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29
謝曜靈從未想過會看到這樣的一幕,或者說, 是她還沒準備好看到這樣的畫面。
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沈棠, 身上圍着的那塊浴巾被掖住的邊角松松垮垮,随着沈棠跑出來的動作晃了晃, 搖搖欲墜到下一秒就能徹底掉下來,讓觀者一賞全景的模樣。
至于那些遮住了的部分,也着實算不上嚴實。
雪白的浴巾只從鎖骨下方遮出一線, 漂亮的鎖骨和圓潤的肩形一覽無遺, 晃眼的皮膚在燈光照耀下甚至現了點隐隐的暗光, 最中央那片細膩無暇下還有一行陰影……
謝曜靈下意識地轉過頭, 似是想躲開這片乍洩的春光, 卻忘了這視野本就不太受她的控制。
坐在她手心的小紙人仿佛擔心她看得不夠清楚似的,不僅牢牢地将視線黏在沈棠的身上,甚至還化身自動掃描儀, 小腦袋上下點了點,将沈棠的模樣從頭到腳收到視野內。
也許是身上沒擦幹, 又或者是因為要夾住浴巾的緣故, 那橫系的布料将她的玲珑腰身凸顯無遺。
無法将上半身遮嚴實的浴巾, 在下半截同樣短得惱人, 只在沈棠腿根往下堪堪擋了幾寸, 卻幾乎已經将腿型的完整輪廓道出。
明明沈棠現下圍了條浴巾, 也擋住了關鍵部分,不論在同性還是異性跟前,都算不上太過冒犯, 然而謝曜靈卻恍如直面了某種不可言說的沖擊——
腦袋已經偏向一旁,卻有熱氣從她系得嚴嚴實實衣領裏往上爬,終歸露出了行跡,将她冰涼的表情融化。
沈棠方才出來前,滿腦子都只有“逃離浴室”這個念頭,顧不上自己因為驚吓而随手拍開的開關,導致噴頭裏冒出涼水沁了自己一身,只顧得上在跨出浴室前拿條毛巾裹一裹。
這已經是她的理智在工作崗位上堅守的結果了。
等到見着謝曜靈還在客廳時,她下意識地呼出一口氣,奇妙地尋到了安全感,嗓子眼自動歸位,沈棠想對謝曜靈解釋一下自己突然從浴室裏沖出來的原因。
她先是清了清嗓子,确認聲帶不會再跑偏,緊接着唇瓣張了張,語氣古怪地冒出一句:
“……老謝,你那塊蒙眼的布難道是透明的嗎?”
只聽說過有隐形眼鏡,這隐形眼罩是什麽黑科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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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曜靈還沒察覺到自己臉部溫度的異常,從小紙人視野裏看到的畫面依然每時每刻像海嘯一樣沖刷着她理智的崖岸,随時有決堤的風險。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只有自己扭頭是不夠的,掌心下意識地攥了攥,将手裏那只眼睛裏只想裝下沈棠的小紙人給徹底籠進黑暗裏。
好像唯有這樣,才能讓她不至于緊張到連呼吸都忘記。
聽見沈棠的話,謝曜靈腦袋動了動,好像想轉過頭來回她。
然而只是稍動了動,又定住了。
——明明知道自己此刻無法視物,她卻依舊受到剛才那畫面的沖擊,不敢正過頭去看現在的沈棠。
于是,在沈棠的角度看來,就見到她維持着那個奇異的姿勢,自認識以來頭一遭說話拒絕看向自己,只唇瓣開合着吐出一句:
“不是。”
沈棠頓覺稀奇,之前受到的驚吓在剛才的那點時間裏消化完畢,這時候的她倒是對謝曜靈那副面紅耳赤的狀态生出了無限的興趣。
下意識地往謝曜靈所坐的沙發邊湊了湊,沈棠再開口的語氣裏流露出幾分淺笑的意味:
“不是?”
“不是的話,你幹嘛露出一副剛看完我主演的A-V,羞憤地無法直視我這個真人的樣子?”
說完這句的時候,沈棠已經湊到了謝曜靈的跟前,單手撐着沙發的扶手,俯身看着面前那個故作鎮定的神棍。
臉上的顏色已經把謝曜靈的內心整個出賣了。
謝曜靈從來都知道沈棠說話時嘴上沒個把門的,而今被她口頭調戲一遭,依然産生了想要就地給她配把鎖的沖動。
她察覺到沈棠的靠近,喉嚨動了動,又挪了挪身子往另一側避去,眉頭蹙了蹙,低聲道:“不要亂說。”
沈棠輕哼一聲,眼眸裏流淌着笑意,輕輕揚了揚眉頭,她說道:
“謝曜靈,你知道嗎?”
“你這幅假正經的樣子,還挺吸引人的。”
就像是道士收妖時,明明受了妖精的蠱-惑,被蛇妖尖尖的尾巴戲弄到眼角發紅,臉上卻還偏偏要繃出那副道貌岸然的樣子。
讓妖精瞧見了都想将她拖回巢穴裏,将她永生永世地困住,如此才能獨賞這世間絕色。
說着話的時候,沈棠的嗓音裏都染上了那片笑意,讓聽力極好的謝曜靈頭回生出狼狽到想鑽進地縫裏的感覺。
這要是放在平時,她能有一百八十種回答駁斥回去,讓沈棠收一收“自戀”這門神通,可偏偏是在借了小紙人的視野,不小心瞧見了剛才那副場景的時候。
謝曜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初時研究出這些紙人,只是為了日常生活的方便,後來借助紙人的視野,也僅僅是要彌補自己視力上的缺陷,以免遇見什麽危險性極高的工作任務,其實在日常生活中一次也沒用過。
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為了私心這麽大材小用,她已經有些羞愧了。
卻又撞上了沈棠……那副模樣的時候。
謝曜靈再次攥了攥手心裏的紙人,不發一言地維持着那個姿勢坐了許久。
沈棠卻忽然産生一種将人調戲過頭的沖動,舌尖抵了抵上颚,她換回之前那個問題:
“所以你到底是能看見,還是不能看見?”
為了避免謝曜靈撒謊,她還伸手去碰了下對方的耳垂,示意道:“你要是什麽都沒看見,就對我從浴室出來這件事作出這麽大反應,那我只能說——”
念最後幾個字的時候,沈棠刻意拖長了語調,如同珠落玉盤的清脆嗓音,只需要稍稍上揚尾調,就能讓人控制不住地去追逐她随後的內容。
于是謝曜靈不經意地偏轉了腦袋,仿佛幼兒園裏的小朋友,偷偷地想聽旁邊的同桌在跟別人聊什麽小話。
沈棠禁不住地揚了揚唇角,見好就收:
“你車速太快了。”
謝曜靈乍然聽見這一隐喻的話,其實并未反應過來沈棠的意思,只從她的音調裏判斷出不是什麽誇自己的內容,所以繼續保持沉默。
沈棠原本打算到此為止,但見到謝曜靈今晚這副沉默不語的模樣,又隐約能感覺到自己要是不抓緊機會戲弄個夠,下回逗她指不定是什麽時間了——
畢竟,要是謝曜靈什麽都看不見,卻能對着她從浴室裏出來這件事鬧個大紅臉,沈棠覺得,對方體內一定是住了個駕齡很久的老司機。
她啓唇還待再說些什麽,那一刻,謝曜靈意識到自己要是不打斷沈棠,今晚自己便再找不到機會下臺去了:
“只是偶爾。”
沈棠思路被截斷,眨着眼睛愣了一下,回道:“什麽?”
謝曜靈相當有耐心地重複道:“偶爾能看到,大部分時候是看不見的。”
語氣平靜的很,仿佛口中那個看不見的人,指的并不是她自己。
沈棠愣愣地回了一聲:“噢。”
若是換了其他人,得了別人的東西,卻讓原主的生活有了這樣的麻煩,現下怕是接不住這個話題了。
偏偏是沈棠,尾調慢吞吞地吐出,卻不急着收斂,拖了将近一秒之後,又見她往謝曜靈的跟前再怼近了一段距離,呼吸時的氣息都要碰撞在一起:
“偶爾?比如剛剛我洗完澡的時候?”
兜兜轉轉,謝曜靈還是沒逃開這個話題。
謝曜靈察覺到她不依不饒的模樣,又往後小退了丁點距離,才找回呼吸節奏,低低應了聲:“……嗯。”
說罷,她又補了一句:“抱歉。”
沈棠噗嗤一聲,心道這人究竟是從什麽樣的老古董家庭裏培養出來的,見着女生圍浴巾的樣子都會覺得冒犯。
可是心底又被她那漫應的一個‘嗯’字鬧得有點發癢,突然感覺謝曜靈大約是自己見過的,最有趣的人。
于是她從鼻腔中哼出一下,終于肯松開這個已經在惱羞邊緣徘徊許久,指不定就要一言不合跳崖的小神棍:
“沒事,我的身材又不差,沒什麽不能看的。”
謝曜靈在內心瞠目結舌,萬萬沒想到會得到這麽個答案。
正在這時,被包在她掌心指縫裏的紙片人努力地蹬着腿,試圖從她的五指山裏掙紮出來,發出尖尖細細的“咿”聲,用三角形的小手指向沈棠的方向。
被這麽一提醒,謝曜靈神色霎時間一變,只面上還殘留着薄薄的緋色尚未來得及褪下。
沈棠聽見身前傳來一句:“剛才在浴室裏發生了什麽?”
……
兩人交流“浴室驚魂”事件時,雲想容在自家的別墅裏終于也過上了短暫的安生日子。
在講故事前,雲想容還提了一句,經過這麽長時間的抗争,她發現那東西每天裏都有一段時間是無法影響她的,不知道是縮在裏頭還是怎的,也不會知道她身上發生的事情。
今天把眼前大師們請來說話,也就是挑的這個時候,早上那會兒她還不太敢透露太多。
說話間,陳實從包裏拿出羅盤,吳東望撥弄着自己手頭的那串佛珠,從神情裏也無法判斷出兩人信是不信。
但雲想容态度已經做足,此刻見着眼前環肥燕瘦俱全的大師們,又想到自己今日早早把那東西打發出去了,她終于敢安下心來,對他們道出自己的困擾:
“大概是在四年前,我出門購物的時候,買了一條項鏈,結果回到家裏打開盒子之後,卻發現裏面的東西被人掉包了,變成了這個奇怪的石頭。”
她對眼前的人展示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這條項鏈,說話的時候,手只隔空在那石頭跟前點了點,卻并不敢直接碰上去。
比起說是挂的首飾,她脖子上那玩意兒更似定-時-炸-彈。
按照雲想容的脾氣,她的東西被掉包了,肯定是要讓助理去櫃臺鬧一場的。
然而她像模像樣地省略了那部分的內容,只簡單道:“後來我讓助理拿去換,那邊檢查了錄像,證明我的東西從放進包裝的時候就是完好的,離開櫃臺前都沒有被掉包的痕跡,我只能自認倒黴,哪裏知道……”
說到這,似乎令她想起了什麽恐怖的畫面,雲想容連聲音都跟着一顫,才繼續接道:“那項鏈從此就在我的生活裏陰魂不散,我總是能在各種奇怪的地方見到它,收快遞開箱子、早上起來打開化妝盒……甚至有時候照鏡子,都會發現身上的首飾變成了它。”
陳實摸着自己手裏四方羅盤的邊角,聽到她說的話,又順勢将目光從她脖頸上一掃而過,略微皺了皺眉頭,但卻沒在這時候插嘴。
雲想容還在繼續往下說:
“後來有一次,我不知怎麽回事,鬼迷心竅地就拿起它戴在了脖子上,之後就日日受到那煩惱,總是做夢夢見有個小孩兒來找我,要麽跟我說他疼,要麽怪我為什麽不要他。”
“這種狀态已經影響到我的生活了,如今我什麽工作,各位大師也都看到了,還請你們救救我,再這樣下去,我覺得那東西能把我吓瘋。”
如今她別說是晚上睡覺了,就連在劇組累了小憩一會兒,都一定會被拉入那個畫面中,在無盡的黑暗裏,躲避着那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喊着她媽媽,問她為什麽不肯留下來陪自己的小孩兒。
雲想容神色間出現幾分倦怠,如同一個已經被逼到了絕路上的人,懷揣着最後的希望,将眼前的各個身懷本事的人請來,只為了那一縷活下去的信念。
那點疲憊落在她的眉眼間,卻并未折損她一分一毫的美麗,反倒是給她添了成楚楚動人的姿色,激起人心中的憐愛。
果不其然,就在她話音落下的剎那,角落裏就有個站着的矮胖中年人站了起來,将自己的胸脯拍的啪啪響:
“雲小姐,你放心吧,有我在,定讓那妖孽有來無回。”
盡管這時候那東西并不在雲想容的身邊,但是最遲明天天亮前,就又會回到她的身上。
聽了他的話,雲想容對他露出了個感激的笑容,看了看他旁邊放着的類似于降魔杵一樣的金屬棒,也不知道這東西到時候能發揮多大的威力。
最好……
能讓那個小孽障永遠不得超生。
“雲小姐,雖然這麽說有些冒犯,但我還是想問問——”陳實那彬彬有禮的聲音就在這個時候響起,将雲想容從自己的思緒裏拽了出來:“您為什麽沒在前兩年就想到找我們呢?”
尋常人發現被這樣的困擾纏身,必定是第一時間就恨不能擺脫那玩意兒,一輩子都不要再沾染上這些東西才好。
怎麽到了雲想容這裏,偏偏還能一拖再拖?
這時候,一個瘦高的、穿着灰撲撲長袍的道人開口了,從他那枯藤老樹般長滿皺紋的臉上,皮褶子裏堪堪露出點黑白分明的顏色,那便是他的眼睛。
一看便是行走江湖多年,經驗豐富的老者。
就連聲音裏,都是慈悲為懷的寬容:“雲小姐四年前還沒有如今的條件,要想請來陳、吳兩家,怕是不夠的。”
吳東望撥弄佛珠的動作一頓,不知道是不是聽出了這老頭話裏的意思,他原本懶洋洋地靠在躺椅上,現在卻開口順勢接道:
“是這麽個道理,若是在四年前,她頂多也就請請你們這些江湖騙子,哪裏還有命留到今天,見到你吳爺爺?”
那老者沒說話了,反倒是旁邊那矮胖表現的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老鼠,乍然驚了起來:“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吳東望眼睛只半睜半合,不願意多花點力氣,嘴皮子利落了一下:“誰是騙子誰應下的意思。”
氣氛一時間有點劍拔弩張的味道。
陳實抱着羅盤,看了看暫時插不進話、似乎也沒想插話的雲想容,又看了看無形中就把自己圈進世家陣營裏的吳東望。
與此同時,那矮胖瞪視的怒火尾巴,也沒放過他,從他的臉皮上生生擦過。
陳實話如其名,不得不開口勸架:“吳哥,你這樣說會很得罪人的。”
吳東望不緊不慢地掀了掀眼皮子,看向說了一通瞎話的雲想容,仿佛天然帶了些抵禦美色的抗體,并未被她剛才“唱念做打俱全”的話說服,反而冷冷回道:
“我說的不對麽?若不是半點本事都沒有,又怎麽會信這樣的鬼話?”
雲想容聽罷,臉色稍變。
恰在此時,吳東望的下半句話悠悠接來:“同理,要不是得了天大的好處,如今沒有利用價值了,她又怎麽會舍得請人來幫忙斷尾?”
此話一出,整棟別墅裏霎時間寂靜無聲。
那高瘦的老者依然不說話,不知是不是前頭已然看破不說破、
陳實像是根本沒聽見,又低頭擺弄起了自己的羅盤,只是表情裏半點意外的味道都沒有。
唯有那矮胖子,像是被人在嘴裏灌了一壺辣椒水,沖鼻的味道正好梗在脖子裏,讓他半句駁斥的話都沒法說出,臉皮上都燒的火辣辣。
他只能寄希望于雲想容,期望她能道出點什麽難言之隐。
誰料到雲想容卻像是被戳破了內心裏最不能為外人道的心思,眼中閃爍了幾分,視線禁不住地往地上飄,好半天才輕輕嘆出一聲:
“是我鬼迷心竅了。”
“戴着它的時候,我的事業就像是坐上了順風車,不管做什麽都順順利利,我就迷信的以為,其實做那些夢只是我精神壓力太大産生的錯覺。”
成功和財富源源不斷地湧來,任誰都會對這樣的事情上-瘾。
雲想容說着這些話的時候,臉上流露出來的懊惱,仿佛偷嘗了禁-果的夏娃,直到被逐出伊甸園,才意識到自己犯下怎樣不可饒恕的罪。
那矮胖子又是第一個接話的,拍了拍大腿說道:“這怎麽能怪你呢,雲小姐,是那鬼物太狡猾!引-誘了你啊!”
吳東望冷冷發出一聲,似是不屑的冷哼,又像是意味不明的嘲笑。
——若是正兒八經信神佛也就罷了,連這些鬼蜮伎倆都當成救命稻草,那東西不坑她,坑誰?
在他旁邊椅子上規規矩矩坐着的陳實聽了,不得不擡手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用嘴型對他無聲說道:
“賺錢要緊。”
吳哥,你還記不記得你是為了什麽而來的?
吳東望本來也就是借着機會,發洩一下自己對雲想容上午時“不守規矩”的那通不滿,此時見到雲想容半點意見不敢有,旁邊的陳實身為同輩,卻主動放低姿态,尊他為首的樣子,那點兒火氣早連星子都不冒了。
他這才從躺椅上坐了起來,整了整衣領袖口,拿腔作調地說道:
“不論如何,鬼魅害人便是它的錯,我們這一行的,只講究‘拿人錢財、□□’罷了。”
說出這話,就意味着他已經決定,替雲想容解決這個苦惱。
陳實見他不再針對旁邊兩個沒門沒派的江湖老生,松了一口氣。
那瘦高老者原本就打算各憑本事,相當沉得住氣,聽到這話也沒怎麽變臉色,只用一如既往的語氣,對雲想容緩緩道:
“放心吧,雲小姐,我們一定竭盡全力保證你的安全。”
只有那矮胖在心裏對吳東望暗自呸一聲,心想之前姿态倒是擺的挺足,一副不跟他們同流合污的樣子,最後還不是都俗套地為了錢而來?
他平生最恨那些世家大族的地方就在這裏——
婊-子似的,又當又立。
雲想容并不在意在場之人的心思,只在他們同意了為自己出力的時候,挂上了個如釋重負的微笑。
“那就麻煩各位大師了。”
她如此說道。
……
酒店內。
沈棠回頭看了看小花所在的房間,那扇門關的嚴嚴實實,某朵花早在洗完澡之後就回了房間,給沈棠和謝曜靈留出了充足的空間交流。
畢竟,萬一她家親愛的棠棠要無師自通“抱大腿”這一技能,她這個助理總不好知道的太多。
小花的貼心讓她成功躲過了外面即将進行的鬼故事——
“應該是在你來之前,哦不對,具體點說,應該是劇組開機儀式的那一天,我正好看到雲想容在旁邊,當時下意識地打量了她一眼,就看到了她脖子上那條奇怪的項鏈……”沈棠擡手捋了捋自己濕噠噠的發尾,從腦海裏搜索着記憶,思考着要怎麽跟謝曜靈說這件事。
謝曜靈靜靜地聽着,全部的心神都放在沈棠的事情上,也沒注意手心裏的小人早就溜了出去,本來拿小紙片手擋着視線,一副“非禮勿視”的樣子。
但是又扛不住沈棠美色在前的誘惑,于是一會兒擡手擋住,一會兒又放下手,凝神盯着她的模樣看。
然後謝曜靈忘記收回的共享視野裏,就像是壞掉的燈泡,開始了忽明忽滅的過程——
一會兒黑下來,什麽都看不見。
爾後又倏然亮起,将沈棠圍着那條浴巾,松松懶懶倚在沙發上的模樣,在她跟前呈現得淋漓盡致。
謝曜靈:“……”
原本消退到一半的緋霞,又有要在腦門登頂的趨勢。
謝曜靈被這畫面幹擾得差點沒反應過來沈棠都說了些什麽,右手在身旁試探着逡巡,想把那只搗亂的小紙人重新攥回掌心裏控制住。
最好是暫且抹去那滴血的力量,讓她不必再受眼前這景色的困擾。
沈棠話才說到一半,見到她身側的手指在沙發坐墊上小幅度地挪了挪,而自家的羞羞邁着小短腿滴溜溜地躲開謝曜靈的動作,一人一紙在老鷹捉小雞似的你追我趕,頓時止住了聲音。
“今天晚上也是——”
謝曜靈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疑惑:“嗯?”
也是什麽?
沈棠趁她不注意,自以為動作很輕,悄悄地伸手過去将羞羞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這才清了清嗓子,重新說道:
“今晚也一樣,剛才洗澡的時候,那塊破石頭又把自個兒挂在我浴室噴頭上了。”
小紙人驟然沒了布料的阻隔,直接坐在了沈棠的肩頭,只感覺自己像是一屁股坐在了牛奶味的布丁上,滑溜得它直接落了下去。
只有兩只紙片小手抓住了沈棠落下的一抹鬓發,小短腿在空中踩單車似的蹬了老半天,終于夠到了沈棠上身的毛巾邊緣處。
放心地借力踩了踩。
謝曜靈驟然看見面前晃動的,放大之後的雪白、細膩的肌膚,整個人在沙發上僵硬成了一顆熟透的大番茄。
沈棠看着她的視線裏帶了幾分莫名其妙的打量:
自己剛才說的是驚悚故事沒錯吧?
謝曜靈這副聽自己開黃腔的表情是怎麽回事?
沈棠百思不得其解,正想開口問她今晚到底怎麽回事,察覺到肩下那陣微癢的動靜,頭皮某處被一個力道稍稍拽了拽,順勢低頭瞧去,見到抓着自己頭發,正想努力往上爬的羞羞。
她下意識地笑了笑,伸手将它往自己的肩膀上托了托,讓它能在上頭坐的安安穩穩。
謝曜靈見着眼前的脖頸處肌膚,終于克制不住地脫口道:
“回來!”
那語氣波動的強烈,比起沈棠之前聽過的任何一句話都更加情感分明。
沈棠總覺得今晚見到了許許多多個不同的謝曜靈——
臉紅的、被她噎得說不出話的、氣急敗壞的……
一時間,沈棠居然能從謝曜靈身上找到那些近似于小孩兒吃幹脆面時,喜歡收集裏面不同卡片的感覺。
想要知道下一包面裏,拆開之後會得到什麽樣的卡片。
可能是手頭已經有的,又可能是令自己驚喜的,從未見過的新卡。
在沈棠暗自研究謝曜靈的有趣之處時,待在她肩頭的小紙人可就沒這麽寬的心了。
意識到自己的舉措惹惱了大魔王,它蔫巴巴地從沈棠的肩頭上跳下,垂頭喪氣地低着頭往謝曜靈的方向走去,讓沈棠愣是能從它的步伐裏察覺出沉重的意味。
好像即将奔赴刑場。
在它前進的路上,沈棠擡起手充當路障,将掌心往那兒一豎,阻了小紙人的去路,幫着它朝謝曜靈說道:
“你幹嘛那麽兇?”
羞羞也很慫的啊。
謝曜靈被那小紙人亂晃的視野送來了難言的折磨,然而那自然展露風情的源頭卻對她的情況一概不知,竟然還要倒打一耙說她兇。
謝曜靈抿了抿唇,做出了一個讓沈棠意想不到的舉動。
她伸出手往前方探了探,有些找不着方向地在半空中游移了一會兒,緊接着,竟然直接将沈棠阻攔的手握去。
相當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心,而後往旁邊移了移。
之後才松開手,迅速地将那小紙人握在手心,與此同時,随着心念的閃動,掌心的力量湧出。
誰也見不到,就在她攏起的手掌裏,有一點微光躍動,緊接着就消失不見了。
連帶着她的世界也再一次徹徹底底地暗了下去。
重歸無邊際的墨色。
沈棠盯着自己被她從容摸了一把又松開的手背,在謝曜靈放開小紙人之後,微微吸了一口涼氣,納悶道:
“老謝。”
謝曜靈擺脫了困擾,神态不自覺地輕松許多,聽見沈棠喊她,稍擡了擡頭。
下颌微微揚起,蒙在眼眸處的白綢若是被摘下,她的眼眸就能恰到好處地與沈棠的視線對上。
“我發現你耍流氓是越來越順手了啊?”
謝曜靈理智回歸,正想說話,被沈棠眼疾嘴快地又堵了一句:“怎麽,婚內就可以不經同意耍流氓了?”
謝曜靈:“……”
很好,無話可說。
“我去浴室看看。”謝曜靈不願意再繼續這個讓自己無語凝噎的話題,主動提出要為沈棠同學排憂解難。
沈棠出來前只被冷水滋了一通,确實今天還沒來得及感受洗澡帶來的溫暖舒适,見她起身,也迅速從沙發上起來,不忘緊了緊自己的浴巾邊角。
不多時。
謝曜靈握着手杖,緩步走進了浴室裏,白綢下的眼睛稍稍睜開,觀起了這方空間裏所有物品散發出的氣。
在她的視野內,能明顯地看到一條長長的黑色軌跡,淩亂地在這浴室的牆上、地磚上鋪就着,像是毫無頭緒在原地打轉的車轍壓痕。
而在這些連貫的長長的痕跡旁邊,有一些斷斷續續的點,以及嬰兒般大小的手掌印。
看着就像是……
曾有一個小孩兒,拽着那條項鏈,在這浴室裏爬來爬去。
謝曜靈不敢把這場景告訴沈棠,知道她本來膽兒就小,若是說了,今晚可能都要睡不着了。
沈棠沒有什麽特殊的本領,自然也見不到那些奇怪的東西,此刻只是一臉期待地看着謝曜靈,等着從她嘴裏聽到一句“沒什麽問題,那東西已經走了”之類的話語。
但是謝曜靈卻是仰着腦袋,一副在注視天花板的樣子,或者說——
好像那裏有什麽東西的樣子。
沈棠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珠子,又怕,又要往上頭悄咪咪地瞧。
但是那條項鏈就跟憑空消失了一樣,根本沒在她的視線範圍內再找什麽存在感。
不僅如此,天花板上也是幹幹淨淨的,什麽也沒有。
沈棠卻不敢松口氣。
她轉頭看向旁邊的謝曜靈,咽了咽口水,問了一句:“你是不是能看到什麽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謝曜靈被她道出自己的隐藏技能,本來沒有要隐瞞她的意思,卻又擔心自己這時候應下,她會更覺毛骨悚然。
一時間竟有些踟蹰。
沈棠卻從她的沉默裏隐約得到了答案。
頓時,手臂上的汗毛在沒有口令的情況下,集體給她表演了一波立正稍息。
她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問謝曜靈究竟‘看’到了什麽比較好。
單方面在浴室裏看了謝曜靈半天,沈棠又猶猶豫豫地冒出一句:
“嗯……那你現在這透視的靈異眼睛裏,看到的我是什麽樣子的?”
謝曜靈被她問的稍稍怔住了。
烈焰一般灼然的火紅,正在她的視線範圍內跳動,不論她睜眼還是閉眼,那團能量都有着如此強烈的感染力,只需要偶爾看一眼都覺出無邊的溫暖。
何況是挨得這麽近,仿佛整個人都被包融進去,令她輕易就能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沉默半晌,她才冒出一句回答:
“很漂亮的……”
“火焰。”
沈棠被她那奇怪的形容給震了一下,腦子裏習慣性地聯想到自己每次打開爐竈時,燃燒天然氣冒出的那一圈火。
——所以剛才老謝是怎麽做到面對這麽一團竈火,達到面紅耳赤的境界?
太謎了。
但不論怎樣,這個回答還算在沈棠的射程之內,她唇邊露出個笑容,聽見自己腦海中将小算盤打得啪啪響的聲音,對謝曜靈确認道:
“所以,你現在是看不見我具體長什麽樣的,對吧?”
謝曜靈不知道她這個問題的源頭,遲疑地應了聲“嗯。”
沈棠嘴邊的笑容越揚越高,貼在她的耳邊,語氣歡快地提議道: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洗個澡?”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謝曜靈:……
作者:好的,樓上的謝曜靈同志已經幸福的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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