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知所蹤
又是新的一天,江雲如往常一樣早起,出門練劍後再回客棧。一樓大堂中,華紫音和江瑕早已在那坐着。江雲見着二人,就走過去。
“雲哥,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你這早的,別說蟲兒,就是鳥兒都被你給吃光了吧。”江瑕一向佩服堂兄的自律,不過也正因為如此,他的功力才會與日俱增,自己是很難追趕的上的。
江雲皮笑肉不笑,道:“蟲鳥沒見着,倒是撈到一只閑蝦。”江瑕見江雲竟會破天荒地開起了玩笑,雖然笑話有點冷,但還是驚得他一張嘴都合不上。江雲不理他,自己拉了張椅子過來坐下,便又拿着劍開始擦拭。華紫音見他手中的擦劍巾已換了一塊,臉上發燙,下意識地別開眼去,不敢與江雲對視。
三人都還沒用早膳,都在等着仇心柳下樓。約摸過了半個時辰,江瑕的肚子先抗不住了,擡眼看看江雲,早已收劍坐在那閉目養神。而華紫音則癡癡地凝神望着江雲,不知保持着這副模樣過了多久。
江瑕幹咳一聲,華紫音自覺失态,忙将目光收回,低頭擺弄桌前茶杯。江雲依舊閉目,淡定得很。
江瑕可沉不住氣,有氣無力道:“我說雲哥,大小姐今日怎麽還不見人影?莫不是嫌我和紫音礙眼不願下來吧?”
江雲這才睜開眼,目光朝樓上客房一掃,心道仇心柳雖無習慣早起,但也甚少像今日這般睡到日上三竿。莫非讓江瑕言中,是不願見到華紫音這才久不露面。
“我上去看看。”江雲起身朝樓上走去。他想起她昨日自江瑕二人來了以後就沒過好臉色,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氛圍又再度緊張起來,因此他本也有打算今日讓江瑕他們先行回仙雲棧。
目送江雲上樓,江瑕的嘴角一直都保留着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雲哥啊,總算是開竅了,看來接下來應該也沒他什麽事。他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站起來舒展舒展筋骨,對華紫音笑道:“紫音,我猜等會雲哥下來,一定會讓我們先回去。”
“為什麽?”華紫音不解,雖然明白江瑕的意思,可是她無法一下子就接受江雲的變化。這分明不是他會做的事。
江瑕似乎看穿了她的心底,輕輕一笑,意味深長地說:“人是會變的,雲哥也會。再說我們以前所見的也未必是他的全部。興許他這不為人知的一面只有遇上特定的人才會顯露。”其實他早就已知道這一點了,只是為了讓華紫音不那麽難受,才将“你”說成“我們”。
華紫音經過昨日的打擊,也已想得通明,只是接受還尚且需要一些時日,因此也不像先前那般失意,只垂眸淡淡地“噢”了一聲。
二人正無話時,只覺一股勁風掃過。
好快的速度!
江瑕警覺地拉着華紫音站起,護在自己身後,卻見得明黃挺立的高大身影已在身前。
“雲哥?”見是江雲,江瑕頓時松了一口氣,他還以為是何方高手來偷襲。
江雲面色陰沉,只說了一句:“心柳不見了。”一雙冷眼直射向華紫音,他現在一時理不出個頭緒,卻直覺定和華紫音脫不開幹系。
“雲……”華紫音見江雲如此神色,料到他定是将此事歸咎到自己頭上,沒想到他居然能為了仇心柳而亂了正常思緒遷怒他人。變了,他果真是變了,遇上了仇心柳,他連冷靜都做不到了。心中一陣酸楚,和着委屈的淚意再度湧來。
江瑕見勢不妙,忙跳出來打圓場,道:“雲哥,你別病急亂投醫,昨日紫音都和我在一塊,而心柳也都是和你形影不離,她們根本就沒有單獨說話的機會。我想是不是先問問這的小二和老板,有沒有見着心柳出門什麽的。”
江雲沉默,覺得江瑕說得有理,同時亦覺得自己方才那番質疑頗有失當。江瑕這廂已去找店小二搭話,又找了那個直言直語的老板娘,卻被告知他們自昨日仇心柳和江雲一道回客棧之後就再沒見過她出過客棧門。
江瑕覺得納悶,這人總不可能憑空消失的。于是和華紫音江雲三人一同去了仇心柳的客房,發現衣物細軟一應俱全,無一遺漏。江雲從仇心柳的随身包袱中拿起了一條毛絨圍脖,神色變得有些微妙,仿佛想起了什麽,口中卻只道:“她并沒有打算走掉。”
江瑕定睛一看,江雲手中拿着是一條質地上佳的雪色銀狐毛皮制成的圍脖,他突然覺得有點眼熟,好像以前在江雲那也見過這樣的一條。
江雲已經繼續說道:“那年冬天格外寒冷,我和她一起出任務,這是義母為我們禦寒所制,一人一條。這是義母留給她唯一的東西,她如果要走,即使什麽都不帶,也不會落下這個。”
江瑕道:“看這房中的門窗完好,也沒有打鬥的痕跡,再者雲哥你就在隔壁,要真有人要強帶走心柳,應該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華紫音道:“興許她是有事出門了,正巧掌櫃他們都沒見着。我們還是再等等看吧?”
江雲點點頭,眼下也只能這樣了。
九重方外天,無邊無盡地,浮疊蘊生夢,名之謂太虛。
仇心柳一睜開眼,看到的是陌生的窗帳,不熟悉的房間布局,腦海裏飛快地回想着記憶末端的一切影像。
記得是夜半心悸,鑽心蟲發作,她痛得無以複加意識模糊之際,本能地開啓了太虛異界,後來她也不知落到了哪裏,只記得昏迷之前看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朝自己俯身蹲下,可近在眼前時,自己卻因體力不支而昏迷,因此也來不及看清那人的具體模樣。
只記得那人身上的劍氣,壓抑而沉重。
還有一把劍,笨重龐大的劍。
玄鐵重劍!
居然是那個神劍十。
她費力地半起着身子,每每鑽心蟲發作後,總是這般渾身虛脫,筋疲力盡,仿佛被抽空了全部精元。
房門“吱呀”一聲開了,顯然是有人進來。仇心柳探着頭望向玄關處,待看清來人,頓時松了氣般又躺了回去,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道:“原來是你。”美目微阖,仿佛剛剛的動作已經用盡了所有的氣力,不管來者,只自己躺着,毫無半點防備。
“怎麽?不是江雲,很失望?”
風千然直接朝她走來,将藥碗置于床前矮桌上,大喇喇地坐在床沿執起她的右手,竟是一點也不避嫌。
只見他食指和中指并攏搭在仇心柳腕上,片刻之後方收回手,為其掖好被角,嘴角含笑地看着床上閉目不理人的小女人。
“你心口的蟲子自上次在神仙居發作之後,還有發作過幾次?”
仇心柳搖搖頭,道:“沒有,從那以後就昨晚又犯。”一頭青絲鋪散在枕,襯得缺少血色的小臉更顯羸弱。星眸半睜,瞥向風千然,試探道:“誰帶我來這的?”
風千然笑道:“難道不是我把你從路邊撿來的?”
“不是你。”仇心柳再度搖頭,語氣無比肯定。她剛想說出神劍十,又想起風千然并不知道她發現并追蹤幹将莫邪一事,若是此時貿然提起這個她理應不識的人,未免就顯得唐突。于是又忙補充道:“你不用劍。”
風千然了然一笑,也不在意她所指為何,只說道:“是誰都無妨,總之下次就別再亂跑了。”他說得理直氣壯,絲毫沒有過問仇心柳願意不願意的意味,仿佛也毫不在意她的反應。
仇心柳是誰,怎會乖乖聽人擺布安排,對他的霸道言辭怎會買賬,賭氣暗道你又是誰,本小姐要去要留豈容你左右。
風千然見她臉色不佳,想到這大小姐脾氣吃軟不吃硬,于是又道:“好歹把這心口的蟲子除去再說。”
“當真?”聽到有望解除鑽心蟲,仇心柳也顧不上置氣,只訝意于風千然的神通廣大,她和江雲訪遍名醫都苦無對策的難題,風千然竟在短短的一個月之內就解決了?
風千然笑得意味深長:“這就要看大小姐你願意不願意配合了,畢竟這蟲子刁鑽得很,治起來也不是那麽容易。”
“先把這碗藥喝了。”他扶着她坐起,并遞過床頭的藥碗。已經不那麽燙了,可烏黑難聞的藥汁還是讓她皺了眉:“這是什麽藥?”她好歹也跟着蘇櫻學過一點藥理,可這碗中散發出的怪味她卻一點也判斷不出裏面都放了啥。
“總之不是毒藥。”風千然屈指朝她鼻頭一刮。見她如此磨磨唧唧,幹脆直接一手捏住她的鼻子,一手拿過藥碗就往她嘴裏送去。
哇!
仇心柳還來不及抗議,那藥碗已經見了底,那味真是苦得她五髒六腑帶着舌頭嘴唇都苦麻了。回過神來只見風千然一臉得意地看着自己這副狼狽樣,頓時火冒三丈,掙紮地就要一躍而起。
“風千然!”一聲怒罵,那音調倏地比方才的有氣無力時高了不少,蒼白的臉上也因氣血上腦而紅潤不少。
一顆清香四溢的糖丸在她張嘴就要罵人的那瞬間被丢進嘴裏,頃刻滿口香甜,還有一股怡人的清涼環繞周身,将方才那難忍的苦澀一掃而光,也成功地讓她閉了嘴。
這味道——仇心柳眨眨眼,口中含糊,遲疑道:“百花清露丸?”
“用別人一年才舍得吃一顆的百花清露來當就藥糖丸,怎麽樣,你仇大小姐夠有面子的吧?”
不意外見到仇心柳一臉的不屑,風千然亦不在意,只端着藥碗站起,又囑咐了一句讓她繼續好好休息,便朝外面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