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Chapter 61
整個房間都籠罩在郁郁沉沉的夜色裏,飛揚的塵埃裏有布料的碎屑,空氣裏來回飄蕩着的味道裏摻雜血腥、紅酒,如果玻璃渣子的味道也可以算入內的話,這一切都可以籠統地稱之為“劍拔弩張”。
他強硬地闖進她的唇舌裏,現時的他一半沉浸在憤怒的發洩裏,一半沉浸在對她要輕拿輕放的信條裏,雙方拉拉扯扯分不出勝負,最終他在她不斷的掙紮和眼眶逼出的淚,停下了動作,麥克斯在害怕,他聽到那心跳的頻率,不是因為腎上激素的刺激,而僅僅是因為她害怕了。
凱厄斯怒極了的表情,滔天的怒意翻湧在眼底像是煙波快要将她淹沒,同樣的如果目光可以輕易撕碎一個吸血鬼的話,她絕對不會吝啬那目光。身體上的痛楚根本算不上什麽,她死死地盯着凱厄斯,她不認為這個吸血鬼會親手毀掉自己制定的法規,若是此刻動手将她殺死,也算是死得其所——繼續留在他身邊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她咬住唇反抗還是不反抗,求生還是求死,麥克斯做下這個決定以後想過千萬種可能,有可能她成功了,燒死凱厄斯,又或是失敗了,她被轉化被殺死,再或者是他什麽都沒有發現,而狼人的血對他沒有任何反應……但是沒有一個是此刻他們以如此姿勢,以及他眼中火焰裏預示即将會發生的事。
凱厄斯認為他現在的忍耐力已經到極限了,她雪白的鎖骨還在汩汩冒血,滲入暗色的床褥,他的指尖碰觸到那濕漉漉的床單,他咬住後牙槽,這氣味沒法讓他想要吸食的沖動,他只是在回味剛剛回到門前的心情,那種知道有人在等候自己的心情……
可惜越是溫情越顯得此刻是何等的諷刺,他們兩個,從來都是不能和平共處的,一直都不願意相信在法國小鎮裏的那段日子是他竊取而來的,頂着一個人類的身份從她身上去盜取一點點溫柔。
所以在拆穿這一切之後,什麽都是狼狽的、欲蓋彌彰的,“麥克斯,你哪怕曾經有過一秒,一秒,将我公正對待的?”
“凱厄斯,你不覺得你對我,對一個獵人,你曾經的囚犯,一個你痛恨的族類,說出‘愛’這個字很可笑嗎?”她凝視他,“你會覺得氣憤、難堪,既想要殺我又想要留下我,何苦要将自己置于這個境遇?”
她稍稍退開距離,只是簡單的一個動作就讓她耗盡全力并且疼痛難當,“你殺不殺我?”
凱厄斯臉上挂着甜蜜的笑意,那笑意直抵眼底,卻如此兇狠:“說夠了嗎?”他的手指落在她果露的皮膚上,逐寸逐寸往下最後停在她的腿根,“我不會殺你,但是今日加諸于我身上的羞辱,我不會放過你。”
他将她的腿圈在自己腰上,慢裏斯條地解開襯衫的領帶、衣扣、皮帶,在做這些的期間他一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越發驚慌的神色。
夜是那麽黑,看不見悲喜界限,夜照亮了夜,痛勝了痛。
她夢見自己在那片致使其眼盲的海裏飄着,身體沒有了重量,就快要連同她整個人都要被這天地所吞沒。腦袋似是灌了鉛一樣沉重,她睜開眼望着天花板上想着假若此刻吊燈傾瀉下來,落在身上到底是他先死還是她先死。
麥克斯坐起身來試着将脫臼的手給接駁回去,她的運氣很好,凱厄斯只是讓她一只手脫臼了,從地上拾起一件襯衣套上——她花了很多的勇氣不去看布滿淤青的皮膚,這是他的襯衣,潔白、沒有皺褶、純手工的,她扯開嘴角輕笑卻發現嗓子早就無法出聲。
棉絮還在飄,她瞥了眼完全沒有知覺的男人,看來那瓶被她喝下肚的狼人血還是很有效果的,她将霍華德給給自己的銀器從腳踝處取下,一圈圈地纏繞在凱厄斯的身體上,他光潔如大理石紋路的皮膚被灼燒出灰黑色的痕跡來……
獻祭,她将自己獻祭出去,玉石俱焚的決心,她說過要燒死他就不會用刀捅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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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火的中途她停下休息過幾次,她覺得自己體力快要透支,拿着打火機的手都在抖,那件對她而言十分寬大的襯衣被風吹得貼在身體上,她一點都不覺得冷,反而有些熱血沸騰的錯覺。
整間房都被她堆滿了易燃物體,然而到了這個時侯她不知為何有點下不了手,毫無疑問她是恨着他的,可這恨裏面卻明顯摻雜着許多……道不清的,可以稱之為愛的東西,分明是不能出現在她對他所有感情裏的字眼。
終于他醒來了,麥克斯等着給凱厄斯最後一擊的時候,他醒來了。
某一瞬間,她聽到自己輕輕松了一口氣,不需要她自己給自己做思想工作,凱厄斯可以用一句話叫她沒有猶豫扔下打火機。
凱厄斯擰着眉十分痛苦地望向床邊的麥克斯,他緊抿住唇,雙目何其平靜沒有波瀾起伏,他就這麽靜靜地凝視着這個女人,他甚至覺得她的猶豫都像是童話一樣可笑,不是說不愛嗎,怎麽現在又在猶豫起來?
“麥克斯。”
“嗯?”她的腦袋還因為痛楚而有些呆愣,“凱厄斯你痛嗎?”
“我很痛!”她摸着脖子、心口、腰最後再回到心口,像是看着他又像不是,“你會不會痛?”
“你是血族自然不知道什麽叫痛。”她蓋起打火機的帽子坐在他床邊的地上,四目相對,他竭力地想要從越發模糊的視線去辨清她的神情,“別逞強了,狼人的血,不是沒有用的。我沒有被騙也沒有被利用,是你太傻了,如果你稍微冷靜些你不可能不會發現破綻。”
“你說的對。”
“省點力氣吧,如果你還有機會被同伴救走的話。”
“我很矛盾,我好像患上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這麽神經病的一個精神病。”
銀器讓他有點無法思考,他勉力才能聽清,她說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據說你們血族的複仇天性是不會忘卻侮辱和傷害,所以你會記得我的對吧?”
他們兩個同樣的虛弱,凱厄斯看着麥克斯扶着牆壁艱難地站起身,淡淡的日光籠罩在她身上,和那個時候他在沃爾圖裏看到的她一樣,倔強且不可馴服,怎麽到了最後被馴服的人會是他。
“你是我必須殺死的人,否則我的一切努力都會白費。”
“凱厄斯-沃爾圖裏,再見了。”
——
霍華德等在城堡外的一個荒廢教堂裏,她赤腳走了好幾裏路直到聞不到那烈火燃燒着木頭的味道,半人高的野草刺破了她撥開它們的手指,碎石割在腳心處,可她卻像是感覺不到痛楚那樣一直走……
出現在霍華德面前的麥克斯如同一具失去靈魂的軀殼,打濕的長卷發粘在脖子還有臉上,唇色蒼白雙目無神,他伸手抱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我燒了他,真不敢想象我真的那樣做了。”
“痛不痛?”
“你說那裏嗎?”她意有所指地問,“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情緒,好像,真的有那麽一點點不舍。”
這樣溫暖的體溫真的不想推開,她被攏入霍華德大衣裏,昏迷前她最後的一句話,“我要去福克斯。”
那座被火焰吞沒的大床以燎原之勢将凱厄斯包圍,大火的高溫讓他疼痛難忍,他覺得自己身上的皮膚快要被灼出洞來,天花板上的吊燈燒着了他微眯起眼盯着那燈……幾秒後它跌落下來,所有的一切慢放一幀一幀,直到這龐然大物壓在他的肋骨下,切膚之痛,距離人類對痛楚認知已經有三千多年,不過一瞬,所有他還是人類時對痛的記憶霎時彙在心頭,并加以百倍的程度。
他當然會痛,不到這一次,他或許還會暗暗做夢,自己和麥克斯可以互相瞞騙,又或者他将她囚困住,就能多争取一些平和相處的時日,然而他的眼睛似乎被大霧蒙蔽住,卻想不起,麥克斯是個不折不扣的血獵,深深痛恨着血族的人類。
“我從不曾見你如此絕望過!凱厄斯,你看你自己犯下的錯誤!”阿羅帶着親信破窗而入,凱厄斯看到自己的兩個兄長,沉默地閉上眼:“我看見了。”
“愚不可及!”
“阿羅,我們是來救凱厄斯的,并不是要聽你對他的訓斥。”馬庫斯難得加快語速,并擡手讓手下動手。
火勢極猛,德米特裏推了本傑明(第四部裏面掌控五大元素的血族)一下,後者不情不願地伸出手,頃刻間五指間噴湧而出洶湧的河水,盡管一點都不情願幫助沃爾圖裏,但是可以近距離目睹被大火圍繞其中的凱厄斯是何其……狼狽的姿态,也不枉此行。
“我們來晚了。”阿羅沉痛地音調微微下沉,馬庫斯則搖頭:“幸好發現得早,不然都來不及搬救兵。”
“不,我們一開始就不該放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