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Chapter 60
剎那的白月光照天涯的兩端,越圓滿越覺得孤單。
麥克斯啞然地呆立在原地,如果現在有一道雷,她希望被劈死的那個會是自己,只要一想到與之相關的醫院記憶,大腦皮層就一陣戰栗,自動分泌出惡寒來。她背靠在樹木的軀幹上,如果可以很想瞬間消失在這方寸天地裏。
“凱厄斯,你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亞力克收回手,“你是我們的首領,這麽重要的時刻你居然……”他欲言又止瞥了眼麥克斯,“阿羅那裏我瞞不了多久。”
凱厄斯的名字從亞力克嘴裏說出,麥克斯抖了一下,她循光線看過去,他緩步走近倒不像是在森林行走,而是在自家花園裏散步那樣悠然。
平地刮起風來,下一秒雨水便從天幕瓢潑而下,雨點砸在樹木的葉子“啪啪”作響,整片森林合奏發出的聲音快要淹沒他的說話聲,血跡被大雨沖刷蜿蜒而下,她看不到只聞得到那味道,快要掩蓋掉他身上原本的乳木香,是她失明後太過愚笨才讓他騙到手,還是他手段高明她在劫難逃?
雨太大眼睛被淋到睜不開,睫毛處聚滿水珠,密雲從遠處過來遮蓋住所有的光線,她滿臉雨水,她會不會借此機會落點眼淚,誰知道呢?
凱厄斯咬咬牙,夾起麥克斯容不得拒絕地将她帶走,她的手一直捉在他衣領處,那麽用力指尖泛紅,如果不是深知她的性子他還會自作多情以為她有多舍不得,而事實只不過是她沉浸在憤怒中,沉浸在被欺騙的背叛感裏,也許還在計劃着如何殺死他。
事已至此,容不得他再有絲毫的猶豫,除了複明,其他的都是小事。
她被甩到厚實的地毯上,坐起身的瞬間他整個人就靠近過來,不由分說扒掉她身上濕透了的病服,他毫無情緒的聲線落入她耳朵:“接下來是你自己來,還是我幫你。”
“我自己來就好。”
他丢下衣服,她很快就聽到門阖上的聲音,渾身的力氣在此刻被抽光,她癱軟地趴在地上,不必等到全世界都背叛她才知道振作吧?她趴了好一會兒才起來換衣服,想了想還是把形同虛設的紗布拆了下來。
整個房間被黑色填滿,可以看得到的地方只有黑色,如永夜一般的漆黑。她朝門口走去打開門,他已經換了一身白襯衣襯黑西褲,發絲還帶着水被他綁在腦後,瞧瞧他心急火燎的眼神,哪裏還有昔日那個吸血鬼貴族凱厄斯的影子,和那些男模一樣現代、摩登、潮流。
除了無時無刻都挺直的腰杆和不茍言笑的神情外,她看不到原來凱厄斯身上那種矜貴和目空一切的自負。
麥克斯不敢開口問原因,她多怕從他的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這種罪名她不想擔也不願意擔。
凱厄斯伸過來想要撫摸麥克斯眼睛的手被她輕輕一躲,從空氣裏錯開來,他像是什麽也沒發生一樣垂下手:“紗布還不能拆。”說完他立即到別處取來紗布和眼藥水,再次站到她的面前,“你這又是何必,你明知……”
“你不會感謝我。”他向來充滿戾氣的眼神此刻緩和下來,臉龐在漆黑的走廊裏暗暗發光,“我想要囚困你,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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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可以再無恥一點,我想我也不會介意。”她平靜得不像麥克斯本人,他靠近她一抱二跑三輕放。麥克斯坐在暗紅色的皮革沙發上,擡起頭去看凱厄斯,“我猜不透。”
“猜不透什麽?”他動作輕柔地展開紗布纏在她的眼睛上,冰涼的眼藥水從紗布裏滲入,她乖巧地閉起眼:“猜不透你。讓我說說看,在莫斯科那裏你就找到了我,然後海嘯後你又找到了我,為什麽有那麽多機會,你都不殺死我。”
“如果我終于成功讓你覺得費解,這真是個額外的驚喜。”他在她腦後打了一個結,然後落座右手還想像之前那樣去摟她的肩,快要碰到的時候又放下了手,視線落到嫣紅牆紙旁的鏡子上,那塊鏡子是亞西諾多拉的陪嫁之一,當年盛怒之下都沒有摧毀,是因為其價值遠超它作為陪嫁品所帶來的屈辱。
凱厄斯看着鏡子裏他和她,白色襯衣和她身上的重工蕾絲小黑裙,還有暗紅皮革沙發背後漆黑的背景,就像是畫一樣,如果忽略掉他們并非恩愛伴侶這個事實。他黑色的瞳孔周遭被緋紅色填滿,嘴角微微揚起笑意直抵眼底,再回頭看正襟危坐的麥克斯,她不知道他在看什麽卻又是心有靈犀,呆呆地把頭面向鏡子。金色邊框的鏡子裏完整地将她們納入鏡面,鏡中花,水中月,他和她。
“凱厄斯,”她扶着沙發站起身,赤腳踩在地毯用她瘦削的背對着他,“你愛上我了。”
“所以呢?”
“你會萬劫不複的,因為你的命門在我手裏,你要小心。”
她轉過身來,淡紅的唇瓣一張一合,“你要小心我,在你無法抵禦的宿命出現前,毀了你。”
他冷笑,手臂貼上她的後背:“已經好幾千年了,你口中無法抵禦的宿命始終沒有露過面,就連我本人都不清楚是否會出現。相反,我對你會如何毀了我更感興趣。”那語氣活脫脫在表示,你吃醋了,爺很高興。
“會出現的,我等着看你對着她卑躬屈膝失去原則,等着看你抑制着身體裏狂躁基因懊惱這世上存在無法抵禦的宿命,這一天會來的,我見過太多吸血鬼因他們的歌唱家而瘋狂,就差你了。”他不知道這張刻薄的嘴還能吐出多少激怒他的句子來,他貼在她背後的手更加用力把她壓向自己,“在你戰鬥力尚且充沛的時候,你沒有殺死我,你認為你還有機會?”
她整個人被他堅不可摧的身軀撞得生疼,她仰起頭,像個深情凝視愛人的女子伸出手撫摸他如大理石紋理的臉頰:“愚蠢的血族,只要你還下不了手結果我,我就有的是機會。如果你的歌唱家出現就再好不過,我定要你永失所愛。你知道的,我哪怕自損一百也要損敵一千,更何況對象是你。”
“你可知道,你是我最最痛恨的那一個,同樣地,我也感激你。”她放下手來,“你救過我,給我上了很多課,在你身上學到的,他朝必定加倍回贈你。”
凱厄斯将麥克斯的腦袋埋在自己胸前,清冷的氣息掠過她的耳側:“好啊,我等着。我就看你,看你有沒有那個能耐讓我萬劫不複。”
他終于松開鉗制離她半步遠,她自覺地退開距離,“我聽聞你許久以前曾被狼人所襲,但願你這一次不要命喪狼爪之下。”他湊過來想要親吻她,被她閃開只好親吻她的額頭:“如果你不那麽固執……”
“做夢。”
“三樓盡頭的窗口,早上打開會看得到太陽,眼睛的紗布明天就能拆下,我會如期歸來。”凱厄斯穿着一身剪裁合身簡潔幹練的黑西裝戴着他标志性的紅色暗金色花紋圍巾,披着立領暗棕色風衣,他将胸前的黃金V字項鏈扯下來,放在麥克斯的手中,“食物在一樓,房間随你挑,如果我回來之前你沒逃出去,我就不會再給你機會。”
“你正常點。”
三樓盡頭的窗戶她一次都沒有打開過,紗布拆下的當天她就想着如何在這屋子裏和凱厄斯同歸于盡,她像是趕制一件自己異常喜愛的玩具将主卧布置起來,赴死的心思一點遲疑都沒有,希望到時候她千萬不要退縮。
和狼人的戰丨争艱難取得勝利,在和阿羅短暫見面之後,找了個借口離開沃特拉城。他一路都很小心留意有沒有被跟蹤,他要去和她說,我答應過你會凱旋,就一定會凱旋,我不會死在別人手裏。
凱厄斯以為除了亞力克和凱瑟琳之外沒有第四個人知道麥克斯還活着,沒有天賦可以讓他輕松瞞騙過阿羅的天賦*馬庫斯根本不理會除了需要集體出席的事情,可他忘了,阿羅對他的關心從來都不是說說而已。他是阿羅的弟弟,沒有血緣的親厚關系,他這些時日以來的異動,阿羅不會沒有所察覺。
凱厄斯不該忽略他們三人感情深厚這一點,關心則亂。
她不會等在客廳迎接自己,他是預料到的,可當事實真的如此時他又忍不住生她氣,她的心跳聲還在他又會想,沒關系,只要她還在。
上樓,麥克斯就站在二樓樓梯拐角處,穿他放在衣櫃裏的華服嘴唇塗得通紅,她是怎麽知道自己一定是今天回來呢?
“從周一開始我開始等你,不過你比我預計晚了兩天。”她拿着紅酒杯側着身,那一裘衣裙将麥克斯纖秀細致的身體勾勒出一條令人血脈贲張的誘人曲線,自細滑如同白瓷的頸一路蜿蜒至圓潤的肩胛,平坦的小腹,盈盈不足一握的纖腰,最後是隐沒在裙擺下的一雙若隐若現的修長細腿。
她側臉望過來的眼神像在看他又像在看他身後的油畫,綁起的頭發跌落幾根在臉頰,襯得她眉目如刀刻一樣,他說過,她哪怕是笑都是一副譏笑的刻薄樣子惹人生氣,所以還是不笑的時候讨喜。
凱厄斯像個拿到萬聖節糖果的孩子一樣,那副高興的樣子莫名使她暗暗偷笑,她轉過身來正對着他揚起手裏的高腳杯,咧開紅唇笑着丢了出去,緊接着無數的玻璃制品從四面八方往他身上砸去。麥克斯優哉游哉打開唱機,他最喜歡的那張歌劇緩緩從喇叭放出:“好聽嗎,喜歡我給你準備的見面禮嗎,你是我見過最富有的吸血鬼,如果早知道你家大業大我一開始就不會對你抵死不從。”回過身時他已經站到她身後,脫下風衣抖落玻璃碎屑拿在手裏,輕蔑的笑浮現在唇角:“就這些嗎?比我預計要簡單得多。”
“就這樣?不不不。”她搖搖頭,“這屋子大得很,廚房裏應有盡有,刀子的型號真是讓人大開眼界,我真懷疑你是不是把醫院的手術刀都帶了回來。裏昂醫生、呵呵,親愛的凱厄斯·沃爾圖裏,我還是這樣稱呼你吧。”
“能成為你的囚犯我該感恩戴德,所以我給你準備了……不少禮物呢。”凱厄斯修長冰涼的手指細心地将紮進她後頸的玻璃渣子拿走,他微微擡起一只手臂,“嗯,真是紳士。”麥克斯把手挽上凱厄斯的手臂感嘆道,她喝過酒一切的興奮都像是假的一樣,連他都快要被欺騙過去,可是他願意受這種瞞騙。
快要接近那道緊閉的紅色大門時,他捉住她的身子往牆上靠,她整個人淩空被他壓在牆壁,眼睛瞬也不瞬地與之對視,“你做了什麽?”麥克斯緊咬着牙,他伸手擰開她的下巴,盛怒之下還能收着力度:“說!”
“不要再消耗我的耐心,麥克斯!”
“那些紅酒!那些紅酒!根本就不是紅酒對不對!”他扣住她的後腦勺吻下去,而後分開,“呵,誰給你的膽子去喝狼人的血!”他丢下人然後扯起她的頭發,“麥克斯你活膩了大可開口,我免費轉換你!三樓的窗戶我是給你逃,不是給你去而複返的!讓我猜猜是誰教你這樣就能殺死吸血鬼的,你的那個狼人朋友,還是你的首領?”
麥克斯精心梳好的頭發被徹底弄亂,她抹開嘴唇的口紅,殘餘的膏體粘在嘴角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凱厄斯松開手冷眼旁觀她脫下高跟鞋站起來從嘴裏吐出一口血,她那雙眼終于恢複明亮,然而裏面給他的只有恨意和憤怨。
胸膛裏被壓制許久的怒意被激起,忘記是誰先動的手,很快他們就扭打在一起,就像還是在沃爾圖裏那時一樣。已經很久沒有打過架的麥克斯怎麽會是才結束和狼人之間鬥争的凱厄斯的對手,很快麥克斯就敗下陣來——此時的她已經癱軟在地,身上的裙子爛到看不出原來的樣子,她擡起臉看站在不遠處的凱厄斯,他依舊保持着剛進門的樣子,頭發紋絲不動服帖地垂在臉頰邊,除了衣服領子的皺褶之外,再也找不出淩亂的痕跡來。
“我真是小瞧你了,殺死狼人取其血,臭不可聞的血都能夠喝得下去,盛裝打扮是打算誘我咬下你的脖頸,和你同歸于盡嗎?”他咬牙切齒道,“我從未見過如此愚蠢之人。”
她又吐了口血,獰笑道:“你才是蠢貨,我會傻到讓你喝我的血?狼人對吸血鬼的毒液免疫,試問你咬了我又會怎麽樣。我沒想過這樣和你同歸于盡。”她頓了頓,“我說過要燒死你的,不是嗎?”
“難道我和你之間除了無休止的鬥争,除了你死我活之外,沒有別的辦法共存?”
“你的存在就是對我而言最大的敵人,我沒有辦法,我試過躲避,試過叫自己放下。是你,你有多可惡多遭人恨,你欺騙了我,我情願你亮出身份讓我有得選擇,是否接受你的救助,而你沒有,你讓我像個任人宰割的玩具,被你愚弄。我痛恨別人的欺騙,如果知道裏昂是你,我就是瞎一輩子都不要你好心。”
“難不成我還做錯了?不知好歹,是誰深夜叫着我的名字醒來,又是誰動了情卻又在自欺欺人,我沒有替你做決定,所有都是取決于你自己,你敢說你沒有将裏昂當作我?因為‘他’是人類,所以‘他’成了你的優先選擇,知不知道,最殘忍的人是你不是我,欺騙你的不止我一個,還有你。”
“狡辯……”
“不,你才是可惡的投機者,你料定我會心軟才會三番四次挑戰我底線。我愛上你已經是個笑話,你就不要再抗拒這個事實。”
“我求你愛我了嗎,凱厄斯,你為什麽不去死!”眼淚奪眶而出,凱厄斯說的話句句在理她一個字都反駁不了,只能口不擇言,“好好好,我不抵抗了,我怎麽會傻到和命運抵抗,我怎麽會傻到和吸血鬼抵抗。如果我不能愛你,不是因為你不是人類,而是因為你只是個吸血鬼。”她拿起手邊的剪刀往身上的要害處戳去,如果他行動再慢一秒鐘,剪刀就不止是沒入半寸那樣簡單。
壓抑的情緒在這一刻完全崩潰,凱厄斯忽然将她攔腰抱起,天旋地轉,就将她帶入主卧翻身壓進床褥的深處,他的唇印上來,雪一樣冰涼的氣息,一點點地啃噬着她的唇瓣。
她開始掙紮,執拗的不帶絲毫情感的,像一尾鮮活的魚拼了命要脫離他的宰割。
“別這樣,凱厄斯!”麥克斯驚叫出聲,這一刻的凱厄斯比以往更讓她恐懼,仿似下一秒,她就會被他狠狠撕裂一般。
她和他之間的實力太過懸殊了,他不費力地制住她所有的抗拒,一個用力,将她的雙臂反剪在她身下,咔嚓一聲,骨頭錯位讓她痛的咬牙,冷冷地抽着氣,唇舌間的混亂糾纏,她再次品嘗到他口中苦澀的冷香,還有那冰涼得像是鐵鏽的味道。
“我不會去死,除非和你一起。”他霸道地說,不由分說撕掉她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