機,指望她能滑動解鎖就已經是奇跡了,怎麽可能讓她在這光滑的屏幕上做出諸如發語音、發短信這樣的操作。
沈棠想了想,給謝曜靈回了個電話。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號碼的提示聲響起,讓面對天花板躺好的沈棠露出了個疑惑的表情。
不在服務區……
這要不是卡出了問題,就是謝曜靈大晚上跑去了哪個荒山野嶺沒信號的地方。
也許是因為謝曜靈平時藏得太好,仿佛視力這件事對她的生活完全不會造成影響,這會兒了才讓沈棠意識到,如果謝曜靈遇到什麽危險了,除了打電話,可能沒別的辦法。
哦,更誇張點來說,其實要是電話都沒撥出去,那可能就是死路一條了。
沈棠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當即決定将手機鈴聲調成震動。
正在此時,沙發縫裏鑽出來一個雪白的小角,發出小小的“咿呀”聲,對沈棠揮了揮手。
沈棠定睛一看,正是自己之前說過想念許久的羞羞,她還以為謝曜靈走的時候把羞羞也給帶走了呢!
羞羞從沙發縫裏爬出來,揚着腦袋左右望了望,确定沈棠的那個助理這會兒沒在小廳裏待着,頓時高高興興地爬到了沈棠的身上,小小的雙手合攏在嘴邊,對沈棠抛出一個飛吻。
将橫躺在那兒的人逗得輕輕笑出聲。
羞羞在慣例賣了萌之後,卻不急着去跟沈棠撒嬌,反而是又努力地從沙發坐墊靠裏的那條縫裏,扒拉出一張薄薄的紙,往沈棠的手邊推了推。
沈棠垂眸低笑着問它:“怎麽,你給我寫情書了?”
羞羞被她調戲地低了頭,臉上浮出兩團橢圓的粉紅暈。
“诶,這是老謝留的啊?”沈棠翻看了下手裏的紙,只有正面用簽字筆端端正正地留下了三行字:
臨時有工作任務,我先走了。
那小鬼也跟我一并離開。
晚上睡覺若是害怕的話,我留下了紙靈陪你。
除此之外,那張白紙上再也沒有多餘的話。
是謝曜靈一貫的作風,交代完了自己的去處,也将她擔心的事情點出,讓沈棠沒有任何指摘的地方。
最後她只能咂摸了下嘴,将羞羞拎到自己了胸上坐着,微笑着調戲它:
“既然老謝不在,我們就來愉快地玩耍吧~”
羞羞:“……”
突然坐立難安。
……
另一座城市。
謝曜靈正跟秦稹還有昭華說着對這個案子的了解,話到一半驀然頓住:
“既然看手法像是湘西一帶的,我明日就會給那邊遞帖子,親自上門去——”
然而後頭的內容卻足足過了三秒都沒呈現出來,好像舊式錄音機聽到一半突然卡帶似的。
昭華和秦稹對視了一眼,互相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困惑,不明白謝曜靈為什麽忽然之間停了話頭。
謝曜靈猛然從小紙人所在的角度見到沈棠的臉龐,整個人都有些不大好,匆匆切斷了自己和那邊的聯系之後,才發覺已經在部下跟前沉默了許久。
她只好動了下喉嚨,若無其事地去接之前的話題:
“——拜訪。”
昭華和秦稹紛紛點了點頭,幾人任務都被分配完畢,約好了有線索通過部門內部的渠道進行聯系,這便各自散了,鑽進那深山老林裏,紛紛不見蹤影。
這次的事情一查就是兩個月。
在此期間,沈棠忙于拍戲方面的事宜,每日在劇組觀摩學習、揣摩角色,同樣忙的不亦樂乎。
尤其是在終于不用遇到奇怪的事件騷-擾時,她整理自己狀态的速度更快,到了後面再代入莊琬的心态時,頗有些得心應手的感覺,讓蔣導在私下裏和其他幾個副導都誇過她幾句。
“小沈在這一行,雖然原本的天賦比較一般,但勝在和莊琬引起的共鳴比較強,演出來倒不是她像莊琬,而像莊琬本就是她。”某天中午吃盒飯的時候,蔣導挑着裏頭過于豐富的大肥肉,和旁邊的梁副導還有場記閑聊着剛才收工的一幕。
梁副導點頭贊同道:“是啊,我之前看過小沈以前的作品,發現她過往的影視作品比較少,又都演的那種拼接似的校園劇,還擔心她來面試的時候是不是經過了哪個高人指點,到時候一來劇組原形畢露。”
“好在她雖然原本的天分不如何,但學習的态度很真誠,進步很快。”場記适時地接上。
蔣導才剛起了個頭,後面的內容就被這兩人精給搶白了,往椅子上一靠,哼笑道:“你們啊……”
梁副導和場記一起笑嘻嘻,見到蔣導在盒子裏将肉挑的差不多,想了想,那場記從旁邊摸過來一盒泡菜,将蓋子一擰,酸辣的爽味兒就從裏頭盡數冒出。
“哎,這是小沈前兩日拿過來的,說是家裏腌過的泡菜,老蔣,你嘗嘗這個,開開胃。”
雖然現在天氣并不熱,反倒早晚都涼意甚重,但只要頂過中午的太陽再去吃肉,定會覺得有些肥膩,難以下咽。
酸味兒的泡菜用來開胃恰好。
不僅早上喝粥的時候适合拿來當鹹菜下飯,就算是就着白米飯偶爾嘎巴脆咬兩口豇豆,也頗有一番滋味。
蔣導笑了一下,伸過筷子去那小罐子挑出一根泡在水裏的,卻切成小條小段的胡蘿蔔,送到嘴邊咬了一口,脆響在齒間冒出。
“嗯……”他點了點頭,發出了被愉悅到的聲音。
不遠處,沈棠也在和小花一起用午餐,比起關注前兩天家裏母親送來的泡菜是否成功拍了導演馬屁,她更關注雲想容那邊的情況。
一貫有帶那幾個大師充當不倫不類保镖的人,今天身邊卻少見的只跟了幾個助理。
以前進來時,那陣仗大的能用身邊的人湊成個八擡大轎的儀仗隊,而今陡然減少成四人的小轎子,讓沈棠乍一看還有些不習慣。
她暗自揣測着那邊的情況。
……
雲想容如今頗有些憋屈。
自從将那些大師請來之後,身邊那個小王八羔子就再也沒了蹤影,也不知道是真正想開了決定去投胎,還是不願扒着她這個無情無義的生母不放。
竟然再也沒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內。
導致那些人在她別墅裏的布置通通落了個空,這下可好,一晃兩個月過去了,什麽動靜都沒發生。
就連之前購置來的朱砂、黃符都要在抽屜裏落灰。
更別說是黑狗血了,隔夜就發出腥臭不已的味道,熏得整個別墅裏的人直想吐。
眼見着風平浪靜,那脾氣大過天的吳東望就有些不樂意的味道,并不以白賺錢而感到高興,反倒多少覺得自己被請來,有點殺雞用牛刀的不舒爽感。
盡管他被陳實在旁邊勸着,脾氣有所收斂,但總這麽耽誤下去也不是個事。
就連一開始為了金錢,不斷拍雲想容馬屁的那個胖子,也感覺自己這筆金額拿的有些燙手,但歸還又是絕不甘心的事情。
于是每天衆人都在她跟前扮演盡職盡責的保镖形象,時間一久,還真差點以為自己是被高薪請來護法的。
在這當中,最不高興的要數雲想容。
說那東西已經走了吧,每晚回去等待她的依然是那條解不下來的項鏈。
如果是沒走,那麽這一個多月來着實半點影子都沒見到,隐約讓雲想容有些不安。
誰又知道這是不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若是那東西下次回來,已經有足夠的能力反噬她,要将她一并帶走怎麽辦?
打水漂還聽個響,雲想容費了那麽大工夫,花了那麽多的錢才将這些能人異士都聚在自己身邊,卻什麽情況都沒解決,她比任何人都難受。
于是,今早她暫且提出讓四人輪流守在她身邊,一天只需來一人便行。
那些人也懂她話裏的意思,拿了錢卻沒有給她任何實質性的幫助,總有種自己之前的牛皮吹出去上了天收不回來的尴尬感,已經從她話裏做好了準備:
要是再過段時間,直到戲拍完都沒什麽動靜,他們估計也是拿不到尾款的。
頂多只能将之前的那部分費用,當做顧問費收下。
陳實無端賺了這麽大筆的顧問費,是來的最勤快的之一,另一個就是自覺相當有職業操守的小胖子。
那老者倒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不知道是不是同時接了別的單子的緣故,只三五天能見到人影。
至于吳東望,他只大約能從雲想容戴着的那條項鏈給自己的不好感覺上來推測,這人身邊要是有異動,那項鏈裏的不詳氣息大約會濃一些。
于是他發了話,讓雲想容哪天察覺到不對的時候給他來個電話,然後人當天下午就買了回南城的票,根本沒在劇組這裏多待。
雲想容初時的那個星期戰戰兢兢,晚上做夢的時候還會回放起從前的事情,等到後來,她的緊張感慢慢褪去,只偶爾低頭的時候看見那項鏈會感到一點恐怖。
等到整個人站在陽光下之後,又會慢慢被那暖意所安撫:
現在的生活不正是她想要的嗎?
報了仇,也徹底擺脫了過去,如獲新生。
生活裏再找不到任何的人與事,證明她那段時日的不堪,不論是現實裏的,還是網上那些陌生人,也跟着她一并遺忘了那格時光。
第二個月、第三個月……
雲想容後來也不再去嘗試摘下脖頸上的項鏈了,仿佛将它看做是一樣特殊的紀念品,走到哪兒都帶去。
甚至就連中途參加的一個電影節開幕式紅毯上,都能見到她專為這項鏈去租的一件深藍色高定禮服裙,搭着她回眸時自信的笑容,被許多鏡頭拍了下來。
網友們不是第一次見到她戴着這條項鏈出席,以前還會就她這樣在正式場合重複的項鏈挂墜究竟顯得她情深,還是不懂時尚界一個物品不能出現兩次的規矩進行探讨,現在都已經很坦然地接受了她的這個人設。
她的粉絲勢力龐大,組織起來不論是打榜,還是做輿論宣傳,都與公司配合得極好,這小半年裏,她的風頭甚至要蓋過好幾位同樣在一線,但卻是半隐退狀态下的女星。
連沈棠都快忘了,自己幾個月前還被一個奇怪的項鏈騷-擾過的事情。
只是某天接到了謝曜靈的電話。
當時她已經換上了厚重的冬裝,說話時都能哈出白色的水霧來:
“老謝?你這一個工作處理了仨月,效率可夠高的啊。”
謝曜靈當時才剛剛回到本市,從機場走出,坐在自家的車裏,不緊不慢地回道:“不止一件,本省內的特別案件都會調到我們部,最近的事情稍微多了些。”
比起前兩年的狀态,今年簡直算的上是多災多難、事故頻發。
就連上個月,還聽說謝家的老爺子觀天象,看到了一些不大好的事情,連夜離開了老宅,去找其他世家的老人商量着,最後一并給上面傳達了消息。
沈棠不太能抗住凍,在冰天雪地裏,縮在軍大襖中也難掩哆嗦,甚至還有些能量不夠似的總想冬眠。
聽到謝曜靈的回答,她懶洋洋地哼笑了一聲,回答道:“行吧,謝部長這行程安排得是比我忙多了。”
謝曜靈:“……”
她一時間有些難以從沈棠的話語裏判斷出對面的情緒,只斟酌着回應:“你還在影視城嗎?”
沈棠也察覺到自己意識困頓裏冒出的話,特別像是深閨怨婦,大約是受到沈母近來三天兩頭往她這裏跑,人來了還不夠,非得話裏話外跟她打聽謝曜靈的事情感覺到有些煩擾。
心想着這人要是也在跟前,親媽肯定叨叨不出如此多的話。
在震懾方面,謝曜靈那張冰塊臉還是挺有用的。
思路走到這兒,沈棠清了清嗓子,可有可無地應了一聲:“嗯,不過你不用過來,這外頭天還挺冷的。”
謝曜靈剛想問她帶沒帶厚衣服的事情,話到嘴邊才反應過來。
龍城這邊進冬都一個來月了,自己這話着實問的有些遲,便又只能咽下,答了聲好。
想了想,謝曜靈又補了一句:“你大概什麽時候拍完戲?”
問到這裏,沈棠總算是找到點發揮的機會,在膝蓋上癱着半天沒翻一頁的劇本都被凍得冰涼,她卻再沒有要戴着手套艱難去翻的想法,笑意從唇角洩出,帶出一縷細細密密的雪白色,襯得她的臉龐更有種凍人的效果:
“再過半個月吧,怎麽,你想我了?”
謝曜靈沒吱聲,心道自己之前也想在前頭問上這麽一遭,可她又沒沈棠這個臉皮,只能努力從兩人的對話裏,從對方蛛絲馬跡的情緒中,慢慢地去找答案。
沈棠倒像是很了解她一樣,問完之後兀自等了會兒,就擡手給自己搭了個梯子,自顧自地接道:
“你要是非常想我的話呢,我媽過兩天可能會上門,你就幫我應付應付她就成了。”
“我這張臉還是帶了一半她基因的,你看看她,說不定也能一解相思苦呢。”
謝曜靈:“……”
看着丈母娘一解相思苦?
沈棠的腦回路還是一如既往的蜿蜒。
要是這會兒說話的人在旁邊,謝曜靈可能會想要去捏一下對方的臉,看她這張嘴裏還能蹦出點什麽驚天動地的胡話來。
謝曜靈被她的話梗了一下,竟然也順了她的意思,應道:“好。”
想到當初去沈家的時候,沈棠從玄關處走入大廳,卻在那麽個地方停下,仿佛與那個家裏格格不入的模樣。
頭一回讓謝曜靈感覺到,那團燃燒着的烈焰,有種被隔離在整個世界之外的孤獨。
所以她才開口親自去問沈棠:
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但應該是在那樣的情況下,沈棠所受到的壓力也并不會少。
謝曜靈可以将旁邊的人都當做不存在,沈棠卻不行,所以那回答注定是背離她自己心願的。
有了那天初次和對方父母見面的一遭,如今謝曜靈也能大約猜出沈家那對夫妻在想些什麽,無非是想來看看沈棠與她的關系,再試圖攀一下謝家這樁親罷了。
既然沈棠不知道該怎麽見沈母,她代為招待也相當說的過去,畢竟結婚以來,她還沒跟沈棠回過一趟家。
謝曜靈在電話那頭心念電轉,沈棠卻被她的應答給驚了一下。
這胡話也能得老謝一個好字?
這人怕不是工作太久了,身心俱疲,腦子沒轉過彎來?
但沈棠得了好處,不用再絞盡腦汁去思考怎麽回答母親的那些關于她和謝曜靈生活細節的話題,所以只暗搓搓地高興。
甚至出于那麽丁點的內疚,她主動對謝曜靈說道:“等我這邊殺青之後,我回去給你做頓好吃的吧。”
剛結婚沒多久,她就因為拍戲的事情搬到了影視城這邊,除了跟謝曜靈磨合了一下睡姿之外,日常生活方面其實還有許多空白。
謝曜靈确實沒嘗過她的手藝,聽了這話,竟然在心裏數了數距離見到沈棠的日子,哪怕應答時用的是最尋常的那個‘嗯’字,裏頭也難能可貴地見了點暖和的情緒。
沈棠跟她說了兩句,內心也跟着活泛起來,困意都消失不見了,視線往那邊剛卡了一節的場景裏瞟了一眼,見到雲想容身上薄薄的宮裝,又想起個事情去問謝曜靈:
“對了,老謝,你之前處理的那個小家夥,怎麽樣了?”
謝曜靈自有打算,卻沒想告訴沈棠,只将之前那句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了她:“怎麽,你想他了?”
沈棠:“……”
媽賣批,這麽一問就很驚悚了。
尤其是配上謝曜靈那種冰冷冷的語氣,一句話就能造出恐怖片的效果。
沈棠打了個寒顫,僵硬地回道:“那哪能呢,我想你都不能想他啊,沒事幹考查我省心髒病方面的治療水平嗎?”
謝曜靈被她逗得彎了下唇,眉目柔和許多。
前頭開車的司機見了,視線不斷往後視鏡那邊瞥去——
從未見過謝小姐在打電話的時候露出這種表情,太稀奇了,他得多瞧兩眼,回去和小夥伴們分享。
……
謝曜靈連着工作了幾個月,總算得了一星期的假期,将文件方面的後續事宜分給昭華之後,她就回到家中,抱有一絲期待地等起了沈棠這部劇殺青的日子。
中途沈母倒是确實來星河世紀這邊拜訪了一趟。
但是一來說話時沒法跟謝曜靈對視,更別說從她的神情裏讀出喜怒。
二來,謝曜靈也不是什麽熱情的人,只對她帶來的東西道了聲謝,就招呼她坐下了,甚至連端茶倒水都不經自己的手,轉而讓那些小紙人來幹活。
沈母驟然見到那些跟小人兒似的會東奔西跑的玩意兒,整個人都僵坐在沙發上,不知該如何是好,連原先在冷場時準備好硬聊的話題都再拿不出來。
還是謝曜靈發覺她沒有端茶杯的打算,才慢條斯理地問了一句:
“趙姨不喜歡喝茶嗎?”
趙樂清聽見她的話,猶豫着要去碰茶杯,滿腦子都是之前聽到的關于謝家在某些玄學方面地位格外高的傳言,半晌才輕聲問道:
“阿姨沒什麽見識,這些……小人兒是什麽?”
雖然她平常很信神佛那一套,但是佛祖還沒見着,先見着了這些奇怪的小鬼似的東西,能不給她吓一跳才奇怪。
謝曜靈狀似恍然,平靜地解釋道:“因為眼睛的緣故,我平時做事不大方便,所以就折了些紙靈來幫忙。”
“沈棠還挺喜歡這些小玩意兒的,所以我以為阿姨也應該差不多,若是它們吓着你了,我就把它們收起來。”
“不不不,不用,挺、挺好,仔細看着還挺……秀氣的。”趙樂清半天才從腦海裏擠出這麽個不倫不類的形容詞,讓那些忙着端茶倒水的小人兒互相看了看對方沒有五官的臉。
最後了然地點了點頭:這是在誇它們的身材呢。
殊不知,禿嚕了那麽一嘴誇獎的趙樂清,在那沙發上越發的坐立難安,好像底下被人藏了一排針似的。
她在想,謝曜靈的本事那麽特別,還是個身有殘-疾的人,看着又這麽冷清,令人摸不透脾氣,沈棠嫁給她會不會吃虧?
要是受了欺負,其實沈棠也不敢告訴家裏人的吧,畢竟那沒什麽用,自己也什麽忙都幫不上。
原先被丈夫勸着的那些關于沈棠嫁給謝家,不論對沈家還是棠棠自己都是極好的那些話,這時候卻又被眼前那丁點事實搖晃了一下。
想到這裏,她也忘了之前要來謝曜靈家裏的目的,感覺連茶送到口中都格外苦澀,當即坐不住,只像個尋常的長輩那樣,對謝曜靈說了些沈棠生活方面的事情,末了不忘叮囑道:
其實只要她們好好過日子就行,自己這個當媽的,也不剩別的要求了。
謝曜靈自然是應下,甚至在她起身告辭的時候,還送她到了電梯口。
對方剛才的情緒變化,都在她的預料之內——
天下的母親大抵如此,見到兒女過的不太好,總會于心底出現稍許的難受。
同時,謝曜靈更清楚的是,既然沈母當初能做出這樣的選擇,說明就算偶爾會顧及沈棠,但其他方面的考量同樣會讓她把這點顧慮給壓下去。
沈棠最難受的應該是,明明母親是發自內心的愛她,最後卻總以愛的名義,自私地替她做出這些傷害了她的選擇。
謝曜靈身為沈棠的已婚對象,沒別的能替她做,偶爾能在對方母親面前表現出來一點若有若無的,好像有對沈棠不好的那種潛在傾向,就足夠趙樂清回去擔憂一陣。
這麽擔憂着,一定會想方設法地對沈棠好一些。
不論以後的事情怎麽發展,起碼她能讓趙樂清對沈棠的傷害減少一些,更多地表現出為人母該有的關懷,這就夠了。
謝曜靈從電梯口往家裏的方向走,門口頓時蹦跳過來幾個小紙人,各個拽着她的褲腳,嬌聲嬌氣地跟她咿呀問話,內容大約是:
剛才你為什麽讓我們泡信陽毛尖?
這不是你平時喜歡喝的茶呀?
謝曜靈俯身伸出右手手掌,任它們跳到掌心裏,左手反手将大門給合上,慢條斯理地說道:
“不讓她喝出點苦,她怎麽知道要對我的人好一點?”
小紙人們面面相觑,沒有一個能看懂她這給丈母娘喝苦茶的騷操作。
幾天之後。
沈棠自己還差最後一幕要拍,中途小花收到快遞電話,跑去給她簽收第十三個快遞。
等沈棠替莊琬領完盒飯之後,爬起來一看,這快遞發貨地址還是家裏的。
頓時有點茫然——
是她親媽的反射弧終于回到了地球,意識到逼她結婚的愧疚,于是決定好好彌補了?
“這次送的什麽?”沈棠撕開糖果紙的包裝,往嘴裏放了顆以前最喜歡吃的軟奶糖,它同樣出自于前幾天趙樂清同志寄來的快遞裏。
小花找工作人員借來了剪刀,拆開來看了看,回了沈棠一句:
“水果幹,豬肉脯,還是零食啊棠棠姐,阿姨這是想把你給喂胖嗎?”
沈棠聽她報着名字,眯了眯眼睛,光線穿過她的眼睫細碎地鋪在眼眸裏,勾起她一些久遠的回憶。
沈母寄來的東西,多是她以前上學的時候,閑來無事喜歡吃的零食。
好像突然惦記起了她以前的那些喜好,甚至回想起了好多年前親自帶她的那些場景。
在沈棠的記憶中,自己跟在母親身邊生活,确實都是上初中的事情了,在那之前,小學、幼兒園,都像是不存在于她記憶中的事情。
仿佛有記憶以來,她就喜歡這些東西,甚至還會主動朝沈母要,不給就鬧,好像一直就是被人這麽慣着的,要什麽給什麽。
有段時間,沈家上面的哥哥姐姐看她不順眼,去沈父那裏打了小報告,說是沈棠這樣成天慣着養,以後肯定嬌氣。
更奇葩的是,沈父還真因為這個事情,斷了沈棠的零食供給。
直到她高中以後,自己手頭有了零花錢,才會沒事做的時候買些零食來解嘴饞。
想到這裏,她立時拿出了手機,等翻到通訊錄的時候,又驀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算了。”
小花聽見她莫名其妙的一聲,疑惑道:“啊?”
沈棠看了看時間,把手機放回兜裏,對小花說道:“幫我把這些整理整理,放進個大箱子裏寄到我家,我下午先回去了。”
小花應了一聲好。
……
三個小時後。
沈棠出現在星河世紀的A1棟樓下。
在窗邊觀望的小人們頓時高高興興地跳下地來,去拉那個在沙發上摸着書閱讀的謝曜靈,歡喜地提醒她,家裏的另一個女主人回來了。
謝曜靈的書已經許久都沒翻頁了,自從看見羞羞視野裏的景色變化朝家裏的方向來之後,她緩緩道:“嗯,我知道。”
沈棠還以為自己的回歸是個驚喜,在将鑰匙戳進鎖眼裏時,還在思考自己等會兒出現在家裏,會不會把謝曜靈那個冰塊臉吓一跳。
結果剛等她擰開門,後面卻整整齊齊地站着一家子——
準确點來說,是謝曜靈握着手杖站在最中央,其他的小紙人在她的肩上整整齊齊列了一排,仿佛等待她已久的模樣。
沈棠怔了一下,被驚到的人反倒是她:“你們怎麽知道……?”
她還在琢磨着謝曜靈難道連家門外的腳步聲都能聽見。
謝曜靈相當平靜地說道:“回來了。”
沈棠點了點頭,又應了一聲,而後不知想起什麽,亮起個笑容,從兜裏摸出個紅色包裝的奶糖,撕開之後,把那奶白色小球往謝曜靈嘴邊塞去。
謝曜靈只能感覺到她湊過來的動作,卻不知道她到底是要做什麽,所以在原地也沒躲閃。
等舌尖嘗到那點微甜漫開的時候,她打算轉身往客廳走的動作頓住了,慢慢問道:“這是……奶糖?”
沈棠正在換鞋,聞言笑嘻嘻地擡頭看她:“我覺得挺好吃的,所以拿回來跟你分享啦,感動嗎?”
謝曜靈聽到她的話,想起了許久以前,也有個小朋友捏着顆糖,從老遠的距離一路笑着來到她身邊,問她一句:
“謝、謝謝……好吃嗎?”
她點了點頭,模樣與印象中重合,輕輕道出一聲:
“嗯。”
很甜,很好吃。
也……很感動,你願意跟我分享這樣的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沈媽就是那種讓兒女又愛又恨的媽,嗯……
感覺老謝真的聰明。
以及,争取明天結束這個副本,我已經想好了下個故事了嘻嘻嘻!
吃個飯回來再補霸王票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