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等倪潤之開口,雲娉婷已經起身,她必須回去和父親姐姐商量這件事。
“高楚陽去拿藥了,娉婷……”倪潤之方覺直呼了雲娉婷閨名,連忙改口,“雲二小姐稍等一刻……”
雲娉婷邊整理衣衫邊說道:“我并無大礙,麻煩倪公子轉告高楚陽,我先回一步,明日酒樓碰面再議。”說完便走出了房間,倪潤之站在廊下見她慢慢往院門走去。今日她只是略施米分黛,一張小臉略顯蒼白,上身鵝黃底銀杉紋短衫,下身白底墜珠璎珞絲絨裙,除了袖口,裙擺都能看到那絲絲殷紅,甚是奪目。
這處宅院的護院都是從雲宅直接調撥過來的,雲娉婷命其中兩個送自己回去。倪潤之一路跟随,直到看見雲娉婷安然進了雲宅的大門許久,方才返回別院。
“雲二小姐走了?”別院前高楚陽拎着幾服藥吃驚的問道,“怎不攔住,那樣的身子……”
“攔不住?”高楚陽睥睨了倪潤之一眼,先踏進了院門,倪潤之跟在他身後有些迷茫。每次見雲娉婷都如夢境一般恍惚。
高楚陽将藥交給下人,便往書房走去:“你且跟我來吧!”态度有些愠怒,似是在責備他讓雲娉婷兀自離開了。
書房上次來過,簡單質樸,高楚陽從抽屜中摸索半天,扔出一封信來:“這可是你寫的?”
倪潤之不解,溫文爾雅的走至桌邊,信封上并無字跡,看了眼高楚陽,便打開了信封。
看到“高楚陽”三個字,心裏再明白不過,這不是他寫的,分明是出自那雲二小姐之手。呆呆看完這封信更是确認是她無疑,當即苦笑,臉上露出一絲無奈來:“并非我所寫。”
“這封信剛送來時若不是莫問一再強調,我真以為是你寫的。”高楚陽眼裏閃過一絲譏诮,“這雲二小姐一直待字閨中,從何處尋得你的字來,竟寫的一模一樣,還是你們是舊識?”
面對高楚陽的疑惑,倪潤之搖頭不語,因為這也正是他心中的疑惑。
“難不成你這鄉試第一名還效仿那《西廂記》中張生崔莺莺不成,還有紅娘給你們書信往來?”高楚陽平日并不咄咄逼人,唯獨面對倪潤之那樣淡然的态度,心裏壓根不喜歡,他憑什麽就入了雲家二小姐的眼?
“高兄多慮了……”倪潤之依舊平淡說道,內心的苦澀只有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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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玉昭早已離開京城,陪同她的正是練子超,雲娉婷有些詫異和擔心,準備去後院的書房尋父親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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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踏入書房半步,便被雲傅氏攔住:“昨日你爹去隔壁縣查賬喝酒喝多了,到現在傷了腸胃,還在休息。”繼而看到雲娉婷袖上的鮮血,“你這是怎麽了?哪裏受傷了?”雲傅氏擔心的連忙撸起雲娉婷的衣袖,仔細檢查一番才讓雲娉婷解釋。
“店小二打碎碟子,碰巧我在跟前,血濺了上來。”雲娉婷忙安撫雲傅氏,“你看我,好的很。”說完忙體态輕盈地轉了兩圈,雲傅氏還是有些疑慮的看着雲娉婷。
“可不許唬娘。”雲傅氏憐惜的拉起雲娉婷的手,眼眉間盡是擔憂,“生意場上什麽都不如你重要,娘見不得你受一點委屈,明日你爹醒了,我遣流雲去喊你。”
別了雲傅氏,雲娉婷昏昏沉沉的回了亭宜閣,莫問剛剛疊完下雨那幾日淋濕的衣裙,見二小姐回來忙起身,“小姐,等着,我去給你取湯。”
她在亭宜閣的小竈上給雲娉婷煲了一鍋銀魚鴿子蟲草湯,此刻溫度适宜,正好可以喝。秋冬進補最适宜了,今日禀了雲傅氏,雲娉婷的飲食起居莫問可以全權做主。
趁着莫問離開,雲娉婷悄悄脫下了沾血的衣裙,換了身在家常穿的淡藍色暗花長衣。想起方才在別院中倪潤之緊握自己的手,一股□□感從後背襲來,只當是做夢而已。
第二日一早,雲娉婷起身只穿了身雲白軟緞闊袖滾回紋蘭字長衣半道被莫問攔了回來,外面又加了件水綠繡金領背心,顯得俏皮可愛,經過一夜的歇息,喝了補湯,今天的起色好了許多。此刻正準确去見雲建業。
“爹,您好些了麽?”雲娉婷上前,遞過一盞茶,“娘昨日說您傷了脾胃……”
“無礙,吃了風,着了涼。”雲建業也不想女兒擔心,“酒樓禦米殼的事如何處理的?”雲建業看小女兒進來,就知所為何事,心裏再明白不過。此刻大女兒去了路州,自己身體不适,此刻還未起的了身。
“夥計随我将所有酒樓搜了個遍,一粒禦米殼都沒搜出來,昨夜又認認真真仔細查了個透,依舊沒有……”雲娉婷認認真真的回答,自是隐去了吐血那一段,“這肯定是有小人故意在背後作祟,故意散出謠言陷我們于不義。”
雲建業點頭應和:“你大姐不知幾時回來,這件事只能靠你解決。”雲建業看了眼小女兒,篤定的說。
雲娉婷大驚,父親的意思是讓自己一個人解決當下的危機?心裏滋味五味雜陳,這可是大事,自己如何定奪?
“爹……”
“一個月之內酒樓所有的事情都是你來處理。”雲建業笑道,“難不成你忘了?”其實他也不想女兒只身犯險,只不過自己這兩日身體着實不好,只想小女兒撐到雲玉昭回來就好辦了。
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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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覺得心痛難忍的還有倪潤之,昨晚那抹鮮紅刺到了他的眼,更是刺進了他的心。在雲家別院留宿一宿,和高楚陽商談至半夜,心疼雲娉婷的同時心生一計,決定為她做些什麽。從前都是雲娉婷在背後默默的為他排憂解難,此刻正是幫她解憂的時機。
和高楚陽碰面商議後,又命小厮将雲娉婷又請了過來。
雲娉婷以為只高楚陽在院中,忙急匆匆的趕了過來。今日微冷,雲娉婷只挽了個清亮利落的朝雲近香髻,配上一支簡易的白玉響鈴簪,随着一路小跑清脆的鈴聲蕩漾開來,更顯嬌俏可愛。一進院門便引的倪高二人紛紛起身。
她速度極快,看到回廊中的倪潤之便立刻停了下來,臉頰兩側緋紅,一臉疑惑的看着面前的二人。
那裏有一個正是她日思夜想的人。袍服雪白,一塵不染。連日光都不好意思留下斑駁的樹影,薄薄卻緊抿的唇,一雙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的耀眼黑眸,他身上有一種大隐隐于市的涼薄氣息。
雲娉婷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迎了上去,殊不知自己那雙宛如秋水的美眸,已然湧出一袅細小的金色火焰,倪潤之更是确定,他所看的,正是自己。
三人徐徐落座,待家奴端過茶點,雲娉婷的心方才安下。
“身體怎樣?”倪潤之起先開口,目光停留在雲娉婷的臉上,溫軟的聲音如春雨般沁入人心。
“已無大礙,”雲娉婷手一顫,差點将杯中的水灑了出來,不敢直視倪潤之,便轉過頭,随着清脆的鈴聲,輕聲問道:“高公子,你的……”
只是高楚陽輕笑了起來,指了指一側的倪潤之:“不是我想的法子,還是由倪公子來講吧!”剛剛他們二人眼中那些個纏綿隐忍自己當場看了個明白,此刻心裏除了心生豔羨也別無他法,論相貌才學,倪潤之的确在他之上。
尤其在雲娉婷面前,他不想邀功。
秋風襲來,三人在廊下細細商量着什麽,如同舊友般融洽怡然,相談甚歡。其中高楚陽起身離開,他現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前幾日禦米殼之事爆出,其中還是有不少仕子是明事理,并不信這是雲氏酒樓所為,他現在要做的便是請出這幾位仕子去酒樓。
一時間又只剩下雲娉婷和倪潤之。倪潤之目光又落向雲娉婷的右手,上面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疤痕,想起那夜在東埠客棧,心裏一疼,面上泛起一絲苦笑。
這些時日過來,自己倒如同登徒子般對雲二小姐糾纏不休。一切的欲拒還迎,一切的投懷送抱,皆如秋風刮過臉一樣,止不住的心疼。
二人靜坐片刻,并無交流,氣氛卻暧昧似糖。
“依倪公子所見,此法是不是唯一的辦法了?”她心裏其實很猶豫,她不想倪潤之抛頭露面,不管問題最終是否被解決,倪潤之必定會迎來全城人的目光,更不用說雲家的掌事人雲玉昭了。
“這是最合适的辦法。”倪潤之目不斜視,目光柔和的落在雲娉婷臉上,輕聲說道。他不明白雲娉婷的心思,只一心想着為她排憂解難。
“娉婷,信我即可。”見雲娉婷眉間憂傷,倪潤之脫口而出,卻直呼了雲二小姐的閨名來。
倪潤之,你……雲娉婷原本就盤旋不定的心聽到這兩個字,更是全身酥.軟,一世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