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殺侄
晚晴自十歲到伏村,也算是全村子人看着長大的。她相嬌貌美天然一股鄉村婦人們沒有的柔媚之态,卻性子嬌憨幹活潑辣,全然沒有尋常婦人們的嬌弱之氣,便是貌美也是混然不自知,自幼伏泰印與伏水氏兩個當親女兒疼愛,又與青山青梅竹馬。在家裏外操持生養孩子,行為上挑不出瑕疵來。
三不出是,有所娶無所歸,有更三年喪,前貧賤後富貴。
晚晴是買來的童養媳,被休後早已無家所歸,這便是一不能休。再者青山走後四年,兩個老人卧病皆是她一力發送,這裏二不能休。另青山如今富貴休妻,更是要遭人唾棄,這便是三不能休。
這樣年輕貌美的小婦人在整個清河縣都再挑不出第二個來,更何況上下伏村這點地方,婦人們除了三條腿的小腳拐子們就是些粗腳蠢貨。既她成了無主婦人,伏盛又是個風流的,心裏早就有了想頭。
而因她占着三不出的理,是以休妻之事自然不能明言,伏盛與高山兄弟着伏盛商量許久,欲要為青山鏟平道路,想的便是要先壞了晚晴名聲和身子,叫她自行離去。若她執意不肯,便尋個偏遠地方的寒戶獵戶強硬發嫁。
既心中藏了這樣的惡心,伏盛盯着晚晴的目光便有些陰沉。
她身段優美,儀态可人,正是最鮮嫩最嬌豔的年級。而如今不過五月,到過年還有些時日,這段日子夠做許多事情。伏盛這樣想着,臉上便笑的有些不自然。
伏泰正自幼不喜這個七叔,見他坐着不走,自己起身又去楦那皮子。伏盛這才恍然大悟般負手四處看了一圈道:“既來了就好好住着,你承着一門祖業,當替伏海大哥頂門立戶的。”
言罷轉身走了。
晚晴回家一看,果見豬舍的門叫花生修理的緊緊的,又容留他吃了一碗榆錢飯,才叫他回了隔壁。自這日起,每天早起她便将铎兒打發到隔壁,叫他也去學伏泰正一起練拳。
三歲多的小兒,手腳都是嫩的,那裏能學什麽拳。伏泰正先叫他紮馬步,一紮就是一刻鐘。铎兒瞧着小爺爺自己行雲流水棍子舞的喧天,心內也十分羨慕,而他自己只能抱着小拳劈開腿站着,動不動還要叫他吼:“背挺直,頭擺正!”
宥兒并村裏別的幾個孩子聽聞铎兒在練拳,這些日子也常攀在伏泰正家門上,在外怪叫怪笑道:“铎兒,有本事出來打兩拳!”
“快出來咱們比一比!”
“快出來叫爺爺我練一練”之類的話。
铎兒覺得有些羞臊,時不時扭頭又見晚晴像狼一樣的眼神在院牆上飄着,不得不擦擦鼻子自己端起小拳紮着馬步。
轉眼到了給齊膝的粟谷苗鋤草的時候。這日晚晴挎了藍子鏟子,頭上披了方帕子過了河岸自家地裏,就見車氏正在田地中忙碌着,她有些驚訝了笑道:“大嫂家裏那麽多的地都忙不過來,怎好來給我家鋤田?”
婁氏心道:這地眼看就是我家的了,我不鋤由着你糟蹋?
只是高山交代了這種話萬萬不敢透露,只得哼哼道:“你也太粗心了些,地裏草都結成網了,我替你撥了幾顆。”
言罷背了筐子走了。馬氏穿着桃紅的綢襖蔥綠的小褲挽着褲腳也在自家地裏忙碌着,努了努嘴道:“你這二嫂眼睛裏除了那個宥兒,就只有地,地于她像命一樣。”
晚晴道:“阿正叔家的地全是他家種着,他自家當初又分的多,不過她愛地愛在骨子裏,把這一村子的都給了她只怕她還覺得不夠,還要去削旁人家的田梗。”
馬氏笑道:“你倒很了解她。”
兩人即又湊在一片田地裏,馬氏便又想起那年輕帥氣的阿正叔來,湊過來問晚晴道:“聽說你家铎兒如今拜了阿正叔作師父學打拳?”
晚晴推了馬氏道:“自家地裏鋤去,我家的不用你鋤。”
馬氏又湊了過來道:“他那樣冷面一個人,居然也會幫你?你可小心,男人們的好可不是白得的,只怕過些日子他要從你這裏尋些甜頭。”
言罷就去捏晚晴胸前鼓鼓的地方。晚晴叫她臊的有些難受,忙躲了道:“他是铎兒的爺爺,幫忙也是應該的。而且他本也不願意,是族長說了情才願意收的。”
馬氏冷哼着搖頭:“說一千道一萬,你還是不懂男人,誰要幫你指甲蓋一樣大一點忙,都是要從你身上尋甜頭的,不信你晚上等着。”
晚晴聽她說的有些下流,低了聲音實實在在說道:“我是有丈夫的,青山冬天估計就能回來,你再莫要亂說造口舌,叫我将來難作人。”
馬氏看她有些可憐,心道她還被蒙在鼓裏。她生的這個容樣,男人們豈有不饞的?前些年有個在外考取功名的丈夫,又公婆俱在時,男人們自然不敢造次,可如今她的丈夫從京城幾千裏外寄來休書,言明要叫族中将她發嫁。若此事傳開,她這樣的容貌這樣的品性,如自己一般,稍有不甚便也不過是村中男人們案板上的塊魚肉而已。
想到這裏拍了拍晚晴道:“你比我有性子,遇到那種事情,無論他是誰,只要不願意就一定要一腳将他踢開,你可知?”
晚晴擺手裝出個兇相:“放心吧,我兇着了。”
她終是有些不放心馬氏,又勸慰道:“你往後語言上行事上也勒着些,萬一真有了那種事情,男人們提了褲子就完事,女人是要被拉到靈河邊大槐樹下開尊祠的。”
馬氏笑問道:“你聽誰說的?”
晚晴道:“我婆婆說的。”
馬氏低頭鋤着草也斬着栗谷苗子:“拿我開尊祠,那也要他們舍得。”
晚晴習慣了馬氏這樣無頭無腦的話,掂了腳跳到遠處,遠遠的離了馬氏,自己一個人去鋤草。年輕婦人們的心性,幹活也喜歡湊到一處。馬氏見晚晴起身走了,自己也磨蹭着跟了過來低言道:“你沒發現你家高山春山那樣橫的兩兄弟,在伏泰正面前倒是乖的什麽一樣,伏盛也是,何時正眼瞧過一般村裏的男子們,見了他還不是客客氣氣?你想不想知道為什麽?”
晚晴推了一把馬氏道:“不想,快回你自家地裏去。”
馬氏裝了一肚子的閑話要搬舌弄非,此時便是有刀逼着她都不肯走,自顧言道:“你家那個死了的大哥黑山,你可知是誰打死的?”
晚晴亦是個村婦,整日呆在這小小一點山村中不聽外訊不聞風聲,果真來了興趣興沖沖湊上前問道:“誰?我婆婆臨死的時候還念叨他,說他可憐下地獄了的。要來年青山回來了替她到清河縣水簾洞記着上柱香去。”
馬氏努了努嘴:“正是你隔壁那阿正叔。”
晚晴擺手又蹲回去鋤草:“不可能,你再莫要扯這些閑話,我隔壁那阿正叔看着再正經不過一個人,又是高山兄弟的叔叔,怎會打死自己的侄子。”
馬氏見晚晴聲音高起來,忙捂了她嘴叫道:“咱們說些閑話,你再高聲叫人停到,可不是要害死我?”
晚晴掰了她手推她兩把:“隔壁自家地裏蓐去,我家的不用你管。”
馬氏雖松了手仍不肯走,低聲說道:“這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那伏泰正小時候與高山幾兄弟不睦經常打架,有一回不知因何打起來,他竟拿石頭将黑山整個腦袋給砸爛了,還不止一下,砸成了個爛瓢樣子都不罷手,是你家公公伏泰印趕去将他制住他才停的手。”
晚晴聽她說的有些殘忍,心中憶起那伏泰正每日早起耍棍子,确實是十分的狠意與手法,此時雖仍不信,卻也忍不住問道:“那怎的官府沒有治他?”
馬氏道:“這就是你家高祖的本事了,不僅蒙了你公公婆婆兩人的嘴,還勒着高山春山伏銅這些人都不敢往宣揚,只說黑山是病死的。”
晚晴心中待信不信,推了馬氏道:“快去你家地裏,我信就是了。”
她鋤到日頭高升了才過河回家,到隔壁去接铎兒回家吃飯,進門就見伏泰正與花生帶着铎兒三個坐在廳房屋檐下,一人端着一碗,桌上還有碟水靈靈的涼拌蘿蔔與黃瓜條子。铎兒費力拿了筷子扒着碗沿往嘴裏刨着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