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婚
? 馬上就是年關,宮中開始張燈結彩,一片喜氣洋洋。皇帝已經連着好幾晚在宮內放煙花,玩得不亦樂乎。這晚在景和宮中請了安,又縱馬跑到謹身殿前玩樂起來。白日裏下了雪,這時候還有些雪花在空中飛舞。煙花的光輝中,能看到這些雪精靈極美的舞姿。
皇帝一時間看得呆住了,他坐在馬上,仰着頭看向夜空。星空閃爍,并着絢爛的煙花,美不勝收。他正在出神,卻聽到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坐下的馬匹一聲長嘶人立而起,皇帝應聲摔下馬來。
展守中飛身而過,從馬蹄下搶走皇帝,氣沉丹田吼道:“傳胡太醫到謹身殿!流風,快去禀報太後,皇上落馬!”說罷,展守中不敢停留,抱着皇帝沖進謹身殿暖閣中,将皇帝平放在床中。但見他小臉青紫,身子冰涼。展守中輕手摸了摸,皇帝的右臂綿軟,恐怕骨頭摔斷了。
盞茶功夫,劉太後就趕了過來。不多時胡宗鲲也匆匆趕來,身後跟着幾位太醫院別的太醫,張符也在其中。展守中低聲将情況簡單陳述後,幾位太醫走到床前把脈摸骨,确實斷了左臂。但最關鍵的,還是皇帝的寒疾。
胡宗鲲面沉如水,正在準備針灸與丹藥。依照以往慣例,還是屏退了其餘的人,只劉太後和福雙在跟前。皇帝緩緩睜開眼睛,見胡宗鲲的眼色後放松下來,對劉太後道:“讓母後擔心了,兒臣無礙。”
“怎麽會這麽巧?”劉太後伸手撫摸兒子的額頭,“手臂不要亂動,讓胡太醫給你接好骨,這都不要緊,知道麽?”
“兒子知道,只是恰好有個小內監将爆竹扔在馬下,将計就計不是更好麽?”皇帝轉過頭對胡宗琨道:“師兄,接骨吧,今晚還有許多事。”
“你忍着點。”胡宗琨上前,用剪刀剪開袖子露出皇帝的手臂,左手極快在穴道上紮了針,右手摸着骨頭正好位置,盡管他手段純熟,皇帝額上還是疼出了冷汗。胡宗鲲再用硬木板固定好後,确認無礙,便站起來,對劉太後道:“請太後随我來,不要打擾到皇上運功。”成敗在此一舉,皇上此番突破,五六年內便會徹底無事了。
這都是早就計劃好的,劉太後俯下身子輕輕對皇帝說:“安奴,母後就在跟前,不要害怕。成了母後陪着你,敗了不過是咱們娘倆一起死,又能如何。”
“母後,您放心吧。”皇帝咬着牙隐藏着身體中的寒意,在劉太後幫助下坐起身,雙手放在膝蓋上,閉上眼睛,沉入冰淩訣的心法中去。
直至午時,皇帝的雙眼才睜開。他還來不及對撲過來的劉太後說些什麽,就暈了過去。胡宗鲲把了脈,對一臉焦急的劉太後道:“成了!冰蠶蛹的寒毒化進五髒,待得時日便會收攏,那時候皇上不僅寒疾全去,更練得天下數一數二的武功。”
“武功哀家不在乎,只要他身子康健,哀家就放心了。”劉太後拭去眼角的淚珠,對福雙道:“去傳哀家懿旨,皇帝寒疾發作,朝政交付輔臣處置。查清楚是哪個不長眼的放了爆竹驚吓到馬,查出來後仗斃。”
“是。”福雙領了旨轉身而去,胡宗鲲也跟着出去,對那些等候的太醫們解釋。
這日早朝後,嚴寬便知道是當日派進宮的人動了手腳。可誰也不曾想到,皇帝竟然撐了下來。晚間他換了衣服悄悄來到荊國公府,兩個人坐在密室中屏退左右,低聲商議。
“好像用了許多純陽丹,才護持住心脈。但寒毒侵入五髒,那是一定的。”嚴寬嘴角含着一抹冷笑,“毒入五髒六腑,神仙難救。”
“他還沒醒來。”張廣似乎早就知道消息,對此并不驚訝,“看看能不能醒來吧,現在,我只忌憚東首那位。”
“還不出手?”嚴寬着急了,“現下機會難得,再不出手……”
“咱們克制不了幽雲軍,這是最大的障礙。他們騎兵營若是回來,也就需要五天而已。你當劉光義在家中了,這些狗崽子就不會對養狗的忠心?劉伯韬統軍與劉光義自己統軍沒任何區別!”張廣自從從張晃處得知幽雲軍與匈奴一戰的細節後,就不敢再輕敵。見嚴寬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不由得煩躁起來,“我已經等這麽多年,不怕這一兩年。純陽丹就剩了兩粒,哼哼!”
嚴寬眼睛一亮,若是阿嬌誕下位龍子,那麽我又為何不扶着自己外孫坐了龍椅,再讓他禪位于我?他根本不知道中了冰蠶蛹的劇毒,皇帝若無胡宗鲲這番機緣,是根本不可能有後的。
兩人各懷鬼胎,嚴寬低聲道:“是我着急了,國公深謀遠慮,照國公的意思辦!”
第二日景和宮下了懿旨,誰也不曾想到竟然如此迅速要為皇帝操辦大婚,便在正月初八。皇帝大婚的事宜是早就開始準備了的,東西都齊備。納采向名納吉納征請期都是已經完成了的,只差最後迎親。本以為怎麽都得開春後,都不曾想到日子這般倉促。滿朝都傳聞此為為皇帝寒疾沖喜,況且這幾日皇帝都未曾出過謹身殿,也不知道到時候大婚将怎麽行禮。
大年初七,劉家的妝奁擡進宮中,放入景陽宮。第二日,便是劉幽進宮的時日。
女兒大婚,劉伯韬卻不在京中。最後一次在家中用飯,劉光義看着自己的孫女,不由得悲喜交加。劉幽乖巧懂事,不停地為祖父布菜。
“瑾辰,進了宮,不比家裏。”劉光義低聲提點着,“凡事多思量,遇事需謹慎。太後雖然是你姑母,但身份變了,該注意還要注意。更何況自古後宮傾軋,動辄手段殘忍精心,你……”
“爺爺,瑾辰知道。”劉幽柔柔打斷他,“您在家中,多照拂好自己身體。瑾辰會求太後,經常回來看您的。”
“好孩子,”劉光義終于忍不住放下筷子,“爺爺問你,你想好了麽?”
劉幽低下頭,唇角存着些許笑意:“爺爺,咱家還有得選麽?皇上立後,若非是瑾辰,便之後嚴府的女兒了。外朝他們勢大,皇上怎麽能允他們還霸了後宮。再說,也沒什麽願意不願意,不過是從國公府搬到皇宮,院子大些罷了。”
“唉,爺爺也知道。只可惜你生在了劉家,注定了,都是命。”劉光義閉上眼,虎目終究趟下淚來。
初八這日,天還黑着,劉幽的閣樓早已燈火通明。杏兒幫不到什麽,只好在一旁看着宮中來的女官嬷嬷給劉幽梳洗打扮穿衣。皇後的冊立禮要在國公府舉行,這時候禮部與鴻胪寺的官員早已站在大廳主位上,旁邊是此間的主人劉光義。
吉時一到,劉幽身着皇後禮服,在兩邊的女官護持下走進大廳。寧遠軒輕輕嗓子,朗聲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朕惟乾坤仁和,式隆化育之功。內外俱修,律雍和之用。典禮于斯而備,教化所由以興。咨爾劉氏,幽雲大将軍劉伯韬之女也。智聰敏,性淑德,度娴禮法,溫厚莊重。宜昭女教于六宮,應正母儀于天下。茲仰承太後懿命,以冊寶立為皇後。其尚弘資孝,克贊躬勤,茂本支奕葉之休,佐宗廟維馨之祀。欽哉。”
劉幽雙手結過聖旨,遞給身邊的杏兒。再結果金冊金寶,分量有些沉,讓她瘦弱的身體略晃了下。她沉住氣,遞給身邊另一位女官。
皇帝大婚,他當然不可能親來女方家迎親。前去嚴府和關府的奉迎使都是鴻胪寺的官員,劉幽的奉迎使是李成乾。這位王爺一直賦閑,皇帝對他猜忌得緊。可皇室血脈稀薄,皇帝大婚,只得讓他做劉幽的奉迎使了。
明黃色的轎辇從翼國公府駛出,大紅的喜字貼在上面。一路從烏衣巷拐進北關街,又轉到午門方向,從午門進宮。這是皇帝登基以來,第一次打開午門,迎接皇宮的女主人。終于轎辇來到了景和宮門外,女官扶着劉幽出來,在門檻處跨過馬鞍,才終于進了洞房。
劉幽頭上有蓋頭,雖然已經坐在床上,知道身邊就是皇帝,但卻不知他的身子好些不。她心下一直想着別的事,竟不知皇帝已經起身,用秤挑開了那礙人的蓋頭。火燭下的女子美目盼兮,巧笑嫣然。皇帝似乎知道他的新娘發愣了,輕輕笑着示意她不要吭聲。兩個人在女官引導下喝過交杯酒,等那些人都退出去,皇帝才長出了一口氣。
“餓不餓?折騰整一天,朕要被他們煩死了。”皇帝先站了起來,腳步間果然有些虛浮,身上的龍袍太過莊重,顯得他聲量更加清瘦。皇帝沒再喚人,自己脫下厚重的禮服,換上平日裏的常服,轉身對劉幽道:“你的朕吩咐流岚放屏風後了,去換了來吃東西。”
“嗯。”自小的玩伴現下成了自己的夫君,劉幽多少有些尴尬,便不多言,站起身去換衣服。待她轉出屏風,正看到皇帝坐在桌前,看着紅燭若有所思。
“皇上,臣妾換好了。”劉幽立在他身後,擡起頭看到的時候,皇帝不由得眯着眼睛。認識她的時候,才是個五歲的孩子吧?皇帝收回那些亂糟糟的思緒,“坐吧,陪朕吃點東西。”
然而那個人言聽計從的模樣,還是讓皇帝心中一陣緊。一頓飯的功夫,竟然真是将舉案齊眉做足了。飯畢,皇帝捉住那人的手,道:“瑾辰,朕知道,你不願意嫁給我的。”
“皇上說的什麽話,這種話不要再說了。”劉幽不動聲色收回手,那人手掌冰涼,怕是寒疾未去。“夜深了,皇上安置吧。”但這話說完,她先羞紅了臉。
皇帝搖搖頭,但還是執意拉着劉幽的雙手,一起坐進床上。“瑾辰,朕知道你志在山水,朕不會委屈你的。”
“皇上說這些話,有什麽意思。臣妾已經嫁給皇上了,日後定當相夫教子,為皇家延續血脈。”這次劉幽沒有收回手,但仍低着頭,皇帝看不到她面上的表情。
但這話卻讓皇帝涼了心,他松開雙手,将帳子裏的紅燭吹熄,“睡吧。”并沒有多餘的話語,皇帝在外側平躺下來,腦海中思緒萬千。的确,自從兩人同拜莊大家為師後,慢慢劉幽年歲大了,就愈發沉靜起來。漸漸的皇帝也不知道她的心思。這婚事,皇帝朦朦胧胧間只知道既然要立後,那不如立瑾辰妹妹。可先是朝堂上寧遠軒提議郡主合情,接着那日與劉光義的一席話,打開了這個心思深沉孩子的心。他那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對劉幽是不同的。
過了許久,皇帝平息了心中的煩躁,他知道劉幽還沒睡,于是轉過頭,斬釘截鐵道:“瑾辰,朕答應你,若你不想離開,便在這景陽宮中安心住着,朕護你一輩子。若你想離開,朕也定尋機會送你離開。若有一日你遇到心儀的男子,盡管告訴朕。”說到這裏,皇帝頓了下,語氣愈發柔和:“朕會為朕的瑾辰妹妹做主,讓她風光大嫁。”
劉幽半晌沒有吭聲,耳邊皇帝釋懷般長舒了一口氣,劉幽漸漸放開緊張與羞澀,昏昏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