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今年,是共和國成立的第一千三百七十一年,是共和國統一的第九百八十三年,也是自她出生的第九百八十三年。
湯義,是共和國統一的那年生的,生日在一月。那時候戰争還沒結束,共和國需要更多的人口和更多的軍隊,所以她才被從人造子宮裏制造了出來。然而誰能想到,在十月的時候敵軍就突然投降了呢。或許是被共和國打得難以維持下去,或許他們自己也受不了人類文明被分裂的局面,總之共和國是統一了,統一之後雖然還叫共和國,卻也不是原來的共和國了。
共和國一直都是在改變着的。共和國不斷地更新自身,更新科技和文化,也更新理念和思想,因此她永遠都能富有活力。
但是湯義卻沒有。她和統一的共和國生于同一年,卻在重生了三四次之後就開始變得散漫。
哦,說到“重生”,這是共和國人稱呼以技術手段更換身體的方式。
自從人類發明了容量大而體積小巧、可以儲存意識的量子儲存器之後,就再也不用擔心死亡的威脅了。他們把那拇指大的量子儲存器放置在腦橋的後側,一旦大腦通向軀幹的神經沖動受阻,便會激活量子儲存器,把腦幹傳導來的神經沖動和儲存器內存相連,由此人類的意識就如同高屋建瓴般順利地流入量子儲存器裏。
當然,由于量子儲存器沒有運算能力,人類的意識并不能夠在其中進行和在大腦中相同的“思考”活動,因此被暫時儲存在儲存器裏的時候,那個人和死了也就沒什麽區別。可一旦把存有意識的儲存器再次植入到一副不存在人類意識的新身體裏,其中的人類意識便能重新掌控這副新身體的大腦,也就相當于由量子儲存器中的“死”轉複到新身體裏的“生”。這和古代傳說中的死而複生相似,故得了“重生”這個別名,久而久之也就取代了原先那個冗長的術語名稱,成為了這個過程的專有稱謂。
每當重生一次,就意味着要換一副新的身體,這是共和國人習以為常的事情。而這副新身體可以與原先的具有相同的基因,而由人體體外培養技術直接培育成所需要的年齡階段,也可以采用不同的基因組合,當然那就需要支付給基因設計師額外的費用。
湯義曾經有過十三副身體,每一副都和前一副具有不一樣的遺傳信息。她的第一世像共和國的普通人一樣完全用來學習,因為作為當時的一個一級文明,共和國實在有太多需要公民掌握的知識。而她的第二世便開始把熱情投入到工作之中。
湯義最初是一個專門設計發動機的飛船設計師,和共和國的曲率飛船開發團隊一起改良了五代曲率引擎,在古老的“空間泡”阿爾庫貝利式上加以改造,設計出了更便于拆裝且安全性更高的筒式,為交通行業做出了不小的成就。她也非常喜歡這份工作,可這種喜歡并沒能持續到她的第五世。
湯義的第四次重生之後,突然辭掉了飛船設計師的職位,回到共和國的發源地——地球,在那個早已成為欣賞自然景觀的療養居住行星。她在那兒生活了二十年,之後決定去當一個基因設計師。
基因設計師和飛船設計師,雖僅兩字不同,本質卻有極大差別。飛船設計師是忙碌的職業,而基因設計師則格外悠閑。湯義就這樣度過了悠閑而漫長的六個世代,到世界各地給不同的人做基因設計,借此也游覽了共和國幾乎所有值得一去的行星,獲得了極其豐富的見識和愉悅。
然而雖然當時共和國已經由一級文明晉升為二級文明,人類旅行的速度卻依然遠遠快于行星開發的速度,在去過了當時所有的開發的有游覽價值的行星之後,湯義還是最終辭掉了這份工作。
她用了整整七十年的時間,耗費掉第十一世的大部分壽命去找回自己的活力,卻直到那副身體最終不堪折磨在病床上報銷也沒有找到答案。于是,在第十二世,湯義開始有些自暴自棄了。以各種各樣的方式享樂,揮霍前十一世所積攢的財産,在那副身體的整整八十年設計壽命裏,她沉浸在紙醉金迷和燈紅酒綠中,過得像個昏君。
這導致了當湯義從第十二次重生中醒來,還沒有徹底适應這副新身體,便被告知因為前世欠下了巨額債款,她現在所有的不動産和在各個公司的股份都已經被拿去做抵押了。即使如此,尚且有相當一大債款的空缺需要彌補。
她感到非常驚訝,因為她的第十二世雖然放浪,卻依舊保持着良好的理財習慣。湯義從來不會去花任何一分不屬于她自己的錢,所以她從來都不擔心自己會欠下債款。但事實共和國中央銀河的記錄卻表明有人曾以她的身份,拿她的所有財産做抵押又簽了好幾分風險擔保,最終席卷了她的所有剩餘存款并留給她數額難以想象的一個欠款巨洞。
幾乎沒有用一秒鐘,湯義就想出來那到底是誰。
她在第十二世娶了一個在當時還有些名氣的男演員,演技并沒有多麽出衆,只是因為長相符合潮流而頗受歡迎——由于可以進行基因設計,現在的共和國人都可以具有美貌,然而符合自己審美的不一定完全符合大衆的審美,所以才會有容貌“潮流”這種東西。
那個男人就是喜歡湯義的錢,或者說是喜歡她花錢毫不計較的方式,然而結婚之後卻越發難以忍受湯義絲毫不加收斂的放浪。等到她手裏的錢被過分奢侈的生活揮霍得差不多了,那個聰明的男演員就開始籌劃着怎麽從她身上賺最後一筆再離開。
很顯然,那個聰明的男人成功了,湯義一夜之間從一個雖然存款差不多消耗殆盡卻依然具有許多不動産的有錢人,變成了一個負債累累并且還無家可歸的人。她必須得盡快籌集到足夠的資金還完銀行的欠款,否則欠款一天沒有還完,她就一天都不能在任何一顆共和國的行星上或者周圍購買屬于她自己的不動産或空間站,只得住在公共空間站的旅館裏。
但她卻不想努力工作——她怎麽會想要努力工作呢?湯義是一點兒工作的熱情也沒有的。
為了不用住在公共空間站的旅館裏受人牽制,湯義最終決定試着忍受孤獨,去當一個星系探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