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只是片刻的沉淪,雲娉婷已然驚醒,那一世的慘劇太多,她來不及細想就從倪潤之懷抱中掙脫了出來,迅速抹去眼角的淚水,屋內不甚明亮,一張古樸的木質大床,兩張桌子相對而放,臨窗的那張桌上如倪宅擺放一樣,一排整齊的筆,一摞書,整潔簡單,唯一的裝飾便是桌底那兩盆君子蘭。
燈光昏暗,人心迷茫。
自古男女授受不親,倪潤之方覺自己又失态了,只是為何每次面對她都會情不自禁。雲娉婷此刻已經走至倪潤之書桌前,剛剛的事情仿佛沒有發生一樣,連倪潤之都覺得是一場夢,懷裏空空如也,或許真的是夢?
房內一片沉默,昏黃的燭光搖搖曳曳,空氣裏莫名飄蕩着暧昧的氣息。倪潤之轉身看着站在案前的女子,秀麗婉約,似是忘記他這個人,只在那看着書桌上寫的紙張出神,一陣風吹過,房門“嘭”的一聲關緊,兩人方才都發覺不是夢,愣愣的看着對方。
燭光剪影,才子佳人。
倪潤之緩過神來,輕輕走到雲娉婷身邊,克制住心裏的疑惑,仍優雅翩然的問道:“雲二小姐,深夜造訪,不知有何事?”
雲娉婷轉過身來,溫潤清透的小臉半掩在立領鬥篷之下,燈火明明暗暗,看不清她的臉色。雲娉婷輕輕揭下鬥篷上的帽子,露出整張臉來。
她明顯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驚喜。
“聽聞倪公子書畫路州無人能及,可否……”雲娉婷輕聲說道,“幫娉婷一個忙。”
倪潤之一愣,黑眸微亮,似乎不信這是雲二小姐的話。
雲娉婷感覺到他的不解,耐心解釋道:“倪公子,我需要美人圖挂于雲氏酒樓中。”語畢拿起桌上第一張紙,赫然看到下面居然是一張女子的圖,只是還未來得及細看,一只修長的手伸過,慌亂失措地收起桌上的書和字。
那是她?心裏一陣訝異。
“不知雲二小姐需要倪某作何畫?”倪潤之有些心慌,剛剛那張圖是他憑腦海中的記憶畫出的雲娉婷——清秀婉約,環環美人,以至于沒有注意聽見玉娉婷方才所言。
“美人圖。”雲娉婷抑制住心裏的悸動和那份只想給他的溫柔,低頭說出了這三個字。
倪潤之淺笑,美人圖?世間女子姿态萬千,可唯獨眼前這位,才是他心中唯一的美人,無奈的搖了搖頭,仍有禮的問道:“何時需要,需要幾幅?”
“今天天色已晚,我只是來确認一下倪公子是否在客棧內,明日巳時左右我再來和倪公子詳談。”兩人之間只是一尺的距離,卻如同滿地荊棘,每踏出一步,身心巨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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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月色朦胧,雲娉婷看了看,已經過了戌時,再不回去,雲傅氏可能會派人出來尋自己。于是低下頭來,一雙纖纖素手拉起鬥篷上的刺繡小帽,好将帽子将臉蛋護好,外面涼的很。擡頭一瞬,差點碰到面前人的口鼻。
倪潤之接過雲娉婷手裏準備系上的兩段真絲絨秀錦緞,仔細的綁了一個結。雲娉婷心裏苦笑,那是一世自己的手就算不上靈巧,細結和女紅在閨秀中皆是差強人意,每逢出門,必定都是任他把自己包裹好。
手不經意碰到她,他的手滑如綢緞溫如玉,她的皮膚吹彈可破細如瓷,那簡直是水與火的交融。
“謝謝!”雲娉婷慌亂的跑出了門,任身後的男人惜惜不舍,她知道再多呆一刻,那更是毀天滅地的沉淪。
莫問和練子超正在樓下,一個斜倚在樓梯口,一個鐵塔似的堵在正門。莫問在梯前見自家小姐徐徐下樓,樓梯陰暗看不清臉色,也不出聲,忙輕輕喚道:“小姐,怎樣?”話間已登上樓梯往上接應,扶着雲娉婷的手。
“娉婷下來了!”練子超蹬蹬幾下,急速站到前方,見雲娉婷下來心裏歡喜得很,只是帽檐頗大,看不清臉色,直聲問道:“可尋得那人?”
雲娉婷嗓子裏堵得慌,說不)話來,只是扶着莫問的手,點了點頭。莫問見小姐興致不高,心中有些疑慮,忙叮囑身旁的練子超:“練少爺輕聲些,小姐乏了。”
只是他們剛出門,并未看到追下樓的倪潤之。倪潤之見有兩個人陪同在雲娉婷左右,便放了心,一個一看便只知是丫頭,另一個應該是護院類的人物,直到看不見背影了,倪潤之方才失神的上了樓。坐在空蕩蕩的房裏,似是方才的一切都不過是燭光搖曳出的一片幻影,不着半點她來過的痕跡。
回去的路上三人都不言語,莫問只覺得小姐似乎有心事,方見她自己将鬥篷的帽檐壓得極低,似是不想讓人看到,莫問從未見過她這樣,練子超在左後方,雲娉婷和莫問在右前方,街上幾乎沒有人了,只有幾家大戶人家門前的燈籠亮着。因是秋天,時不時的貓叫聲讓人更覺發怵。
雲家的大門虛掩着,幾個小厮點了燈籠在門檻處閑聊,見三人走了過來忙起身。
“是二小姐。”莫問輕聲道,幾個小厮一看,果然是二小姐,莫問,還有練子超。謹記着前面雲傅氏的叮囑,輕輕開了門讓她二人進去。
雲娉婷摘下鬥篷遞于莫問,囑咐身後正盯着自己的練子超說:“練子超,路上小心些,今晚真是勞煩你了。”說完又往練子超方向走了幾步,“今晚之事不能對任何人說,任何人,若是有人問起你就說……”雲娉婷的目光異常堅定,練子超從未見過她這模樣,忙嚴肅的點了點頭。
雲傅氏并未休息,所以雲娉婷一進門便見到正在廳內小幾那做女紅的雲傅氏,忙走了過去:“娘,怎還未歇息?”倚在雲傅氏身旁,方才覺得安心一些,剛剛那些如同幻境般不真實,甚至回來的路上都覺得飄飄然然。
“你爹爹和你都沒回來,我如何睡得着?不過剛剛你爹爹遣人回來報信,去了朗州,過幾日才回來,我便等着你,”說着說着見雲娉婷不吱聲,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娉婷,女孩子家這麽晚出門着實危險,還有莫問,你怎麽不好好勸着二小姐!”末了看了眼莫問,莫問一個激靈,心中萬般無奈:她哪能勸得住……
在雲傅氏的叮囑下,莫問熱了紅豆銀耳湯和百香糯米糍,看着小女兒都吃了一點,才放心的點了點頭,便先歇息去了。
看到這一切的,還有通往淩宵樓過道上的雲玉昭,她喝了酒,此刻微醺,一臉緋紅的看着剛剛回來的妹妹,心裏也算是放了心,拿過一邊的酒壺繼續喝了起來。
謹言聽到樓下動靜,已經備好熱水準備伺候小姐洗漱。只是見小姐一臉沉重,和莫問使了個眼色,莫問也疑惑的搖了搖頭。
秋夜涼的很,剛剛吃完東西,雲娉婷不想躺下。換了身素白底米分暗紋寝衣坐到了案前,素手執筆,怔了怔,寫下“吾妻”二字,便不知如何寫下去。
第二日一早,雲娉婷剛醒,莫問忙走過來說:“小姐,昨天後半夜下起雨來,此刻還未停,只不過小了些,比平日裏也冷了些。”
語畢從裏間拿了件白底米分紅印藍色芽紋長裙和素緞交領背心,“今日怕是不能出門了,也要多穿些。”
不能出門?雲娉婷大驚,來不及換衣便提起筆來寫了滿滿一頁紙的字疊好遞給莫問,輕聲道:“莫問替我出去趟,把這封信交于高楚陽。”
莫問接過,心下了然,怕是小姐擔心高公子就久等,吩咐自己送信去。這樣也好,外面風大雨大的,小姐萬一被吹着了淋着了,那豈不是又要遭罪。
忙喊謹言伺候小姐梳洗,自己換了身碎花長襖出了門。
謹言伺候完雲娉婷洗漱後,又換好了一身衣服,她家小姐無論什麽樣什麽色的衣裙穿起來都美貌的很,笑意盈盈正準備離開,被雲娉婷攔住,“謹言,頭發還未梳。”?
看着鏡中的自己,雲娉婷笑了笑。披起昨晚那件鬥篷下了樓。
今天是見倪潤之的重要日子,就算是下刀子也要去。
雲傅氏先見莫問離開,此刻又見雲娉婷要出門,忙攔住:“風雨如此大,你的身子還要不要了!”昨晚本來就可氣,今天還變本加厲的這麽大風雨也要出門。
“娘,我穿的很多,而且很快就回來……”不等雲傅氏答應,忙拿過門後的油紙傘沖了出門,看的雲傅氏萬分心痛。雨雖然小了,可是風卻越來越大。
雲娉婷力氣小,這把油紙傘偏沉,只能跑幾步歇一歇,只是鞋襪濕透了,鬥篷底部也都是濕了,離得越近心裏越緊張,今天找他雖為的是正事,可心裏總是覺得想見他,很想很想。
這封信若不是莫問送來,高楚陽還以為是倪潤之寫的,天底下居然有如此相近的字體,莫問見高楚陽心生疑慮,有些困惑。
“高公子,若無話交代,我就離開了。”莫問看了看天色,外面的風是越來越大了,小姐的身子骨本就不好,現下她是愈發地擔心。
“雲二小姐呢?”高楚陽問道,“這封信什麽時候寫的?”
“小姐今日在家不出門,這封信剛剛寫的,寫完交給我的。”莫問不解。
“你親眼看她寫的?”
“是。”莫問更不解了,這高公子莫不是在家作圖作暈了,問的都是什麽莫名其妙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