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栗樹區公安局,二樓。
“我又沒見過這王八犢子,當時那頭盔擋得他姥姥都認不出來,我上哪兒告訴你他的特征去啊,這位同志?”
“我下午還要趕個通告嘞,哥哥,您冤有頭債有主,要拘我這個受害者好歹也找個理由吧?”
慵懶地坐在椅子上,錢熹指尖夾着一根纖細秀氣的女士香煙,紅唇豔抹如帶刺的玫瑰,吐出的煙圈剎那模糊了她的五官,待到迷霧消散之後,最先看清的便是她那雙畫着煙熏妝、透出些許迷離的眼眸。
另一手的大紅色指甲在桌上點了點,她唇角浮出似笑非笑的弧度,看向對面兩個身穿深藍色警服的人員。
兩個男生許是剛畢業,從陽氣濃厚、清心寡欲的‘和尚廟’裏剛出來,生平還從未近距離接觸過此等禍水,竟無一人敢正面迎上她那随時漏電的雙眼,而是不約而同地看了看對方。
負責詢問的人握拳抵在唇邊,正想開口時,聽見外面門上‘扣、扣’兩聲響,提醒裏面的隊友——對方律師到場,他神色未變,停頓半秒,一本正經地答道:
“錢小姐,您誤會了,我們這只是例行詢問,非常感謝您的配合,您現在可以離開了。”
錢熹左右看了眼,将仍在冒着星火的煙頭在白色的煙灰缸裏摁滅,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向那扇已經被打開的門。
堪堪離開之前,她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擡手搭在門框上,回眸問道:
“對了,請問我的包大約多久能找回來?它有點貴,我心痛。”
身後的警察公事公辦地回道:“如果有消息了,我們會盡快通知您。”
直到聽見她高跟鞋‘噔噔噔’的聲音遠去,負責做筆錄的那個人甩着膀子松了松筋骨,往座椅後面一靠,仿若一條風幹的鹹魚一樣沒個正形,斜眼跟好友抱怨道:
“劉啊,難怪老大把這活兒扔給我們,問了一個小時,什麽有用信息都沒有,這案子得破到猴年馬月去啊。”
“還攤上個天大脾氣的受害者,您好,對方不想回答您的問題,并向你連續抛了五十三個白眼——”
劉安便是一直負責詢問的那位,聞言擡手拍了下他的腦袋:“一天天就你無聊,午飯食堂的下菜蘿蔔吃多了,這麽操心案子的進程?”
Advertisement
見到好友悶悶地吹着額前那茬子劉海緩解郁悶的心情,他失笑半晌,見左右無人,壓低了聲音提醒一句:
“這次的案子不太對勁,我聽師父說,可能有要移交到特別一部的意思……”
聽見他的話,鹹魚癱的那位一骨碌坐直,嚴重露出強烈的好奇心,跟着湊了過來:
“特別一部?這部門做什麽的?”
“特殊重大案件部門一支部,聽說專門解決某類‘超自然事件’。”
……
此時的一樓。
沈棠跟謝曜靈一前一後地走進寬敞明亮的公安局,迎面便走來一個不到一米六的,紮着馬尾辮,看着機靈勁兒十足的小姑娘。
她脖子上還戴着個明黃色的耳機,一手還夾着滑板,身上穿着寬松的衣服,風格與題着‘公平、公正’等字的大廳格格不入,仿佛山野一叢青蘭裏忽而生出一株熱烈的太陽花。
“老大。”她笑嘻嘻地在謝曜靈跟前站定,左手食中二指并攏,在額間比了比權作打招呼。
謝曜靈看不見她這樣活潑的動作,只停了腳步,淡淡應了聲:“嗯。”
那女孩兒正想跟謝曜靈說這邊的情況,卻發現與她一同進來的那個女人也順勢停在了旁邊,擡手勾下墨鏡,眼眸裏劃過稍許遲疑。
沈棠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見謝曜靈偏了偏頭,對自己說了兩句話:
“你先過去。”
“別擔心。”
沈棠順勢‘哦’了一聲,接道:“你想多了。”
“我就是跟你吱一聲,你們聊着,我先走了。”
她又沒犯事兒,走進這裏簡直腰板挺直、半點不帶虛的好嗎?
察覺到她氣息遠去,謝曜靈有些無奈,搖了搖頭——
終于讓她找到了反擊機會,沈棠這一路怕是憋壞了吧?
謝曜靈挪回心神,正想繼續聽面前人的彙報,結果女孩兒卻踮起腳,擡起手試圖扒拉上她的肩膀:
“老大,你什麽時候認識這麽個美人兒了?”
謝曜靈及時地在她挨上來之前倒退一步,避開了她靠近的動作,出口的語氣裏帶着淡淡的警告:
“昭華,正事。”
女孩兒雙手作出投降的姿勢,乖巧地退回原位,還引着謝曜靈往另一邊的法醫室走去:
“這次的案子還在地方公安局,死胖子來得早,看過了屍體情況,正在辦移交手續。”
“這是本省第三起案件,警方今早接到房東報案之後到達現場。死者是兩個小偷,因為是慣犯,備案裏有他們的指紋信息,目前已經對上了身份。”
昭華用清脆的聲音一板一眼地跟謝曜靈交待情況,說話間,她們倆已經走到了法醫室,想了想她還補充了一句:
“哦對,在死者家中還發現一個價值昂貴的包——包的失主今天過來報案了,基本可以确定這包的來源。”
法醫室裏。
一個身形仿佛标準衣服架子的男人,左手搭着件灰色的西裝外套,正背對門口的方向站着,和跟前椅子裏那個套着白大褂的法醫聊天:
“長寬度五厘米左右,厚度在一厘米以內,排骨會比較容易熟,就是容易外焦裏嫩,應該是我廚藝太差。”那位法醫手裏拿着鑷子,夾着塊排骨在面前的酒精燈上慢悠悠地烤着,語氣裏有幾分不滿意。
站着的那個笑了笑,回答道:“這還不簡單,外頭包一層錫紙,既可以分散受熱,還能保留肉質的美味。”
白大褂一拍手,贊道:“好主意!”
剛進門就聞見室內一陣烤肉香味的昭華刻意清了清嗓子,手上攬着西裝的男人聽見動靜回過身來,見到兩人,他收起臉上溫和的笑意,對謝曜靈開口道:
“部長。”
“人呢?”謝曜靈仿佛完全沒聽見剛才的對話,開口便問了他一句。
他回道:“在裏面停屍間放着,部長要去看看嗎?”
謝曜靈略一點頭,示意他帶路。
……
冰櫃打開,裏面躺着的兩具屍體亮出來的同時,周遭冒出絲絲縷縷的涼氣。
若是第四人在這房間內,定會被這兩具屍體的慘狀吓一跳——
躺在冰櫃裏的兩具屍體,統統沒了臉。
臉上的皮膚從前額到下颌處通通不見,露出裏面斑駁不齊的白肉,仿佛細胞裏的血都被高溫蒸幹,才能呈現出人的肉最原本的顏色。
而那參差不齊的模樣,卻是仿佛被什麽東西細細密密地啃咬而過。
只有凹凸不平的鼻梁骨節和眉骨部位,以及兩顆碩大無神的眼珠子能告訴別人,這地方原本該是長着一張臉。
謝曜靈看不見屍體的慘狀,卻能‘看見’一層白霧般繭狀的氣,隐約在兩具屍體上,仿佛兩張面具。
帶他進來的那男人說了一句:
“還是那玩意兒。”
昭華低聲接道:“畫皮蠱。”
謝曜靈不知想到什麽,久久沒出聲。
……
同一時間。
公安局一樓大廳裏,帶着律師等沈棠出來的錢熹上來便挽着她的手,用抱怨的語氣跟她說着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哎,這要是讓門口的記者一拍,明天我就成犯了事來局子裏走一遭的‘大明星’了。“
沈棠的步伐卻有些遲疑。
“怎麽?你舍不得走啊?”錢熹不解地看向她。
沈棠面無表情地怼道:“去你的。”
她只是想起同來的某人,不知道該不該等一下而已。
如此想着,沈棠決定在心底禮貌地數十秒看看——
一,二,十。
拜拜了您嘞。
沈棠露出個心願得償微笑,對好友說道:“我剛是在想有沒有忘記帶什麽東西,走吧,我們去吃個晚飯,聽說最近北區開了個新餐廳。”
錢熹拍了拍手:“好!”
二人往門前走出幾步,聽見後面遙遙傳來一道清淩的聲音:
“我呢?”
東西沒落下,那麽人呢?
沈棠驀地止住了腳步。
錢熹聽見那句話,好奇地回身看去——
一位面容冷峻的女人朝她倆的方向走來,眼眸處橫系着的那方白綢與她的容貌同樣出色,娉婷似高枝處的一片玉蘭花瓣,手中還握着一支瑩潤雪白的杖節。
她悄悄地用手肘碰了碰沈棠,示意她介紹一下這位是誰。
沈棠的‘朋友’二字在自己喉間來回湧動。
在謝曜靈走近的時刻,她終于滾刀肉一樣地,掙紮出了一句:
“謝曜靈,我的……妻子。”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放晚了QAQ很抱歉,随機二十個紅包補償大家!鞠躬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