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
? 朱家堡議事廳中,朱令正在同幾位堂主議事。
除了每年正月的小聚,除非堡中有大事發生,幾位堂主才會齊聚一堂。
但是今天,朱家堡下,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堂堂主都聚到了一起。
“此事我堅決反對!”朱雀堂主趙興武第一個跳了出來。
朱令的反應冷淡,“我的婚事,不容再議。”
趙興武怒火中燒,氣得全不顧任何禮節,“你怎可娶她?你忘了她是什麽身份?還是忘了十六年前那場大火是怎麽發生?你這麽做對得起朱家堡列祖列宗嗎?”
“我再說一遍,”朱令的聲音陰測測的,顯然已經動怒,“不準再提當年的事!”
趙興武還要再說,白虎堂主蘇卞忙沖上去将他攔下,和聲勸慰,“趙堂主,都是些陳年往事,你何苦再提?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規矩,那事已經了了,再翻出來,便是不義。”
幾位堂主裏,唯有最年輕的玄武堂主朱成雲裏霧裏,“你們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怕他添亂,青龍堂主張敬徵急忙拉了拉他,“成少爺,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
“對對對!”朱成連連點頭,“今天是為張媽的事情來的。”
這話一出口,張敬徵的眼眶立刻紅了。
幾個箭步沖到朱令面前,他直挺挺地跪下了,“堡主,家母不能枉死!你先前令我不能動鄭可兒分毫,我只以為堡主另有公斷。而今卻要娶她為妻!家母屍骨未寒,堡主卻讓我對殺母仇人卑躬屈膝,身為人子,如何能忍?”
朱令輕垂了眼簾,低聲回他,“可兒說,她并沒有殺張媽。”
張敬徵還來得及未回話,趙興武已經激動地再度發言,“鄭可兒此人奸詐陰狠,恃美行兇。堡主你被她迷了心竅才覺得她無辜可憐,想想她如何害死我兒,如何害死張夫人,還試圖勾引朱成。樁樁件件,難道還不足以說明她是禍害?”
“碰!”朱令重重地拍在案上,聲色俱厲地看着趙興武,“趙齊成一事,不說其他,單就擅離職守一條,我就能治他死罪。更何況他還摸進可兒的房間,給可兒下藥,意圖玷污可兒!今日可兒确實是殺害張媽的最大嫌疑,但一事歸一事,不是所有的屎盆子都能往可兒身上扣!”
Advertisement
眼看朱令的怒火已被點燃,蘇卞急忙上前圓場,“趙堂主,這就是你的不是。今日來只為張老夫人遇害一事。其他諸事,堡主早有公斷,你若還有異議,也該擇日再議,今日就不要再提。”
“說得是!”趙興武提高了嗓音,跪在地上朝朱令拱了拱手,“鄭可兒殺害張媽一事,人證物證俱全。如何處置,還請堡主示下!”
言及此事,張敬徵自是不能旁觀,立刻接上,“還請堡主為我主持公道!”
一旁的蘇卞拉了拉愣住的朱成,帶着他一起跪下了。
“我為什麽也要跪下?”朱成被強拉着跪下,忍不住低聲嘀咕,“我覺得可兒不像是會殺害張媽的樣子……”
“朱堂主,”蘇卞輕聲打斷他,“我們還是等堡主做決斷吧。”
朱成不情願地撇撇嘴,但還是閉上了嘴。
此事在朱令心中,早有決定,只聽他慢聲說道,“此事既是公案,該由朱雀堂負責審理。考慮到趙堂主對可兒心有芥蒂,我想令白虎堂主蘇卞協同審理,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趙興武第一個出聲,“堡主英明!”
張敬徵亦表态,“屬下謝過堡主。”
蘇卞則起身拱了拱手,回道,“堡主放心,屬下自當秉公處理。”
輪到朱成。因為朱令話裏根本沒提到他,所以他有些不明白自己該做什麽,不過他還是很誠懇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我可以旁聽嗎?可兒不是說她沒殺人嗎?我覺得其中說不定真有隐情。”
聽到這話,陰沉了一日的朱令難得地笑了一下,“可兒一面之詞,亦無佐證,怕難證清白。”
“那還有什麽好審的?”朱成不高興了,“你這不是已經給她定罪了嗎?”
朱令不答,只是慢慢地,從主座上走到衆位堂主中間,朗聲道,“五天後,我要娶可兒為妻。不管發生什麽,鄭可兒都是我朱令的女人。她做的所有事,都由我一力承擔。”
衆人原以為朱令已經答應交出鄭可兒,但見朱令此刻信誓旦旦,竟是無論如何都要保護鄭可兒的樣子。
“走吧。”卻見朱令平靜地看向趙興武,“押我到朱雀堂。我替可兒受審。”
同一時刻,朱令房中,鄭可兒正坐在梳妝臺旁發呆。
雲兒在身旁忙碌,卻不知怎的磕了一下,手中托盤裏的嫁衣瞬時撒了一地,鋪了一地血紅。
“雲兒?”雲兒一直愣着,直到鄭可兒叫喚才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開始收拾地上的嫁衣。
“你怎麽了?”鄭可兒奇怪地問她。雲兒素來手腳利落,少有這麽忙亂的時候。
雲兒垂着首,“奴婢只是有些疲憊,近日忙着為堡主和姑娘準備婚事,太過忙亂以致沒有睡好。”
“哦。”鄭可兒應了一聲。
從并州回來,朱令便向堡中人宣布要娶她為妻。不說別人,便是她自己也吓到了。
“姑娘,”雲兒将疊好的嫁衣放到床上,低聲問她,“堡主怎麽,突然想娶你了呢?我們分開之後,都發生了什麽?”
發生了什麽?鄭可兒也在問自己。她在生死關裏走了一遭,她試出了朱令的心意,她收到了朱令的告白。并州之行,她得到了她出發之前想得到的東西。便是意外含冤,朱令也把所有的風雨,擋在了他的臂膀之外。
可是她現在怎麽會這麽彷徨這麽無助?她的心像是滄海裏迷失了方向的行舟,根本不知道接下來該往哪個方向行駛。或許晉元說得對,她已經走到地獄的邊緣,再往前一步,便是萬劫不複永不超生。但她現在,根本不知道地獄在哪個方向,想要逃離,又該往哪個方向走?
“姑娘?”雲兒輕喚了喚她。
鄭可兒急忙收回思緒,一臉茫然地擡首看她,“你剛才說什麽?”
雲兒自嘲地笑笑,從床上将新做的嫁衣拿起來,走到鄭可兒面前,柔聲問她,“姑娘,要不要試試嫁衣?”
鄭可兒心思沉重,正要拒絕,突然聽到門外有人叫喚,“雲兒姑娘,朱雀堂有請。”
雲兒彎彎的柳眉輕蹙一下,旋即應聲,“我馬上到。”
“姑娘,我先退下了。”雲兒邊說,邊将嫁衣交給鄭可兒,轉身出去了。
鄭可兒怔怔地捧着那身豔紅嫁紗,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小時候的事。
那年她六歲。娘親帶她去看望族裏一個待嫁的新娘。
她興奮地在待嫁娘的閨房裏跑來跑去,把新娘的禮服翻出來,套在自己身上,感覺自己美到不行。
娘親被她鬧得又好笑又好氣,“可兒快別鬧了,把新娘禮服還給姐姐。”
她卻不樂意,抱着禮服大聲喊,“可兒要做新娘子,可兒也要嫁人。”
娘親無奈地撫額,旁邊笑得不能自抑族中姐妹忍不住出聲逗她,“可兒,你這是要嫁給誰呀?”
她竟笑得甜蜜,“大哥哥說過會來娶我的,我要嫁給大哥哥。”
她至今記得,娘親霎時蒼白的臉。她沖上來,強硬地扒開她身上的嫁衣,而後緊緊地将她擁進懷裏,緊緊地,像她随時會消失了一般。
她被吓到了,“娘親,你怎麽哭了?”
“可兒……”娘親泣不成聲,擁着她苦苦哀求,“你答應娘親,不許再夢見什麽大哥哥了。夢都是假的,根本就沒有什麽大哥哥。你快答應娘親!”
小小的她,用稚嫩的手輕輕地替母親擦去眼中的淚珠,“娘親不哭。可兒是個乖孩子,可兒什麽都聽娘親的。夢都是假的,根本就沒有什麽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