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25
“棠棠,給~”試鏡結束之後, 小花給沈棠遞來了一個紙杯, 裏頭盛着八分滿的溫開水。
沈棠下意識地接過,觸上去摸到有些溫暖, 下意識地動了動手指才發現,自己的指節有些僵硬,是凍得。
……剛才導演們在的房間裏有開空調嗎?
她幾乎不記得了。
雖說只發揮了短短的一幕, 但是一場戲演下來, 她卻覺得自己仿佛被掏空, 以至于摸着摸着紙杯, 她情不自禁地用右手扶了扶腰。
小花看着她詭異的動作, 忍不住又回想起了今早接電話時聽見的那一聲。
沈棠卻沒功夫注意這個,她發現,莊妃的角色除了她之外, 還有其他好幾個公司的藝人來競争,甚至包括一些經常在電視熒幕上出現的演員, 雖說年紀甩沈棠半輪, 卻是實打實、一場場戲堆下來的老戲骨。
就在她喝兩口水的功夫裏, 已經從她身邊經過了兩三個女星, 沈棠都是禮貌十足地一斂眉, 稱着某某老師。
遑論平日裏在觀衆面前呈現的形象如何, 在這個圈子裏,甭管走的什麽妖豔路線,在前輩面前還是禮數周全些, 才能更好地混口飯吃。
沈棠一想到她們的戲路發揮,握着紙杯的動作不由緊了緊,好像這樣就能從紙杯壁上汲取到更多的熱量似的。
就連水位都浮動上升了些許。
小花看到她的動作,在旁邊擡手作勢要接,擔心她捏杯子捏的太緊,最後讓裏頭的熱水溢出來,打濕衣褲。
沈棠深呼吸了一口氣,環顧一周,沒見到金悅薇的身影。
心裏出現些微的失落,卻很快被掩過。
恰逢此時,小花的聲音在旁邊響起:“金姐說公司臨時有事,她得回去處理,不過她知道你肯定能拿下,說一會兒請你吃個飯慶祝一下。”
沈棠笑了笑,凝視着紙杯裏的透明液體,在水面上輕輕吹了一口氣,慢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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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
“嗯?”
“什麽時候你家叫小草的混不下去了,我會認真考慮接受他的投奔。”
小花:“……”
她覺得沈棠被感動的方式真的非常特別。
“我家沒有叫小草的。”她如是答道。
沈棠相當惋惜地回了一聲:“哦~”
一邊逗着助理,她一邊在回憶自己剛才的發揮,除卻進門時的那一幕之外,其他地方的發揮她也按照人物的性格,稍稍補充了一點場景,不知道導演們是不是會覺得多餘。
沈棠看着面前的水杯,斂眸的時候,根根分明的長睫毛小扇子一樣遮蓋下來,硬是将眼眸遮出幾分欲說還休的悵然感。
令人猛地一看,總會以為她獨自在角落裏黯然傷神。
但這樣的表現,對她一個半新不新,有作品、卻在戲路上毫無特點的人來說,着實再尋常不過。
小花就在旁邊看着她一直将熱水捧到冷,盡頭那間房門的開合速度越來越慢,不知道別人究竟在裏頭有怎麽樣的發揮。
她也不敢提醒沈棠先走,只是輕聲問了一句:
“棠棠,水冷了,我幫你換杯熱的吧。”
沈棠回過神來,聽見聲音下意識地将杯子朝她的方向一遞,卻在中途驟然停下,笑着說道:
“不用了,等會回去吧。”
如果真的決定是她的話,導演組會打電話告訴金姐的。
沈棠如是安慰着自己。
小花看着她好像被膠水粘在板凳上的動作,知曉她的踟蹰,便也在旁邊靜靜地捧着臉陪她等。
一直等到再沒有人進去,然後又過了半個小時,連來試男二號的演員們都來到這條長走廊。
其他藝人跟沈棠微笑着點頭致意,都決定離開——
也許今天莊妃這個角色,并沒有找到合适的人。
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沈棠說不出自己是個什麽情緒,只是覺得今晚回去睡覺的時候,閉上眼可能都會夢到那個在雪天喝着酒,回顧自己一生的人。
沈棠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揚揚手,跟她微笑着道一聲:再見。
她從那硌屁股的硬板凳上起來,拍了拍衣服下擺并不存在的灰,拿着紙杯快步朝另一頭的垃圾桶方向走去,在小花要搶着幫她扔垃圾的時候,只潇灑地回了一句:
“幫我扔完垃圾之後,要不再順便幫我上個洗手間?”
小花坐下了。
沈棠微笑着哼着不成調的小曲往前走,打算一會兒回家,繼續等下一個機會。
出來洗手的時候,她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嘆了一聲:
“做人不能太貪心,畢竟你已經擁有了美貌。”
至于事業,沈棠覺得自己可以勉為其難地再等等。
在洗手池裏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她走出洗手間,收拾好心情朝外面那條走廊而去,對迎面小跑而來的小花招了招手:
“走,姐帶你撸串去。”
小花快步跑來,讓沈棠以為她對自己的愛廉價到只等同于串串的價值時,小花一把抱住了她!
沈棠清了清嗓子,雙手頓時不知在何處安放,只能點了點她的肩膀:“我知道,其實我總會讓人控制不住産生想占便宜的願望,但我還是要請你矜持——”
“啊啊啊棠棠我好高興!”小花顧不上駁斥她這劇毒的發言,只一味眼睛發光地晃了晃她,激動地仿佛通過試鏡的人是自己。
沈棠頓時露出幾分憐愛的目光看向她:
“嗯,那下次等我賺到五百萬的時候再請你吃第二次。”
小花:“……”
她被沈棠一毛不拔的鐵公雞言論震回了事實。
緊接着,她無比冷靜地說道:“棠棠,成副導說,你通過了莊琬的試鏡。”
沈棠怔愣了将近半分鐘。
之後她猛得吸了一口氣,在小花以為她要“啊啊啊”尖叫的時候,沈棠艱難地繃住了自己的面具,看似相當淡定地問道:
“你覺得,我們去吃市中心帝王大廈頂樓的旋轉餐廳怎麽樣?”
比起一百多塊錢能解決的串串,這四位數起的一頓飯讓小花竟然無法确定,沈棠和自己現在到底哪個更易燃易爆炸。
所幸很快的,她就不需要操心這個問題了,因為沈棠在下到一樓時,迎面遇到了自己的“滅火器”——
行走的冰塊,謝曜靈。
聯想到對方所擅長的事情,她的第一反應是四下研究這棟樓的風水,力圖用自己的肉眼凡胎看出這樓裏是不是要發生什麽驚天大案。
“咦?你在這邊有工作?”
既然已經遇上了,沈棠就只能上前幾步,距離她還稍有些距離的位置就開口問了一句。
謝曜靈握着手杖,其實在她還未出聲的時候就已經‘看見’了她,這時候假作順着她的音量偏頭去看,老神在在地回道:
“是私事。”
沈棠出于體貼,并不打算往下問,正想順勢一點頭,借口離開的時候,見到謝曜靈在原地一動不動,保持着望過來的姿勢,又補充說道:
“等你。”
沈棠差點沒反應過來她這上下兩句是連貫的。
旁邊的小花已經走了過來,見到謝曜靈的時候,想了想還是禮貌地喊了一聲:“謝小姐,您好。”
小花知道謝曜靈和本公司總經理的關系,只是有些好奇,前幾天沈棠還在跟自己打聽她,怎麽才過了兩三天,她們倆就熟到了這個地步。
然而兩人相同的性別和聊天時适當拉開的差距,讓她一時間難以聯想到別的方面。
謝曜靈頭也沒回,只是略略點了下,權當是回應。
沈棠看着她的動作,莫名想到她哪怕是和那兩個下屬說話時,也頂多是稍一偏頭的動作,相較于跟自己交談的動作,對旁人反而更正常些。
唯有對着她的時候,不論站在什麽方向,謝曜靈說話的時候總會用眼睛所在的位置“看”向她,就好像真的能看到——
或者說,是因為想要看到。
沈棠被自己的猜測驚吓了一把,終于發現自己的自戀程度又飙升許多。
她不太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相當坦然地點了點頭,對謝曜靈說道:“我打算請助理吃頓飯,一塊兒來吧。”
謝曜靈表情裏也沒什麽高不高興的意味,點頭的時候更顯幾分理所當然,好像不是自己加入了她們倆的聚餐,而是她和沈棠禮賢下士一樣優待助理。
……
飯局結束之後,沈棠打算回家去拿一些常用的衣物和換洗用品等,跟小花搬到劇組裏去住,在她收拾東西的時候,謝曜靈那些顏狗小人個頂個的積極,紛紛湊上來幫她打包行李。
到最後沈棠反倒沒了發揮的餘地。
她盤腿坐在旁邊,手肘抵着膝蓋,掌心拖着下巴,唇角噙着一抹笑,看着那些收拾東西的小紙人,不由在心中嘆道:要是能把它們也打包帶走就好了。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瞟了瞟在門邊站着的人,那副打算目送她的姿态,讓她誤以為她們倆已經結婚許久了。
而這種錯覺已經不是第一次産生。
沈棠摩挲着自己下巴處光滑的皮膚,似是不經意地開口問道:“其實我還是很好奇,我們是不是以前見過?”
她絕不相信,就謝曜靈那麽個冷冷淡淡的人,會因為和某個素不相識的人結婚,就為對方做到這個地步。
比如寧可把她帶在身邊出任務,也不放心将她留在家裏;比如剛才去到她面試的公司樓下等她;再比如……謝曜靈有許多偶爾冒出來的話,都能讓沈棠感覺到她的在意。
對自己的在意。
謝曜靈不是第一次聽這個問題,只是這一次,她打算實話實說,嘴唇剛啓,沈棠又笑着自顧自接了一句:“瞧我這話問的,你要沒見過我,我怎麽會用了你的眼睛?”
只是她這輩子攏共活了二十幾年,除卻小時候的部分記憶模糊不清,其他部分都有跡可循。
她完全不記得自己和誰有如此深情,也不覺得有誰會這樣傾慕自己。
就她皮相來看,能喜歡她的人确實多如牛毛,但喜歡到願意給她一雙眼的……
那便是針挑土似的,少之又少。
謝曜靈的回答就在這時候不緊不慢地遞來:“在你五歲到八歲的時候,是跟我一塊兒度過的。”
就在謝家的老宅子裏。
她在內心補充說明道。
沈棠被她這麽一提,開始仔仔細細地搜刮過自己腦海裏的回憶,甚至想拿把鏟子将記憶的地皮挖起來,一寸寸找過去,想找出和謝曜靈說法相符的片段。
然而沒有。
對方所說的那句話,無法激起她任何相關的回憶,就像是記憶裏被人布下了陣法,怎麽搜尋都是一片迷霧,見不到來去之路。
她幾乎是有點茫然地開口:“是嗎……”
謝曜靈看不到她的眼神,只能努力從她情緒不明的話語裏去分辨,不知該如何回答。
沒一會兒,沈棠悠悠說道:“我不記得了。”
謝曜靈半點意外都沒有,“我知道。”只是沈棠問了她這件事,所以她選擇如實相告,至于沈棠的記憶變化,她自然也是了如指掌的。
沈棠聽見她的話,驀地擡頭去看她,輕輕眯了眯眼睛,目光裏帶着幾分打量:
“這麽說,你願意跟我結婚,是看在我們小時候的情分上?”
謝曜靈就着她的問題思考了一下,感覺确實有五分道理要歸結于年幼時期的那段相處。
沈棠不記得,她可是記的清清楚楚。
甚至能想起,當時那個團子一樣的年畫小女孩,只要得不到下午茶的布丁吃,就要過來抱着自己的脖頸,誰勸都不肯松開,好像把她也當成了零食,打算藏起來獨自品嘗的樣子。
那時候沈棠說話有些費勁,半天叫不出她的名字,總是有些笨拙地重複着:
“謝謝……”
謝曜靈有時會應,有時會被她那傻樣弄的哭笑不得,練字的時候聽着她在旁邊喊多了,就會逗她一句:
“不客氣。”
想到這裏,盡管謝曜靈沒有回應沈棠的疑問,眉目裏卻溫和了許多,好像連唇角緊抿的硬度都會緊跟着軟化下來似的。
沈棠一問沒結果,又丢出靈魂一擊:
“你……是不是從小就喜歡我啊?”
不喜歡她,應當不會想跟她結婚吧,沈棠想道到自己對這樁婚姻的無奈以及對沈家的不滿,但是卻從未在謝曜靈身上發現過這些情緒。
所以,她是不是能猜測,對方其實也想要和自己結婚呢?
但是以對方年紀推測,自己還小的時候,謝曜靈也老成不到哪兒去,如果是以那時候的情感而論——
“噫。”
沈棠看着謝曜靈的目光裏有幾分難以言喻的意味。
就在她們倆聊天的空隙裏,收拾行李箱的小紙人們早就把衣服鞋子、洗漱用品、化妝包等收拾得整整齊齊,然後各個偷偷藏到行李箱後頭,豎起小耳朵聽八卦。
沈棠光感慨那一聲還不夠,又補了一句:“老謝,你真早熟。”
謝曜靈覺得把她話裏的“早熟”二字替換成“變-态”,好像也完全沒有問題。
從來不介意旁人看法的她,此刻說話時竟帶上了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不是你想的那樣。”
就看在小時候的情分上,她頂多會将沈棠當個傻子一樣照顧,撐死也就是父愛,又怎麽會……
這樣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
好像比兩人相遇時更早的時候,就喜歡上了一樣。
這分情緒讓她自己都說不清楚,于是在沈棠看來,就像是她匆匆忙忙地狡辯了一句之後,卻又找不到下文來編圓的模樣。
沈棠還待再說些什麽,謝曜靈的手機卻在這時于兜中震了震。
她接起來,停頓了兩三秒後,回了一聲:“我知道了,稍等一下。”
說完,她挂了電話,對沈棠說道:“我有事情要回謝家一趟,就不送你了。”
沈棠略有些遺憾地點了點自己的下巴,模糊地回了她一聲:“唔……”
在謝曜靈轉身的時候,聽見身後傳來一句:“聊個天還帶連續劇模式,好吧,等我拍完戲回來之後,你能告訴我原因嗎?”
謝曜靈的步伐頓了頓,不過半晌,她的應答聲響起:
“嗯。”
在沈棠下次回來之前,自己也一定能找到原因。
……
兩個小時後。
龍城的謝家大宅院中。
不同于整座城市的現代化建築,謝家更像是藏在世間夾縫裏偷偷藏起來的歷史,不論是古色古香的四進院落,還是白牆黑瓦,偶爾能在叢深樹林裏窺見的飛檐,無不令人誤以為闖回了古代。
宅院的外圍有特殊的陣法保護,讓尋常人無法闖入這裏,就算湊巧打轉到這附近,也不得其門而入,更不會知道自己與怎樣的世界擦身而過。
謝曜靈跟着司機在宅院不遠處停了車,握着手杖朝面前那條人跡罕至的小巷子裏走去。
明明周遭是無比熱鬧的商業街,繁華到有無數路人來往,偏偏行人都似被障目般,無人看到這條小巷。
“哎這裏居然有香奈兒的專賣店,走走走我要去櫥窗那裏瞄一眼今年上了什麽新款。”
一個洋溢着青春氣息的女生挽着小夥伴的胳膊走過巷口,興奮地眺望着馬路那頭的奢侈品專賣店,得到贊許後就只顧看車過路,從未想過往身後巷子看一眼。
若是仔細觀察便會發現,就連偶爾來這裏的流浪貓狗,都像是被規劃好了路線,行走間自然而然地避開了這條小巷。
謝曜靈從小巷口一步踏入——
周遭的景色倏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些車水馬龍的喧嚣聲都被抛諸腦後,路過行人的交談聲、車輛的鳴笛聲、商場那些店鋪裏傳出的特賣打折聲,通通消失不見。
世界陡然沉寂下來。
卻有一絲芬芳從鼻尖飄掠而過。
細細碎碎的輕度落在謝曜靈的肩頭,令她不由自主地動了動腦袋。
她“看見”面前有一簇簇能量體凝結在道路上,以那蜿蜒的軀幹姿态,像是梅花。
跟在她身後的司機只能看到她背影在那梅樹下略微一頓,任由花瓣落滿肩頭,更多的香味紛紛揚揚搖曳着從身側經過,在腳邊無聲息落下。
在靜止許久之後,她忽而往前方踏出一步,就在謝曜靈邁步的同一時刻,那司機也眼疾腳快地跟上。
一步之後,又是別有洞天。
直到九步以後——
偌大的宅院府門就呈現在她的眼前,老式的門上的匾額竟然是用狂草寫就的一個單字:謝。
令人怎麽看怎麽突兀。
門口沒有看門的小厮,但那紅漆的兩扇厚重木門上卻有獅子頭的手環,在交頭接耳地聊天:
“謝老頭前天才換了個匾額,今天又換,秀他字有多醜咋滴?”
“聽說這些凡人老了之後都會變傻,習慣就好,哎我最近總覺得身上又點幹,好像要脫皮了,一會兒我得讓人來重新給我刷道漆……”
細細碎碎的聊天聲在謝曜靈接近之後戛然而止。
“口令!”其中一個金屬獅頭嚴肅地含着扣環,低沉地說道。
另一個腦袋猛撞了老眼昏花的夥伴一下,咔噠一聲吐出手環開了鎖,狗腿子般谄媚道:“哎呀這不是謝大仙嘛,好久不見,怪想你的。”
謝曜靈無動于衷,從打開之後的那半扇門門檻上跨過,握着手杖頭也不回地進了院落。
身後的司機剛想跟上,門板“砰”一聲在他面前合上,好懸沒撞塌他的鼻梁,那個使勁拍謝曜靈馬屁的獅子頭這下便換了個魂似的,圓瞪着雙目,虎聲問道:
“口令!”
司機:“……”
嘿,這狗眼看人低的臭妖怪。
他憋了兩秒鐘,面無表情地說道:“芝麻湯圓。”
聽了他的話,那金屬獅子不情不願地再次吐了手環,開鎖之後依然不忘絮叨:“我看你挺面生啊,年輕人,新來的吧?這次是看在口令的份上,下次可就沒這麽好進了啊。”
司機冷着臉在思考,等會要不要建議家主把這倆聒噪的看門狗給卸下來。
……
院內。
謝曜靈的身影剛出現在院落裏,負責灑掃的幾個人紛紛停了自己手頭的活,對她恭恭敬敬地一低頭,齊聲喊道:
“謝小姐。”
只是那态度,比起小姐的身份,更像是稱呼家主那樣敬重。
謝曜靈停了腳步,開口問了一句:“謝老呢?”
她所說的人就是謝承運的爺爺,謝家現任的家主,國家道協的分會長之一——謝太極。
謝曜靈身為謝承運的姐姐,整個謝家年輕一代最優秀的成員,本事卓然、天資聰穎,所以在這樣的世家大宅裏,地位比起只會經商,沒半點玄學天賦的謝承運來說要高許多。
受到如此的待遇,似乎再正常不過。
只不過下人們并不太明白,為什麽她從不像謝承運那樣稱呼謝太極為“爺爺”,更像外人一樣地尊稱一聲“謝老”。
“老爺在院子裏嘗試新入手的引雷符。”在修建盆栽的那人如此說道。
謝曜靈點了點頭,徑自朝前面的回廊走去,步伐才剛剛邁上臺階,那邊就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
“小謝,你回來得正好,來看看我剛從老張那兒騙來的符,這可能引來九天玄雷,厲害的很!”
謝曜靈幾步走上臺階,正對上前方院子裏的那個人,視線範圍內能見到一團長方形,隐藏着令人不禁駭然的能量。
甚至在謝曜靈所能看到的世界裏,呈現出清清楚楚的靛藍色,幾乎與具現化出的實體沒有任何區別。
她淡淡地一點頭,開口道:
“那謝老可要小心了,謝家大宅的保護陣法可扛不住九天玄雷碰瓷一下的。”
院落正中央站着個老人,須發皆白,老頑童一樣将頭發在腦後束起根小辮子,笑得見牙不見眼。
此刻他手裏正攥着一張符,小臂處的肌肉壯實得跟他年齡幾乎有些不太相符。
“哈哈哈哈!小謝,一段時間不見,你這跟誰學的說話方式?”
謝太極仰聲笑道。
謝曜靈被他這麽一提醒,幾乎是立刻想到了沈棠,面上只是稍動了動,卻并未說出答案。
她往院子裏又走了幾步,同一時間,謝太極轉身把手中符箓放進身後石桌上的青玉盒子裏,‘咔噠’一聲落了鎖,他跨着腿,扶着膝蓋坐在石凳上,笑問來人:
“今天怎麽想起回家看看我這個老頭子了?”
謝曜靈走到他對面坐下,謝太極拍了兩下手,示意院落裏服侍的人上茶。
盡管謝曜靈還沒開口,謝太極卻已經猜到了她的來意,臉上還挂着笑意,耷拉着的眼皮子底下卻露出那雙精光畢現的眼眸,盯着對面的謝曜靈:
“是因為沈家那個小女娃?”
謝曜靈聽到他的問題,沉吟半晌,才慢慢道:“我又做了那個夢。”
雖是答非所問,好歹也是主動引出了話題,謝太極半點也不急,老神在在地拍着腿,聽她将困惑娓娓道來。
謝曜靈看了看旁邊,手中白玉杖往走廊某根柱子上揚去,擊中某道結界陣法,将院落裏兩人的交談聲全數攏去:
“十多年前跟她在一塊兒的時候,我就經常做這個夢,前些日子與她結婚之後,我又開始做這個夢了。”
夢裏的恐慌無比真實,讓她只稍一思索便覺得惴惴不安。
那個讓她永遠不要醒來的人,是誰?
“謝老,您曾說過,我不屬于謝家,來這裏只是為了找一個人……”
“當初您自作主張要與沈家定下這樁婚事——是因為,我要找的人就是她?”
哪怕此刻視力有礙,她的目光卻仿有實體,哪怕被白布蒙着,也要與謝太極的視線對上。
聽了她的話,謝太極用手指撥弄着青玉匣子的鎖,臉上的笑意沒有半點收斂,悠哉悠哉地說道:
“定婚,是因為你那時太固執,要将自己的東西給她。”
“如今國內玄學式微,世家大族面上和睦,私下裏卻互相傾軋,将她物歸原主,我們謝家才不至于輕易折損一員大将。”
“至于你要找的人是不是她,那就得問你自己了,當初來謝家之前的事,你想起了多少?”
不記得了。
謝曜靈想。
只有心裏隐約留着一個模糊的印象:謝家在她最危難的時候救過她,為了報答,她會幫謝家穩住如今的地位,直到自己尋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可笑的是,謝曜靈自己都不記得,為什麽要找那個人了。
當初之所以要把眼睛給沈棠,也只是看在她陪伴自己許久,又三魂七魄丢了一半,着實可憐的緣故。
陣法被謝太極無聲息地撤去,端着茶盞的婢女悄然走來,沒發出半點動靜,給兩人布好了茶,收起盤子,打算靜靜地退下。
謝曜靈習慣了都市中的節奏,每次回到謝家,都會對這遺古的做派不大适應,所以後來回來的次數就越來越少。
她對布茶者略一點頭,算是道謝,而後觸手碰上那稍燙的茶杯,聽見謝老在對面笑道:
“上回承運說你愛喝’龍團風餅‘,我前些日子又入了些味道差不離的新茶,你喝喝看。”
謝曜靈仿佛感覺不到那燙人的溫度,沿着茶杯摸到蓋子,輕輕掀開之後,一陣撲鼻的濃香襲來——
比起前些日子喝到的那名貴茶葉,這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盡管謝曜靈好似天生就會品茶,她卻沒有慣喝好茶的奢靡愛好,聞言只是捏着杯蓋,許久都沒什麽動作。
心底莫名其妙地湧上來一陣不适。
……
與此同時。
沈棠提溜着行李和小花搬進了劇組,在晚上睡覺的時候,還小心翼翼地在靠外的床沿邊整齊地碼了好幾個枕頭,生怕自己睡着睡着又滾下去。
除此之外,她睡前還在被子的四個角上找東西壓住,生怕自己睡着睡着就又被團起來,每天早上睜眼的第一件事就是讓小花來一場“拯救沈棠大作戰”——
想想都夠丢人的。
如此平安過了幾天之後,就到了即将進行開機儀式的前一晚。
沈棠淩晨兩點的時候起夜,聽見酒店外面大大咧咧的吩咐聲,讓她上完洗手間之後從貓眼裏一窺——
好幾個提着大包小包的人從她門前經過。
隔音不太好的酒店門連碼都不想給她打,如實轉達門外的聲響:
“快快快!雲姐還急着睡覺呢,你們動作快點。”
“衣櫃不夠用就暫時先放箱子裏,明早起來之後先去買,對,鞋子也一樣!”
沈棠睡眼惺忪地轉動自己遲鈍的小腦瓜,反應了許久才想到:對哦,女一號雲想容這幾天都沒進組。
所以這是特意趕在開機前過來……?
行程還挺緊湊。
沈棠打了個呵欠,想起明天要淩晨四點起來的事情,顧不上在這裏聽指揮,一個猛子重紮進被窩裏,努力讓自己綁上火箭蹿回睡神的懷抱。
結果睡着睡着感覺有點擠,她又不太舒服地起來,擡手把床沿邊的枕頭揮落,又将腳下的兩個包踹掉,完全忘記墊它們的理由,自在無比地鑽回寬敞的被窩裏。
一夜無夢。
第二天,天還未亮的時候,小花在外間沙發上被鬧鐘鈴聲差點攪碎腦子,從沙發上摔了下來,還沒睡醒就惦記着要來喊沈棠:
“棠棠小姐姐,該起床啦~不然開機要遲到了。”
沈棠在被窩裏迷迷糊糊地發出一聲:“唔。”
她只求向天再借五分鐘。
小花擡手看了看睡前忘記摘的表,對沈棠說道:“那我去刷個牙,等我刷完牙你必須得起來啊。”
沈棠腦袋還塞在被窩裏,只對她動了動腳趾頭,比了個心。
小花:“……”
五分鐘過後,沈棠艱難地從被窩裏坐了起來,大被子在身上卷了卷,讓她習慣性地喊出一聲:“老……”
“花!”話到一半,她想起了自己身處何方。
小花端着漱口杯快步跑來房門口,沒空惦記沈棠突然給她暴漲五十歲的事情,趕忙問道:“怎麽了怎麽了?”
沈棠艱難地作勢要從被子裏爬出來,對她伸出手:
“幫我——”
說着,她十分輕松地從被子裏爬了出來。
沈棠茫然地低頭看了看身下的被子,又看了看站在門口茫然動了動牙刷的小花。
幾秒鐘之後,她相當冷靜地續上前文:“幫我關個門,我換衣服,謝謝。”
……
半小時之後。
沈棠坐在片場角落裏看着工作人員布置祭祀開機儀式要用到的祭品,她盯着豬頭那張臉上的蜜汁微笑,喃喃自語道:
“我覺得哪裏不對……”
昨晚半夜沒東西壓着,為啥她早上起來好好的?
說起來,晚上睡覺用被子給自己打了死結,這才更不科學吧?
旁邊的小花用手肘碰了碰她,“棠棠姐,別不對了,要開始了。”
沈棠回過神來,正看到雲想容從自己身邊經過,也不知是體質還是什麽原因,肩上還有一方大紅色的披肩。
“雲老師。”
她禮貌地喊了一聲。
雲想容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經過,披肩順着她脖頸弧度自然交疊,露出其間一枚裝飾性的挂墜,像是深藍色的寶石,形狀有點特別。
沈棠知道她不會有反應,自顧自喊完就想繼續注意開機儀式,沒成想略一擡頭,便被那挂飾吸引了心神。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歐朋友說謝曜靈對沈棠的情感很奇怪,我在這裏明說一下,不算劇透,不知道會不會更好地幫助大家理解:
就是老謝她一方面因為小時候的事情,有對沈棠習慣性的招呼,另一方面,她總是會莫名其妙對沈棠生出類似喜歡的好感,但是這個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原因,她又會習慣性地想克制這種情感,所以就形成了現在這種要撩不撩的感覺。
但是很快就會好的!!!
以及,沈棠自己,大概只有一個表情包來形容:哈?發生了什麽?我怎麽什麽都不知道?
霸王票感謝:
感謝攀爬。扔了1個地雷!
感謝攀爬。扔了1個地雷!
感謝攀爬。扔了1個地雷!
感謝攀爬。扔了1個地雷!
感謝攀爬。扔了1個地雷!
感謝攀爬。扔了1個地雷!
感謝攀爬。扔了1個地雷!恭喜沙發!這手速!嗚哇超厲害了
感謝流木扔了1個地雷!
感謝流木扔了1個地雷!吃掉我的少天天!
感謝Jing扔了1個地雷!
感謝Jing扔了1個地雷!
感謝Jing扔了1個地雷!天哪這也是個日常三發!太厲害了吧!
感謝落花盈我衣扔了1個地雷!嗚哇深愛了!
感謝玄衣扔了1個地雷!點點你的小腦袋!
感謝神射手扔了1個地雷!給你一個愛的抱抱!
感謝君子一諾扔了1個手榴彈!收到了收到了!請務必注意安全呀!
感謝州官要點燈扔了1個地雷!
感謝州官要點燈扔了1個地雷!
感謝州官要點燈扔了1個地雷!嗚哇燈燈重出江湖!厲害!
感謝扶芷玉扔了1個地雷!麽麽超級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