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震西王府
延州地處西北,毗鄰黨項族,可謂大宋邊境要地,黨項族頻頻進犯,多虧鎮守知州骁勇善戰,得以保衛城中安寧。此外城中還有一位震西王爺,曾是太祖太宗皇帝出生入死的征戰同袍,不但戰功赫赫,并與太祖有結義之情,不過卻是個不喜功名低調之人,自太祖駕崩之後,便偏居延州,獨善其身。然而雖是不問朝中之事,卻同時又樂善好施,心系百姓,延州若有危難,亦不會坐視不理。這也正是當年太祖封地于此的用意,并禦筆親題“震西王府”于他。
仇心柳進了延州城,聽得最多的便是這位震西王爺,能夠讓百姓如此津津樂道,感恩緬懷的,不是父母官卻勝似父母官,還真是十分得難得少見。連仇心柳的心中亦是幾分敬佩,再加上對上古神器的好奇向往,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往那震西王府走上一遭。
等到了夜深人靜之時,弄清王府位置和門禁安排的仇心柳估摸着時機翻進牆內。趁着月光和行道燈,可以看清王府內正辦着白事,四處白幔高挂,在寂靜無聲的院落中顯得分外肅然。仇心柳努力睜大眼睛适應黑暗,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周遭的環境。漆黑的窗格一眼望去,其中的一扇卻透出微微的橘黃,仿佛無聲的召喚,引人往那弱光的方向而去。
仇心柳本以為那定是守夜人的燭光,卻仍是不由自主地往那邊瞧去。看仔細了才發現那窗下還蹲着一個人影!
那身形有幾分眼熟,卻不是能一眼就認個分明,倒是當看到那人手中握的那柄體積龐大的長劍,仇心柳才心中一喜,當日在神仙居裏她也許記不住神劍十的模樣,卻是一眼就記住了他的佩劍。劍好輕盈,一般使劍的人絕少會有人去選擇太笨重的劍。而神劍十卻選擇了玄鐵重劍,真是想讓仇心柳記不住都難。她想不到自己居然能在這裏遇到神劍十,還真是瞎貓撞見死耗子的好運氣!
不過神劍十可不是死耗子那樣好解決的,仇心柳十分明白這一點,也不敢離得太近,只見那身影背靠着牆,良久都不見有所動作,一聲輕微得幾不可察的嘆息遠遠傳來,仇心柳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這樣的男人居然會嘆氣?
這時神劍十已無聲站起,默默朝窗內望了一下,也就看了一眼,然後便縱身一躍,消失在黑暗中。
不好,又要跟丢了!
仇心柳一蹬腳,也顧不上對那屋裏的好奇心,緊随着神劍十消失的方向而去。
神劍十的身影有如一道黑色的閃電,在王府的屋頂上躍動着,直至到一間燈火通明的房屋之上方才停住,一躍落在大門前,只聽“叮”的一聲,玄鐵重劍抵住了門前的石板地。
仇心柳正詫異着他緣何會如此大意,大門卻“吱吖”一聲開了,開門的是一個面若冠玉的俊朗男子,見着神劍十,并無意外神色,只是點點頭,就轉身進了內室。神劍十依舊沉默,對男子的點頭毫無回應,只一副面無表情的冷酷,随之進了內室。
直至二人身影完全看不見了,仇心柳這才環視周圍,即刻縱身一躍上了屋頂,估摸着那二人在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揭開了一片瓦來。柔和的亮光從瓦洞中流洩而出,她微微俯身,調整了一下視線,總算看到神劍十二人。原來這是一間書房,只見神劍十已将背在身後的長形布包解下放在案臺上。那男子并未急着拿起查看,而是問道:“那這兩柄劍其中的奧義——”
神劍十道:“我只負責送劍。”
男子若有所思,沉默不語。神劍十亦無多言,連句客套都沒有,轉身便出了書房。仇心柳看着神劍十離去的背影,覺得他似乎對屋內的這個男子甚是反感。心中好生奇怪,既然有敵意了還要為其賣命,想來應也是個身不由己,受制于人的薄命人。
腳下傳來動靜,她連忙收起思緒,仔細查看那男子的一舉一動。只見他緩緩拿起桌上的長布包,眼神熠熠,就要解開之時,卻聽得門外下人來報王妃身體抱恙,于是匆匆将其收好,放于身後的書櫥之中,便出了書房。
等男子走遠了,仇心柳這才現身,輕手輕腳地進了書房,再小心翼翼地合上門。走到男子剛剛放置長布包的書櫥前,心中亦是止不住的興奮緊張。仔細觀察了書櫥的布局确定無詐後,才将手伸至那厚厚的典籍之後細細摸索,突然眼中一亮,手從那書櫥中緩緩收回,一個長形布包已然在握掌中。
這布包之中的就是幹将了。
她深吸一口氣,顫抖地解開布包,呈現在眼前的是一柄古樸的長劍,不如幻陰劍輕盈精致,卻隐隐約約散發着震懾之氣。她突然覺得胸口幾分悶頓,還有一些灼燒之感,心想莫不是鑽心蟲好死不死地挑着這個時候發作吧?可是鑽心蟲每每來得猛烈突然,并不會像此刻這般緩慢。
神器在手,仇心柳也顧不上不适,只想快快鑒賞完畢放回原處。誰知手中愈發沉重,幾乎都拿不穩這劍,沉悶感也越來越烈,難受萬分,不得已只得先把寶劍收好再做打算。說也奇怪,布包剛剛蓋上劍身,所有不适感就瞬間消失了。她突然想到古籍上說過,幹将莫邪是為了反抗暴秦而生,血肉鑄劍,專斬暴虐,除妖滅魔。難道是葬送于自己手上的亡魂太多了,才會忌于此劍?亦或是自己身上的一半火狐血統,也算是半妖體質?
她還來不及多想,門外已出現人聲,心中暗呼不妙,此刻書房中根本無處藏身,只要有人進來定能一眼發現她。不過她還是有把握能脫身,只不過又少不得一番纏鬥,還真是多了不少麻煩。
既然決定正面交鋒,當然要處于主動上風,仇心柳這時候倒是輕松起來,先是不緊不慢地将寶劍包好放回原處,而後就準備向門邊移去,想要埋伏在那,等門一開就來個先發制人。
誰知腳下莫名一絆,她猛地向前踉跄幾步,急急扶住案臺,不經意間手已握在放置臺上邊緣的一個筆架。
“咦?”手中的異樣之感讓仇心柳駐足不前,下意識地手下微微施壓,只見那上好的紅木筆架屹然不動,竟是被固定在這書案之上。她不禁俯下身子湊近細看,目光落在架子上的左起的第二支筆上不動了。粉唇微翹,眼中一抹得意之色更是難藏。憑她的聰穎天資,又有淵博的鑒定能力,當年只經蘇櫻指點一二,便已将機關之學掌握去了八九分,眼下這雕蟲小技又豈能逃得過她的法眼?
纖纖玉指已輕輕捏住那支筆,心下更是篤定萬分,微微一轉,果然只聽得案臺後一陣重物挪動的悶響,那高高大大裝滿典籍的櫥櫃竟然應聲從中間分為兩半,各向左右緩緩拉開。中間的縫隙漸漸拉大,到了估摸着一個人身形寬度後停住。
一切雖在意料之中,仇心柳還是小小地詫異一番,門外腳步漸行漸近,眼下并不容得再做它想,毫不遲疑地,她閃身進了那道縫隙。
跳進縫隙,才發現原來裏面竟是一條挺寬敞的密道,她很快地在跳進的入口附近找到開關,輕輕一掰,外面的書櫥又再度移動,很快地堵住了密道口。
也不知這裏有沒有其他出口,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大不了再原路返回。仇心柳如是想着,一邊謹慎小心地往前走着,一邊啧啧稱奇,不愧是皇親國戚,連密道都是又寬敞又亮堂,兩邊都有燈火照明,腳下石板平整,不見塵土,伸手撫過牆面,亦是一塵不染,可見日常都有人來打掃。突然在她的左手邊竟出現一扇雕花木門,看着樣子,只是尋常房間,并不像是牢房寶庫之類的地方。
這偌大的震西王府修個密道不會只是為了平常居住吧?好奇心使然,仇心柳已經推開了房門,這是一間很普通的房間,還真是日常居住的樣子,桌椅櫃榻等居家用具一應俱全,她正感慨着這些皇親國戚真是有夠無聊的時候,卻發現那床上似乎有所異常,透過放下的床紗,隐隐約約着似乎躺着一個人。
床上睡着人?
仇心柳的好奇心早已是一發不可收,手中做好戒備繼續上前,輕輕地拿弓挑起了床紗。床紗拉開的一瞬間,仇心柳目光幾乎是有了一刻的停頓。
床上睡着一個小美人。
不過小美人卻不是重點,仇心柳的目光落處直指在那枕邊,一管通體雪白瑩亮的白玉簫。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手拿起那簫,如獲至寶地細細摩挲,這觸感,這質地,沒有千年的冰魂雪玉是絕對做不到的。冰魂雪玉可算是天底下至陰至寒之物,天然玉石經過冰山天水的長年累月的浸潤沖刷凝結,彙聚天地靈氣,日月精華,已是冰玉一體,堅韌無比,随身佩戴不但可以冥邪不沾,百毒不侵,還可以強功健體,對各種功體武術的修煉都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奇效。這可是武林中人人夢寐以求卻求之不得的瑰寶,仇心柳至今也只見過幾次,還都是像挂墜這樣的小物件,就那樣都已經是稀罕得不得了了。而此刻她看見的居然是由純冰魂雪玉制成的一整把長簫!還是最為珍貴的羊脂白玉凝寒而成的雪玉!
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才會用的上此簫?
仇心柳環顧四周,再度打量起這個房間,雖然看似平常,可房中的一切物件卻都不是俗物,心道原來這裏是那王爺金屋藏嬌的地方。想來這王爺也真是出手闊綽,這樣的一件稀世珍寶就随随便便地給了寵妾。不過堂堂一個王爺三妻四妾不是很尋常的事麽?為何要把女眷偷偷安置在密室內?
仇心柳再度看向沉睡中的小美人,不由感嘆長的可真是美,連自己身為女子的看了都有幾分動心,只是現在才發現她的鼻息有些異常,于是輕輕搭上其右手,立刻明白這姑娘竟是被人點了昏睡穴。
纖指凝氣,朝那姑娘的頭頂的百彙穴輕輕揉了數下,約摸半刻鐘工夫,只見那姑娘長睫毛動了動,悠悠睜開了眼,見着了仇心柳,還是一副迷迷蒙蒙的模樣,問道:“這是哪?你又是誰?”
“你居然不知道這是哪?”仇心柳見她這副模樣,心道莫非她是被人強虜至此,看這姑娘這水靈靈的嬌俏樣也是不無可能的事,于是道:“看來你是着了人家的道,想不到這人人稱贊的震西王府也是個假仁假義的臭皮囊罷了。”
“震西王府?”那姑娘聽得這四個字不禁又跟着重複了一遍,自言自語道:“莫非那個人是皇甫大哥?”
“喂喂喂!”仇心柳見這女子只陷入自己的猜想,渾然不顧身邊還有旁人,然而此地不宜久留,哪有那麽多工夫給她去思前想後,便忍不住出聲打斷。“在你想明白之前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裏吧,我不确定我剛剛進來的時候有沒有被人發現,說不定出去又是天羅地網等着我們呢。”
那姑娘似乎對此不以為意,不過還是依着仇心柳的話,舒展舒展四肢便起身下床,拿起玉簫就準備動身。
所幸這王府的密道并非為了囚人而設計,幾道機關對仇心柳而言輕易就破解了,不消半個時辰,二人便找到了出口。
出口設在震西王府的後山,一路上仇心柳得知這姑娘姓覃名紫嫣,竟是震西王爺皇甫攸原的熟識,然而她自己都不知為何會昏迷在王府密道裏,只記得最後的記憶是在這後山樹林中。
“算了,反正現在又出來了,管他是誰暗算我的。”覃紫嫣滿不在乎地揮揮手,笑嘻嘻地對心柳道:“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還不曉得要睡到什麽時候哩。”
“你這人還真是豁達,能有什麽是你在乎的麽?”原本因為這姑娘名字中也帶個“紫”,仇心柳對她還有點不自在,現在看她這副大大咧咧無拘無束的模樣,和華紫音那副大仁大義的俠女樣子還真是天壤之別,不禁心生好感,于是想着自己現在閑着也是閑着,不如護送她一程,免得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一路上要惹得多少豺狼虎豹的眼饞。
聽得心柳這番打算,覃紫嫣倒是一副茫然樣,思索了半天,方才道:“我也不知自己要去哪裏,就這麽跑出來了,總之是不會再回去了。”
原來這也是個離家出走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