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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

烏瑞恩!你就是這樣對待并肩作戰的戰友麽!”

死寂的夜空裏不住的回蕩着亡靈牧師凄厲的嘶喊。

☆、另一面(一)

我是莎拉,我是軍情七處的一員。

說實話,此刻,我的心情頗為沉重。

這兩天來,我止不住的想起天災餘孽陣營中的亡靈巫師的話。他說,我雙眼中被回溯之瞳種下的詛咒終有一日會發作,到那時,我将會逐漸喪失自我,最終死去。

就因為他那句話,到達暴風城之後,我硬是拉着安度因到安多瑪斯大師那兒再做了一次徹底的靈魂檢查,結果與之前卻是一模一樣,回溯之瞳的遺留的詛咒魔法波動非常微弱,根本不足以成事。

“魔法是不會說謊的,孩子。”年邁的巫師安慰我道。

可是,誰又來告訴我,那名亡靈巫師為什麽要說謊騙我?

而且,還有一件事情讓我很不安,那就是,古神結晶到哪兒去了?

空盒子裏遺留的魔法波動很明顯的顯示,這裏面曾裝着一個非常強力的上古魔法物品。

對此,安多瑪斯大師的解釋是“古神結晶是一種極不穩定的魔法物品,它很可能是因為受到激發而消散,而另一種可能就是,它被那名亡靈牧師給藏起來了。”

可是,第三種可能呢?

我不由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我記得,當我去撿盒子的時候,一枚虛影構成的箭刺入了我的瞳仁,可是,它無味無痛,無跡可尋,況且,當時安度因釋放的信仰飛躍與真言術.盾的魔法波動還殘餘空中,金光銀芒飛舞如蝶,此刻的我都沒法确定那是不是幻覺了。

但願是幻覺吧。

望着在夜風裏搖擺的樹影,我這麽安慰着自己,可是,心裏還是非常的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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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冰涼,我沿着石板大路,一路走向聖光大教堂,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沒有解決,不是麽?

拉法耶正在因為第二種可能,被關在教堂下的地牢裏受審。

被關入聖光大教堂的亡靈會有什麽遭遇,我想我大概能夠猜出一二。

其實,就拉法耶的事情,我與安度因曾向主審官沙東布雷克公爵求過情,可沒等嚴肅的聖騎士開口,他身邊的克羅雷修士已經瞪了我們一眼,“你們怎麽能和如此邪惡的生物有所交集?!它們遠離正義,腐爛的身體是這個世界最污穢的東西,賜予它們死亡才是最好的結果!”

“可是拉法耶是聖光牧師!”我據理力争。

“這就是我為什麽要說它們玷污世界,玷污聖光!”

黑夜裏的聖光大教堂依舊燈火明亮,如同漆黑海面的一座燈塔。

深深的吸了口帶着煙火味道的空氣,我一腳踏了進去。

安度因已經在裏面了,看見我,他立刻收起交叉在桌上的雙手,起身朝我點頭致意,“晚上好,莎拉。”

“晚上好,殿下,”我急步走到了他的桌邊,在他拉開的椅子上坐下,“謝謝您,殿下,拉法耶怎麽樣了?”

“薩爾努修士剛才告訴我,拉法耶在一個小時前被帶進去,現在,審訊還在繼續。”

“但願那個傻子別腦抽,說出什麽驚天動地的話來。”

安度因微微嘆了口氣,把杯子斟滿溫水,推到我的面前,“沙東布雷克公爵通情達理,若是他審問,我們無需擔心,但是我沒想到克羅雷修士也參與其中,這就不一樣了,他來自血色……”

“哪怕他來自血色,是個極端主義者,他也得講道理!”

“可是莎拉,你一定知道什麽是道理,什麽是血色的道理。”

小王子的話讓我忽然覺得渾身一涼。

你也知道血色的道理,不是麽?

那些人憎恨天災亡靈,憎恨被遺忘者,他們認為這些東西是這個世界上最為邪惡肮髒的東西!

他們認為所有與被遺忘者有關的人應該被吊死!所有的亡靈天災都應該被毫不留情的毀滅!

在他們的字典裏,沒有善良的亡靈這一說,也沒有心慈手軟這個詞。

他們的準則就是,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生靈都必!須!死!

燭火通紅,就像曾經血色十字軍的軍旗那樣,充滿血色。

透過那如血的燭光,我忽然望向沉思之中安度因,“這可怎麽辦?我們和拉法耶并肩作戰過,我們就這麽看着他被克羅雷……‘淨化’掉?”

小王子眉宇微微皺了一下,湛藍的雙眼掩進了睫毛的陰影裏。

“如果拉法耶能夠提供些比較有用的信息,或許,他們會……”半晌,他才開口,可他的話音未落,教堂偏殿裏忽然傳來了一陣若有似無的咆哮,那聲音聽起來就像是亡靈在哭喊。

那聲音叫我起了一手雞皮疙瘩,也讓安度因抿起了嘴唇,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陰森森的木門開合聲在昏暗的偏殿裏響起,緊接着,一陣細碎的腳步從偏殿裏急促靠近。

轉頭,我正看見薩爾努修士從門裏跑出來,他的臉色發白,眉宇緊皺,明顯在強忍着不适。

看見他,安度因立刻站了起來,薩爾努朝他擺了擺手,快步走到了桌邊,拿起我面前的水便灌了下去。

“噢……聖光在上……”半晌,他籲着氣,喃喃道,“抱歉,莎拉小姐,我實在是太難受了……”

那句話讓我也一下子站了起來,緊緊抓住了他的胳膊,“怎麽?他們對拉法耶用刑了?!”

“可不止……他們……”

薩爾努的話沒有說完,偏殿裏的門再次被推開,這一次,像是被誰狠狠的踹上了一腳,然後,我聽見了勞瑞娜的高聲咒罵,“在這聖潔的殿堂裏使用如此邪惡的法術,我為你蒙羞,克羅雷!你讓這座教堂和豺狼人的糞坑一樣肮髒惡臭!我絕不與你為伍!絕不!”

話音未落,那名身着白袍的高階牧師已氣沖沖的經走到了大廳中,看見我們,她先是一愣,随後,目光變得有點複雜。

她的神色讓我的心髒忽然跳到了嗓子眼,“拉法耶……怎麽了?”

勞瑞娜定定的盯了我們一眼,她張了張嘴,忽然狠狠擰起了眉頭,“你們把那把骨頭帶回來做什麽?半路把他從獅鹫上扔下去不好麽?”

“……這……”安度因看了看我,又重新望向了勞瑞娜,“您知道的,奧斯萊特元帥給暴風城發過電報……”

“那把骨……那名亡靈是一名高級牧師,半途逃走合情合理!”

“到底怎麽了,勞瑞娜?!”聽着他們越跑越偏的話,我插嘴道,“拉法耶到底怎樣了?”

“你們一定聽見那把骨……啧,那名亡靈的哀嚎了吧,他正在經歷一個極為痛苦的過程。”勞瑞娜不耐煩的回答,“克羅雷在強行搜索他的記憶。”

“搜索記憶?!”我幾乎都要叫出來了,“聖光教義上怎麽說的來着?!這是來自最黑暗深淵的最黑暗的魔法!”

“你和一個血色牧師談教義?!在他們的字典裏這個生物幹不幹淨?不幹淨?殺!我他娘-的就想知道,什麽是幹淨!”說着,她自己也意識到了失态,立刻朝我們道了個歉。

可是,我注意到那名王子卻是低着頭,雙手緊緊的攥成了拳頭。

“我必須和他們談談。”沉默了一會兒,他低聲說道。

偏殿的木門在安度因身後打開,又關閉。

我看着他隐入黑暗的背影,心中忽然湧起一種極為不好的感覺。

“還在看?”不期,勞瑞娜在我旁邊嗤笑了一聲,“我還以為你是來關心你的骨頭夥伴的。”

轉頭,我看見勞瑞娜正支着頭,不懷好意的望着我。

“我們都是一樣的,勞瑞娜。”嘆了口氣,我說道,“瞧,無論我說什麽,你都會認為我是來和安度因約會的,而無論你怎麽解釋,我也堅信你和薩爾努有一腿!”

那句話讓在一旁打掃桌椅的薩爾努修士雙手一哆嗦,把水壺打碎了一地。

“我會從你的工資裏扣的,薩爾努!”勞瑞娜高聲叫道。

“噢!抱歉!大人!是我不小心!”可憐的薩爾努面臉通紅的解釋,“我會立刻把這兒掃幹淨!”

“再不走,扣雙倍!”

“可是……”

“三倍!”

“大人,我立刻消失!”

聖光大教堂變得空空蕩蕩,進而,陷入了死寂。

除了我與勞瑞娜的呼吸聲,只剩下燭臺上上百盞燈燭在劈啪作響。

“你想不想救你的骨頭朋友?”勞瑞娜忽然下定了什麽艱難的決心一般,咬牙出聲問道。

那句話吓了我一大跳,“你真的是勞瑞娜?!”

“廢話!”高階牧師呼的站了起來,極其煩躁的在大廳裏來回了兩圈,“我确實恨毀了我的故鄉的亡靈們,但是,那名靈魂醫者的話很對,冤有頭債有主,我憎恨的應該是那些皇家藥劑師們,是默許這一切發生的希爾瓦娜絲。如果我因為這件事情而憎恨所有的亡靈,我和血色十字軍裏那些偏執的瘋子又有什麽區別?!況且……”

“況且?”

“況且,那把骨頭給我的感覺并不是太惡心!”

“所以,你打算……救拉法耶?”

“不然呢?你認為你的王子殿下可以和克羅雷談出什麽好結果來麽?”

她的話讓我忍不住彎起了嘴角,欣喜無比,“有你幫忙太好了!等殿下他出來……”

沒等我說完,勞瑞娜卻站在臺階之上,豎起食指,封住了我的話頭,“你最好別把這件事情告訴安度因殿下。”

“……為什麽?”

“為什麽?”勞瑞娜冷冷的重複了一句,“莎拉,用你的腦子好好想一想,邁瑞爾.沙東布雷克是怎麽死的?”

“呃?”

“……算了,你大約是想不出來的!這麽說吧,安度因殿下會不會想耍希爾瓦娜絲一樣的手段?”

“……一樣……的手段?”

“……你怎麽就是不開竅?!這麽說吧!拉法耶是遺忘之影高階巫師阿迪利斯唯一的學生,是遺忘之影派遣給幽暗城的‘善意’,我不認為希爾瓦娜絲會輕易舍棄掉他!”

不得不說,勞瑞娜的話就像一把軍刺,在我的腦袋裏鑿出了一個不一樣的突破口,“你是說……”

“我就是說,安度因殿下不可能沒想到這些!他從小受到的教育,便是從大局考慮。沒錯,那名年輕的殿下确實非常善良,但是,善良并不會成為遮擋他看見遠處的障礙。他一定是有意把拉法耶帶回暴風城,然後借機引出潛藏與城內的部落探子,只是沒想到,一向負責審訊暮光教徒的克羅雷會介入……”

“這不可能!”勞瑞娜的話讓我一下子站了起來,雙手捶在桌上,我張了張嘴,還想說點什麽,可原本就翻湧在心中那種不好的感覺卻進一步擴散,讓我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在我腦海裏盤旋的,一直都是安度因那雙湛藍如海的眼睛,可是此刻,那雙眼睛卻緩緩的沉入了陰影之中。

他是故意把拉法耶帶回暴風城的?可是,這怎麽可能呢?他一直都是一個善良無比的人!

可是……可是,拉法耶确實被帶到了暴風城……

可是……可是我也沒有意識到把拉法耶帶回來會發生這些啊……

可是……可是,安度因要比我聰明的多吧……

勞瑞娜沒有打攪我的胡思亂想,她就站在燭臺下靜靜的望着我,許久,才沉聲開口,“我覺得那把骨頭熬不到幽暗城的卧底來救他了。如果你想他活着,黎明時分再過來吧。”

☆、另一面(二)

我是莎拉,我是軍情七處的一員。

我來自斯坦索姆,在聖光教堂裏上過學,現在,效力于暴風城。

無論怎麽看,哪怕我選擇了遠離光明的軍情七處,我也應該是一名在聖光照耀下成長起來的大好青年。

我應該嚴于律己,遵紀守法,堅定信仰,懲惡揚善,不是麽?

可是,你告訴我,同情一名亡靈并且打算在暗地裏搭救他,算不算背離了聖光之道?

是的,你沒猜錯。破曉的白光正在東面的天空裏蔓延,可是,我卻猶豫了。

早些時候,當我剛回到自己的公寓的時候,安度因來找過我,看樣子,他似乎想跟我商量什麽事情,可是,沒等他開口我便以身體不适把他請出了門。

他大約永遠不知道,我一直站在二樓的窗口,看着他的身影漸漸隐入夜色裏。

我知道,哪怕那個猜測是對的,他也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他為暴風城考慮,為自己的人民考慮,他設計鏟除暴風城裏的探子,他是個合格的王子。

可是,拉法耶是我們的戰友,我們曾經共同禦敵,同生共死,我亦或是安度因,我們真的可以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戰友被克羅雷折磨到死麽?

在對抗提亞斯的戰鬥中,他可不止一次的朝我釋放治療法術救了我的性命……

腦海裏出現的那些東西讓我忽然從椅子裏站起來,筆直的沖下樓梯,沖向聖光大教堂的方向。

是啊,我在猶豫什麽?

對與錯不就在我心中麽?

這個世界上,有最卑鄙的人類,也有最和善的亡靈。

我才不認同自己的同伴是一個被世界所抛棄的,必須死的人!

絕!不!

勞瑞娜就在教堂與公墓交接處的樹叢裏等我,看起來,她在那兒焦急的轉了挺長時間,不少晨露順着她的發絲流到了她的法袍上,弄得她一身濕漉漉的。

“你總算來了。”看見我,她長長的籲了口氣,“我以為你一心向着你的王子殿下呢。”

“我只向着正确。”我認真的低聲道,小心翼翼的朝昏黑的四周瞧了一圈,直到确認周圍并沒有人,我才繼續開口,“我們要怎麽辦?沖進裁判所?敲暈沙東布雷克公爵?幹掉克羅雷修士?救出拉法耶?”

“你在胡思亂想什麽?”勞瑞娜擡手敲了一下我的腦袋,“我早把他弄出來了。”說着,她從身後提出了一個布袋子,“你現在去港口,記住,走私船停在西邊的船塢裏,船長是個綠皮矮子,我已經付了錢。”

“……我一個人去?”

“當然!如果被發現,總要有人承擔責任!”提着法杖,勞瑞娜走回了教堂前的大道,“我得乘着克羅雷昏迷,在他的記憶裏抹去點東西……”她的聲音乘着冰冷的夜風傳入我的耳中,讓我大吃一驚,“嘿,別那麽看着我!你以為我學不會這些小法術?!還有,你得快些!”

看着那一襲白袍隐入教堂大門,我忽然有點思緒紛飛,以至于我幾乎忘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拉法耶呢?

我朝四面看了看,根本沒有看見亡靈牧師的蹤跡。

最終,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布袋子上,解開的剎那,我幾乎要被眼睛的東西驚的大叫了!

那是什麽?!

那是一袋子白骨!

勞瑞娜搞什麽鬼?!

嘩啦的一聲,那袋子白骨從我發抖的手裏散落了一地。

白森森的顱骨在黑色的泥土上咕嚕嚕的滾動,直到碰到樹根才停下。

那聲音吓得我幾乎要跳起來了,如果被誰聽見,我不是死定了?!

所幸,四周依舊安靜。

就在我盯着那枚頭骨不知所措的時候,兩團蒼炎忽然在那頭骨的眼窩裏虛弱的亮了起來。

“【亡靈語】小……小……”聲音嘶啞而熟悉。

我張大了嘴,“……拉……法耶?”

“【亡靈語】快……快把……把……大……爺……拼……”話沒有說完,頭骨裏的蒼炎已經完全熄滅。

那斷斷續續的話讓我忽然明白過來,聖光教堂密室裏的克羅雷可不止是強行搜索了亡靈牧師的大腦,他們還把他給拆了!

這一刻,我才理解為什麽薩爾努修士從密室裏出來後,會是那副表情。

我立刻蹲下身,把拉法耶的碎骨頭收好,特別小心的包裹好了那段融合着虛弱的靈魂之火的脊椎,做完那些之後,我轉身便朝北面的海港狂奔而去。

破曉的海港冰冷而潮濕,但已經有停泊的船只嗚嗚的鳴笛起航了。

我在最西面那座廢棄的船塢邊找到了那名地精船長,他和所有地精一樣有一雙尖銳的耳朵,和滿手尖銳的指甲。

我原本以為他會和其他的商販一樣為我讓開道,可是此刻,他卻領着他的手下把我擋在了搖晃的木船之外。

“你幹什麽?我的人已經付了錢!”我弓着上半身,緊緊抓着濕潤的纜繩,大叫。

“你晚了十分鐘,必須加錢!”他站在船頭沖我猙獰的大喊,“必須!”

加錢?!

告訴我,我能不能一舉幹掉這夥毫無信用的走私犯?!

可是,手裏沉甸甸的布包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我根本沒時間和這夥眼裏只有金幣的家夥周旋。

況且,雖然戈裏亞看起來很好對付,可他身邊那兩名高大健壯的牛頭人保镖可就不那麽簡單了。

摸了摸錢包,空空如也。那感覺讓我更緊的抓住了纜繩,“把我們帶出去,回頭我會好好答謝你。”

“你用什麽答謝?戈裏亞的眼睛可不會錯,你是個窮鬼!”

窮鬼……

似乎沒錯。

我再次翻開了所有的口袋,最終翻出來的,只有R機與那串深海明珠。

地精的雙眼在看見那串明珠的時候就發出了光芒,“把那個給戈裏亞!戈裏亞帶你們出城!”

說實話,我猶豫了,你知道,這串明珠是我的十代祖先朱利安留給我的,每當我看見它,我的耳邊總會響起我那位十代祖父讓人會心一笑的聲音,“你是這群小家夥裏最厲害的!不愧是我的十代孫女,哈哈哈哈!”

我怎麽可能把這樣的東西作為金幣,抵給一名肮髒醜陋自私的地精走私犯?!

思索了一下,我咬牙開口,“我把R機給你!”

“不行!”

“莎拉!”就在我們僵持不下的時候,遠遠的,從百米開外,海港的百級臺階那兒傳來了一聲響徹雲霄的呼喊。

那聲音……那聲音是安度因?!

我震驚的看了過去,果然,在臺階邊昏暗的火光裏,我瞧見那名身着藍色衣衫的王子正在朝我這兒狂奔。

他跑的是那樣快,滿頭的金發都在海風裏飛舞起來。

我去!

誰來告訴我,他為什麽會在這個點出現在這裏?!

也不知道為什麽,此刻,我看見他,心裏湧起的是一種極為心虛的恐懼,與一種極為懊惱的憤怒。

不能讓他靠過來!不能把拉法耶交給他!

腦海裏蜂擁的念頭讓我一把掏出深海明珠,将它塞進了戈裏亞生滿老繭的手裏,随即飛快的跳上了船,“快走!”

“坐好!”地精得瑟的大笑一聲,拔出匕首狠狠的割斷了纜繩,“起錨啦!還有,關上你的R機,小姐,別被追蹤!”

“莎拉!”安度因的聲音被我們遠遠的抛在了海岸,漸行漸遠。

今天的天氣似乎有點糟糕,大塊的黑雲在我們頭頂緩緩移動,只有在黑雲相接處才會漏下一道金色的日光。

風很大,浪很高,一眼看去,就像無數傾斜的木板接踵朝我們砸來。

我縮在船尾,全身都濕透了。

不期,我懷中的布袋子卻又亮了起來,我立刻解開搭扣,只見拉法耶的雙眼再次有了神采。

不知為什麽,他眼窩裏的蒼炎讓我忽然有了種想哭的感覺,“我們逃出來了,拉法耶!”

“【亡靈語】小……小……胸妞……到……”亡靈牧師斷斷續續的開口,雙眼虛弱的閃動着,“【亡靈語】……到了岸……你把我……放下……就……就快走……大爺……我……發現……他們……在我的……靈魂之火裏……下了追蹤法術……”

他的話讓我的臉一下子僵了,“什麽?!”

“【亡靈語】他們……他們想知道……的……可不止……不止是……古神……結晶……不止……是大爺……我為什麽去……激……流堡……宇……宇宙柴油的……交易都不能……不能讓……讓他們……放棄……挖掘……挖掘幽暗城的……的……”話沒說完,一個巨浪忽然打過來,直接把拉法耶眼中的蒼炎澆滅了。

海水冰冷,海浪滔天。

雷電開始劃過天空,剎那之後,傾盆大雨如注如瀑,海浪也随之發瘋般翻騰了起來。

木船在高達三四米的浪花中一下子被抛上天堂,一下子被甩入地獄,我只覺得自己快要嘔吐了。

“噢!噢!”戈裏亞在濕漉漉的甲板上歪歪斜斜的拉着風帆的纜繩,“這一趟不劃算!不劃算!”他扯着尖銳的嗓門在狂浪中大叫,忽然,惡狠狠的看向了我,“小妞!你必須再付錢!否則,戈裏亞要把你扔下海!”

他的話可不像是威脅,而是赤果果的陳述。

我一手緊緊抱着手裏的布袋,一手摸出了口袋裏的R機,狠狠的甩了過去,“在黑市裏,它至少值你一顆眼球!”

偏偏在那個時候,又一個巨浪從船舷外打來,把半空裏的R機直接卷進了深海裏,可那一下卻沒有讓戈裏亞如同瘋狗一樣大叫,順着他驚駭欲絕的目光,我看見海平線上,有一層高達十米的水牆正在朝我們迅猛的撲來。

“瘋!狗!浪!”戈裏亞尖叫起來。

我也抱着腦袋,放聲尖叫,可是,在咆哮的海浪聲裏,我們的尖叫簡直如同蚊蠅般低微。

只聽見一陣轟隆隆的聲音,我們被沉重漆黑的海水砸了個正着。

船翻了,所有的一切被冰冷的漩渦一路扯向無底的海底。

☆、另一面(三)

我是莎拉,我是軍情七處的一員。

你一定知道軍情七處是為人類的暴風城效力,可是,此時的我,卻在保護一名被暴風城追捕的亡靈牧師。

為了搭救他,我的同夥勞瑞娜替我買通了一名地精走私犯,可是,聖光似乎也在懲罰我的背叛,在我們的船行至濕地附近時,突如其來的瘋狗浪将我們傾覆了。

可我并沒有被淹死,不然,你現在看見的就不是我記錄在日記本裏的文字,而是一個飄蕩在艾澤拉斯大陸上的鬼魂。

此時,天已放亮,天氣卻依舊很糟糕,暴雨如瀑,海浪在沙灘那一頭的低吼,如同暴躁的猛獸,随時要撲過來。

我現在身處于一個還算幹燥的山洞裏,在濕地沿海的懸崖下,這樣的山洞有很多。

篝火将發潮的樹枝燃的劈啪作響,溫暖的火浪一波一波的驅散了山洞裏的陰冷,将四周的岩壁,滴水的岩縫以及篝火那頭安度因的臉,印的如同血紅。

安度因。

我盯着他,慢慢眯起了雙眼。

在我掉進漩渦的時候,我一直以為我看見的他只是個幻影。

那個時候,我看見他忽然從海水的那頭撲過來,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用力的蹬腿,試圖逃脫漩渦的抓力,無數水泡從他的嘴角冒出來,就像真的一樣。

然後,他就那麽抓着我一路艱難的上浮,直到一塊順流而來的岩石砸在我的眼角,将我砸的失去了知覺。

那時,我有點想笑,我一直在問自己,為什麽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我見到的不是我的兄弟尼克爾,不是我曾經敬仰的吉安娜,卻是這名小王子?

不期,一道溫暖的金光從天而降,我回過神,才發現安度因也正盯着我,手中還殘留着聖光魔法的能量。

有那麽一剎那,我不知道該對他說點什麽。

沉默。

只剩下海浪在遠處低吟。

直到這時,我才發現安度因有點兒狼狽,他身上的衣服還沒有幹,水珠不住的順着褶皺滾下來,他那頭漂亮的頭發一縷一縷的黏在臉上,一點兒也沒有了昔日的光澤,他的權杖和匕首也不見蹤跡,皮靴也丢了一只。

“……你還好麽?莎拉?”相對了半晌,安度因出聲打破了沉默,聲音聽起來有些尴尬。

我立刻回過神,移開了目光,不過他的話倒是讓我想起了眼角的傷口,下意識的伸手去摸,剎那,一陣尖銳的刺痛如同鋼錐,從我的眼睛直襲大腦,幾乎要将我痛的抽過去。

“噢……我的天……”

“別去碰,莎拉!”安度因立刻從篝火那一頭走過來,扶住了我,他仔細的看了看我的眼睛,道,“傷口還在滲血。”

也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刻,當我感受到他身上的溫熱的時候,我忽然很想哭。

緊緊的,我抓住了他的胳膊,“我……我把拉法耶的靈魂之火弄丢了……你找到他了麽?”

王子的微微垂下了頭,“抱歉,我們大概……失去他了。”

那句話讓我真的哭出了聲。

“抱歉,莎拉。”

我緊緊的捂着嘴,許久,才讓自己平複下來,“安度因……我,我是不是再也不能回暴風城了?”

扶在我肩頭的手掌微微收了收,“……我發誓,你一定可以回暴風城,莎拉。”

“……勞瑞娜呢?她被你們關起來了,是不是?”

沉默了一下,安度因點了點頭。

“關在審判所裏?”

“嗯。”

他的肯定讓我心裏更加難受,因為,就像我無法相信那把骨頭真的死了一樣,我也無法去想驕傲的勞瑞娜關進牢獄後會是個什麽樣子。

是狼狽不堪麽?

是失魂落魄麽?

“安度因,為什麽清晨的時候,你會出現在海港?你……你早就預料到了,是麽?”

“莎拉……”

“你把拉法耶帶回暴風城,也是故意的,是麽?”

安度因抿起了嘴唇,直到我以為他不會再開口的時候,他才低聲嗯了一下,“抱歉,莎拉,我預料錯誤的事情太多了……我沒有預料到克羅雷修士會參與到審訊中,沒有預料到……你會替代勞瑞娜上船,沒有預料到今日會突然狂風大作……”

“等等,”我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勞瑞娜?如果是勞瑞娜又會怎樣?”

或許,我真的說到了要點上,因為,安度因一驚,随後,再次抿起了嘴唇。

那副模樣讓我忽然跪起身,更緊的抓住了他的胳膊,“如果是勞瑞娜,你會讓她走麽?這太奇怪了,不是麽?你們明明在海港埋伏了人手,可看起來,你們卻并不想抓住我抑或是勞瑞娜,為什麽,安度因?”

可我等來的,是長久的壓抑的沉默。

這件事,他不願回答我。

那是我在他那思緒激烈交鋒的眼中讀出的一條信息。

“你讓我看不懂,安度因。”緩緩的,我松開了他,坐回到潮濕的地面上,“可我知道,無論你做什麽,你都是想借機逮住部落的探子,是不是?但是,你怎麽能為了這個,而出賣自己的戰友呢?!我們剛剛才與拉法耶一起從激流堡逃出來啊!”

他垂下了雙眼,就像前一日深夜那樣,讓自己的眼睛隐藏進了長長的睫毛背後,“……抱歉,莎拉。”半晌,他低聲說。

“抱歉抱歉……”我重複着,忽然覺得異常煩躁,“安度因,你今天對我說了多少抱歉了?!可是,你卻為什麽不對我說說實情呢?你到底想怎麽做?!你不說,是因為你根本不信任我?!”

“我信任你,莎拉!當我們身陷危機時,我完全放心把我的後背交給你!我只是……”

“只是?”

“……只是……”沉吟了一下,安度因咬了咬牙,“我只是不想讓你認為我善于玩弄陰謀詭計!”

“……陰謀?詭計?”

一陣沉默。

“……好吧,既然你想知道,那麽,我告訴你。”忽然,他擡起頭筆直的看着我的眼睛,那一刻,我駭然發覺,那雙湛藍的雙眼就像天邊的寒星一樣,明亮而銳利,一眼之下,便讓我怔在原地。

“我與克羅雷修士達成了共識,莎拉。”

他的第一句話就讓我大吃一驚,“什麽?!”

“為了暴風城的安全,我與克羅雷修士達成了共識,”他清楚的重複道,直到确認我真的聽懂了,才繼續開口,“你一定發現了我們在拉法耶的骨頭上下的追蹤魔法,是麽,莎拉?但你一定不知道,我們同時還悄悄的在勞瑞娜小姐身上下了另一個的魔法。憑借着追蹤魔法,我們可以随時掌握他們的動向。沒錯,我們并不想抓回你們,你們是我們放出去釣魚的餌,我們真正的目标是那些部落探子。”

我驚詫的望着他,輕輕抽了口氣,“……可是,你們怎麽知道勞瑞娜會試圖放了拉法耶,呵,你別告訴勞瑞娜和那些探子有聯系……”

“當然不是。勞瑞娜小姐是一位信仰堅定的牧師,一位心地善良的女士,她無法容忍黑暗法術玷污聖光大教堂,也無法容忍對無辜生靈加以迫害。克羅雷修士所做的一切,正觸碰了她的逆鱗,所以,我斷定她必然會為了救拉法耶有所行動。我建議他們在勞瑞娜小姐身上下了一種非常高明且隐秘的追蹤魔法,那是已故大主教阿隆索斯.法奧的發明,可以專門屏蔽特定人選的靈魂偵測法術,勞瑞娜小姐對自身偵測永遠會落空。至于拉法耶身上的魔法則是一種簡易的追蹤魔法了,原本我們就不期待會有什麽作用,畢竟,以勞瑞娜小姐的造詣,消除低階追蹤魔法這點小事輕而易舉,但是,拉法耶身上有追蹤魔法才合情合理,不是麽?”

他低聲敘述着,那些看似無足輕重的細節讓我忽然發覺自己考慮事情是那麽的膚淺。

“……可是,你們……你們就不怕勞瑞娜帶着拉法耶成功逃脫麽?我們的目的地可是法迪爾海灣!”

“激流堡南邊的黑水強盜窩麽?你們到不了那裏的,”安度因搖了搖頭,輕聲道,“我們的船會在米奈希爾港出動攔截,逼迫你們靠岸。而當你們登錄後,你們會發現陷入了我們的包圍圈。我的騎士會在包圍圈裏留下一個通道,逼迫你們一路往南,進入洛克莫丹,繼而在定下的目的地附近繞圈,你們會有足夠的空間與時間接觸部落探子,計劃之中,你們是絕對無法逃脫的。”

“……安度因,在你們的計劃中,你們抓住了那些探子後……你們打算怎麽處罰勞瑞娜?她完完全全的被你……被你們算計了。”

“我絕不會讓勞瑞娜小姐受苦的。”安度因很坦然的回答,“很少有人知道,大主教的那個追蹤秘法,與一種靈魂魅惑類法術散發出的波動非常相似。”

“……可是,勞瑞娜不可能不清楚自己有沒有中魅惑法術。”

“她知道,可是其他的人不知道。勞瑞娜小姐一直受到的是聖光教堂的精英教育,她會知道該怎麽說,怎麽做。”

我沒有再問下去。

安度因的話沒有錯,勞瑞娜确實知道該說什麽,該做什麽,在我的映像裏,自從她進入聖光大教堂之後,她所有的舉動都可以用完美來形容。

只是……只是我知道,那根本不是她……

她帶着高階牧師的面具,可骨子裏,卻依舊是南海鎮那名性格火爆肆意笑肆意哭的女孩。

而我面前的這名王子呢?

在他那沉穩謙和的面具下,又是怎樣一個人?

“……莎拉……”許久,他忽然輕輕喊了我一句,褪去厲色後,在那雙湛藍的眼睛裏,我看見了一絲熟悉的慌張與緊張。看見我看他,他似乎更緊張了,緊張的微微攥起了雙拳,僵直了脊背,“你……你是不是也這麽想……”他咬着嘴唇,很艱難的吐出那些話,“你也和他們一樣……認為我其實……其實是個善于玩弄陰謀詭計的……懦夫……”

我該怎麽說?

我該安慰他,不管他做了什麽,他都和懦夫這個詞搭不上邊,不是麽?

可我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突然之間,我發現我對那名王子深藏于心的另一面一無所知。

在這一面裏,他深邃難懂,心思如同細發,他的計謀一環扣着一環,深的挖掘不盡,這樣的他讓人感到恐懼。

安度因盯着我,似乎竭力想從我的神色裏解讀些什麽,可解讀的結果明顯讓他失望了。

“我知道了,莎拉,”半晌,他低下頭,笑了一聲,“……我能說的只有,我以聖光起誓,你永遠是暴風城的公民。等回到暴風城,我會讓他們……”

“您為什麽不聯系您的騎士們?”沒等他說完,我忽然打斷道,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本能的覺得他後面的話不是我願意聽見的。

“……在海裏的時候,我的R機被沖走了。”愣了一下,他回答道。

“您……您怎麽會單獨騎着獅鹫跟過來?”毫無預兆,那個問題從我的嘴裏蹦了出去,那一刻,我和安度因怔一同怔住了。

“……我……”

“我是說,感謝您,殿下,不然,我就淹死在海裏了。”

又是一陣讓人尴尬的沉默,在那陣沉默中,我随手抓了跟枯枝拄着站了起來。

此刻,天已經亮。

日光從山洞之外射進來,越過小王子的肩膀,照亮了洞裏的大半岩壁。

海浪的咆哮聲正在天宇間盤旋,似乎越來越震耳。

“我們……我們先想法上懸崖,殿下。”按住隐隐作痛的眼角,我指向了他的身後,在海岸邊不斷翻湧的水花,“您看,快要漲潮了,再不走,我們就慘了。”

☆、墜落的飛翔之夢

我是莎拉,我是軍情七處的一員。

此刻,我與安度因成功的攀上了百米懸崖。

這可不是個簡單的事情,當我們終于到頂的時候,我幾乎要累癱了。

在我們腳下,澎湃的潮汐剛好淹沒了我們不久前栖身的山洞,還在一下下的撞擊着洞頂探出的一顆針木,直把它撞的搖搖欲墜。

天已經大亮了,可雨還在下個不停,潮濕而冰冷,可比冰冷更讓人難受的,是饑餓與幹渴。

“殿下,我們該怎麽辦?”在泥濘的路邊坐了一會兒,我低聲問道,“您看,我的背囊丢了……或許,您那裏有食物和幹淨的水?”

聞聲,安度因摸了摸腰間的貼身行囊,苦笑了一下,“抱歉,莎拉,我沒有,我的背囊也丢了,所有的食物都在裏面。不過,”說着,他在行囊裏掏了掏,摸出了一把鑲嵌着寶石的匕首,“我的匕首還在,在我們找到第一家旅店前,我們可以獵殺一頭鹿。”

下意識的,我望向了通往丹莫羅的那條盤亘于峻嶺中的羊腸小道,煙雨蒙蒙中,我發覺小道的盡頭遠遠超出了我的視線範圍,“我覺得這兒可不止一頭鹿将要倒黴。”

“我們不往南走,我們去北面的米奈希爾港。”安度因說道,他脫下外衣将它罩在了我的頭頂,猶豫了片刻後,又把右腳上殘留的那只皮靴脫了下來,端端正正的擺在了身邊的大樹下,“最近,往南去的路很不安全。”

他的動作讓我不自覺的望向了他的雙腳與地面。

你或許沒有走過山路,那崎岖不平的路面與凹凸的尖銳石子無疑是鞋底的巨大敵手。

只需要在山路上走一小段路,你就會發現,在暴風城裏可以穿上半年的結實皮鞋被磨通了底。

他沒有鞋子,在這種地方赤着腳走路,真的不是在開玩笑麽?

“我還有一雙厚襪子。”仿佛從我的眼神中看出了我的疑慮,安度因從行囊裏掏出了他最後的裝備,“我們得盡快啓程,不然,日暮時都下不了山。”

起身,我伸手拿過了他手裏的匕首,“我相信穿着鞋的我更适合狩獵,看見那頭麋鹿了麽,它馬上就要下鍋了!”

“嘿!莎拉!別亂來!”

事實證明,我的狩獵天賦與治療天賦一樣慘不忍睹,完全可以用“毫無”這個詞來定論。

我一路追着那頭白花麋鹿狂奔,跨過了山間的溪水,跳過了攔路的大樹,越過了深達半米的石坑,可是,我就是追不上它。

那頭狡猾的畜牲卻總是故意在嶙峋的岩石與小道間來回跳躍,把我累的氣喘籲籲,更可恨的是,它每次都要等到最後關頭才躲開我的撲擊,讓我總是猝不及防的撞在堅硬的樹杆上或是被石子絆倒。

一路跑來,我身上多了不下于十個血口。

可是,最終,我還是把它逼出了叢林。

“看你往哪兒跑!閃現術!”那一刻,我緊盯着它,憤怒的大吼。

光影變換,我成功的擋在了麋鹿逃走的方向上,可是,也就是那一瞬,迎着撲面而來的狂風幾乎要把我吹飛。

我下意識的用手遮了一下雙眼,等等,怎麽會有狂風?!

一個激靈,我後退了一步,順勢朝自己的右手邊看了一眼,那一刻,我只覺得腳一軟,一屁-股坐在了泥濘的地上,因為,我駭然發覺自己竟然站在了一座極高的懸崖邊,如若閃現術再往前延伸半米,我就直接飛下去了。

噢!可別告訴我那頭鹿的是有計劃的想促使我墜崖!

那個念頭在我腦海裏一轉,我望向那畜牲的眼神都變得有些驚懼。

可那頭畜牲卻是定定的望着我,有那麽一瞬,我甚至在它黝黑的眼睛裏看見了輕蔑的笑意。在我愣神的半秒裏,它朝我揚了揚蹄子,轉身跑進了懸崖邊的叢林。

噢!你告訴我,那真的是一頭鹿麽?!

“莎拉!”就在那時,安度因一瘸一拐的轉過我身後隐于叢林裏的彎道,看見我坐在地上,他大吃一驚,急速跑了過來,“你沒事吧?!”

我緊緊的攥住了他伸來的雙手,心有餘悸,“差點兒我們就得永別了,殿下。我覺得那頭鹿有問題,它……”

“莎拉,你快看!”沒有等我說完,一向極有禮貌的安度因忽然震驚的打斷了我。

順着他的目光,我也不由的震驚的張大了嘴。

你一定想不到,此時,我們站着的懸崖正面對着濕地。

你或許去濕地旅行過,那麽,你一定知道這裏空氣潮濕,氣溫悶熱,植被茂盛。

狹窄的大道上豎着許多帶着标語的木牌,大致意思都是如果你敢離開大道,那麽,你随時都有可能陷入沼澤與泥潭,随後,與這片泥濘的大地融為一體。

但是,好歹,它有大道。

可是這一刻,在我目所能及之處,這片大地已經被水完全的淹沒了!

看來,前不久的瘋狗浪不禁打翻了我們的船,還狠狠肆虐了這片土地。

不少粗壯的大樹狼狽的倒塌在水中,原本纏身的藤蔓就像蟒蛇一樣在水中起伏。而原本只出沒于沼澤的巨鱷則在冒着泡的泥水裏歡快的游走,一口一口的吞吃這來不及逃走的獵物。

大海的舌頭一下下的舔舐這片大地,讓泥與血不停的翻騰,讓我忽然覺得迎面而來的大風裏都充滿了死亡的腥臭。

“……我們,我們怎麽去米奈希爾港?殿下?”沉默的遙望了一會兒,我呆呆的問,“除非我們能飛。”

“……或許,我們真的可以試試飛過去。”頓了一下,小王子低聲道,只見他掏了掏行囊,從裏面摸出了兩根輕羽毛,“米奈希爾港就在我們的西面。你看,莎拉,那裏就是燈塔,只要計算好角度,我們或許能在港口內着陸。”

“可是殿下,如果我們掉進水裏,就成了鱷魚的美餐。”

“那麽,我們往回走?”

往回走?

回頭看了看那條早就隐藏進叢林的小道,我嘆了口氣,接過了安度因手裏的羽毛,“我覺得我沒力氣再穿過這片峻嶺了,那就飛一飛吧!”

安度因朝我會心一笑。

“奧術能量啊……”靜下心,我開始低聲頌讀咒語,越來越強烈的紫色光線在我手中聚集,掌心的輕羽毛就像幹癟的海綿一樣,源源不斷的吸收着那些能量,它越來越長,越來越大,越來越透明,最終,它砰的化成了無數紫色的震動的小翅膀,星星點點的覆在了我們的身上。

“緩落術!”

風起,我們就像失去了重量,飄下了百米懸崖。

“我們飛起來了!莎拉!”

“當心!殿下!”

“哇噢!抓緊我的手!”

每個人心裏都有個飛翔的夢,不是麽?

當你漂浮在半空,如同鳥兒一樣在風中盤旋,看着一切盡在腳下,你會不會有種擁抱天地的豪邁?有種沖破靈魂的興奮?

至少我與安度因很興奮,這種興奮讓我們暫時忘記了所有的糾結,只想放肆的大叫與大笑。

“看,莎拉!那是濕地樹人!”

“天哪,它可真大!”

“沒錯,它足足有二十米高!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能踩在它頭上!”

“看,那是龍喉氏族的獸人!”

“天哪!那些蠢貨在朝我們投擲戰斧!他們就不知道,這個高度下,他們永遠也碰不着我們的後腳跟麽?!”

緩緩下落的途中,我們一路高聲大叫,毫無意義的揮霍着所剩無幾的魔法,歪歪斜斜的朝腳下一切友好或是不友好的生靈招手。

嘩啦--

一只只巨鱷在水中對我們翹首以盼。

“來呀!來呀!跳上來我就給你咬!”

“噢!天哪!它聽懂了!莎拉!噢!快看!它真的跳起來了!”

“冰槍術!”

“好樣的,命中!”

“真可惜,濕地鱷魚皮制作的靴子可是珍品!”

“如果你喜歡,回到暴風城,我送給你一雙!”

“就這麽說定了!殿下!”

“側身!莎拉!我們得乘風滑翔!”

說話間,我們已經離米奈希爾港不過百餘米,那麽近的距離,我甚至可以看清楚哨兵臉上驚詫的表情。

“你們是誰?!”他警惕的端起手中的長-槍,足尖則勾住了銅鐘的繩索,“全員戒備!”

在當當的鐘聲裏,我張嘴就要朝他大喊,可就在那一刻,一陣飓風忽然從海面吹來。

我瞪着雙眼,清清楚楚的看見了那陣飓風吹過原野時,在水面留下的深深軌跡,然後,這道軌跡延伸到了我們面前,瞬間,我與安度因被巨大的推力掀翻!

“啊--!”米奈希爾港口哨兵那驚詫的臉離我一下子遠了十幾米!眼前颠倒的世界讓我放聲驚叫,“我們在往沼澤飛!”

“別慌!”安度因緊緊抓着我的手腕,試圖穩住身形,可是接踵而來的大風讓他所有的努力都化為虛有。

“啊啊啊啊--”我們徹底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

風在尖嘯,一聲比一聲更激烈。

在咆哮的風中,我們就像鴻毛一樣一路翻滾,剎那之間,我都不知道自己頭暈眼花飛過了多遠的距離,但有一點我知道,當我們飛到一顆茂盛的大樹上方時,緩落術的持續時間耗盡了。

“摔下去了!”

突然的失重讓我們驚叫着一下子栽進了繁盛的樹冠,又在橫生的枝杈中不停的碰撞,最終狠狠的掉在了樹下的茅草屋頂上。

只聽見吱呀一聲,不堪重負的草屋搖晃了一下,終于嘩啦散架,帶着驚呼的我們擁抱了滿是泥水的地面。

“……噢……我的天……”半晌,我才拄着草屋的柱子,從滿是泥土的地上坐起身,“殿下?安度因?!”我望着散落一地的茅草,大叫。

“我,我在這……”王子在茅屋的廢墟裏有些氣短的回答,“……能不能,能不能請你從我身上讓一下……”

“嗯?噢!”屁-股下柔軟的觸覺讓我觸電般跳了起來,“抱歉!我……”剛想解釋兩句,我卻忽然僵在了原地,因為,我的目光越過安度因的肩膀,落在了更遠處。

我去!

我們掉到什麽地方了?!

為什麽圍着我們的,是一群手持鏽蝕長刀,滿目猙獰的藍腮魚人?!

☆、逃離藍腮沼澤

我是莎拉,我是軍情七處的一員。

我與暴風城王子安度因試圖借助緩落術,從濕地以南的懸崖直接飛往米奈希爾港,可是,非常遺憾,突如其來的飓風把我們吹離了航向,讓我們毫無防備的降落在了藍腮沼澤裏。我們并沒有摔成殘廢亦或是被泥水吞沒,可是,我們卻被一群虎視眈眈的藍腮魚人給團團圍住了。

你見過魚人麽?

這種惡心的怪物和人類差不多高,身體與魚長得一模一樣,下半身卻生着兩條極為性感的長腿,它們力量不大,速度卻極快。

讓人讨厭的是他們極度的排外,所有闖入者都會被它們以刀劍相向。

最見鬼的是,這種怪物似乎擁有天生的魔法天賦,每四五只中,你就能看見一個手持柳木法杖,身邊圍繞着電球的薩滿祭司。

你一定知道薩滿的閃電鏈有多疼,不是麽?

此刻,我們的正前方便站着四五名魚人薩滿,它們已經瞪着雙眼,開始叽裏咕嚕的頌咒了。

我去!

我下意識的想要聚集魔法,卻發現我的法力在剛才毫無意義揮霍中消耗一空。

“怎麽辦?怎麽辦?!”大事不妙的感覺讓我全身汗毛倒豎,而那一刻,魚人薩滿手中的閃電已經滋滋的連成了一片,眼看着就要朝我們覆蓋過來!

“當然是逃啊!”安度因咬牙大吼,只見他一手提起一片木板作為護盾擋住了魚人戰士投來的如同飛蝗的一大片飛斧,另一只手一把拉起我便朝樹後奔去!

轟隆隆--

只聽見一陣劇烈的爆炸聲,迅猛的罡風從後面追了過來,直接把我們掀飛上了半空!

“嗷--”那一刻,我瞪着眼睛大叫,手舞足蹈的飛過了前方幾只魚人的頭頂,才在七八米之外的泥水裏狠狠的落地,等我下意識的翻身而起時,我駭然發現剛才我們坐着的地方被強烈的魔法炸的一片焦黑。

沒有給我們任何喘息的時間,迅速奔上前的魚人薩滿又開始了第二輪閃電鏈的咒語,而那些手持着長刀的魚人戰士們可彎下了腿,擺出了随時進攻的姿勢。

“快跑啊!”我一把把傻在原地的安度因拉了起來,朝前飛奔。

可是,還沒有跑出去三步,王子忽然掙脫了我的手,“你先走!”喊聲未落,他忽然往後跑去。

“你做什麽?!快回來!”那一刻我幾乎要跳腳了!

可是安度因根本沒有理會我的呼喊,甚至還用所剩無幾的魔法在自己腳下鋪上了一片天堂之羽,一頭朝那些魚人沖去,剎那間,他已經到了一只魚人薩滿的面前,并且一拳揍扁了那只可憐的魚人的鼻子。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魚人薩滿朝後栽倒在地上,可他踏過魚人的身體,還在往前沖。

他到底想幹什麽?!

就在那時,密密的電網已經從半空朝我籠罩下來。再也沒有時間去關顧那名忽然發了瘋的王子,我大叫着轉身就逃。

轟隆隆--

大地震顫,泥水四濺。

閃電鏈的光芒在泥水裏游移,成功的電麻了我的後腳跟,讓我一頭栽進了淤泥之中,“啊!”

見鬼!

“啊哦累--”

我背後響起了魚人那特有的呼喊聲與一片淩亂而急促的踏水聲,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些魚人戰士們正在朝我逼近,而只要他們走到了我的身邊,我鐵定要被亂刀砍成碎塊!

回頭,我盯着那些在泥地裏奔走的一雙雙細腿,下意識的摸向了自己的貼身行囊。

“啊哦累--”

它們離我越來越近了,越來越近了!

我已經能看見它們眼中通紅的絲線了!

我已經能聽見他們粗重腥臭的鼻息了!

快摸出點什麽來,莎拉!哪怕一根針,一條繩子也好!

可我摸出來的,卻是一個用來裝煉金藥水的空空的水晶瓶!

那一刻,我的心都涼了半截,“只有,只有這個麽?!”

呼--

最前面那名魚人戰士已經躍上了半空,高舉着手中的長刀,惡狠狠的朝我劈下來!

“啊哦累--”

“啊--”我叫的驚天動地,就那麽下意識的把水晶瓶往魚人戰士扔去。

事實證明,我的動作與反應都是一流的,因為,在那柄長刀離我只有兩寸遠的時候,我的水晶瓶已經撞在長刀上,并且乒的碎成了好幾片,最幸運的是,其中的一片不偏不倚紮進了長刀主人的眼睛。

“啊噢--啊噢--”

眼睛負傷讓半空魚人戰士一下子松開了長刀,并在我一縮頭的時間裏,捂着滿是血的臉跌在了我的後邊,遍地打滾。可是,沒等我喜悅的吼上一句,我絕望的發現,在它的身後還有至少還跟着四五只氣勢洶洶朝我狂奔的魚人,它們手裏的武器筆直的指着我的,而至此我的腳後跟卻還沒有恢複知覺。

死!定!了!

呼呼--

魚人們的長刀在風中唱着挽歌。

我不由的閉上了一只眼睛,縮起了脖子。

“命運的絲線啊……”就在那時,我忽然聽見了安度因的頌咒聲,還沒等我尋到他的蹤跡,一條銀色的絲線已經纏在了我的腰間,把我淩空抓起,從魚人戰士的長刀下竄上半空。

呼的一下,我飛過了那些試圖斬殺我的魚人們的頭頂,重新回到了那顆濕漉漉的樹下,小王子一把把我架在肩上便朝前奔去,那方向與米奈希爾港截然相反。

“殿下!你搞什麽?!你剛才在搞什麽?!”我伏在在他肩上奮力的邁步,憤怒的大叫。

“我看見拉法耶了!我把他弄回來了!”安度因大喊着回答。

“什麽?!”

淌過一個水潭又一個水潭。

踏過一片泥地又一片泥地。

繞過一顆大樹又一顆大樹。

穿過一叢篙草又一叢篙草。

我們慌不擇路的在藍腮沼澤裏橫沖直撞,至少有八只蟾蜍被我們踩扁,十三條水蛇被我們踢飛,終于,我們沖出了一片半人高的草叢,沖到了一片大約三四平米大小的平整的草甸上,四圍茂密的篙草把我們嚴嚴實實的與外界隔開。

“啊哦累--”

遠遠的,魚人們的叫聲此起彼伏。

我們背靠着草叢下的一塊大石頭,大氣不敢出,直到魚人的喊聲越來越遠,再也聽不見,才一下子都跪坐在了濕漉漉的地上。

有那麽一瞬,我們相互看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我們……擺脫了它們麽?”半晌,我才開口,聲音還在發抖。

“我想,我們應該擺脫它們了。”安度因極力壓抑着喘氣,極輕的回答,似乎生怕又在不知不覺中惹來那些見鬼的藍腮魚人。

“我們接下來要怎麽辦?”說着,我摸了摸腰間,才發現貼身的行囊竟然也在慌亂中弄掉了,“您那兒還有地圖麽?”

“這些都不重要,”深深吸了口氣後,安度因擡頭望向我,他的嗓音裏流露出一種掩飾不住的竊喜,“我找到拉法耶了,莎拉!”

我不由的一愣,“……你說什麽?”

“我在那座茅屋的廢墟旁看見拉法耶了,”伸手,他從貼身行囊裏摸出了一截白骨,那是一段脊椎,其中的一節裏閃耀着虛弱的靈魂火光,“它就插在樹下,想必是被大水沖過去的。”

“聖光保佑!”我把那段骨頭抱進了懷裏,靈魂火光裏那熟悉的波動讓我幾乎要大叫了,“真的是拉法耶!真的是!”

“而且,我的地圖沒有丢,讓我看看,我們該怎麽走。”安度因笑着從行囊裏拿出了濕漉漉的紙張,我立刻轉身跪在了他的對面,幫攤平了那濕透的地圖,“你瞧,我們現在在藍腮沼澤的西北面,我們應該……”

就在那時,就在安度因比劃着地圖的時候,我忽然注意到他背後的草叢在左右搖晃,然後,我駭然發現他背靠的大石頭忽然動了!它張開了血盆大口,露出了流着涎液的利齒!

我去!那根本不是什麽石頭!那是一只濕地巨鱷!

“我們得再往西面走,這裏有條路……”安度因依舊在低頭研究着地圖,而我已經驚的跳了起來。

“殿下!趴下!趴下!冰錐術!”

魔法透支的感覺就像渾身被針紮,可是,我還是成功的釋放出了那個法術,而且,身處極度恐懼之中時釋放的法術異乎尋常的強大,巨大的冰風掠過安度因的後背,把那只濕地巨鱷吹上了十米高空!

“吼--”巨鱷蹬着粗壯的腿在半空裏劇烈的掙紮,落地時的響動幾乎讓大地都震動了。

還活着?!

渾身炸毛的我往後跳了幾步,再次頌咒,極寒的凍氣像海嘯一樣翻湧,在我四周凝結,“冰霜新星!”

瞬間,翻在地上露着肚皮的巨鱷被凍進了冰塊裏,可是,它那雙如同琥珀的眼睛竟然還在轉動。

還活着?!

沸騰的熱血沖進了腦袋,我咬着牙開始了第三個咒語,寸寸伸長的冰淩凍傷了我的雙手,直到我幾乎要掌握不住那亮銀色的冰冷能量,我才狠狠的将那杆尖銳的冰槍朝巨鱷投擲過去。

“冰槍術!”

刷的一下,那只冰槍則幹淨利落的插進了巨鱷的嘴裏,又從它的後背穿出。

我猜,它全身的血液都已經凝固,在這濕潤的空氣裏,沒有洩出一絲半點的血腥味。

那一切不過發生在五秒之內,安度因甚至都來不及從地上爬起來。

做完那些,我膝蓋一軟,跪在地上,大口的喘了起來。

直到這時,魔法透支的後遺症才完全襲來。

仿佛有無數的鋼針在我的血肉裏穿刺,它們搗爛了我的每一寸血管,每一條神經,每一顆細胞,然後,它們随着血液向我的頭部彙集,狠狠的紮進了我眼角的傷口裏。

“呃啊--”那一刻,我捂着刺痛的眼睛,幾乎要暈過去。

是安度因的強效治療術救了我,“聖光啊,請賜予我力量……”随着他的頌咒聲,溫暖的聖光注入了我的傷口裏,仿佛一只柔和的手,一點點的驅趕開了在我身體裏肆虐的痛苦。

似乎過了一瞬。

似乎過了一萬年。

我終于能放下雙手,重新看着那雨後初霁的天空。

“莎拉?”安度因爬了過來,費力的扶我起身,那雙蓄滿焦急的眼睛就和頭頂的天空一樣湛藍,清透。

我沒有回話,只是大口的喘氣,定定的望着他,然後,不約而同的,我們一同笑了出來。

這見鬼的地方!

見鬼的!

☆、魔法微控

我是莎拉,我是軍情七處的一員。

此刻,我與暴風城王子安度因才剛剛從藍腮魚人的刀劍魔法中逃脫出來。

長時間的奔走讓本就饑腸辘辘的我們栽倒在地,幾乎爬不起身。

毫無疑問,那只被我虐殺的巨鱷的肉條成了我們的午餐,安度因完美的收拾了它,而四周遍布的篙草,成為了我們生火做飯的燃料。

別擔心雨,雨早就停了。

“接下來,殿下,接下來我們怎麽辦?”休憩了一會兒,我低聲問道,低落的,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當一切塵埃落地的時候,我才想起了我們的處境。

我有安度因的保證,勞瑞娜有安度因的保證,可是拉法耶呢?

我真的能抱着他的靈魂之火跟着安度因去米奈希爾港,回暴風城麽?

可安度因的回答卻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們先補給充足,然後,往南走。”

“為什麽?您不打算和您的騎士彙合麽?”問題問出口後我忽然停住了話頭,驚詫的望向了他。

我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安度因并不想回暴風城是因為他打算繼續他的計劃,只不過誘餌從拉法耶的性命,變成了拉法耶與他兩人的性命。

“你瘋了?”

“我是暴風城的儲君,莎拉!”安度因斬釘截鐵的道,望着我的雙眼裏又泛出了那種極亮的光芒,“我必須保衛我的城池,我的人民!你大約不知道每年有多少忠誠的戰士與官員死于部落探子手中,我确實倡導和平,可是,有些血是洗不掉的,有些刀劍是折不斷的。我必須盡一切可能,除去懸在暴風城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我張了張嘴,卻無言以對。

安度因的所作所為也根本沒有一絲錯誤,不是麽?

而且,我是一名人類,我是暴風城的公民,我在那厚厚的城牆裏安全的度過了許多年。

在利用拉法耶鏟除部落探子這件事上,我根本就沒有任何立場反對。

“……可是,拉法耶呢?殿下,如果除去了部落的探子,你打算怎麽處置拉法耶?”咬了咬嘴唇,我還是問了一句。

那個問題讓安度因微微捏了捏拳頭,“……我們選擇的終結地點在一座懸崖附近。”

“……您讓他走?”

“你說的沒錯,莎拉,拉法耶曾是我的戰友,我不可能看着他的生命受到傷害而無動于衷,我會讓他走。你知道的,只要靈魂之火沒有熄滅,給他們足夠的時候,他們終會複原。”

我沉默了。

安度因的話并沒有錯,可是,從他嘴裏說出來,卻總讓我感到種微妙的距離感。

“抱歉,莎拉,”相視一刻,安度因的嗓音也黯淡下去,“在找到第一個宿營地後,你……”

“我和你一起走,殿下!就當做……當作為我們曾經的戰友拉法耶保駕護航,好麽?”

“……嗯。”

太陽越來越毒辣,透過潮濕的空氣,将一切都烤的滾燙。

“我們得啓程了,莎拉。”死寂一會兒,安度因提議道,可是,剛剛一動,他的眉峰便蹙了起來。

“怎麽了?”

他搖了搖頭,卻下意識的收起了雙腿,那一刻,我才發現他的腳在滲血。

是啊,我怎麽忘記了?

他只穿着一雙厚襪子,卻與我一同跑了這麽遠的路!

“你不能再走了!”我扶着他重新坐好,“處理好你自己的傷,我替你弄一雙靴子。”左右看了看,我伸手拿過了地上那塊還在冒白煙的鱷魚皮。

“火焰啊……”我開始輕聲頌咒,這一次,出現在我手中的,是一簇極小的火苗,卻散發着滾滾熱浪,不過一刻鐘,便将那塊鱷魚皮烘幹,接着,我又烘幹了一團篙草,然後,我從安度因的行囊裏摸出了匕首,開始處理那塊皮。

“莎拉,快停下,”安度因按住我的胳膊,輕聲阻止道,“你不能再透支魔法,如果嚴重的話,會傷及性命。”

“沒事,”我頭也沒擡的答道,“這是對魔法微控,您也看見了,這幾乎不消耗什麽魔力。”說着,我又四處看了看,将身上披着的那件本屬于安度因的外衣肢解了,層層的纏繞在切割好的鱷魚皮上,做好了那些,我又默聲念咒,這一次出現在我手中的,是一只極細的冰針,而穿過針眼的,是一絲烤幹的篙草,“你大約不知道,我的故鄉在斯坦索姆。那裏靠北,一到冬天就非常寒冷,我們那兒的小孩從小就幫着大人處理獵物的皮毛,做衣服,做鞋子。您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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