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Chapter 66
凱厄斯坐在凱莉斯特的卧榻旁,手捧着一本厚重的書籍,他漫不經心地翻着,等待她的蘇醒,就像他曾經做過的那樣。
他疑惑地在記憶裏去搜尋,曾經做過的那樣?在他長如浩瀚星河般的生命中,真的發生過這樣同類型的事件麽?
耳朵靈敏的凱厄斯聽到響動,擡起眼皮看了過去,那個躺在石床上如同瓷娃娃一般易碎的人類醒過來了,她原先就并非健康的唇色此刻更加蒼白了,脆弱地吐納氣息,眼珠不安分地轉動着,像是遇到什麽噩夢。
他定定地望着她,下一秒,凱莉斯特醒了,她的眼神現實迷茫無措再到驚恐萬分,凱厄斯看着她,得意極了,他咧開嘴惡狠狠地對她笑了笑。
這就對了,就是應該害怕他,臣服他,跟随他,而不是與他作對,忤逆他。
陰暗潮濕的石板透着陣陣冷飕飕的氣息,蓋在凱莉斯特的臉頰上,她艱難地別過臉去不敢看坐在自己身側的這個男人的臉,他眼見自己醒過來之後便慢慢地合上手裏厚重的大部頭,那聲響叫凱莉斯特的耳膜一陣鼓噪,心口裏的那顆小心髒也跟着彈跳起來。
她怯生生地望過去,他眼底寫滿了不耐,鼓起勇氣,她還是說了出口:“水。”
凱厄斯感受得到這體溫的熱度,他還以為那是人類慣常的溫度呢,他想了想站起身去,手中的書籍被他穩妥地放回到書架上去,随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水壺倒出一杯,這場景,又是該死的熟悉。
他走到那個人類的邊上,骨節分明的手指握住透明水杯遞到她的唇邊,想起她還躺着,便微微俯低去摟起她的身子,滾燙的隔着半幹的衣服他清晰地感受到來自她身體上的溫度,他默不作聲地瞟了她一眼,發現她那雙泛着光澤的眼珠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他難得的溫情莫不是給了這個人類以不可思議的情緒?
凱厄斯覺得這樣子的他,于他自己而言,都是有點陌生的,于是他将杯沿放到她的唇邊,挨得這麽近,他都嗅到了她頭發裏脖子散發出來的香氣,那麽那麽的誘人,叫他難以忍受,他突然發了狠将水往她身上灌……
失控的動作夾雜着這漠不關心的神态,他有些挫敗于這個歌唱家加諸在自己身上的痛楚,當初他未遇上歌者時,曾這樣講過,那些被歌者迷惑得神魂颠倒的吸血鬼不會包括他,可是……
望着她近在尺咫,凝着霧氣的大眼睛時,他忽地生出一股不忍來,不忍這麽兇狠殘暴地對待她,想要馴化她,叫她心甘情願被自己轉化,讓她得到最好的一切,明白和他共同永生是一件多麽美妙而幸運的事情。
他松開拿着水杯的手,玻璃渣四處散落砸在他的身上,凱厄斯俯身抱起凱莉斯特以免她被這玻璃所傷,他站到那石床上去,手裏抱着的是她,他一低頭便将自己的利齒毒牙放到對方身上去,她的皮膚在他嘴巴張開的一瞬間豎起寒毛來,他的耳朵捕捉到她嘴裏想要發出的尖叫卻因為生病而無法的響動,他惡趣味地笑了起來,眯着眼睛十分享受這種獵物在嘴邊,并且勢在必得的感覺。
很快這種惶恐沒有持續多久,剛剛蘇醒的人類,張開嘴,一腔孤勇地咬住了他的脖子,像是被貓撓了一下,凱厄斯頓時就炸毛,擡起埋在她脖頸處的頭顱,死死地凝視她那雙明明怕得要死,卻又故作堅強地回視自己的眼睛。
像是想要從她眼裏獲得某個熟悉的影子,卻不得要領的感覺,又籠罩在他眉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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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心軟來得太快,他看着這個和他想要尋找的記憶沒有絲毫關聯的人類,突然沒有了興致。
這些天以來如此這般複雜叫人難以琢磨通透的情緒一直在折磨着凱厄斯的心靈,他無法叫自己安然地望着這個歌唱家在自己面前入睡,也無法叫自己不去思索到底他對這個歌唱家是以何種面目的情緒來對待。
她的面容嬌弱得像是從前種在他自有城堡中的玫瑰花,盡管沒有在陽光充足的時日裏照看過,但是陰天細雨帶風的天氣裏去照料也是十分的美豔,暗沉的天空底下,它是唯一的亮色。更別說這個人類在沒有被病痛侵襲時臉頰那如同驕陽一樣可口的紅暈了,她頭上的金發比他見過的那些女吸血鬼的發色還要有生命力,盡管她的神情大多時間看起來是那麽的郁郁寡歡。
她昏睡的時間裏他一邊翻着書,一邊打量她,他那些暴躁的心緒仿似不存在了一般。
可是當她蘇醒,又像初初碰面時那樣怯弱地看着他時,沒來由一陣火氣從心口往腦門竄。
他也不想這樣,可是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阿羅推門而入時望見的便是這麽一副場景,一個坐在石床上環抱住自己瑟瑟發抖,臉上是凄切的神情,一個站在床沿指尖淌水,惱怒和心軟交織在這個不成熟的弟弟臉上,阿羅沒有嘆息出聲。
走近了他拿出繡着沃爾圖裏标志的手帕,将這姑娘手指上的清水抹掉,然後溫柔又不失禮儀地握住了她的手,去讀取那些信息,關于自己弟弟命定歌者的生平和此刻的心情,他看到一幅用色熱烈,感情充沛的畫作在自己面前徐徐鋪展開來,和這個姑娘此刻平靜中帶着審視的提防神色不同,她的回憶裏充滿着讓人向往的花香。
直覺告訴阿羅,這個歌者,将為他的弟弟帶來完全不同的體驗和生活,這對沃爾圖裏是有利無害的,他現在需要勘測她的天賦到底是什麽,如果是和自己妹妹迪黛米那樣只是給人帶來好心情的話……
到底留還是不留?
凱厄斯接觸到阿羅的神色時,又想起自己曾經在他面前大放厥詞,說不會被歌者所牽絆,可真當這一切,當這個無法抵禦的宿命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看着她,再看看他自己,好像很難再有什麽必勝的把握。
她從今天起,要成為他的心魔了嗎?
他預備讓這個人類成為自己的心魔了嗎?
凱厄斯沒有告訴自己答案,但他的行動告訴了周遭的所有人,這個歌者,遲到了好幾千的宿命,的的确确是他的心魔,至少也是放在心尖上的人。他給她請來最著名的醫生給她看病,米蘭城裏最有名的服裝設計師為她量體裁衣,意大利最好的語言文學家教她說意大利語,這所有他為她而做的事情,都是為了拉緊彼此的距離。
大概是交談時得知她是個愛好畫畫的學生,便将自己書房的某處作她的畫室,這一切都瞞着凱莉斯特進行的,等到她痊愈之後,恢複健康之後才讓她知道,讓她沉醉在他編造的夢境裏,在她身體條件允許的時候将她轉換。
從未見一個如他一樣的血族為自己的歌者百般忍耐,只為共同永生。
而凱厄斯興許是因為一直孑然一身,孤寂百年,才會對這樣橫空出現的一個歌唱家上心吧,阿羅與馬庫斯曾這樣交談過關于他們兄弟凱厄斯的事情,但馬庫斯卻是另一種說法,他認為凱厄斯在這個人類小姑娘身上找一樣情緒。
“你看他看她時的眼神,充滿了壓抑,明明不是那麽喜歡她卻又硬是要将她留下,并以禮相待,他這樣易怒的一個人,居然會有這樣的耐心真是不多見。”
“他……我以為我們的兄弟凱厄斯所有的耐心都給了那個獵人了,我從亞力克的思想裏讀到,他啊,為了那個差點燒死他的人類做過多少費盡心機的蠢事情……”
馬庫斯忙不疊送地打斷,這對他這個行動如老僧入定的血族來說,顯得有些急迫,“我們說好不在這裏談論相關事宜的,阿羅。”
隔日,阿羅将一個吸血鬼請到了沃特拉城來,是他的忘年交,能夠看出一個人類在轉化為吸血鬼之後的天賦,兩人已是多年不見,寒暄過後阿羅便領着此人到凱莉斯特的起居室——這裏經過凱瑟琳的一番布置後充滿了中世紀皇室公主閨房的那種甜膩與粉嫩。
阿羅很是滿意,微笑對着正在照顧凱莉斯特的凱瑟琳阖首,而門邊的亞力克則是微微地皺了眉頭,環視了整個房間的裝扮,再将視線定格在徐徐走向自己的凱瑟琳,她臉上得意的神色來不及收回來,便對上他的。
凱瑟琳自從凱厄斯重傷後才被調回到沃特拉城,此前一直都是在外執行阿羅下達的命令,大概是害怕她尚未徹底歸順于沃爾圖裏,所以執行的都是邊角的碎料,并沒有切中要害,就像是沃爾圖裏養着的一個閑人。
這一次回來卻主動接下照顧一個住在沃爾圖裏人類的起居飲食,聽任凱厄斯的差遣,這個間接造成她成為自己最不願意成為的族類的血族。
亞力克看着她,覺得凱瑟琳渾身上下都是惹人懷疑的氣息。
凱瑟琳目不斜視地繞過亞力克往前走,亞力克恭敬地對阿羅行告別禮,關上房門緊随其後。
她知他有話要說,于是故意往地下的監牢走。
順着漆黑的、泛着寒氣的樓梯道往下走,沒有絲毫的光亮,鐵鏽的味道到處都是,凱瑟琳鼻尖很盡責地将這些味道找到,然後讓她對曾經被囚禁于此的記憶更加無法忘懷。她的眸色暗了暗,再回首時,亞力克已經将她往牆上壓去,輕易地将她禁锢在他的胸膛之間。
他亦是灼灼的眸色,潔白的牙齒和嫣紅的唇瓣,凱瑟琳直直地盯着他看,沒有一點的松動,她的沉默像是一把剪刀輕易拆穿他維持的平靜,他龇牙咧嘴,語氣諷刺:“凱瑟琳,你這次回來,看來不會輕易離開了啊!”
“亞力克,”凱瑟琳卻是沒有在意他口氣裏的諷刺,“你說過我是你的歌者,你命定的,不可抵抗的宿命。對不?”
亞力克完全沒想到會是這個回答,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聽到她繼續說:“既然是這樣,我很好奇,到底凱厄斯會為了他的歌唱家做到哪一步,而你口中所謂的宿命,到底值多少分量。”凱瑟琳咧開嘴笑了,“我就看看,你們這些沒有弱點的血族,為了一個人類可以做到什麽地步!”
“我等着凱厄斯轉換那個住在房間裏的那個人類,我等着看,看她會不會成為第二個我。”
說完凱瑟琳推開亞力克擡腳變要走,才不過一步,亞力克便伸手将她納入懷裏,他的胸膛和她的背一樣的堅不可摧,“凱瑟琳,你從來就不是誰的第一個,你是我的唯一。”
“謝謝好意,我并不需要。”
我唯一要的,不過是你們這些早該下地獄的家夥,萬劫不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