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有的回憶,并不會随着時間的變遷而落滿灰塵,就像有的人,在紀和光的心裏,腦海裏,還是如曾經那般,安靜又美麗。
十八歲的紀和光,是最不要臉的時候,何詩意因為重感冒躺在家裏,紀和光冒着被何爸爸發現的危險,還是在何詩意沒來學校的第三天,偷偷的跑到了何詩意家。他小心翼翼的走到何詩意的房間門口,敲敲的她房間的窗戶:“詩詩,你還好嗎?”
何詩意躺在房間的床上,聽到有人敲窗子的聲音。昏昏欲睡的睜開眼,一眼就看到站在床邊的紀和光,他站在窗外,陽光暖洋洋的,穿着白色襯衣的紀和光正朝她開心的微笑:“你爸爸在家麽?我能不能進來看看你。”
何詩意睡迷糊了,過了一會兒,才從那個微笑裏回過神來,何詩意點了點頭,有些欣喜的跑去給紀和光開門。
紀和光進了屋子,何詩意才看到紀和光手裏拎了好多吃的。她不過是個感冒,就被他這樣挂念,看到臉色蒼白的何詩意,紀和光心疼的摸了摸她的額頭:“哇,好燙,吃藥了嗎?怎麽不去挂水?”
“我頭炮過敏,挂其它的針水又疼,你怎麽來了,現在上課時間啊。”
“想你了我就來了啊。”紀和光說起這些話似乎從來就不會害羞或是臉紅,他看到何詩意臉上羞澀的表情,摸摸她的頭發:“我給你弄點吃的,你爸爸整天就知道工作,都不照顧你,”
年少時期的紀和光還沒有娶到何詩意就開始喋喋不休的抱怨未來的岳父。他來不及細細思考這句話是不是傷到了何詩意,神經大條的紀和光向來有什麽說什麽,并不會想太多,直到走進廚房,沒聽到何詩意的回話,轉過頭去,才看到扶着門框站着的何詩意眼眶有些微紅:“我爸爸很好。他工作那麽忙也是為了養活我。”
紀和光知道,何詩意的媽媽因為生何詩意難産去世,何詩意從小就是何爸爸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長大,他意識到自己說的話,馬上歉疚的道歉:“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不過沒關系,等以後我長大娶了你,我肯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這是紀和光對何詩意說第二個承諾。
他說,她要娶何詩意,可是,何詩意卻沒有選擇他。
明明在現在的紀和光看來,這個承諾是很可笑的,因為沒有人能預知未來的一切事情,而在一切都沒有定論的時候,怎麽能說這種傻話呢?
※※※
紀和光靠着廚房的門框,何詩意的背影很孤單,鍋裏燒開的水霧袅袅的撲在她的眼睛裏,原本清澈的眼眸好似蒙上一層霧,美麗又遙遠。二十四歲的何詩意和十七八歲那時候還是有些不同的,她長高了,給人一種安靜又沉穩的感覺,如果不是因為何念念,她根本看不出來她是一個四歲孩子的媽媽。目光落到何詩意拿面條的那雙手,她的手指一向修長又漂亮,只是經過歲月的沉澱,顯得有些粗糙。
他看的出來,她過的一點都不好,她過的很辛苦。
“你這麽多年,有沒有想過我?”
何詩意正用筷子攪着鍋裏的面條,聽到身後傳來的話,茫然的轉過身去。看到紀和光用認真的眼神看着自己,這不像是他喝醉酒了才會說的胡話,他很清醒。何詩意轉過頭去,盯着鍋裏的面條,擡手将一些碎發別再耳後,她的動作很溫柔,又安靜,仿佛時間都在這一刻沉寂了下來,片刻,何詩意淡淡的說:“紀和光,我從未想過你,你也別再提過去了。”
紀和光靠着門框,自嘲一般的揚了揚嘴角:“我恨過你,讨厭過你,但是,在這些亂七八糟的情感都被我體會過一遍之後,我知道我還是像當年那樣喜歡着你。現在,我還是想娶你為妻,是不是很傻?”
紀和光見何詩意沒回答他,索性走到廚房,在何詩意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吻住了何詩意的唇。
久違的,熟悉的,無比懷念的那個人,現在,吻着她。
他說,他現在還是想娶她為妻。
十八歲那年說過的承諾,現在依然讓何詩意的心漏跳了一拍。他強硬的給了她一個吻。
一個讓何詩意難忘又讓她險些熱淚盈眶的吻。
何詩意推開紀和光,順手将爐竈上的火關了,在慢一會兒,面湯就會撲出來。
紀和光因為何詩意這個動作而靠在了櫥櫃上。她沒見何詩意說什麽,只是有些驚慌的把面條撈出來。
“何詩意。”他握着她的肩膀:“看着我,你看着我啊。”
夜晚的廚房很安靜,紀和光看着那個一言不發的女人,歲月的沉澱讓這個僅僅二十四歲的女人變得沉默寡言,成熟穩重,除了在課堂上,在何念念面前,何詩意在他面前已經很少露出微笑了。
“你為什麽不回答?”他已經把他的自尊抛到九霄雲外,用近乎乞求的聲音問她:“我不相信我們之間的感情是假的,我也不相信,我和你相處的四年,你說忘,就真的可以忘了。”
“紀和光,我是真的忘記了,放下了。”何詩意低下頭,把之前燒好的雞蛋湯淋在面上,小小的廚房,頃刻香氣四溢:“紀和光,我不想結婚。”
她說完,把面條交到紀和光手上:“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曾經,他對她說過的話,此時,經過她的口,還給了他。
看到何詩意閃躲的目光,紀和光索性把把面條放在櫃臺上,順手将何詩意逼在櫥櫃的角落,他低沉着嗓音,看着她垂下去的睫毛:“你剛剛說的話,再說一遍。”
“我說,我從來就沒想過你,我已經忘記了,放下了。”
話音落下,紀和光朝何詩意伸出手去,紀和光的手心,躺着一枚戒指。他在看到何詩意因為那枚戒指而瞬間漫上臉頰的紅暈,有些得意的揚了揚嘴角:“打臉打得爽不爽?嗯?”
何詩意聽着頭頂上空紀和光的聲音,他的嗓音有些低沉,帶着些掩抑不住的興奮。那戒指,是當年紀和光送給她的對戒。紀和光見何詩意低頭準備回避的意思,彎了彎腰:“看我,怎麽不敢看我?”
安靜的廚房裏,氤氲着雞蛋和面條的香味,紀和光把何詩意困在小小的廚房,将那枚戒指,放在她的眼前。紀和光擡手解開自己的襯衣扣子從脖子裏掏出一根紅繩,那繩子上,挂了一枚廉價的戒指,可能是因為主人長期的愛護和佩戴,顯得很亮。她怎麽會不知道這枚戒指,這是曾經,紀和光送給她的情侶對戒。他們一人一只。
“我以前一直在想,等我什麽什麽忘記你,就把這枚廉價的東西丢進護城河,但是,我沒忘記。你呢?你把這枚戒指放在随手可拿的地方,是幾個意思?”
何詩意沉默,在廚房的燈光下,他看着她那張臉漸漸變得無比尴尬,他想起很多時候,紀和光猜中何詩意心事的時候,她也是這樣,閃躲不及,甚至臉紅的像個熟透的蘋果。
紀和光剛剛從沙發上起身的時候,轉而看到茶幾下的隔層裏有個禮盒,那個盒子,不是自己當初送給何詩意的對戒嗎,盒子一塵不染,他想,何詩意也許經常會坐在沙發上,看着這枚戒指。
何詩意在沉默了片刻之後,伸手就要搶紀和光手裏的戒指,紀和光卻趁此機會握住了她的手:“告訴我,何詩意,你現在還愛着我。”
他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低沉的嗓音在房間裏響起:“你知道嗎,這麽多年我從未忘記過你。我不相信你是拜金女,更不相信你是随便的人……”
話只說了一半,卧室裏就傳來何念念哭泣的聲音,應該是突然醒了想找媽媽,何詩意看了一眼紀和光:“如果你現在是清醒的,吃完面就走吧。”
說完這些,何詩意轉身打開卧室的門,走了進去,紀和光本想進去,可是想起何念念,就只好站在了門口,他走到廚房,看着那碗看上去熱氣騰騰的面,他一點也吃不下,摸着有些難受的胃,他走回客廳,繼續躺在沙發上,拿過何詩意的羽絨服蓋在身上。
他就不信何詩意會這麽狠心,他從沒有懼怕過失敗,既然已經決定要追何詩意,最好的結果他也想過,最壞的打算他也有。他這四年在商場上摸爬滾打,早已不是二十歲那個輕易就放手的紀和光。
客廳實在是冷,紀和光睡不着,索性拿出手機給林影發了短信:【睡了沒有。】
林影馬上就回複了信息過來【還沒有,還在檢查《上庭》的bug,哥,你也沒睡嗎?出來喝兩杯?】【喝個毛線,心煩,找你解悶,問你一件關于女人的事情。】【請說。】
【你說,在女人心裏到底什麽東西最重要?】【女人是理性的動物,她們往往都很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麽,需要的是什麽,在我看來,女人在乎的重要的東西,愛情是肯定要有的,但是家人也很重要。】家人?紀和光看着短信上的內容,一時間恍然大悟,難怪他碰壁碰的滿鼻子都是灰。
難道何詩意是怕自己對她的女兒何念念不好?而且,自己留給何念念的印象,好像和一個大壞蛋也沒有什麽區別。
坐在客廳的紀和光開心的揚了揚嘴角,這麽說來,他是不是搞錯方向了,一開始定的目标,不是追求何詩意,而是想辦法把紀叔叔變成紀父才對啊。想到這裏,紀和光給林影發過去一個短信:【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握着手機的林影看了短信半響,什麽鬼,紀和光是喝醉了麽,連短信都發的這麽莫名其妙,也懶得回複他了,專心手裏的工作,雖然平時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可不愧是紀和光看重的人,遇到重要的事情,林影哪裏還有閑心去泡妞和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