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吃意呆面嗎?
工作日的下午超市人很少。邵硯青推着購物車,看她扶着車沿一邊走一邊由貨架上取下貨品。
“……換新包裝啦,哎,這個新口味好像不錯,”她拿着兩個對比,轉身問他意見:“你喜歡哪個?”
他其實是不吃薯片的,但怎麽能掃她興:“原味的經典,新口味也可以試一下。”難得的知音啊,“我也這麽覺得!”麻利地掃了兩包到車裏。
“喜歡粗一些的單面還是細一些的?或是通心粉?彎管面?蝴蝶面?螺絲面?”“簡單一些的。”對啊,簡單些就好嘛。“那就拿我用慣的這種。”
“意面喜歡吃奶味濃還是清爽的?”“你拿手的那種。”真是會說話!“我都很拿手,奶汁會更好吃些。”信心FALG立得又快又好!
你看看,買東西就是要這樣,一個埋梗一個捧哏,比起那些‘你決定吧’‘我覺得都很好啊’ ‘喜歡就全買買買’的。同樣是花錢,前者的共同愉悅度顯然比後者不知要高竿多少。
到調味品區就由他來發揮了,陶泓無法從專業角度給出意見,就問問用途。他每每回答完總要加一句:“改天燒給你吃。”她目測了一下他買的品種和數量,在心裏默默地加着自己的體重。
日用品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之前是各買各的,現在在一起了不免在款式上要相互參考一下。洗漱用品用的是同個牌子的,挑同款不同色就好。面巾的話兩個人都不是喜歡花哨的,只是對材質要求稍高一些,挑來挑去都沒有合适的。
“你之前用的是什麽牌子?”她問。
“別人送的,沒留意。”他摩挲着展示用的面巾,搖頭,“這個太薄了。”
“要不我再去海淘吧,也就多等幾天。”她放下面巾,無意間掃過一眼,“哎,有這個牌子的。”說着從最低一層的貨架角落抽出來,“放這麽不顯眼。”也不知是不是得罪了理貨員還是未給足超市上架費。也不是便宜貨啊,怎麽就這樣随便塞在角落裏。也只剩兩條了,包裝袋也有些破索性拆開來,“這種的吸水好,又厚實,用着很舒服。”
“哦。”
她往前一遞,“你摸摸。”
他卻将手撐在購物車把手上,上身往前微傾,沖她眨了眨眼,“給我試試。”她抿了抿嘴,将面巾往他臉上一按,又揉兩下,“怎麽樣?”這副眯着眼的模樣真是像足了吃到肉骨頭的小狗。
“嗯嗯,不錯不錯。”他将面巾折了折塞回袋子,扔進購物車裏。手上和長了眼睛似地将她勾到身邊,虛虛地攏住,“再往前看看。”這樣的小動作他做得還不算熟練,但她卻是很配合的。
往前走啊走,又收了些零碎物件。買到紙類用品的時候她突然記起某樣必備品已消耗殆盡,“你去轉轉,我拿個東西。”
他不明就裏:“我陪你啊。”她瞪他一眼:“乖,去那邊轉轉。”他撲了撲眼睛,“我可以幫忙參考。”
參考?參考什麽?參考包裝還是參考材質?參考寬度還是參考長度?還是參考壓紋和香型?
“這不是你能提供意見的東西。”見他還擰着眉頭困惑,索性趴在他肩頭耳語兩句,“懂了吧。或許以後挑內衣我會讓你幫忙參考,但這個真不行。畢竟你用不到啊。”拍拍他僵硬的肩膀,“我有選擇困難,會花多一些時間。你去哪兒逛逛,我這邊好了給你電話。”
他悶悶地點頭,乖乖推着購物車往隔壁的家電區走去。腦子裏來來回回就響着她剛才說的‘挑內衣’。
‘挑內衣’啊!你說他會不會腦汁微沸?!于是走着走着終于走神到把人家擺出展示的榨汁機給撞倒了,啪啪啪地摔在地上,滿場打滾。導購員和他大眼瞪小眼許久,他終于三魂六魄歸位,掏出卡來:“我都要了。”
陶泓終于挑揀完畢,拎着專用小籃子出來時一眼就看到他的購物車裏堆了五臺相同款式不同顏色的榨汁機。
這是……繼囤完推車後,現在要開始囤榨汁機了嗎?
“真的交男朋友了啊。”賀維競摸着下巴,用漫不經心的口吻問道:“你看他們像是裝的嗎?”
司機木着一張臉,搖頭:“看不出來。”正精神病,他又不是學表演的,怎麽分得出來?想知道的話找個私家偵探查一下就好啦,又不是沒做過這檔子事。司機腹诽之餘也記得他是自己衣食父母,這時便提醒道:“大少,稍晚一些這條街就成單行道,恐怕不能久停。”
賀維競仿佛聽不到,自言自語着:“說生病了,這不是還好好地逛街嗎?果然是騙病假,被我逮到。”有了這層認識卻更不高興了,因為這恰好說明那男友如假包換。
“水性楊花。”
正精神病,又不是你女友,關你屁事!司機想自己恐怕得找個精神科醫生看個定期,否則遲早也被帶成精神病。往後視鏡一看,哎呀呀那精神病哦,不,他家大少正一臉煞氣地拉開車門準備下去尋人晦氣,“大少當心!”
陶泓拆了包棉花糖,第一顆先塞到邵硯青嘴裏,正準備給自己掏一顆的時候就聽到前方一聲咆哮,吓得她手一抖,棉花糖險些掉地上去。
“你這個人開車門也不看看啊!撞到我啦!”“就是啊,這麽窄的路還停這麽大一臺車,有沒有公德啊!”“腳要是摔壞了怎麽辦?很快要比賽啊!”“抓着他抓着他,別讓他跑!”
真是不想活了,沒有家財萬貫,居然敢撞老人!
可再仔細一看,“賀維競?”
邵硯青的眉微皺,“是你認識的人?”
她原本下意識地要點頭,可一看圍着賀維競的那幾個穿着印有‘健陽舞蹈隊’運動服的大媽,又立刻搖頭:“不認識。”
幾乎是否認的同一時刻,賀維競由包圍圈中伸出一雙手臂來,怒吼道:“陶泓!你敢說不認識我!”
陶泓翻了個白眼,把棉花糖袋子卷巴卷巴塞口袋裏,上前去給他解圍。廣場舞大媽的戰鬥力驚人,她好話說了一籮筐,邵硯青還把榨汁機全送了當賠禮,這才把事給了了。賀維競受驚不小,這素來橫行的大少爺就和落入職業拆家手裏的螃蟹似地給拆得七零八落。
可他雖然自尊受傷,但來的目的卻還沒忘記,“陶泓,我們談談。”
“談?當然要談。把榨汁機的錢賠來!”她從邵硯青口袋裏掏出小票,“就這個數,快給我錢。”
賀維競的目光在邵硯青臉上停了幾秒,忽地笑出來:“他就是你新的男人?”又正眼看她,“他比季修白強在哪兒?他比我強在哪兒?”
陶泓已經後悔了,剛才應該不管不問直接讓大媽們把他拆得稀碎。她握住邵硯青的手,安撫似地捏了捏,從善如流地應道:“身材好。”
賀維競上上下下掃了那年輕的男人好幾遍,諷刺道:“你還真是膚淺。”
“嗯,你不膚淺,記得以後找女人別看臉。”
“……”
“別裝死。給錢!”
“有冥紙你要不要?”他的目光仍在邵硯青臉上打轉,見後者不愠不怒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嘴巴又開始犯賤,“現在為了幾千幾百的錢和我鬧,你真是出息了。”
“我明天進公司領大信封。勞動法規定三個月,一分都不能少。”
賀維競白她一眼,“什麽大信封,我不知道。今天你裝病請假,我不戳穿你算好。明天準時上班,遲到扣光你工資。”
這精神病來時似癫痫去時如驚風,又兼走位風騷、鬼哭神嚎,也不知賀家是燒了幾輩子的歪香才生出這麽個寶貨來。
陶泓望着絕塵而去的車屁股,心裏陡升起一股無力來。回頭正迎上他的眼眸,心裏就是一暖,“我們回家。”
原本陶泓并不想讓邵硯青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倒不是出于什麽隐瞞過去或是粉飾太平的想法,單純是因為要解釋這個精神病的存在和他的行為是件非常困難的事。但今天既然遇到了,他又是那樣的态度。她如果再不解釋,那就真是裝傻充愣。
她用夾子拔着鍋裏的意面,盡量簡單地将關系說清:高很多屆的校友,公司的小開,前男友的半個對頭。
“這個人這裏有點問題。”她用夾子比了比腦袋,做了個擰螺絲的動作,“時不時會燒保險絲,盡量不接觸。”手上動作也沒停,攪勻蛋奶汁後加入芝士粉和車打奶酪碎,隔水加熱。炒香培根和小白蘑菇片,加入化好的奶醬,最後将意面拔進去攪拌均勻。再夾起來,卷幾圈小心地盤放到碟子裏,磨一點黑胡椒粉。邊上綴兩瓣切好的蕃茄,倒也是似模似樣的擺盤。
“他是……什麽樣的人?”
這個他自然指的不是賀維競。陶泓取了叉子遞給他,說道:“季修白麽,”這時停頓一下,似乎是在回憶,“很有魅力的一個人,也很果決。”在說娓娓情話的同時也能為你而死,然而在決定取舍時也能振振有辭地将你抛棄,“倒不是在說他好話,事實上分手時并不愉快。只是從客觀上來說,他擔得起這個評價。”
邵硯青确信這點,如果不是那樣的男人也不會令她折服。直接和女友交流她的前男友這種經歷并不是人人有,他也是抵不過好奇才發問的:“不介意的話,能告訴我為什麽分手?”
她愣了了一下,這時臉色漸漸地變了。原來的幾分輕松散去,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凝重憂郁的氣質來。他将這些看在眼裏,恨不能将舌頭給咬掉,可這時要說‘我只是随口問問’就更錯上加錯了。
“因為他有了新歡。年輕、漂亮、美豔、清純、可愛、妖嬈,還善解人意。”她嘆氣,一臉的灰敗頹喪,“她還有奧黛莉赫本的眼睛、傑拉爾德帕迪約的鼻子、安吉莉娜茱莉的嘴唇,和瑪麗蓮夢露的胸、阿蘭德隆的腰、詹尼弗落佩茨的臀。哦,除了這些以外,她還非常非常非常地有錢。”
邵硯青起先被她唬得一愣一愣,後來見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裏掩不住惡作劇得逞後的笑意,便知道自己又上當了。再仔細一樣,哪有大鼻子加熊腰的美女呢?可惡的騙子,說起假話來和真的似的。他還差點信了!
接下來幾分鐘他們繞着這張不大的餐桌你追我躲,鬧得碟盞翻飛。終于是把她逮到懷裏,他仗着腿長将她雙腿夾住,“你又欺負我。”她咯咯地笑着,雙手搭在他肩上,“我是欺負你啊。誰讓你連國際明星也不認識幾個,不欺負你欺負誰?還有誰和你一樣好欺負。”
他呵她的癢,她尖叫着掙紮着,在他懷裏撲騰得似只歡樂的泥鳅。
換作是以前,陶泓還真未想過自己會和別人分享自己的回憶。其實她沒有非将過去情史剖白的必要,邵硯青并不會介意。可不知為何,突然就有了傾訴欲。
其實是個再俗套不過的故事,卻沒有傳說中喜聞樂見的結局。
大二那年的暑假,她去打暑期短工。開始是在辦公室校校稿,寫寫豆腐塊,偶爾也跟着人出去跑跑采訪。偶然一次替人在某項目的奠基儀式上客串禮儀小姐,而季修白是主嘉賓。在一衆腦滿腸肥或是中年謝頂的嘉賓中,他無疑是最引人注目的。
陶泓不能免俗,多看兩眼後便規規矩矩地垂首。再好看不過一個皮囊,她也不是沒有見識過。季修白站在她左側,剪彩完後将小金剪放回托盤上。似是無意地,指尖由她手背滑過。她僅眼角的餘光掃去,倒見他大大方方地沖自己微笑颔首。
季修白的追求是含蓄而熱烈的。他成熟儒雅風度翩翩,又是那樣成功而富有。她不會被物質所打動,然而作為一個涉世不深的女孩子,卻很容易被這樣的男人所表現出的細致體貼所折服。
難以想象這樣的男人會通宵和她煲電話粥,只因她失眠。也想不到他會為她纡尊降貴,跑去便利店買生理用品。在暴風雨的夜晚,舍友回家宿舍斷電,他不顧危險涉水而來,做賊似地溜進宿舍陪她一夜。還有——
她從未懷疑過他的愛,從未。
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季修白說:“你應該相信我,我絕不負你。”他說情話時娓娓動聽,尋常人輕易會被他所打動。可是他們之間最後也僅止于回憶,也是她對于這幾年感情所做的答複。
她将腦袋枕在小廚子的膝上,說道:“我一直在想,你會不會問我這些,什麽時候問。”又朝他擠了擠眼,“如果是由我自己主動來說,又會覺得刻意解釋。”
他低頭,輕聲道歉:“對不起。”
她莫名,“對不起什麽?”他沒有說話。她又低聲問道:“為什麽說對不起呢?”仍舊沒得到回答,他只是看着她,很平靜也很溫柔。
心裏不知怎的忽然松懈下來,于是伸手去揉他的發,再揉一揉。
“傻小孩。”
作者有話要說: 賀維競就是那種‘你不甩我,我就甩倆鍋給你,讓你頭疼幾秒也好’的那種人,幹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也是一貫的風格。
我剛才是不是太輕易讓廣場舞大媽們放過他了?
話唠個:
意面很好吃,意呆們的摯愛。
二戰裏意呆們幹的坑爹事之一,就是‘你不給我吃意面,老子就不打仗了’或是‘什麽,連意面也沒有,哼,還打什麽仗’,墨索裏尼都說了‘你們不了解意呆們,他們不喜歡打仗’。人家就喜歡吃吃意面,泡泡小姑娘。說美麗的姑娘,你像天上最亮的星辰。哦哦,說情話說得和真的一樣,也是種族天賦了。
兩個意大利吃貨裏,幾乎每一集都能看到意面,像是雞肝松露意面,青口蛤蜊海鮮意面,用拿波裏肉醬拌的螺絲面……意呆們最驕傲的橄榄油和意面,還有餐餐離不開的芝士,奢侈的松露們,即使是意呆們,也有為國家驕傲的時候吧,因為意呆菜。
挑拔完就逃,走位風騷的賀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