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正式開始
“……好吧,其實是我閑得無聊,想約你一起出去走走。”
林汀有些奇怪:“宋姐姐呢?她跟湛大哥帶着孩子,怎麽不去湊個熱鬧?”
邱語很幹脆地搖頭:“那兩口子太強勢了。我不敢招惹。”
所以她林汀就好招惹了???
一旁的韓錄趕緊找補:“林大夫你可別介意,邱語她就這樣,對外賠着十萬分小心,但是跟熟人說話向來不講究。”
邱語順着她夫君給的臺階一路:“說來也奇怪,我平時懶得出門,也甚少遇上什麽投緣的人,可昨天第一眼見到林汀,就喜歡上了。”
夫妻倆對視默契一笑。
……
羅夏将林汀往自己身邊拉了拉。
說來也奇怪,這種話若是由旁人講出來,必然刻意又刺耳,可從邱語的嘴裏說出,林汀心裏居然有些不便宣之于口的竊喜。戚戚然的同時當然也要表示榮幸:“哪裏話,兩位不嫌棄寒舍簡陋,歡迎随時過來串門啊。”
“林大夫太擡舉了,韓某家裏也就随便混口飯吃。”韓錄好像特別害怕別人含沙射影地誇他家産雄厚,有錢人都這毛病。
邱語笑得舒心:“好啊,這可是你說得,不許食言。我離開錦繡鎮不過四五年,沒想到花渡口變化這麽大。林汀,日後得了空陪我轉轉好不好?”
突如其來的美色.誘惑,繞得林汀暈頭轉向,差點一口答應。
羅夏不着痕跡地攔在前頭:“兩位新婚燕爾,不忙着應付七大姑八大姨串門,居然有空出來躲清閑?”
提到這個韓錄也是頭痛:“家裏長輩規矩太多,有些親眷別說邱語,我都認不全。得虧娘子機靈,一早掩人耳目,拉着我從後門溜走。”
羅夏瞥他一身惹眼的大紅新衣,默不作聲。這麽鄭重的裝束,不是當着長輩們的面從正門大搖大擺地出來就有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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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邱語已經在興致勃勃地追憶往昔:“……我記得以前渡口附近有個綢緞坊,他們家賣過一種琉璃絲錦,當年可受歡迎了,價格直逼送進京城的禦錦。”
“你要做衣服?”林汀盤算着附近有沒有什麽上點檔次的成衣店,邱語這小家碧玉細皮嫩肉的,又是韓家新晉的少奶奶,不比底層人民皮糙肉厚。
邱語搖頭,不無遺憾:“只是有點懷念。當年纏着我娘好說歹說,她才肯扯一截給我裁絲巾,後來全家搬到桃陽郡,那麽大的一座城池,居然找不到同類的好材料。”
“你家是什麽時候搬走的?”
“大約五年前。”
“喔……那也不算太久啊,回頭我幫你打聽打聽,我們在花渡口時間不長,這附近的人應該都有印象的。”
林汀又以為她要懷想過去,卻見方才還沉浸在回憶中的邱語突然不說話了。
“……怎麽了?”
林汀惴惴不安地發覺她眼尾的蝶翼微微搭聳了下來。
“邱語,該走了。”韓錄突然高聲插話,“不便打擾人家太久。”
彩色的蝶翼顫顫一揚,又猝然張開。
“你怕什麽,我說了來看朋友,不會丢你們韓家的臉。”
氣氛頓時劍拔弩張。方才還手拉手的小夫妻一瞬間變了臉,邱語神色漠然,全然無視周邊。
僵持不過片刻,韓錄一聲洩氣。
“算了。”他低聲下氣的,聽得林汀和羅夏都有點心酸,“不鬧了,好不好。”
邱語不着痕跡地甩開他的手。
“你沒必要跟着。”她輕輕說,“韓錄……”
大過年的跑到別人家裏鬧別扭,這是要怎樣啊……
林汀完全無力招架,雷厲風行的羅夏已經着手趕人。
“兩口子拌嘴難免,有什麽話還是應該關起門來說,讓外人看了容易笑話不是?”他意有所指地朝林汀擠眼。韓錄意會,苦笑地走到前面:“韓某惹得娘子不開心,多有打擾,讓兩位見笑了。”
“回家好好勸勸,哪有什麽說不開的。”羅夏和顏悅色地将兩人推到門外,打算關門。
沉默許久的邱語突然擡起了頭。
“碰見熟人了。”她似乎在自言自語,“不打個招呼,是不是不太禮貌?”
其他人順着她的指向望去。韓錄臉色一白。
只見視線中約莫七八人聚在一起,正浩浩蕩蕩朝渡口進發。裏面有個夾了個紮了兩個麻花辮的鮮活姑娘,亮黃色的裙襖,給新春的街頭增添了好幾分亮色。
距離越來越近,她也不出所料地望見藥棧門口從頭到腳花團錦簇、極其惹眼的一對新人。
“章葵。”
邱語平靜地沖她點頭。章葵遲疑地離開大部隊,朝這邊挪動:“你們怎麽在這裏?”
邱語朝身後指了指,“我找林大夫看診。”
“啊?”章葵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看起來和出嫁那天一樣完好無損,她臉上漸漸浮出狐疑,“你……哪兒傷着了?”
“我懷孕了。”
韓錄正努力地避開跟章葵的眼神接觸,邱語一句話令他翌時僵住。
“懷……懷孕?”看得出章葵和林汀的想法一致,腦中正努力計算邱語和韓錄成婚的日子……也就半個月吧,就……
章葵內心的驚愕全寫在了臉上:“你們……你們……噫……”
韓錄的表情已然不忍直視。
“嗯。”
邱語一個字簡潔明了。章葵一時精神錯亂,不知如何反應,愣了半天才擠出一個笑容:“那恭喜了,孩子出世我得過去道喜……”
邱語笑了……這兩日她每每露出這樣的笑,似乎都是一語驚人的前兆。
“好的,屆時我在門口再備一臺花轎。”
章葵毫無準備,在淡定的邱語面前潰不成軍。
“不……”
她胡亂地支吾幾句,辮子下的耳根已然紅透,只恨不能立即奔回不遠處的親人們身邊。她磨蹭了片刻見邱語似乎暫停了一波為難,正欲偷偷溜走,沒走兩步卻又被人拉住。
章葵欲哭無淚。
轉身卻見攥住她胳膊的居然是林汀。“章姑娘,你手上的劃傷如何?”
“哦,小口子,沒事。”章葵呆呆地看着林汀,“那什麽,昨天堂姐太失禮了,我滿腦子都是先拉她離開,還沒顧上跟你道歉……我……”
“沒關系。”林汀一臉溫和,“那邊是你的家人?可是有急事?”
“沒,過年到處轉轉。”
“不急的話,進來我幫你換藥。我調了一種藥膏,傷好之前堅持塗就不會留疤,以你的年紀,平複會很快。”
章葵擰着上衣下擺,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
“好,有勞羅嫂嫂。”
章葵跑到對面,跟家人說清去向,又蹦了回來。跟着林汀進門時,她幾乎全身上下都寫着迫不及待。
邱語和韓錄被.幹晾在一旁。羅夏默不作聲地關了門,将招搖過市的紅衣二人組隔絕在寒風凜冽的街上。
邱語忽然覺得有些無趣。
“走吧。”韓錄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這樣催她,“家中長輩還在等我們敬新年茶。”
邱語卻若有所思:“韓錄,你……沒什麽想說的嗎?”
“你想我說什麽?”韓錄沉住氣,“我解釋過,我跟她斷得清清楚楚。章葵半途攔路那天,就連她的家人都始料未及……”
“不是。”邱語打斷他,“我沒想說章葵。”
她低頭撫過被厚厚的棉衣罩住的小腹——
“我真的懷孕了。”
☆、飄雨錄-9
韓家上下如臨大敵。
韓錄已經無暇追究邱語懷了孕還敢急速狂甩三條街。邱語一進門,等得頭頂冒煙的韓家雙親見她一吹就倒的憔悴樣,哪還敢多說什麽,立即着人請大夫。
邱語被緊繃着臉的韓錄抱上樓。她将妝容洗去後閑閑地躺在厚實的軟床上,任憑周圍人忙東忙西。
過了一會兒韓錄從外面進來,吩咐侍女到樓下等大夫。屋裏只剩他和邱語。
他走到床邊,邱語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韓錄還是不敢相信:“真的懷孕了?”
邱語瞥他:“我懷沒懷上,你心裏沒數?”
韓錄緊張地轉頭,還好沒人聽見。
他心頭突然冒上一種滑稽的錯覺。這個女子,和他在一片靜谧中相愛,又在令他猝不及防的兵荒馬亂中若即若離,還沒等他給她一個完整的交待,她卻就此宣告,要為他生兒育女。
“怪我。都怪我。”接手家業多年,對外八面玲珑的韓錄,這段煎熬的日子裏,除了自責竟想不出其他脫困的法子,“但是求你千萬對自己、還有我們的孩子好一點。”
“是啊,不怪你怪誰。”邱語喃喃道,“可是最後決定要嫁你的,是我自己。”
她慢慢坐起來,手掌由始自終都沒有離開小腹。
韓錄出神地盯着那塊神奇的腹地:“多久了?”
“剛一個月。”
她瞞着他見了大夫。她還是在乎的。
“是花渡口的那位林大夫給看的嗎?”
邱語有那麽一瞬間的晃神。
“你不提我都忘了。既然她在鎮上口碑這麽好,以後倒是可以請她幫着養胎。”
韓錄對此沒有異議:“也行,早聽人說過花渡口的小大夫醫術高明。只是她那麽年輕,怕是自己沒生養過,還得再從外頭請個有經驗的嬸娘幫襯着。”
女人生育是大事。托付給那麽個文文弱弱的小女子,他不太放心。
邱語不在意:“何必那麽興師動衆,不是有婆婆陪着。”
韓錄苦笑:“這個家裏這麽多人,你願意多看他們一眼?”
邱語不作聲。半晌後才說:“我們不提這個。”
侍女在外面輕輕敲門:“姜大夫來了,問少夫人當下方便?”
韓錄從門縫裏探出頭,低聲囑咐:“請姜大夫小坐片刻,我馬上就來。”想想又加了一句,“務必禮待有加。”
他折回扶邱語在床上坐好,左看右看不太放心,又在她腰下加了一個軟枕。
火爐燒得正旺,這個屋裏暖暖當當,邱語面色柔和而慵懶,沖他軟軟一笑:“這下可好,過了今天,全家都要知道我們在成婚前行了周公之禮。”
“不礙事,我就說是我控制不住,那什麽了你。”她對他這麽溫柔地笑,韓錄戰鬥的底氣頓時很足。
“你是他們的兒子,這種大包大攬的說法,公公婆婆不會信的。”
邱語笑中夾了些許惆悵。
————
如邱語所言,號完脈的姜大夫出來後,對着門外焦急守候的韓家人道了聲恭喜:“少夫人已經有了一月身孕。”
韓家雙親的臉色頓時古怪起來。
韓錄卻不管這些,他心裏牽挂着另一件事:“脈象還安穩嗎?她不知道自己懷孕,這幾天活動有些劇烈……”
父母在場,韓錄不好将邱語到處亂跑的事情直白說明,只好含蓄地旁敲側擊。哪知旁人更容易想歪,姜大夫意味深長地說:“少夫人底子很好,平日裏适量走動還是沒有問題的。不過孕期婦女情況特殊,以防意外,有些活動還是能免則免了。”
韓錄十分真摯:“好的,我記住了,有勞大夫。”
姜大夫又開了些養胎安神的藥方,略略講了注意點,約好下回上門看診的日子。韓父送大夫出門,韓錄要回去看邱語,被韓母低聲喝住:“韓錄,你給我過來!”
韓錄跟着他娘進了角落裏的雜貨間。
“我和你爹還奇怪,媳婦這兩天跟個小孩子似的不安分。之前有章葵攔花轎的事,現下又懷孕,總是我韓家理虧,我和你爹多擔待點也是沒問題的。”
韓錄以為她要數落邱語,聽她這麽一說,頓時放心不少:“娘,攔花轎那事是我沒處理好,不怪邱語鬧脾氣。您和爹也少操心,交給我安撫就好。”
“哄也要有個度,不能任她這麽随性,一點規矩都不守。你叔伯嬸娘走的時候,那個臉色……好歹邱家那兩位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回頭說起來就養了這麽個刁蠻的女兒……”韓母嘴上說遷就邱語,想起一早的情形還是難以接受,“還有邱語的孕期……”
韓母話鋒一轉,韓錄趕緊正色解釋:“兒子一時失控。邱語當時不願意,是我執意要求……”
“你?”韓母打量自己的兒子,滿眼不信任,“在哪兒?”
“上個月去桃陽郡接親的時候……”
韓母恨鐵不成鋼:“個把月的事情,你就不能忍忍。帶孕出嫁……邱家兩位還沒出鎮子,這消息傳出去,又是韓家理虧。”
“是兒子不對,給爹娘丢臉了。”
韓錄一路低眉順眼,韓母看在眼裏到底心軟:“算了算了,你自己的媳婦,日後的韓家主母,要怎麽樣調.教你自己定奪。我就一句話,起碼的長幼尊卑不能丢。新年的第一杯媳婦茶,娘喝着很不是滋味。”
韓錄一一痛快應下,心裏卻想,親娘哎,話還是不能說太絕,邱語惹毛您二老的日子這才是個開始……
頭疼。
————
韓錄蹑手蹑腳地回了房,邱語沒睡,保持着他離開時的側卧姿勢,随手翻閱床頭的一本書。
韓錄走過去:“看什麽呢?”
邱語揚了揚手:“春.宮十八式。”
韓錄:“……誰給你的?”
“我娘和婆婆各給了一本壓箱底。”邱語将書塞回枕下,“盡管她們不知道早就不需要了。大夫怎麽說?”
“挺好的。不過以後不能亂跑。譬如昨日。”韓錄小心地攬過她的肩。
“我自己的體質,我很清楚。”邱語又懶懶地坐了起來,倚着韓錄,“我又不是七號藥棧那小大夫。”
“什麽小大夫,人家比你還大一歲。”
邱語刻薄地評價:“心智不成熟。你看她對付章家女人的手段,就遠不如我信手拈來。”
又來了。
成婚以後兩人獨處的機會不多,韓錄不想跟她争執:“方才姜大夫開方子,都特別提了那家藥棧,看來是很靠譜的。過幾天,我親自請她過來。”
“一家藥棧而已,哪有那麽神乎其神。”邱語漫不經心道,“倘若真是神醫,怎麽可能甘心在這種地方偏安一隅。”
韓錄聽着刺耳:“‘這種地方’?”
“嗯啊。這小地方。”邱語睥睨道,“我沒想到,在桃陽郡住了四五年,最後還是回到了這個鬼地方。”
她嘀嘀咕咕地數落起“鬼地方”有多不好不好。半個月裏她從沒像眼下這個願意跟他說這麽多話,韓錄心裏很暖,由着她講,餘光瞥到了枕頭下露出一角的《十八式》,順手拽出來:“這個不能看。”
“為什麽?!”
“……容易上火。”
“那是你。”
“你也一樣。”
視線中的蝴蝶又要飛起來了。
她小聲說:“我能忍啊。”
邱語滿意地看見韓錄滿臉黑線,她想了想,決定還是不要這麽殘忍:“不過,親親還是可以的。”
韓錄很坦誠:“我怕一旦點了火,控制不住。”
“我們用別的方式解決。”
邱語滿腦子都是《十八式》裏各種大開眼界的姿勢,一時脫口太快,一句話說完這才看清韓錄眼裏的戲谑。
白皙的面龐頓時燒得滾燙。
“讨厭,那親親也不給了……”
好在韓錄沒有順着話題繼續調侃。邱語趕緊給自己找個臺階:“飯什麽時候好?我餓了。”
“娘剛吩咐廚房給你專門做養身湯,估計得等一會兒,我給你拿盤點心。”
“你陪我在屋裏吃嗎?”
走到門邊的韓錄忖度了片刻,有些無奈。
“今天過年,我得陪爹娘一起。”
“好吧,随你。”邱語也不強求,“你快去吧,我要吃豆沙糕。”
韓錄獨自走下小樓。樓下迎接他的,是韓家親眷們同情的神色。
他何嘗不知道這幾日他們都在爹娘的耳邊說了什麽。
可這不是邱語的錯。
門裏門外判若兩人,獨處時她無限溫柔。一旦有第三人在場,一旦摻入世俗規則,她立即陰陽怪氣,銳刺大張。
決定嫁給他之前,邱語還是父母疼愛的掌上明珠的時候,她不是這樣的。
韓錄很苦惱,不過并不絕望。既然她最終還是願意嫁給他,就說明她對解開心結也抱了期待。
總有一天,他能讓所有人都看見那麽好的邱語。
☆、飄雨錄-10
七號藥棧的診室。
“過年沒下鄉嗎?”
“沒……”
“聽說你姥姥身體不好。”
“嗯,前幾年我在鄉下照看,今年索性接到鎮上一起住,在身邊照顧也放心。”
“喔,怪不得你們一家今年跟醫館那邊一道過年了。去年沒見過。”
拘謹的一問一答。
“手擡一下。”
“啊……”
原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劃傷,章葵自己都沒放心上。眼下她卻被面前這位女子細心地托着手腕,層層塗抹的藥膏清涼好聞,章葵聽見林汀小心地問:“傷口疼嗎?得晾一會兒才能包紗布。”
“手腳關節還得檢查一下。我記得那天你摔得夠狠,肯定磕到了。”
章葵慌忙推辭:“沒事的,真沒事的!我昨晚還泡了個澡,毫發無損,真的!”
她言之鑿鑿,死活不讓林汀碰她的衣裙。
“這麽犟。”林汀嘀咕了一句,“好吧,那你等會兒。”
章葵看着她閃身出去,又很快折回:“這是什麽?”
“這是給佳人配的藥。”林汀捧着一個嚴嚴實實的藥包,“已經付了定金,本來打算過完年讓章甫帶回去。既然你來了,就拜托順路捎一下吧。”
章葵呆呆地:“哦,哦……”她有些拘束地在椅子上扭了扭,“羅嫂嫂,我代堂姐給你道個歉……”
“不用了。”林汀心平氣和地說,“你跟她講,要是覺得藥不對頭,直接扔了。”
矛盾甩得這麽直接,章葵聽得七上八下。昨天回到章家醫館後,她在一旁攔不住章佳人的一番添油加醋,眼見伯伯和嬸母找藥棧算賬,她非但攔不住,還被章甫拉到一邊,被含蓄地灌輸了章佳人對羅夏的一往情深。
她當即叫了出來;“堂姐你怎麽能這樣!”
章佳人很不耐煩:“有你這樣胳膊肘往外拐的嗎?沒見今天羅夏都不耐煩了,林汀再這麽不知死活地鬧,就算沒有我,也會有旁人頂了她的位子!”
章葵不明白,一家普普通通的藥棧而已,就算有些藥材稀奇了些,也不過是小本生意,老板娘的位子有什麽值得觊觎的。
章佳人惱她當時不太配合,說話也不客氣:“你有出息,虧得小叔早年給你訂了那麽好的一門親事,韓家少夫人的名分還不是拱手讓人了?”
章葵脖子一梗:“這能一樣?我可沒想着拆散人家,我就小小報複一下,你那是、那是、那是……”
她聲音越說越小,章佳人譏諷地看着她。
“那是什麽?你攔花轎的事整個鎮子都傳開了,章家的臉都被你丢盡了!”
章葵話沒過腦子:“說得跟你先前和離不丢人似的!”
章佳人瞬間變了臉,她跳起來趕緊往裏院跑。
身後是章佳人扯着嗓子訓她弟弟:“章甫,以後給我離章葵遠點!”
……
章葵真是個實心眼的姑娘,她琢磨來琢磨去,還是把來龍去脈給林汀說了。
林汀:“……那可是你堂姐……”
章葵異常耿直:“那又怎麽樣,錯了就是錯了。”
林汀一聲嘆息,心裏想的卻是章佳人的心思不再粉飾,日後醫館那邊她和羅夏都得少去了。
說不定就此失去了章甫這個免費的勞動力……有點虧啊……
“羅嫂嫂。”章葵輕聲問林汀,“你跟邱語認識啊?”
林汀實事求是:“昨天才認識的,不算熟。”
“喔。”章葵眼裏有些期待,“我想也是,不然你方才也不會幫我解圍。”
林汀不知如何解釋方才腦子充血的“義舉”,倒是章葵主動說:“我太笨,老是把事情搞砸。”
“沒有啦,性情中人而已。”
“我丢臉的事情,你也聽說了吧?”
林汀猶豫要不要告訴她,自己不僅聽說了,而且當日還在場,近距離全程目睹了她坐地無賴直到被家人擡走的全過程。雖說自己跟邱語不熟,但好像跟章葵更不熟吧……
章葵到底還是章佳人的堂妹,就這麽莫名其妙地親近,真的沒問題?
章葵只當她默認了,絞着手指嘀嘀咕咕:“太丢人了……”
林汀忖度着開口:“我看邱語挺超然的,應該不會為難你吧。”
“我可怵她了!”章葵一驚一乍的,林汀下意識退後兩步,“羅嫂嫂,你不覺得邱語氣場強得可怕嗎?”
林汀想了想,誠實地點頭:“……是挺有個性的。”
“當時聽說韓錄要娶她時,我就想,這門親事退得也不冤枉了。”
這都什麽跟什麽,自我開導能力倒是挺強的。林汀哭笑不得,她本來沒打算深究這幾人的淵源,章葵這番喋喋不休,似乎在引導她順着追問似的。
“章姑娘,你也挺有意思的。”林汀慢慢說,“換了旁人,早就上邱家找麻煩了。”
章葵小嘴一撇:“我哪敢喔?”
“邱語還能吃了你不成?”林汀心下承認自己有意挑撥。
圓臉立即苦唧唧地皺了起來——
“你注意過邱語左眼那道紋身沒?”
“見過,挺好看的,你幫她紋的?”林汀偏偏不順着她,說完自己咯咯笑,“什麽時候也幫我紋個?”
“什麽呀。”章葵很煩躁,“她離了鎮子以後才紋的。我猜那是遮疤痕用的。”
“疤痕?”
“嗯。”方才還極其敗壞的聲音變得甕甕的,“好幾年前的事了,邱語險些破相。她要是真破相了,她爹娘能放過我哦……”
林汀難以置信:“你小時候這麽皮啊?”
“我不是故意的!”章葵極力辯解,“邱語那麽愛漂亮的人,她要是因此記恨,斷了我的姻緣,我也是無話可說的。”
林汀:“……這麽亂。所以你覺得,邱語因為這檔子事才跟了韓錄?”
章葵搖頭。
“羅嫂嫂,你會跟一個害你毀容的人在一起嗎?”
林汀聽着不對。
“……這裏頭還有韓錄的事兒?”
“對對對!一定是這樣!”章葵一溜兒想明白了什麽,激動得指手畫腳,“邱語嫁給韓錄,就是為了報複!”
羅夏剛好經過門口,差點滑了一跤。
“兩位姑娘,除非邱語缺心眼,不然誰為個一兩個小口子搭上一輩子啊。”這章葵口無遮攔,他實在忍不住要提點傻乎乎聽故事的自家媳婦。
林汀卻想,邱語做事是挺缺心眼的……
章葵表情更傻:“也是喔……憑邱語的條件,就算真破了相也會有一堆人搶着娶回家供着。”
噗。這假設。
看來缺心眼的不止邱語一個。
林汀的興趣已經被完全勾起來了。她打斷章葵的話:“你說當年邱語受傷,韓錄也有份?”
“嗯嗯嗯。”章葵小雞啄米,“他跟我一起的。”
林汀:“……”
羅夏表示完敗。他也對這番離奇的彎彎繞繞産生了興趣……
“……吃點東西再聊吧。”他無奈地指指邱語和韓錄剛剛離開的那間小屋,“這裏暖和。”
————
按照章葵的說法,童年的章邱韓三人,關系網是這樣的。
當年韓家還只有一家小小的首飾鋪店面,生意做得不大。章葵家偏離了世代行醫之路,做起了八竿子打不着的米糧生意。兩家店鋪挨着,夫人又先後生了兒女,韓父和章葵她爹有天碰頭,喝得一高興,就來了這麽一出口頭約定。
于是章葵自小就知道,隔壁的韓家公子很可能會成為她的未來夫婿。她向來頑皮好動,打哪兒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王,偏偏韓錄一露面,她就繞着走。
大家都很奇怪。韓錄也奇怪。
“我又不會打你,你為什麽不帶我玩?”
小韓錄異常委屈。
小章葵瞪着眼:“咱們關系特殊,瓜田李下,要注意影響!”
小韓錄一臉茫然:“瓜田李下”是什麽意思……
後來他們被送進鎮上的學堂,韓錄明白了早熟的章葵所指何意,兩人卻徹底錯過瓜田李下的好時機了。
韓家父母生下韓錄後便去外頭闖蕩了一圈,待見識夠了終于回老家安置營生時,帶回了寶貴的人脈和不菲財富。小小的首飾鋪開拓成了兩層的妝奁店,錦繡鎮也因為花渡口的關系越發興旺,韓氏妝奁拉動鎮外的貨源,既做零售又對外批發,一時間財源滾滾。
對比章家米面紛飛的忙亂,兩家漸行漸遠。韓家在鎮中心繁華地區購置了更寬敞的店面,章葵和韓錄自十歲後幾乎不曾見過面。
他們唯一的交集是在學堂。可學堂分男女班,一個設在西廂,一個設在東廂,一個下學多數走西門,一個下學多數走東門,活動時間也安排錯開,即便打個照面最多也就是點頭你好,根本沒空叽歪。
章葵跟邱語一個班。兩人性格差異大,自然分屬不同派系。章葵是孩子王,站上桌子神氣活現,一呼百應。
邱語仗着家世清高,獨來獨往,我行我素,眼高于頂,就差沒用鼻孔看人。
班裏的女孩子們多是平民出身,自然都聚在章葵身邊。邱語也不介意自己沒有交好的女伴,每每下了學,就背上布包回家跟娘親作伴。
漂亮又孤高的女孩子,不惹麻煩麻煩也會自己找上門。章葵班上就有這麽幾個姑娘,橫豎看邱語不順眼,整天在衆人中煽風點火——
“我今天問邱語收作業,她理都沒理我。”
——其實邱語只是不肯将文章拿給她抄來着。
“我今天看到邱語跟那邊的男孩子勾三搭四!”
——其實邱語只是路過幫忙撿了場地邊上的球。
“邱語的書包好漂亮!”
經她一提點,小女孩們眼睛都直了。
邱語的母親是隐居在錦繡鎮的刺繡行家,這個大家都有所耳聞。只是沒想到邱語成日裏背着的小書包都有那麽多講究。
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四季輪着花樣的換。難怪她的挎包總是嶄新嶄新的呢。
小女孩們心裏本就壓了嫉妒的小火苗。別看章葵是頭兒,其實最容易被人煽動,衆人慫恿下她率先跑到邱語面前:“邱語,你包上的花樣真好看,可以借我們回去描樣嗎?”
邱語瞄了她一眼,走了。
被無視的章葵很憤怒。她力氣大,一把拽過邱語的挎包。邱語早有準備,暗地裏使勁扣着,兩廂施力,“呲啦”——
邱語小書包上美美的刺繡就這麽給撕壞了!
章葵傻了。再怎麽胡來心裏都有個底,衆所周知邱語她娘的手藝是很貴重的。她惶恐地扒着指頭算,自家爹娘得搬多少米面才能換回桃陽邱娘的一副刺繡……
越算越心驚。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邱語只是瞪着眼睛看了扯破的布料一眼,一聲不吭地走了。
就這麽算了?章葵暗自竊喜。
當然不是。
第二天章葵從正門踏進學堂,就聽見西廂那邊湧過來一堆人起哄——
“哦哦哦,章葵,你的夫婿要被邱語搶走咯!”
作者有話要說: 邱語絕對不是為了報複哈~一個小傷口而已,不要想多了。
事實往往更加殘酷,邱姑娘非但不記仇,離開錦繡鎮後就把韓錄給忘了……忘了……
☆、飄雨錄-11
章葵以為自己聽錯了:“啥玩意兒?”
錦繡鎮就那麽大點地方,大家從小玩在一起,早就從父母親戚口中知曉了韓錄跟章葵的娃娃親。小孩子成天沒個正事,情情愛愛的還沒開竅,就知道瞎起哄。
章葵臉皮厚,不怕群嘲。韓錄卻是個好面子的,有一回跟章葵多說了幾句話被同班的幾個男孩子看到,立即嚷着“快看韓家小媳婦”呼朋引伴,從此韓錄對章葵更加避之不及。
章葵覺得自己有點冤:你韓家還沒有錢到富可敵國的程度,我章葵還非要上趕着嫁你?瞅你那沒擔當的樣,我還瞧不上呢,躲個毛線啊躲。
因此當那幫讨厭的男孩一臉興奮地通知她“情敵挑戰主權”的消息時,章葵脖子一梗,下巴一昂:“關我毛事!”
一如既往大搖大擺地進了大門。
走了兩步過了門廊,果然在場地邊上見到了邱語。她穿了條粉粉的小裙子,肩上編了特別好看的辮子,挎着一個嶄新的布包,上面繡了綠柳的圖案。
想起昨天剛毀了人家一個包,章葵有些心虛地想從旁邊穿過。但她身後尾随的男孩子們可不願放過這個接近高嶺之花的機會。
“邱語!韓錄還沒來呢,到教室坐會兒吧!”
“就坐韓錄的位置!空的!”
“哈哈,你放心坐,上午活動課,夫子一時半會兒不會來!”
……
一衆擠眉弄眼嘎嘎亂笑。
對面的邱語提了提垂在腰間的挎包,眼神清澈:“我知道你們上午活動課。”
她語氣舒緩,一直嬉皮笑臉的男孩們反而有點不好意思。其中一個良心發現道:“要不你下了學再來找他,活動課場地上太亂,你們也不方便說話啊是吧。”
又是一衆擠眉弄眼嘎嘎亂笑……
一條很務實的建議。邱語聽了,平和地回答——
“沒關系,我遠遠看他一眼就好。”
暖陽斜照,眉眼淡然,卻深情款款。
十二三歲的孩子們懂個屁,這句話一入耳,他們再也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