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此刻的雲氏酒樓高楚陽已經請回相交甚好多位仕子,正在等倪潤之的到來。高楚陽已經不凡,他所稱贊之人定更加拔萃,便一個個站起向外看去。來回的店小二将上好的茶水一一端來,将杯子斟滿,又捧了上好的點心,方才退下。
整個酒樓一時間倒極其清淨。
一陣環佩叮當,高楚陽忙起身開門,定是雲娉婷過來了。果然,雲娉婷在前,倪潤之在後。仕子們見過雲娉婷的次數并不多,大多時間她都是居身于樓上,今日如此近距離接觸還是頭一遭。看多了雲大小姐的巾帼之風,雲二小姐正如一汪碧潭上掠過的清風,即便只是嫣然淺笑,卻足以叫人令人心曠神怡,不得不感嘆,雲家真乃一門雙姝。
“勞煩大家了!”雲娉婷見衆人熱辣辣的目光向自己投來,倒也不惱,反而穩了穩心神,主動拉過身後的倪潤之來。
仕子們的目光便落在了倪潤之身上,好一個姿态翩然的男子。倪潤之抿嘴一笑,向前兩步,做了個揖。一切都如同天之驕子般優雅無邊,雖不是绫羅錦緞着身,但一襲素袍倒将他襯出幾分超然出塵的味道來。
高楚陽上前,和倪潤之一起跟仕子們攀談了起來,雲娉婷起步上樓,她不敢看倪潤之清談的樣子,她怕她會落淚,轉而又不想看不見他,便站在樓梯的拐角處遠遠的瞧着,目光裏盡是不舍與迷離。
倪潤之談吐優雅,批駁時政時目光敏銳、一針見血,每場清談都如同是他的天下,氣度高華,原本長相就風流的他,沒想到文學造詣更是高人一等,只一天的功夫,他那才識淵博不俗的談吐早就将衆仕子折服。
一連兩日如此清談,來酒樓的人越來越多,這正是倪潤之所期待的。他的用心良苦都是為了雲二小姐一人,觥籌交錯間,目光流轉,在樓梯拐角處怔了怔,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也正在一卷厚重的門簾後靜靜的凝視着他。
足矣!
清談會一直持續到下午,仍是客座滿堂,無一離席。倪潤之微微一笑,請高楚陽拿出了一張空白紙來。雲娉婷一愣,忙拉過一旁的店小二備好溫水香胰端了過去,倪潤之朝樓梯處看了看,心裏的欣喜被重重的克制住了,從始至終,她一直在關注着他。
倪潤之一雙修長的手指握住毛筆,大家屏住了呼吸,只見毛筆在他手中如同行雲流水般揮灑自如。
筆下的畫面氣勢恢宏壯麗,人物栩栩如生,衆人忙拍手叫好。雲娉婷亦忍不住走下樓梯來,看着這熱鬧的一幕。倪潤之作畫的場景她見過太多次,姿勢優雅至極毫不猶豫,每一幅畫都如同出自名家之手。這幅随性而起之作更是讓人驚豔。
倪潤之看了眼雲娉婷,便在畫的左側寫下了《海清河晏圖》。雲娉婷當場明白這是何意……只是他是如何洞悉這一切的?
這幅圖引起的效應轟動了全京城仕子,一傳十十傳百,倒傳到了丞相晏清平的公子晏其危耳中。晏其危,字海圖,這幅《海清河晏圖》正是取晏家父子之名,一般人看不出,晏其危字為何幾乎無人知曉,雲娉婷偏偏是那極少人之一,拜練子超所賜。
只是倪潤之又從何得知?
自倪潤之到來,酒樓生意略有起色,但基本都是冷碟上桌,以前那些大熱的菜品無人下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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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請問倪公子可在酒樓?”一日雲娉婷正在櫃臺交代掌櫃一些瑣事,背後響起一男子聲音,沉穩不揚,轉身才發現居然是晏其危親自上門來了。
因晏家家風嚴謹,所有奴仆統一着裝,領口街繡一“晏”字。
為首的男子面如滿月,氣宇軒昂,姿态華貴不凡,身高七尺有餘,一身紫鍛鑲邊黃底萬字紋長袍,腰間墜着一塊罕見的雲海盤龍紫檀玉佩,如此豪氣,定是那晏家公子無疑,此刻正一臉從容的看着雲娉婷。
高楚陽正攜倪潤之出來,一見來者忙引至後邊的雅間去了。此人正是丞相之子——晏其危。
雲娉婷許久才回過神來,只是猜到了倪潤之的意圖,并未想到晏其危居然真的會登門拜訪。在京內,晏其危的口碑極好,他不似一般官家子弟那般纨绔不羁,反而嚴謹好學,待人接物有禮有度。只是他一般不喜聚衆玩樂,今日極其罕見。
仕子們見相府公子來了,無一不在後邊議論,更多的其實是在誇倪潤之。這些話語自然就飄進了雲娉婷耳中,獨自站着想着不覺嫣然一笑,那一世倪潤之是她的,這一世倪潤之還是在幫她。不稍片刻,晏其危居然一臉笑容的下了樓,他本就是圓形娃娃臉,一笑顯得更加可愛。
見雲娉婷看着他,也沒躲避,反而拿起手中的扇子,贊道:“倪公子真乃才學豐富之人,明日起怕要開始叨擾酒樓了。”
“晏公子客氣了,您到酒樓來是我們的福氣……”雲娉婷還禮道。
“明日見。”說完領着家奴紛紛出了雲氏酒樓的大門,好不氣魄。
“你過來。”雲娉婷喊過一旁正在掃地的店小二,吩咐了他幾句話,這小厮便風一樣的跑了出去。等了許久不見倪潤之和高楚陽過來,想是又被仕子們留住了,心裏有一絲無奈,這兩日倪潤之飲下不少酒,驀地有些心疼。
天漸漸黑了下來,仕子們逐一散去,這白天紅火,可生意還是不如從前那番。
“二小姐,我送你回雲宅吧。”高楚陽先一步走了出來,見正在看落日的雲娉婷如同畫中人一般可人,秋夜來得極快,女子晚上還是不能獨自行動的好。
“不用。”雲娉婷見高楚陽獨自出來,便差人去雲家傳口信說今日晚些回去,又吩咐了其餘的夥計往別院送去了幾樣可口小菜,再煮些清淡的粟米粥。這一切便被緊随高楚陽之後的倪潤之聽了個明白。
他處事認真,以為雲娉婷單邀的高楚陽,心裏雖有些不自在,但依舊面帶微笑不緊不慢的開口道:“今日不打擾了,倪某還需回高升客棧,明日定會早到。”他倒不是有意這麽說,一來不想打擾雲娉婷和高楚陽,二來的确要回一次高升客棧,衣物都在那,需換一身了。
高楚陽此刻正被一仕子攔住清談,沒聽到倪潤之的話,也脫不開身。倪潤之微微施禮,便從雲娉婷面前離開了。
這個笨蛋!雲娉婷心裏愠怒,竟追出去數十米,才拉住了倪潤之的衣袖,“我和高楚陽有什麽好吃好談的,你不在時我根本沒單獨去過別院!”
這一席話雖是脫口而出,但如同灼心的烙鐵一般,将倪潤之隐忍住的感情倏地一下燃燒了起來,他不可思議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身邊絡繹不絕的人倒也不曾留意這一幕,秀才攜妻眷進京的也不少,此刻天黑倒也看不清。倪潤之不知哪來的勇氣一把将雲娉婷拉入懷裏,下颚緊緊貼住她光潔如玉的額上,“你究竟要我如何,到底要我怎樣……”
這一幕出了雲娉婷的意料,這裏雖然陰暗,但還是有人路過,忙将頭埋入倪潤之懷裏,不想人看到,手也不禁摟住了倪潤之的後背。
這一世終究還是敗給了你!在他懷裏,她沉淪了,其實只要他一個眼神一個不經意的目光,都能索去她半條命來。
命……雲娉婷猛地看到死去的大姐!
不!她萬不能再讓悲劇重演!
“對不起,失禮了!”雲娉婷掙脫出倪潤之的懷抱,急匆匆往酒樓去,方才想起自己出來就是尋他的,這一走豈不是又将他丢下了,又慌忙跑回拉起發愣的倪潤之的衣袖,“今晚我們三人一起去別院,你缺什麽差下人去高升客棧取就是了。”
她走在前,臉上卻有抑制不住的喜悅,嘴角上揚甚是俏皮惹人憐愛,倪潤之在後,無奈的看着這變臉比翻書還快的雲二小姐,卻毫無辦法。
三人往別院走去,高楚陽在前,雲娉婷在中間,倪潤之在後,三人一行倒也不奇怪,高楚陽卻覺得別扭,時不時回下頭,似乎在搜尋什麽,只是雲娉婷和倪潤之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樣,索性大步往別院走去。
他雖世故圓滑,但從不奪人所愛。這兩人之間絕對有些不為人知的關系,罷了,不管了……
倪潤之跟在雲娉婷身後,心裏也是一團亂。
自己無論何時,哪怕面對那麽多的仕子甚至達官貴人,都沒有面對雲娉婷覺得困惑無助。他體型修長,幾步便走到雲娉婷身邊,不由分說的拉起了雲娉婷的右手來,雲娉婷大驚,正欲開口,倪潤之忙搶先悄悄說道:“就一小會。”毫無松手的意思,這跟平日裏的他截然不同,這算是投懷送抱麽?雲娉婷心裏笑開了,前世的倪潤之可不是這樣……
只覺倪潤之握住自己的手不覺加大了力氣,似是要将她揉進他骨髓裏,雲娉婷呼吸急促,他手有一股魔力讓她渾身酥軟,步伐也緩了緩,可她也不願放手。
鄰街的一醉閣倒是人滿為患,此刻正是用餐時分,人來人往好不熱鬧。魏通在酒樓前親自接待來客甚是罕見。
這金榜街的菜不能吃了,京城又要回到一醉閣來。
魏通魏廷宏滿心滿腦子的陰謀詭計,這次只算是略施小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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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玉昭練子超這幾日也忙的頭昏腦漲,這官場不同于商場上,每一個字都要斟酌,若是稍不留神,出口成禍,都是要深究的。看來這次帶練子超來是帶對了,對虧了他認識那督查使,幫了自己不少的忙。
只是又擔心着京城酒樓的事,無奈分身乏術,只能和練子超喝酒解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