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等我想起來
只是徘徊,迷途上,回頭望。
時間是由轉軸上的鏈條帶動
跋山涉水,走到世界的溶洞
剪斷鏈條,讓我們回到蒼穹
新年的鐘聲啊,你永遠不必再響起
喪葬的牧歌,請帶我回家
一捧水就可以解救我的口渴,一口酒就使我醉了,一點溫暖就使我全身灼熱,那麽,我有力量承擔你如此的好意和溫情麽?我全身戰栗,當你的手輕輕地握我的,我忍不住啜泣,當你的眼淚滴在我的手背。你願這樣握住我的手走向人生的長途麽?你敢這樣握我的手穿過蔑視的人群麽?
頭有些疼,白蒙蒙的一片,總聽到有人在叫我,小瑾、小瑾、小瑾。。。我低頭看自己手掌空空,但是能感覺到很幹燥溫暖,像有人握着它。我想找到那個叫我的聲音,很熟悉,像在哪裏聽到過,可是聲音是天空上方傳來的,不管我向哪個方向跑都接近不了。最後跑累了,坐在了地上,瞎會兒。可那個聲音又說,小瑾,你不想睜開眼看看我嗎?
真是奇怪,我明明是睜着眼睛的,怎麽叫睜開眼看他呢。明明是你不出現,擡頭看了看天空,白白地,好像看得到盡頭,就在遠方。
醒來的時候,“花花?”黑夜和寒冰站在離門不遠的地方。
“你是?黑夜,冰哥。”距離最近的人不認識,不過還好看到後面的兩人,放了心,卻沒注意到面前的眸色一沉。
“花花,你吓死我了!”黑夜走到我旁邊,這時候我發現自己的手卻被這個不認識的人握着,努力抽了抽,他放了我一眼,放了手。
想了想,腦子裏上一個片段是蘆葦蕩的日出和驚呼聲,擡了擡腿,一陣鑽心的疼。“我好像,滾下來了?”
黑夜點點頭,“看來沒有摔傻。”寒冰放心不少。
想了想,是了,下山的時候,踩到岩石上的青苔,就這樣滑下來了,抓到一根樹枝,但是太細,折斷了,倒是手上的登山杖卡到了石頭縫裏,最後還是折斷了,不過好歹給了下落一個緩沖,不然。。。這醫院也不能起死回生。
“醫生怎麽說?”我用胳膊撐起自己,想坐起來,感覺到頭上還纏着一圈紗布,那人過來幫我把枕頭放到身後。
然後聽到他說,“只是腳扭傷了,但是腦子裏有腫塊,要住院觀察一周。”
“謝謝。你是醫生嗎?”我坐起來,笑了笑,問他,然後對黑夜他們說,“看來真的摔傻了,哈哈!好了,我沒事了,你們先回去吧。”
寒冰和黑夜看了看我,然後又看了旁邊站着的那人,猶猶豫豫的樣子,像想說點什麽,最後對我說,“你好好休息,有事兒給我們打電話。”
“好。”
他們離開之後,看着面前這人,為什麽他還不走。
“小瑾。”
“你是主治醫生嗎?”不然為什麽他會在這裏呢,但是看着他的臉,只覺得心裏一陣抽痛,不知為何。
這是我醒過來第三次問他是誰了。我看着他的臉,心裏的疼痛感加劇,算了,不想了,肯定是不認識的。“能把你電話借我一下嗎?”剛才應該找寒冰借手機用一下的,粗心。
“你想打給誰?”依舊站在旁邊,俯下身問我,更像是要坐在病床上來。
“顧斯玄,他剛好在國內。”不知為何要回答他的問題,明明不認識的。
“小瑾,你再看看我。”他沿着床沿坐下,離我很近。
擡起頭,再看他的臉,眼眶突然就濕了。
“怎麽了?”
我用手按住了胸口,眼淚流了出來。“這裏有些不舒服。”
他摟住我,“我去叫醫生,你先躺下。”
“你不是醫生?”他扶着我躺下,看他轉身,我卻突然抓住他的胳膊,突然想起來,那個一直叫我聲音,和他的很像,“以前我是不是愛過你,很愛很愛?”既然覺得心疼,那麽一定是認識的,誰會對一個陌生人就淚流滿面呢?
他的動作很僵硬,像是不知該如何回答我的問題。“前天你也哭過,不過還記得我。”我頭有些疼,看來紗布包着的地方是真的傷到了。我說,“你轉過身去。”
他完全不配合,坐地離我很近,“原來,你哭的樣子是這樣的,你這麽倉皇的流着眼淚的樣子,真讓人不知如何是好。”
是我不知道自己辦才好好不好,我一定是很愛他的,不然為什麽會這麽心疼。
他又離我近了些,“小瑾。”
“我什麽都想不起來了,為什麽?”
他對我笑了笑,伸手摸我的臉,但我躲開了。
“你既然認識我,肯定是知道斯玄的,麻煩給他打個電話,讓他來接我。”
“醫生說你腦子裏有腫塊壓迫到神經,會引起短暫性失憶。但是腫塊不大,會自行散去,不需要做手術,所以先住一周。我來照顧你。”他頓了頓,又對我說道,“你倒是把其他人都記得清楚,獨獨忘了我。”
我搖搖頭,“對不起。不過雖然我現在想不起你來,但是對着你,覺得心口疼得厲害,想必是我們之間有什麽事情的;要是忽然想起來,一下子,我們也會尴尬。所以,你還是讓我表弟來一趟吧。”
徐林莫貌似沉思了一下,“我沒帶手機。”
“……”不由得有些好笑,這個借口真是有點小孩子氣,可是面前這個人,到底是誰呢?“我們的關系是?”
“夫妻關系。”
“啊?!”我驚呼,擡起自己的雙手,果然,婚戒都帶上了。但是再想想,夫妻,明明是最親密的人,為何獨獨會忘了呢?紅了臉,“抱歉我現在不記得,應該叫你什麽?老公?”
他盯着我,“你平常叫我林莫。”
“呃,那個林莫啊,我是不是出軌了還是怎麽樣?”想想,看到他就覺得心口疼,應該是自己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情吧,唉,到底要到什麽時候這腫塊會消失啊,記不起事情來的感覺真的很糟糕。
“為什麽會這麽想?你有個習慣,不管什麽事情,總是先反省自己。”
這是個好習慣,但依現在的情況分析,直覺大約是對的。“呃,是不是我做了什麽錯事?”明明好久沒有徒步了,怎麽又突然會去徒步了呢?肯定是有什麽事情發生。
“是我做錯了事情。”他說,語氣輕輕的。
“是你啊,”聽到他的語氣溫柔,不由的伸過手去拍了拍他放在我被子上的手,“那我就原諒你,不計較了。”我笑。
“你都不問是什麽事情?”他依舊盯着我我,眼神黑的有些吓人。
我正要說反正我都不記得了,既然我原來是很愛你的,你給我誠懇地認個錯,咱就不計較了。
“我的好妹妹,一向會用這一招!”推門進來的有三個人。華菁,我的堂姐,寧灼,我的好友,顧斯玄,我的表弟。他們三個人的神色匆匆,看得出來都是趕過來的,只是臉上做得到都沒有太關心我的樣子,都是盛怒的臉色。
“小瑾子,你沒事吧?”寧灼倒開門就撲到床的邊上,把我的手從林莫手中抽到來,力氣大的我有些疼。
“沒事。”我用眼神示意她輕點,說着還向顧斯玄揮揮手,不過他臉色很冷就是了。而華菁,她臉上的表情基本上就是冷笑了。
“姐,你也來了。”不管怎麽說,她來病房看我。但我很快知道了自己的自作多情。
華菁的妝容很精致,“醫生說你短暫性失憶,唯獨忘了林莫。既然這樣,我來告訴你好了。”
我不置可否,他們三人也都沒有說話。只是林莫還坐在我的床邊,轉過頭去看華菁,寧灼只好半蹲在我旁邊,模樣有點好笑。我想提醒她,可以去病床的另一邊坐下。
“林莫和我是戀人,而你,我的好妹妹,搶了你的姐夫。”
我下意識的低頭去看無名指上的戒指,華菁愛說謊,我并不怎麽信她的話。而徐林莫也沒說話,顧斯玄早就坐到病床正對着沙發上,依舊是冷着臉,寧灼生氣的瞪着華菁。之所以知道她很生氣,是因為她下意識的用剛做成大紅的指甲掐我。這樣看來,就是真的了。
“你不是真的想要跟我結婚的?”
徐林莫轉過頭看向我,動了動嘴唇,“不是。”我竟然覺得他有些溫柔。
剛才那個為了要照顧我而扯謊說手機也沒帶的人,也是他,那時候,明明覺得他很好看,現在依然好看,卻覺得不敢看了,“對不起。”我說。
“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很好。”不由自主的伸了手過來,但看到我往後縮了一下,他很自然地把手收回去,并沒有半分尴尬。
我對寧灼說,“小灼,你輕點,我的手都被你掐紫了。”
“華菁,你出去。”她站在離床尾很近的地方,高跟鞋讓她氣勢十足。
第一次,我用這麽冷的語氣對她說話,不止是華菁,顧斯玄和寧灼都是一愣。
平日裏,不論誰欺負我都會笑臉回敬,今天卻冷了臉,一直趾高氣昂的她當然會有些怕我。那閃躲的眼神,很好,她怕我。“你不信我?”
“我信。”
“那你打算怎麽辦?”她走近了一些,靠林莫近了些,我知道她是在希望林莫幫她。我的餘光注意到,林莫沒有要幫她意思,而是很認真的在看我。
“以前,我念着你是我的姐姐,處處忍讓你,你卻從來不顧及姐妹情分,每件我的東西你都愛搶,現在我病了,你也鬧到病房來,打算搶我的丈夫。”不等她反駁,我繼續,“且不管你們以前是不是戀人,既然林莫跟我結婚了,那就是受到法律保護的,你要是再纏着他,就是犯法你懂嗎?所以不管你們以前多們濃情蜜意多麽相愛,現在也請你離你的妹夫遠一點兒。”剛才的心痛是因為,林莫和姐姐?
至于我為何突然疾言厲色。現在,不說我不記得任何事情,而且我還在病床上,就算是陌生人,也應該收斂一些。
斯玄開了門,“華小姐,請!”
華菁氣急,“林莫!”
林莫頭都沒有轉,只是說了一句,“你先出去。”不是責備,聲音算得上是溫柔。
林莫依舊坐在那裏,剛才從頭到尾他都沒有解釋一句話。手放在背子上,看着我,大約是在研究我吧,“林莫,如果你想和我離婚,等我想起來,我們再談,好嗎?”我看着他的眼睛,摸了摸自己的頭,“應該不會很久。”
他只是看着我,但我心裏坦蕩也不怕他的視線,良久,“嗯。”他說。
我努力笑笑,“你臉色很差,要不先去休息吧?不要自己開車。”
他很好說話,“那晚點再來陪你。”起身離開。
“好。姐姐和我們的事情,等我想起來了,再一起處理,行嗎?”我問地有些小心翼翼,像是習慣性地。
“嗯。”他還是什麽都沒說,但依舊盯着我看。我回視他,帶着一點笑。
等他出去,想起來他的臉色很差,對斯玄說,“斯玄,去送送你姐夫,如果林強沒有來,你就開車送他回去。”那個名字,分明是脫口而出的名字。
斯玄點點頭,“嗯。”
等斯玄出去了,寧灼說,“小瑾,你是小瑾嗎?”
“不是我是誰?你們怎麽來了?”
“我們打着電話呢,你那邊突然挂斷了,後來碰到斯玄,他說覺得心裏很不安,平常不這樣,然後我想到你是不是出什麽事了,就趕過來了,到了山腳下,別人都說有個徒步的姑娘出事了,吓個半死,還好我存了黑夜的電話,問了醫院就趕過來!華菁是在醫院門口碰到的。”她估計是半蹲着腿已經麻了,慢慢挪到床邊來坐着。
“林強是誰?”我問。
她用食指點了點我的頭,“你老公的秘書啊。你這個腦子壞的,真是神奇!如果不是你,打死我也不會相信,片斷性失憶,簡直就是狗血的八點檔!!!”
“小灼,我是真的忘了林莫了。我是不是很愛他?華菁說的是真的嗎?”
“是。你很愛他。華菁說的,也是真的。”她肯定的回答我。
“那,你覺得他對我呢?”華瑾靠在床頭。
“我想他應該也是在乎你的。黑夜說當時他都急瘋了,把你從他懷裏搶過來,臉色黑的讓人都不敢讓跟他講話。黑夜說他一直握着你的手守在床邊,叫你的名字。我的大小姐,今天星期三,不是星期一,你睡了兩天你知道嗎?所以他不眠不休地守了你兩天!”
兩天啊,所以那之前的畫面一直是在做夢。過了一會兒,“那我剛才那樣做,是對的嗎?”
寧灼笑,“大姐,你剛吓死我了,冷着個臉,我從來沒發現你還是個有脾氣的!你聽聽別人怎麽說華瑾的,溫和,有禮貌,脾氣超極好,如沐春風就是你的專用詞;” 她咳了咳,溫了聲音,“可剛才呢,華菁,你出去。” “雖然從分貝和力量上來說,沒什麽,但真的氣場十足,超COOL!原來還可以這麽溫柔的發脾氣。”她豎了大拇指。
苦澀的笑笑,我看着她,很誠實的交待,“其實剛剛,我是準備脫下戒指的,可是突然很舍不得。很舍不得。”
她收了笑意抱了我,輕拍我的背,說我知道我知道,他林莫,修了幾世的福求了一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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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樓下,“斯玄,你去照顧小瑾吧,我送華菁。”
斯玄把手從褲子口袋裏抽出來,“本來想打你的,但是呢,我姐肯定會跟我沒完,所以放過你。”
林莫這才表現出一點點難堪來,笑了,突然說,“她身邊的人都很愛她。”
斯玄冷冷一笑,盯着他的眼睛,全是不屑,“是,如果人人都愛她,必然是有她獨有的好;有的人人人嫌惡,肯定也是有她的原因。”說完轉身進了電梯,和走過來的華菁擦身而過。
“林莫,我們去吃飯吧?”審時度勢她一向擅長。抱了他的腰,“我餓了。”
徐林莫在想剛才顧斯玄說的話,“你在想什麽?”她問,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習慣性的上挑。小瑾的是眯成一條縫。
拉開她的手,手指放在臉旁,來回撫着她的臉,“菁兒,你和林強,不要太過分。”
她臉色一黑,頓時又笑了,“林莫,你信不過林強,還信不過我嗎?”
徐林莫臉色依舊嚴肅,“菁兒,不管你怎麽胡鬧,不要動我的人。”聲音中帶着點狠勁。
華菁的臉色也拉下來,“你的人?你說誰,林強?還是華瑾?”
林莫捏住她的下巴,“菁兒,我寵着你,也有底線。你要的,我都給你,若是你太貪得無厭,到最後只會什麽都沒有。”
華菁眼裏閃過一絲光芒,随後笑開了,“你亂說什麽呢,神經病。”說完又撒嬌似的抱住他的胳膊。“我們去吃飯吧!”
偶爾華菁耍些小心思,看在眼裏,也不去說破,由着她鬧。可現在覺得有些生氣,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已變。是了,在愛着的時候,怎樣做都覺得貼心可人,如果再不願多看多想,就是已經變質了。
華瑾并不知這些,只道還是春風十裏,自己依舊春寒料峭。只是想,如果他是塊石頭,也希望能将他暖熱才好。
“林莫,我愛你!”
皺了皺眉,還是軟了語氣,“抱歉。”
她笑着抱緊他,“林莫,你曾說我像個驕傲的小天使,現在我還是這樣,你卻變了。你已經開始不信任我,但是承諾過的東西,我們都別忘了。”似嬌似嗔,綿裏藏針的把戲,“還有,我愛你。你的眼裏只有我的樣子,讓人沉溺。”
“菁兒,你不是已經回去了嗎?”她的懷抱讓他有些窒息,只好轉移話題。
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有點想你,所以半路上又讓林強把我送回來了。”
“他倒聽你的話。”坐上了車,“我還要回廟裏一趟,等下讓林強來接你。”
“一起去。不怕我和林強有什麽嗎?”笑着抱住他的胳膊,撒嬌。
他偏着看她一眼,似笑非笑,“你随意。”語氣又嚴肅些,“王傳學在,不合适。”
“好吧!”小嘴撇了撇,吻了他的嘴角,“你會跟華瑾談的對嗎?”
“嗯。”
大大的擁抱,“林莫,你是愛我的。”
“不是說餓了嗎?去吃飯吧。”開了車,她雖然松開他的腰,現在胳膊卻被她抱着,眼睛看着前方,卻不知該飄向哪裏。
爾後林強向他陳白,他一向謹慎本分,并非是他聯系的華菁,是出差前回公司拿文件,和助手小許聊了兩句。
徐林莫一直低着頭,肩膀卻放松,似乎并未當回事,其實他只是在想着別的事情。肅了臉色,你跟着我好幾年了,自己心裏有分寸。林強點點頭,徐總,我知道。離去時林強又說,徐總,下次把我青梅竹馬的女朋友帶來給你見見。您并不喜歡華菁,如果是真的喜歡,看到她和別人有些暧昧,是會動怒的,而您除去臉面卻依舊可以不聞不問。或者說,您還記不記得那天看到黑夜攬了夫人的肩時,當時的心情。徐林莫想那天在山上,皺了眉。然後林強就笑了。
徐林莫搖搖頭,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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