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萬有引力

第24章

1.

從周澤楷說出那句“好”之後，孫翔的情緒和思路就不受控制地混亂起來。

他首先當然是驚訝，接着高興，無法控制，無法形容程度的高興，緊跟着……強烈地茫然。

因為他分辨不了周澤楷究竟什麽意思——周澤楷當真了？還是和以前沒差別，習慣性地為了給自己留面子而敷衍。

沒錯，此時此刻孫翔之所以會煩惱會糾結，都是因為他發現，尼瑪早發現了，周澤楷這家夥，比世界上任何人，甚至比他父母，在把握他情緒這件事上，都游刃有餘！

草，你說氣不氣人！

就因為這家夥永遠游刃有餘，才導致關鍵時刻孫翔分辨不出周澤楷到底有沒有在說真心話！

一想到這裏，孫翔更加煩躁，慢慢把原本對視中的目光，撤到了一旁的路沿。

平心而論，剛剛說出那句邀請，他确實純憑直覺，不帶任何思考，但并不意味他就會後悔！

假如……他是說假如周澤楷願意來他家過節，無論什麽節日，多一雙筷子甚至多一床被子，他沒意見！歡迎得很！只要一想到這也許能夠幫助周澤楷擺脫孤獨，哪怕是暫時的，他都覺得特有意義！

……但問題是，他樂意，周澤楷本人樂意嗎？萬一人家壓根就沒打算上門？或者願意上門，但一考慮會增加麻煩，最後打消念頭？這不就搞笑嗎？

好煩！

孫翔越想頭越大，俨然已經忘了剛剛周澤楷答應了自己，作為邀請發出者理應做出些“正常程度的欣喜回應”這回事。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單腳跳着，在周澤楷的支撐下，不知不覺到了樓下。

“孫翔，”周澤楷看了眼走神中的某人，“坐這等我。”

孫翔慢半拍：“——啊？”

周澤楷：“我先拎東西上樓。”

孫翔愣了愣，看他幾秒：“……哦。你去吧。”

2.

孫翔不知道，自己臉上寫着的“我們需要談談”幾個字，已經明顯得不能再明顯。

周澤楷也覺得有必要，然而眼下并不是深聊的好時機，不說樓上三個等着補習的，就看孫翔現在的狀态也……周澤楷在心底嘆口氣，決定晚上等人走了再聊。

他一個人上樓把東西放了，轉身準備再去接孫翔。那幾位先是驚訝，了解到孫翔不小心扭傷了腳，立即踴躍地表示要下去接人，全被周澤楷攔住。

“別去，免得他生氣。”周澤楷說。

“這有什麽好生氣？”

周澤楷走後，杜明仍在摳字眼。

呂泊遠微微皺起眉：“……确實有可能。你們想，以孫翔的腦回路，假如看到我們都下去了，他會有什麽反應？”

“……會罵人。不過這又怎樣，就和平時開玩笑差不多啊？”

“但重點是，我們為什麽會下樓，一定是周澤楷告訴我們的對不對。”

“……沒錯，他肯定懷疑周澤楷喊我們看熱鬧。”

“靠，這難道不是他最愛幹的事？”

“所以啊！合情合理！”

“那确實得真生氣。”

“……也是。日。”

說到這裏，三人沉默地交換了一輪視線。

世界上有比後來者更熟悉你的死黨讓人心情複雜的事嗎？

3.

瓜皮三人組如何郁悶周澤楷可不知道。

他下樓前就懷疑孫翔很可能不會乖乖在原地等着，于是特意加快腳步。即使這樣，果不出他所料，他依舊在三樓半的位置遇見了用單腳跳臺階，跳得滿頭是汗的孫翔。

“別動。”周澤楷不由非說地把這家夥的胳膊扛到了自己肩上。

“多管閑事。”孫翔嘴上嘟囔，但勾着人家肩膀的那只手卻并沒有挪開。

“慢點。”周澤楷提醒。

孫翔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配合他放慢速度：“老呂他們在幹嘛？還乖乖寫卷子嗎？”

周澤楷：“嗯。”

孫翔滿意地哼了一聲。也不知道到底滿意寫卷子，還是滿意沒人下來迎駕。

4.

進門後，周澤楷先換燈管，換完切了西瓜，半只留冰箱，剩下半只再拿刀改成小瓣小瓣的扇型，白瓷盤子盛了，青皮紅瓤地擺在重新恢複光明的餐桌上，別提多誘人。

瓜皮三人組咽了咽口水，等周澤楷放穩了盤子，松手，瞬間一擁而上。

“都別動！”孫翔離桌子最近，仗着地理優勢張開雙臂，攔住他們。

又轉身沖周澤楷說：“你累得夠嗆，趕緊洗澡，西瓜我挑幾片給你留着。”

周澤楷忍着笑看孫翔一眼，點點頭。

周澤楷一消失，小夥伴們終于不用掩飾心情，争先恐後摸了摸孫翔的腦袋。

“哎。”“哎……”“哎！”

“有病嗎？”孫翔一面分裝西瓜一面瞪着眼閃躲。

“我有充分理由懷疑，這裏面芯子換人了，必須檢查一下。”杜明現學現賣。

呂泊遠直接又誇張地搓了搓胳膊：“我的雞皮疙瘩啊——全天下的Omega都沒你溫柔沒你體貼……”

吳啓一個勁兒搖頭：“啧啧，啧啧，啧啧……”

“啧你妹！你們腦子裏能不能裝點兒純潔正直的東西！”孫翔分完了周澤楷那份，扶着沙發邊緣挪回去坐下，撩起褲腳一指，“人家一路撐着我，還帶我去藥店開藥，幫忙冰敷，可他媽費勁了，我關心兩句有問題？”

見孫翔一反常态地淡定，怎麽逗都沒法逗出個水花來，三人只好收斂了開玩笑的心思，轉而認真詢問起他的傷情。

孫翔雲淡風輕地伸了個懶腰：“問題不大，就崴傷，稍微有點腫。藥店的人說沒脫臼，估計睡一覺差不多了。”

“別差不多，要想恢複得快，前提是好好休息。”呂泊遠白他一眼。

他在三人組裏最靠譜。吐槽完孫翔後，又要過塑料袋，翻出裏面的膏藥盒和噴劑，确認常用藥，看來孫翔沒撒謊。呂泊遠松一口氣，疊起中指和拇指，作勢要蹦孫翔腦門：“你安分點，能坐就坐着。回頭等我們走了，千萬別太顧着面子啥的，有什麽需要的就喊周澤楷。”

“知道了知道了，老呂你怎麽和周澤楷一樣瞎操心。不對，周澤楷比你更操心，連貼個藥膏都不讓我自己來。折騰。”孫翔擺擺手，臉皺成一團，“而且我覺得那個藥店的老頭就是想多賣藥，故意把情況說嚴重了吓唬人，結果周澤楷居然就信了，他憑啥信人家不信我？”

“得了吧，這點我支持周澤楷。藥店的人好歹有專業執照，比你靠譜。”呂泊遠冷哼一聲，“再說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人周澤楷還幫你貼藥膏，我前女友都沒這麽關心過我。”

“就是！”杜明摸摸他腦袋，“我現在确定你芯子沒變，腦子倒可能燒壞了。有人關心還不好，再這樣下去，老吳都要看得眼紅，想找個男票交往了！”

孫翔和吳啓異口同聲地怒吼：“滾！”

幸好這時候周澤楷沖完澡，出來招呼大家繼續補習大業，這場鬧劇才得以收場。

5.

今晚耽擱了一會兒，“補習班”延遲到接近十二點才結束。

臨走前杜明幾個嚷嚷着要順路去夜市買燒烤，直到進樓道還在興奮地報菜名。老樓隔音差，孫翔在屋裏聽得一清二楚，罵了句“半夜吃燒烤也不怕胖！”，結果話音剛落，自己的肚子就很不争氣地叫了一聲。

“我做點夜宵？”周澤楷嘴角有一絲不太明顯的笑意。

孫翔當然看得見周澤楷的表情，除了尴尬之外，也發覺自己的臉皮越來越厚了：“我不太餓，不過……你要是打算做而且不小心做多的話，我可以幫忙解決！”

“嗯。”

周澤楷轉身朝廚房走去，假裝沒看見孫翔最後控制不住流露出來的充滿期待的眼神。

6.

家裏能做的夜宵當然不是燒烤。冰箱裏鹵味還剩一點兒，周澤楷剁碎了，簡單焯了焯就撈起，鋪在面條上，加一把蔥花，稍微帶點鮮口的高湯堿面就做好了。

孫翔聞了一鼻子就想哭，端起來沒兩分鐘吃得一幹二淨，俨然忘了剛剛是誰吐槽吃夜宵會胖。若非周澤楷強調鍋早已洗幹淨了，他很可能會主動要求包圓剩下的。

“你太厲害了周澤楷，”孫翔摸摸肚子，打了個飽嗝，“我爸那麽會做飯的人，也趕不上你。你的水平估計開個餐館綽綽有餘。”

周澤楷給他倒了杯水：“真的？”

“廢話！我騙你有錢拿？”孫翔嚴肅地給他解釋了一遍究竟差別在哪——面都是超市買的，但澆頭的鹵法不同，加工方式不同，面湯調味也不一樣，再比如煮的時長不一樣……總之詳詳細細地分析了一通，結論，不論哪方面看，都是周澤楷處理得好。

周澤楷第一次收到這麽樸實這麽較真的評價，樂得不行：“我信。”

“可惜我爸媽沒機會嘗到你做的，”孫翔遺憾地說，“不然他們肯定會跟我一塊兒誇你！恨不得把你拐去做兒子！”

“有機會。”周澤楷打斷他。

“哎我就是一感慨你沒必要什麽都安慰我……等等你說啥？！”孫翔猛地瞪大了眼，直看着周澤楷。

“你不是邀請我？”周澤楷很難得地說了個反問句，說完起身收拾碗筷，态度平淡得好似剛剛在講“今天天氣不錯”一樣。

孫翔卻不能像他那樣淡定。

他一下站起來，撐着桌子死死盯着周澤楷：“你的意思是……以後你要來我家過節？”

周澤楷一面收拾一面嗯了聲。

等他收拾完了，都走到廚房門口，餘光瞥見孫翔還在原地愣着，姿勢都沒變，心裏又好笑又有點淡淡的開心泛起，于是揚聲道：“孫翔——”

“哦……哦！沒事！我去刷牙！”孫翔如夢初醒，臨走前差點拌了一跤。

周澤楷不忍再看，為了給孫翔留點面子，趕緊回廚房。

7.

本來洗漱只是個借口，掩飾自己壓不住的嘴角的借口。

但孫翔跳躍性的思維讓他走到洗手間門口時，又忽然想剛剛自己也出了點兒汗，幹脆洗個澡什麽的也好。

于是他單腳跳着折回房間拿衣服。

進門，門一關。

衣服沒拿，孫翔先撲上床打了個滾——四下無人就不需要掩飾，孫翔心裏那股子興奮勁立即冒頭了！

“耶！”他悶在枕頭裏喊了聲。

床不太軟，鋪得也薄，滾起來能感覺到老式棕繃的那種磕磕絆絆，但這并不妨礙孫翔滾得很爽，爽到滾完第一個，緊跟着又滾第二遍。

周澤楷居然是認真的！

耶！

孫翔抓起枕頭，把臉悶進去大笑。

傻逼！別笑了！

孫翔抱着枕頭，從左側滾到右側。

大傻逼！叫你別笑了！

還是忍不住，再從右側滾到左側。

不行，控制，控制，不能被周澤楷發現自己在樂，必須起來洗澡！

孫翔一個剎車，結果沒剎住……從床上滾到了地上。

這巨大的“咚”，隔了兩堵牆都聽得一清二楚。

孫翔正龇牙咧嘴地從地上爬起來時，門開了。

周澤楷的腦袋探進：“……怎麽了？”

“沒、沒事！啥事都沒有！”孫翔硬着頭皮撒謊，“剛剛枕頭掉了，我下來撿！”

……先不提枕頭落地會不會發出巨響，就看“下來”兩個字，足夠透露天機。

孫翔當然有意識到這點，謊剛撒完，臉迅速紅到脖子根。他死活不肯再讓周澤楷扶，而且死活不肯讓周澤楷開燈，硬是撐着牆單腳站起來，看都不好意思看周澤楷一眼，徑直沖向洗手間。

洗手間門一關，孫翔起先松了口氣，等脫得赤條條，才發現一個嚴重問題。

衣服，沒帶。

草。

此時讓他求助周澤楷，不外乎要他面子自殺。

正在這時，門被敲了兩聲。

“孫翔。衣服？”是周澤楷的聲音。

孫翔閉了閉眼，感覺耳朵剛消退的熱度，隐隐又有漲回來的趨勢。

草。

他權衡來權衡去，權衡結果是，暫時還是別面對周澤楷比較好，免得再看見周澤楷那種體貼忍笑的表情。

“放外面沙發！我自己拿！”

這話說晚了。

因為孫翔半天不出聲，周澤楷還以為他又整出新狀況——沒辦法，孫翔在周澤楷心中已經是那種特別不靠譜的形象了——比如又把腳扭了忍着痛不出聲之類，情急之下來不及詢問，便把門推開。

這一舉動，直接導致單手撐在門上說話的孫翔朝周澤楷的懷裏摔去。

失去重心之際，孫翔滿腦子只有一句彈幕在瘋狂刷屏。

——穿好衣服再和周澤楷說話有那麽難？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