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等星星
每個月總有那麽兩三天祝星遙臉色比以往蒼白, 恹恹地趴在桌上, 課間小心翼翼地從書包裏掏出一個棉布袋, 然後塞進兜裏帶去廁所。
江途多少知道原因, 他戴着口罩,又刻意壓低了嗓音, 祝星遙聽着只覺得有點兒熟悉,擡頭往櫃臺後面看了一眼, 少年已經彎腰整理漏水的水槽, 只看到一個戴着鴨舌帽的後腦勺。
收銀員很抱歉地說:“那您看還需要加冰嗎?給您換個杯子。”
祝星遙收回目光, 有點無奈:“算了。”
不喝也罷, 省得回頭遭罪。
黎西西把自己的奶茶遞過來, “別沮喪啦,給你喝第一口。”
祝星遙不客氣地咬住吸管, 喝了一大口冰奶茶, 兩人走到門口, 看了一眼廣場上黑壓壓的人頭,她拉住黎西西:“走吧, 陪我去練習室看看。”
等兩人徹底走遠。
收銀員姑娘才奇怪地看向江途, 她記得江途記性好得驚人, 從來沒犯過錯, 怎麽會忘記加冰呢?不過她也沒多想,小聲說:“幸好剛才那個小美女沒計較, 下次不要弄錯啦,不然要扣錢的。”
江途目光緩緩從門口收回, 低頭說:“嗯,不會了。”
誤入選秀現場事件經過那兩個男生的大力傳播,不到一天,各個班群,校園論壇都傳了遍,很多人一開始都不相信,祝星遙還能保持鎮定,反正沒證據,随便他們怎麽傳。
直到五月份,節目舉辦方電視臺以及地方電視臺轉播了海選盛況,祝星遙跟黎西西強勢入境。
兩人徹徹底底把臉給丢盡了。
走廊上,周原跟許向陽一唱一和——
許向陽:“可是,我們不選女的啊,長得漂亮也不破例。”
周原:“不是我,是我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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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向陽:“女扮男裝也不行……”
周原實在憋不住了,仰頭笑得肩膀都在抖:“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媽啊!真的笑死我了!那個黎西西最慘……”
許向陽也笑個不行:“還女扮男裝,她可真有意思,不就是發育不良嗎?”
走廊上笑聲肆意,傳到了7班。
祝星遙喝了那一大口冰奶茶還是遭了報應,恹恹地趴在桌上,黎西西臉色紅了又黑,實在忍不住了,從後面抄起一把掃帚怒氣沖沖地走到後門,瞪着他們:“誰還笑?再笑我揍人了!”
陸霁趴在護欄上笑了一會兒,從7班後門看見祝星遙趴在桌上,以為她被羞得不好意思見人了,分別給周原和許向陽一腳:“差不多得了,再笑就打人了。”
邊上有人看到這一幕,立即交頭接耳:“你說,陸霁是給誰出頭?”
“廢話,肯定是祝星遙啊,你不記得之前晚會他給她遞琴嗎?平時祝星遙經過,他也總是擡頭看,我總覺得他是真想做7班上門女婿……”
“不過,如果是真的,那全校估計也就他有希望追到女神了。”
“那他現在在追嗎?”
“不知道啊……”
陸霁看過去,幾個女生連忙閉嘴。
黎西西沖着走廊翻了個白眼,帶着掃帚轉回去,她感覺自己那頭短發都氣得飛起來了,她坐回椅子上,直喊:“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祝星遙轉頭看江途,發現連他嘴角都帶着淡淡的笑意,陽光傾瀉在窗口,映着他烏黑的頭發,比一般男生白的皮膚,她第一次覺得這個少年身上籠了些溫暖,她佯裝嘆了口氣:“途哥,連你也笑?”
江途笑意不減,難得沒糾正她的叫法,反問:“不可以笑?”
祝星遙:“……”
她默默看着他,忍不住捂臉:“連你這個萬年冰山臉都笑了,可見我真的鬧了一個很大很大的笑話。”
江途一愣,他沒想到他在她心裏的形象是這樣的,不過性格這個東西很難改,他沉默了一會兒,看向她:“萬年冰山臉是貶義?”
祝星遙彎眼笑:“我說你酷,誇你呢。”
又冷又酷的江途同學。
那個笑話在期末考試和暑假來臨才慢慢被遺忘,暑假祝星遙一向很忙,因為她只有假期是全部歸自己管理和安排的,她把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都用在大提琴演奏學習上。
八月底,她過完了十六歲生日,正式邁進十七歲。
認真想想,長大也很快。
…
開學前一天,江途回到家,就看見幾個月沒來找茬的陳毅大大咧咧地坐在他家沙發上,舒娴還沒下班,江錦輝不在,江路小同學坐在他對面的小凳子上,跟一群混混大眼瞪小眼。
那模樣,活像被綁架了似的,他要是再晚一點回來,江小路就要被撕票了。
江途走進去,臉色瞬間冷了,江路趕緊跑到他身身後,小聲喊:“哥。”
陳毅翹着二郎腿,吊兒郎當地笑:“回來了啊。”
這幾個月江途偶爾在酒吧或者巷子裏碰見過陳毅,那三萬多塊還是挺有用的,換來半年短暫的喘息,江途在江路頭上拍了拍,從兜裏掏出一沓錢放在桌上。
林佳語剛跑進來,就看到這一幕。
陳毅收了錢,看了一眼林佳語,痞笑:“這是你小媳婦兒?”
“你嘴巴放幹淨點兒。”江途皺眉,“錢給你了,你可以走了。”
“看來你比較在意祝星遙啊,上次說一句直接潑我一褲-裆酒。”陳毅站起來,手抄在褲兜裏,笑得有些不懷好意,“那也是,我前兩天在那家鴨血粉絲店看見她了,看起來又漂亮了。”
江途看着他,用那種能跟人拼命的眼神。
陳毅啧了聲,把錢塞進兜裏,他身上帶着傷呢,今天不想跟這小子動手,手一招:“走了。”
等人走後,林佳語才松了口氣,她疑惑地看向江途:“剛才陳毅為什麽說起祝星遙啊?”
江途神色不耐:“沒什麽。”
他轉身走進房間。
這個家雖然破舊,但面積還行,差不多九十平米,隔了三個房間,小了點兒,但他起碼是一個人一個屋子的,他關上門,從抽屜裏拿出煙盒。
他靠在椅子上抽了半根煙,擡手摁滅,走出房間。
學校分班表應該貼出來了。
這時已經是傍晚,江途騎着自行車奔到學校,分課表貼在高二教學樓的公榜上,他在那裏看到了陸霁和周原,陸霁手抄在褲兜裏,唇抿得很緊,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
周原撓撓頭:“這……你跟女神真沒緣分啊,許向陽都比你有運氣。”
陸霁煩躁地轉身,一眼就看到把腳撐着自行車的江途,他愣了一下,有點驚訝:“你也來看分班表?”
“嗯。”
江途看了他一眼,就坐在自行車上,擡頭看分班表。
陸霁說:“沒想到你也會在意分哪個班。”
高二分文理,理科10個班,三個重點班,只算了理科分數,江途從1班開始看,按照成績排名,第一個名字就是他的,然後,隔着一個許向陽,下面一個是祝星遙。
江途捏着自行車把的手松了松,懸着的一顆心落地,他覺得自己還是有點運氣的。
至少,比陸霁有運氣。
他看向陸霁,聲音寡淡:“明天早上這裏大概會擠滿了人,提前看好省事。”
說完,他踩着自行車轉彎,很快就走了。
第二天正式開學,江途才知道丁巷和張晟曹銘也分到了(1)班,張晟跟曹銘找位置坐下,很不爽地說了句:“冤家路窄,倒黴透頂。”
曹銘看了看,笑道:“別這樣,起碼還跟祝星遙一個班呢。”
說得也對。
張晟心情好了一點。
不過,這次分班有點微妙。
高一15班的班花夏瑾也分到了(1)班,到了這裏,她就不是班花了,臉色似乎不太好看。
黎西西嘆息了聲:“一山不容二虎啊。”
祝星遙白了她一眼:“你小聲點兒,還有,比喻用詞能不能走點心?”
黎西西笑嘻嘻地抱住她,“啊,管她呢,憋屈的又不是你。”
兩人來晚了,坐在第四組第三組。
江途跟丁巷還是坐在第四組最後一桌,丁巷高興地跟吃了興奮劑一樣:“我簡直跟開了光似的,踩着倒數第一分數進了重點班就不說了,還能跟你和女神同班。”
江途目光看向祝星遙,不置可否地笑笑。
高二(1)班班主任是曹書峻,(2)班班主任是謝娅。
謝娅有點不明白了,曹書峻這種松散的性格學校怎麽會安排他做班主任?走後門的吧?兩人在樓道碰上了,曹書峻笑了笑:“謝老師,你怎麽怎麽排座位?”
謝娅看了他一眼:“反正不會是自主選擇,抽簽或者我定。”
曹書峻覺得她在諷刺他,不過也沒在意,笑了笑:“剛才開會,組長讓我以後跟謝老師學習學習,以後多指教啊。”
謝娅皮笑肉不笑:“可以。”
兩人各自走進新班級,曹書峻站在講臺上,看到不少熟面孔,他點了些男生去搬書,新課本發下去後,他非常民主地問:“你們想怎麽排座位?按照成績,還是抽簽?”
丁巷舉手:“老規矩!”
“老規矩是什麽啊?”有人不明白。
曹書峻笑了笑:“那就按成績吧。”
丁巷立即看向江途,狗腿道:“途哥……”
江途頓了一頓,伸手推了推眼鏡,擡頭說:“我跟丁巷坐這裏,不換了。”
許向陽坐第三組最後一桌,他也不換了,曹書峻看過來,笑道:“你以前是8班班長對吧?我看了下,班裏就你做過班長,現在直接點你做班長,沒問題吧?”
“我沒問題啊。”許向陽笑了笑,“我從小學就開始當班長了,要問問別的同學有沒有想競選的。”
大家都表示沒有。
于是,班長就定了許向陽。
祝星遙還沒選呢,丁巷就在後頭喊:“女神,你們坐我們前面啊,跟上學期一樣。”
祝星遙:“……”
她回頭看了一眼,江途正好擡了一下眼,跟她對視。
不知道為什麽。
某一秒,祝星遙覺得江途眼底有一點期待,她眨了一下眼,又覺得自己看錯了,不過她還是選了他們前面的位置,可能是坐習慣了,她也喜歡那個位置。
四個人又成了前後桌,江途和丁巷幫她們搬了桌子,祝星遙跟江途擦身而過的時候,在他身上聞到了一點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她愣了一下。
江途已經轉身,低頭看她:“怎麽了?”
去年冬天,祝星遙穿過他的外套,那件黑色外套上只有幹淨皂香味兒,帶一點清冽,很好聞。
不知道是不是她弄錯了,剛才似乎聞到了一點點煙味兒。
估計是弄錯了。
她仰頭笑笑:“沒事,就是我們又同班啦。”
江途低頭看着她,笑了下,“嗯。”
課間,黎西西戴着耳機哼歌。
她唱的是周傑倫的新歌《不能說的秘密》,電影暑假剛上映,很多人都熟悉,幾個女生還聚在一起議論,說:“電影虐死我了,騙了我好多眼淚。”
“是啊,哭死我了。”
丁巷煞風景地說:“你們女生的眼淚真好騙。”
黎西西翻了個白眼:“丁香花,你閉嘴。”
丁巷:“……”
他轉頭看江途:“途哥,你說是不是?我們這個年紀,又不是殺人放火,有什麽秘密是不可以說的。”
祝星遙覺得丁巷同學有時候膚淺得只剩一層透明的皮,她轉頭盯着江途,好奇他的回答,江途昨晚去給梁哥的烤肉店頂班了,幾乎一夜沒睡,他摘下眼鏡,準備睡一會兒的。
擡頭,就對上祝星遙充滿好奇的目光。
電影林佳語說請他看,他沒去,她看完回來跟他說了說,他沒太注意聽。
他眨了一下眼,動了動。
“是人都有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