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撐腰
花鼓皮是一種叫“花鼓獸”的皮,花鼓獸類似冬蟲夏草,有花和獸兩種形态,花形态像喇叭花,獸形态長得像一頭小奶豬。
花鼓獸的皮中寄生了一種叫“花蟻”的寄生蟲,極擅搬運模仿,他們可以把看過的東西可以完整的複刻下來。
花鼓皮貼在華紅羽身上的那一刻,背上頓時一涼,還有酥麻的感覺,仿佛有什麽小毛蟲在背上慢慢爬動。
華紅羽早就知道貼上花鼓皮的感覺,但又遭一番,不免還是有些毛骨悚然,直起雞皮疙瘩。
先前風池用一種特殊的藥水抹在她的背部,這些花蟻聞到藥水的氣味,很快會出來,順着藥水的味道鑽進她的體內。
她能清楚地感覺到那些東西正在通過毛孔,進入她的體內,附着在她的脊骨上。皮膚上只剩下微微涼意,沒有麻癢。
花蟻已經全部進入了她的體內。
她的身體裏開始有明顯的感覺,像是有幾萬只螞蟻在争先恐後地鑽進她的骨頭縫中,想吃她的肉,喝她的血。除了脊骨,全身沒了力氣和知覺,麻木得很,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一處,感知被無限放大。
前兩次也是這樣的麽?
華紅羽模模糊糊地想,前兩次好像沒有那麽疼。
她有點想哭。
此刻,貼在華紅羽背上的那張花鼓皮已經沒有了色澤,看上去像死去多時的動物皮毛,沒有生機。說明花鼓皮中的花蟻已經完全進入了她體內。
風池見狀,觀察華紅羽的神色,見她咬唇強忍,便謹慎地問道:“要不要喝醉草?”
華紅羽沒有力氣說出話,于是就輕輕地搖了搖頭。
醉草類似麻藥,喝了會好過一些,但同樣會影響到體內正在工作的花蟻。
風池盡量轉移她的注意力:“你說你,問心無愧,為什麽要理那些人,我看他們一個個的也沒有為國家做什麽貢獻,嘴皮子倒是利索,我就瞧不上這種人。你下次別理他們,有什麽我在前面給你擋着。誰敢來,我就把他記在黑名單,有機會就給他好看。”
“不用你了。”華紅羽無力地輕聲回答,聲音中有淡淡的愉悅:“我,有人護着我了。”
“白奉明嗎?”風池挑眉,想起了會議上白奉明對華紅羽的格外維護,那樣的維護,要說兩個人之間沒點什麽,還真不可能。
華紅羽沒有直接回答,她輕聲道:“那外套的口袋裏,有一串項鏈,你幫我找找,把它給我。”
風池起身去幫華紅羽拿項鏈,沒一會兒就在外套口袋中拿到了,那條項鏈被華紅羽單獨收在一個小盒子裏面,小盒子上還有一層特意貼上去的保護膜。生怕單獨裝着會磨壞了似的。
風池把項鏈拿出來,遞給華紅羽。
華紅羽知道風池動作是很快的,也許不過一分鐘就拿過來了,但是她還是覺得慢,覺得等得難受。她感覺自己是等了很久很久,才等到。于是風池把項鏈遞給她的時候,她就一把抓過,像是在搶。但是華紅羽沒什麽力氣,于是這樣的兇狠就被掩藏了九分。風池沒有發現不對勁。
但是很快風池發現了,這條項鏈對華紅羽似乎是有特殊意義的。
華紅羽拿到項鏈後,緊緊攥在手中,動也不動,用力到手上都出現了青筋。她兩手抓着項鏈,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浮木。那用力程度,就像松了手就抓不住一樣。
風池繼續靠談話轉移華紅羽的注意力:“這根項鏈以前沒見你戴過,這朵小紅花真好看,是白奉明送給你的?”
華紅羽始終沒有承認,只是努力擠出一抹微笑:“好看嗎?這是我喜歡的缬草花。”
“好看極了。這顏色就像是一團火。”
華紅羽臉色難看,可是眼中一下子迸發出愉悅和生機色彩:“我也覺得。我很喜歡。”
“他很喜歡我,這是他送給我的。”
華紅羽說話說的很慢,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掉下來。
風池一句句跟她說着話,這樣的時候也不知道這樣的聊天分心有沒有用,但是她也只能做這樣的事情了。
“真好。有那麽個人照顧你,我們也能放心了。”
華紅羽只是笑。
半晌,華紅羽眼睛還閉着,但開始慢慢說話,聲音又小,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你知道嗎,他在我身邊的時候,會倒水給我喝,水的溫度他都會控制在40度,每次都是,他不說,我也就當不知道,但還是會很開心。”
風池聽了是有些訝異的:“那他對你很好啊,看不出他還是這樣一個細心的人。”
“他會不讓我喝酒,讓我喝玉米汁。”
“作為一個姐姐,我對他這樣的行為很有好感。”雖然華紅羽酒量不錯,但男的不尋思着灌酒反倒是攔酒,特別是華紅羽這樣的美色當前,還能有這樣的覺悟,很不錯。“可他這樣管着你,你不會不舒服嗎?”喝口酒都沒有自由。
華紅羽聽了這話,是想笑的,嘲笑,但是笑不出來,她太疼了。
缺什麽就會愛什麽。
華紅羽只能一字一句:“我不怕他管我,我怕的是沒人管我。”天生地養的日子,不舒服的。
風池:“十分鐘了,我要換皮了。你忍着點。”
華紅羽捏着項鏈的手徒然收緊:“嗯。”
每隔十分鐘,要割開皮肉讓花蟻爬出來回到花鼓皮上,然後換一張新的花鼓皮。
風池把花鼓皮從華紅羽身上揭了下來,放到一旁的銀盤上,她拿起銀盤上的一把刀,在酒精裏消了毒。
用酒精棉球擦了擦華紅羽的背心,那是脊梁骨最中間的位置。
在冰涼的刀尖接觸肌膚的時候,華紅羽忍不住顫了一下。
風池為了緩解她的緊張,聊着華紅羽感興趣的話題:“白奉明真的把你嬌慣成這樣了,你上次都還裝得那麽無所謂,這次就不掩飾了?”
之前兩次,華紅羽表情都沒怎麽變,但這次情緒明顯變化很大,這才看出她還是害怕的。
風池舉起小刀,對準剛剛擦了酒精的細嫩肌膚,輕輕一劃,殷紅的鮮血冒了出來。
提到白奉明,華紅羽又把手上的缬草花項鏈攥緊了些,止不住的顫栗,直到刀子割下來,才泛起一陣忍不住的疼。
華紅羽忽然哭了。
嚎啕大哭。
風池一下都慌了手腳,停下了刀子:“怎麽了?”
“……好痛。”
華紅羽忽然之間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怎麽就哭了?”
“痛了就是要哭的啊。我哭一哭又怎麽了?”
風池有些心疼,面對這個哭得不住發抖的姑娘,越發下不去手。她舉着刀子,不上不下。
忽然,風池臉色一變,站起了身。
屋子裏有異常的靈力波動。
但風池還沒來得及防禦,便被一掌拍在了牆上,吐出一口血。
她趴在地上,這才看清前面凝出的人形。
白奉明。
雖然從未見過白奉明的人形,但是從那獨特的氣息和霸道的修為,風池知道這就是他。
白聖盯着倒在地上的風池,眼中是她手上捏的那把刀,刀上的血痕刺目。白聖眼中風暴驟起,手中凝聚妖力。
風池被那一巴掌打得說不出話,兀自退後,白奉明這眼神,分明是還想出手。
一直哭個不停的華紅羽也發現了不對,但哭得太流暢一時也停不下來,四肢還在發麻也動不了。
“……等等。”她努力止住哭聲,大聲出聲阻止。
白聖看向她,擡手使了個術法讓她背上的傷口止血,沉沉地說了兩個字:“等我。”
白聖看到了架子上的那張白皙的皮質紙,眼中的風暴又起,“花鼓皮?應龍能耐啊。”
風池得了空閑,緩過了神:“……她是自願的。”
“我是自願的。”華紅羽趕緊附和,沒有絲毫猶豫。
華紅羽說完,試着起身。
白聖一步步朝着被一拳打得毫無翻身之力的風池走去,陰沉道:“我前腳才說她是我白家人,你後腳就唬她用花鼓皮?半點沒把我放在眼裏。”
“不是……”風池有苦說不出:“我們都是事先說好的。”
“白聖,你冷靜,我真的是自願的。你別對風池出手,她是無辜的。”見白聖半點沒有被說服的意思,華紅羽換了一種說法:“花蟻還在我骨頭裏,你讓風池過來幫我。求你。”
白聖聽了這話,收了妖力,朝着華紅羽走去。
華紅羽完全沒想到這個人會忽然出現,她看着白聖眼中毫不掩飾的憤怒傷痛,心中抽疼,卻彌漫上無限的安全感:“對不起。”
“剛剛在會議上說那樣的話,是我錯了。”
華紅羽愧疚的道歉。
她說和他不熟,可他非但不計較,還為了她特意趕過來。
白聖是特意為了她趕過來的,白聖在護着她,在為她出頭為她撐腰。
白聖真的太好了。
這世上沒有比白聖更好的人了。
華紅羽伸手攥住白聖的袖角,眼眶紅紅的,眼角帶淚:“白老師,對不起。”
“你可以生氣,但是……別不要我。”她低了頭,顫着聲,又害怕又難過。
白聖感覺華紅羽那只手不是捏在他的衣服上,是捏在他的心。
“坐好。”白聖把華紅羽扶着坐好,看見她另一只手捏着的缬草花項鏈,一頓,一身的暴虐之氣漸漸停歇。
白聖站在她身後,一只手放在她的背心上,那個傷口不大。
“……不可以。”預料到白聖想做什麽的華紅羽不安起來,躲了一下:“最後一次了,這是最後一次了。做完我就解脫了。”
白聖想幫她把體內的花蟻殺死,還想給她療傷。
白聖毫不讓步:“一次也不行。”
他低聲道:“以前你沒人疼,現在有了。我不準。”
将心比心,要是華紅羽父母還在世,他們也不會準許。所以,他憑什麽要忍着?
就算華紅羽是自願的,白聖依舊對應龍一家沒什麽好感。
花鼓皮,他一看就知道是怎麽回事。
妖典,華紅羽照着體內的東西一字一句默寫下來未嘗不可,但應龍偏偏選了這樣的方式,防的就是華紅羽故意無意的寫錯。但花鼓皮就不一樣了,它會完完整整的複刻。
但它不是妖,它是一種正常的動物。
華紅羽的妖典上是沒有這種動物的,她不知道這種東西才正常。那是誰讓華紅羽用這樣的方式複刻妖典?是應龍,還是風池?
風池也想阻止,但她依舊只有坐在地上的力氣,她說:“真的最後一次了,這次複刻過後妖典就全了。這是華兒自願的,上神又何必插手?”
白聖冷冷地觑了她一眼:“要是來的人是華思雲,你們也敢跟她說,都是華兒自願的?你們還敢繼續割她的肉,喝她的血?”
華思雲怕是當場撕了人的心都有。
說到底,還是欺負華紅羽是個孤兒,無依無靠。但凡她爹娘還活着任何一個,都沒人敢在她身上打主意。
白聖話一說完,沒有分好遲疑,舉手就把華紅羽體內的花蟻全部打死并将其拔出體外。
華紅羽瞬間覺得身上輕松了許多。
不疼了,一點也不疼。
她緩了口氣回頭,看着自己身後的人:“你別生氣。我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