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Chapter 65
一場冰冷的風雪席卷了凱莉斯特的夢境,無數巨大的冰雹擊打在她的魂體之上,得不到片刻的安寧,這種靈魂上的虛弱注定無法救贖,凱莉斯特凝神望向面前這個男人,黑色的兜帽被扯下銀白色的長發垂在肩處,雙眼染上這殘陽凄絕餘溫,他雙唇豔如玫瑰般濃烈在他冷白過度的臉頰上,這紅色冷豔精致得過分,造工考究的手工襯衣,被熨燙得沒有一絲皺褶的襯衣領口,一如他呈現在她面前的氣質——莊重、矜貴不容亵渎的,那風骨的确是沿襲了舊時古老貴族的血統。
他的眼睛裏盛滿了怒氣,到底在何時何地,她惹怒了這樣一個漂亮的生物。在她這樣迷霧重重的夢境裏,她一點頭緒也沒有,他冰冷的手指落在她的額頭上時讓她禁不住哆嗦了一下,然後猛地醒了過來,床頭的位置,空無一人。
幸好這一切都只是夢,凱莉斯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她擡手摸上自己的額頭,那蔥白的手指留有的餘溫似乎還未曾散去。
所有的一切都不真實。
她又閉上眼睛企圖重新陷入沉睡中去,若是真的再遇上這個企圖帶走自己的非人類時,她要如何逃跑,還是順從他的掠奪?
帶着這個疑問,凱莉斯特慢慢睡去。
潛藏在附近的凱厄斯,金色鑲邊,厚重的黑色鬥篷,融于這沉沉的夜色中去。卡萊爾,虛僞的家夥,這群姓庫倫的素食者,軟弱且不堪一擊,就連藏在他們背後的,他的歌者,都是如同小綿羊一般乖巧且溫順。
他的銀發上有月光的光澤,星星點點的,他沉郁的目光掠過房間裏叫他喉頭燒得發痛的人,投向遠處的銀杉樹上,一陣風過後,他便消失于這方寸地中。
第二天,凱莉斯特頂着眼底青紫色的黑眼圈和蕾妮斯梅一起去上學,蕾妮斯梅駕着車停在了學校的停車場裏,憂心地詢問她:“凱莉,你還好嗎?”
她搖了搖頭,說:“我沒事,就是睡眠不足。”
“昨天我爸爸說的話……你是在憂心這個嗎?”蕾妮斯梅眨着眼睛,長長的睫毛叫凱莉斯特打心裏羨慕,凱莉搖頭笑道:“我親愛的,我對你們家給予我的保護可是信心十足!”
“好吧。”還想再多說什麽的蕾妮斯梅打開車門踏進校園,凱莉斯特緊随其後。
她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去看,除了熙熙攘攘的學生之外,再沒有其他人。
應該是多心了。
午餐前最後一節課是在植物園進行。凱莉斯特與蕾妮斯梅沒有同組,凱莉斯特和一個嬌小的亞裔女同學一起做作業,她提議兩人到學校後山的樹林去采集樣本,凱莉斯特望着滿園擁擠的同學,沒有猶豫就點頭。
兩人沿着大路朝山裏的樹林走去,福克斯陰沉的日頭挂在天空的正中央上,她沉默不語地走着,當她再擡頭時哪裏還有同班同學的身影,只有她自己一個,還有樹影婆娑作響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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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來由心底一陣驚慌,整個世界一片荒蕪,前方是未知的危險,她揪住衛衣的領口像是有所察覺地一步步往後退着,眼睛打量四周的景物。
她回過頭去,視線觸及那張熟悉的臉時,饒是她一貫鎮定自若也忍不住驚詫地呼叫出聲——那人站在不遠處的高大的樹木底下,陰沉的光線毫不吝啬地灑在他那張白得厲害的臉孔上,在樹木陰影的映照下,呈現出極端化的細膩對比,他臉孔精致,唇色紅豔,眼神淩冽如刀。
他突然咧嘴一笑,她瞪大眼睛看着他從黑色的陰影裏走出來,一步一步,安靜得似乎是腳步漂浮于這泥土與砂礫之上,走向她隔着齊腰高的綠草,隔着被湧起的白霧缭繞的光線,他前進的腳步和諧而優美,如同跋山涉水栉風沐雨從那個哥特教堂林立的年代走來,身上夾裹着血雨腥風。凱莉斯特一時間被他的節奏拖着跑,有些着迷他與這裏背景完美的和諧。
等她從那沉迷的思緒裏清醒過來時,他站定在她面前已經有好些時候了,凱莉斯特好久才找回自己的沙啞的聲線:“凱厄斯,是你嗎?”
如夢初醒的還有凱厄斯。
他不可思議地望着眼前矮他許多的少女,如同精靈一般澄澈的目光,金色的長卷發,還有蒼白中帶着驚恐的紅暈的臉頰,他恍惚地在此人的背後看到一張似笑非笑眼睛裏似有積雪未融的臉,她站定在這個少女的背後,郁郁蒼蒼的大樹和那暗沉的雲壓得極低的天空是她的背景。
這張臉于他記憶裏是不曾有過的,站在此地的時候,飛過心頭的,全然是那股莫名生出來的熟悉感,他和此刻想起的那個人也曾在這荒郊野外迎着凄清的北風,對峙過,又或是一同在這相同的天氣裏共同游樂過?
“是我。”
凱厄斯回答眼前這個少女怯生生說出的字句,擡眸時,再也沒有那張叫他恍然的臉在對着自己譏笑。
無端的,凱厄斯的心平靜很多,對上自己歌唱家時喉頭灼熱的燒傷感終于不那麽磨人。
凱莉斯特看着凱厄斯,他并沒有再像上一次出現時帶着滿腔的怒火,然而熟知此人喜怒無常性格的她,深知這一切都不會如她所願那樣輕易地結束。熟知,她想她從愛德華嘴裏得知的這些,也算是熟知他了。
凱厄斯算不上什麽工于心計的角色,但是實力上的懸殊,她該怎麽做才能全身而退?
愛德華說過她是凱厄斯的歌唱家,就像未轉換前的貝拉之于愛德華那樣。
然而不同的是,愛德華是素食者,而凱厄斯來自吸血鬼最大的家族、掌管吸血鬼世界命脈的沃爾圖裏,生活在與愛德華截然不同的世界裏,充滿血丨腥和殘丨暴,她想,落在此人手裏,若不是不順從,大概只有死路一條。
凱厄斯對于凱莉斯特的反應似乎很不滿意,他眼底的興奮瘋狂變成一種陰郁的烈焰,皺起眉頭,看上去有點暴躁的惱怒。他将手放到唇邊用牙将手上的手套咬下來,卻因為過于用力而将上好的皮質手套撕咬出一個洞口,他似乎更加惱怒了——不願意在人類面前展露出一絲絲的不禮貌,他那鑲了金絲邊的鬥篷被他脫下拿在手裏,紅色圍巾纏繞着他那白皙的脖頸,聲音尖細卻得體,清脆得如同是那少年幹淨的聲線。
可說出來的話,卻是那樣的冷酷和強硬:“繼續留在那些素食者身邊你是要跟随他們進入這種永生的世界麽,充滿無聊和一成不變,且像個饑餓的物種行走在那些陰暗潮濕的森林裏與人類交好,假裝自己并非掠奪者。”
“就好比夾着尾巴做人的狐貍一樣,凱莉斯特。”
他擡起他的眼皮,如蜥蜴一般的表皮,溫度冰涼:“你真的願意這樣步入永生嗎?”
“誰說我要永生?”凱莉斯特的眼睛倏忽便濕潤起來,撇開頭低低啜泣着,她似乎想到不好的回憶,雙肩克制地抖動着,凱厄斯抿唇眼睛卻沒法從她身上移開視線,真的是……何其脆弱的人類!
“像我這樣的生命,不能沒有死亡,我所想的不過是如期安享我的餘生。才不是用來步入永生。”
她擡起頭,眼底含着滾燙的眼淚,灼灼地看向他,沒有畏懼的神色,堅毅中帶着決然,他對此報以極其不耐的一笑,他走近好幾步,說:“凱莉斯特,你沒有機會再回到那怯弱的、脆弱的、不堪一擊的人類世界。”
“我若是要成為一人之主宰,我便不會對那人食言,在這個決定上,你沒有任何拒絕的餘地。”凱厄斯那抹志在必得的微笑凱莉斯特還沒來得及凝注眼淚細看,自己就已經被他用鬥篷當麻袋将自己罩起來,一片黑暗中她鼻尖只有這人的氣味,像是橡果木上的香氣,又像是長久不見光日裏的植物身上那股寡淡的生命氣息。
凱莉斯特只覺得自己在烈風中行走,她在這副堅硬冰冷身軀的懷抱裏瑟瑟發抖,這還不夠!很快,她便發覺自己跌入深深的水潭裏,不,這腥鹹的味道,是海!
她覺得自己身體裏有一把熊熊燃燒着的火,而身體外則是來自極北之地的冰雹所包裹着,海水不斷湧入她的嘴巴裏,吞吐間進入她可憐的胃裏。她的胃像是被塞進一塊尖銳的石頭,攪得胃壁不得安生,痛的難以忍受,卻又無法呼救。在這種三面夾擊的疼痛中她昏了過去,她跌入第一次夢到凱厄斯時的夢境裏去。
醒來時,凱莉斯特睜開疲倦的雙眼,入目便是潮濕石壁,身體冰冷疼痛,被直直的放在石床上,許久,她才反應過來,身上衣服黏糊糊地粘在皮膚上,頭發也被水浸泡過,一撮一撮的粘連在一起,帶着濃烈的海水氣味,渾身麻木得像一具屍體。
随着知覺的回籠,痛覺開始侵蝕她的神經,像有螞蟻爬過身體一般,将疼痛傳達到四肢百骸。腦袋簡直像是被針紮一樣痛,凱莉斯特連呼吸都困難起來,痛苦地喘着氣,呼吸從她的口中噴出。
空氣中凝結出一道薄冰般的水霧,她才意識到自己身體如同在燒烤爐底下的炭那樣滾燙,她在發燒,她這樣想着,慢慢去回憶在黑暗來襲前,她到底遇上了什麽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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