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塔裏木
方正像是已經吃好了,他的大黑眼鏡頂在頭上烏亮烏亮的像兩個烏龜殼,此時他雙手往腦後一枕便往後靠去,眼睛一閉就開始打起盹來。我心說這小子看着心無城府大大咧咧的,其實考慮事情最周全的就是他,看他能細致地在別人家關燈關門我就知道,他絕對是個不可小觑的對手,如果我真的配得上成為他對手的話,那應該是我的榮幸吧!
庫巴江抽着老煙袋,帳篷裏彌漫着濃烈的煙葉香味,我也掏出煙來,給庫巴江遞了一支,他搖頭說:“不要不要,你們的煙不好抽,我只抽這個。”說着他揚起手中的煙管又說:“這是我自己種的,你要不要嘗嘗?”
我忙搖頭說:“不了,我肯定也抽不慣。”八哥擡起頭來,嘴裏嚼着食物,對我說:“我說岩上,你也少抽點,對肺不好。”我不屑地說:“你懂什麽?以你的文化你知道肺在哪嗎?”
八哥癟癟嘴不再說話,他低下頭又認真地開始吃東西了。我說:“喂八哥,你夠了啊!想一次吃完啊!這還沒進沙漠呢你就不能多留點以後吃?”八哥拍拍手上粘着的碎屑,拿起水袋喝了點水,說:“好!那我也不吃了,有這樣苛刻的老板真是罪孽啊!”
說着他便開始收拾東西,把食物裝好提出帳篷綁到駝背上去。初一說:“庫巴江大哥,那我們出發吧!”庫巴江點頭說:“嗯走,你們時間緊,只能盡量縮短休息時間了。”
于是,我們收拾好帳篷便再次上路。一路還是連綿起伏的沙丘,還是一望無際的沙海,四周的景色在我們不斷的前進中好像毫無變化,還是一樣的天還是一樣的沙,看不到一株植物,更沒看到一個動物,哪怕是一棵梭梭草或者一只小地鼠也好啊!但是,都沒有!什麽都沒有!
天地間仿佛只有我們幾個人是唯一的生命體一般,除此之外再無其它。八哥熱得喘不過氣來,他勒緊駱駝缰繩靠近我說:“岩上啊,你說這兔八哥是怎麽分辨方向的啊?他連指南針都不用,靠譜嗎他?”
我心說你他娘的又給人取外號了,而且他娘的取得還真是貼切啊!兔八哥,呵呵!我說:“你家兔八哥靠的那是感覺,看那。”我指着已經漸漸偏西的太陽說:“古時候的人沒有指南針,就靠太陽月亮和星星所在的方位辨別方向,這叫觀天象。”
八哥似是聽懂了,他哦了一聲說:“那我買的GPS還用不用啊?”我氣得揚起手就想去拍他,可是駱駝與駱駝間隔得太遠我沒夠到,我罵道:“我草!你他娘的什麽腦子,觀天象和GPS扯得上關系嗎啊?叫你買GPS是防止我們的人走散了找不着了預備的,你他娘的就是皮賤,一天不抽你你就說來抽我啊來抽我啊!”
初一被我逗得一樂,說:“你倆一起還真是相配,一整天都那麽開心。”我急忙反駁說:“誰跟他配啊,他就是一頭豬!”八哥也反駁說:“我也不跟他配,他是只狐貍。”初一笑得更開心了,很明顯的展露出許久不見的笑容來。
我記得這樣的笑容只有在我帶着他到處玩的時候,那是天天都挂在臉上的。後來我還無比的郁悶過,認為他只是讓我陪着演了一場戲給那些窺探我們的人看呢!
他此時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嗎?他是在防範着方正才故意露出來的笑容嗎?我心裏想着便是一陣憂傷襲上腦門,做人那麽累的話幹脆別做算了。
我們正說話間,庫巴江看我們鬧得開心他也跟着開心,忽地吼出了一嗓子新疆民歌裏特有的那種悠長的調子,頓時間,聲音渾厚中辣,調子連綿悠遠的山歌調子就盤旋在黃色的沙漠之中,聽着我仿佛看到了茫茫的草原上奔跑着一群綿羊,後面跟着個牧羊姑娘一樣。
我一下子楞神了,庫巴江吼完這一嗓子便大笑着對我們說:“等客人們回來,一定要去嘗嘗我們的烤全羊和瑪卡酒,哎呀,再讓美麗的姑娘在篝火邊唱着祝酒歌,那是一定會醉的!”
八哥聽得有些興奮了,他說:“兔八哥,咱說好了啊,等咱們回來你給安排安排!”庫巴江大笑着說:“行,壓克西!”說着他便奮力策鞭打着呼哨,頓時間駱駝們歡快地撒開四蹄快速奔跑起來,我們也樂得大聲吆喝着在駝背上使勁地呼哨吶喊。
駱駝奔處,蹄子底下揚起漫天黃沙,在夕陽下拉長的身影拖在我們的身後,遼闊無際的黃沙之中,我們這一小隊人馬就仿佛巨大沙盤裏的幾只螞蟻那樣,顯得那樣渺小,那樣微不足道。
漸漸,沙漠中的暮色已經蒼茫,太陽完全沉了下去,白月亮爬上了天空,伴随着點點星光照着無限遼闊的沙海,我們靜靜行走在無邊的夜色中,空氣慢慢涼爽了下來,看向這沙漠裏寧靜的夜晚,心裏油然升起一股與世隔絕的孤寂感,而且正漫無邊際地擴張開來。
庫巴江說:“趁着天色還早,我們再走一會,等氣溫下降後就不能走了。”方正也說:“對,大家跟上!”
于是,大夥都吆喝着駱駝快速前進。我心說氣溫下降那應該是後半夜吧,難道我們要一直走到後半夜才會停下休息嗎?哎呦我的屁股痛,我的腰也疼腿也疼哪哪都疼!
八哥比我還誇張,他已經在駝背上翻來翻去換了百來個姿勢了,看來叫他騎駱駝的确是夠受罪的。就這樣又一直走了很久,空氣中慢慢出現了霧氣,氣溫陡然下降,我在駝背上身體得不到活動,現在感覺全身都已經僵直了。庫巴江這時才說:“我們到那裏去休息。”
他指着一處沙丘下便帶頭策鞭奔去,我們急忙一路跟着。我們來到一處小沙丘下面,這裏似乎還是比較避風的,旁邊也有不少的沙丘圍攏着我們這個地方,而且,對于沙漠裏的低溫來說,較為凹陷的地勢是相對要暖和些的。
于是,大家七手八腳的一起把帳篷撐起來用鐵架栓住,再把長長的鐵釘敲進沙子底部把支架固定好。庫巴江把駱駝全部趕到帳篷四周讓它們匍匐在這裏避風,又把駝背上的東西全取下來提進了帳篷,我們這才全部鑽進帳篷點起了無煙爐圍坐在一起開始分東西吃。
無煙爐一點起,庫巴江就掏出一個小鍋往裏面倒滿水,丢了些茶葉在裏面開始煮茶,帳篷內立刻溫暖了起來,庫巴江說:“客人們不習慣這樣趕路,一定很辛苦,吃點東西喝點茶水睡一覺,明早就精神百倍啦。”
我們只是大口大口地吃着東西,沒工夫和他廢話,吃得差不多了,茶水也煮好了,庫巴江用鐵皮碗給我們每人倒了一小碗,又繼續加水放到爐上煮,一捧着熱乎乎的茶水,聞着它淡淡的茶葉香味,看着熱氣彌漫在碗口邊上,不由得暗嘆,這餅子只是一般的餅子,茶水也是一般的茶水,可為什麽我會覺得那麽好呢!真香真甜!簡直人間美味啊!
庫巴江說:“大家吃好喝好就睡一覺,我來給你們看着門。”說完就提起他的馬燈走出了帳篷。這一天的困乏實在是夠嗆,特別是對于我這樣的懶人來說那才是真正的他娘的我草啊!這一身的酸痛沒有熱水可以洗澡,腳底在夜晚降溫後冰冷得沒有熱水可以泡腳,沒有溫暖舒适的大床也沒有軟軟的靠枕,這樣的覺睡出來那也是沒有質量的啊!
眼看着大家都各自裹着軍大衣就睡了,我也感覺快困成狗了,沒辦法,就算是這樣艱苦的環境裏我還是得睡,不睡不行啊。
終于我還是踏踏實實地緊靠着八哥躺下,這感覺真是無比酸爽,雖然軍大衣并沒有想象中那麽溫暖,卻也是八哥能想到買的,換做是我絕對想不到要去租這破東西。
如今,我全身縮做一團裹在大衣裏還冷得瑟瑟發抖牙齒打顫,可見帳篷外的溫度一定極低了,想着庫巴江人在外面給我們守門,心裏便是深深的感激。
恍惚間我聽到一陣細微的響動,像是有人從外面進來,我眯起眼睛一看,是庫巴江,他怎麽回來了?我睜大眼睛再看時,發現初一不見了!我低聲問庫巴江說:“初一呢?”他說:“他替我守夜,非得讓我來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