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提醒
高楚陽與雲娉婷認識,且是由她介紹而來的,于情于理都應問一聲雲娉婷,雲玉昭倒不是疏忽大意忘了問,而是有意撇開雲娉婷。
雲娉婷一直深居閨中,在京城時外出時必有她帶着,長這麽大獨自外出只是去路州,她喜歡的那個男人想必就是在路州結識的,高楚陽也是路州人,雲玉昭想從他口中打聽一下。
為商之人再耿直,在打探消息時也極有心機,雲玉昭叱咤商場,靠的可不全是霸道嚣張。
酒菜上桌後,雲玉昭随意地問起路州的風土人情,接着又随口問高楚陽和雲娉婷結識的經過,聽說高楚陽就是雲氏題字的人,當即大贊道:“高公子想必是路州年輕一輩中的第一人了。”
路州第一人可不是自己。
高楚陽心中煩悶,不說話,拿起酒壺滿了酒,一口幹了。
“怎麽?還有人在高公子之上?這個人我妹妹娉婷識得嗎?”雲玉昭笑咪咪道,前面說了那麽多,想聽的只有這一個答案。
雲娉婷不是淺薄之人,練子超那麽出色的男兒她看不中,她喜歡的那個人,必定是人中俊傑。
雲娉婷認識倪潤之嗎?
高楚陽想起稀罕珍貴的南海珍珠,想起雲娉婷對倪若楓時與性情迴然相勃的行為,百思不得其解。
“雲二小姐手腳撒漫不把銀子當銀子嗎?”高楚陽反問。
撒漫嗎?雲玉昭也不是很清楚,雲家大富又沒有妾室,人口簡單,姐妹倆不似其他大戶人家還要拿份例,她要銀子用從商號裏拿,跟家裏人交待一聲都不需,雲娉婷要用什麽,自有雲傅氏為她打點周全。
略想了想府裏每月的開銷,雲玉昭搖頭。
“價值幾千兩的南海珍珠對雲二小姐來說,是不是跟彈珠兒一樣,一點不稀奇?”高楚陽又問道。
“高公子何出此言?”雲玉昭微微變色。
幾千兩銀子對雲家不是大事,然,南海珍珠有銀子也買不到,雲娉婷身上的南海珍珠更是跟她的保命符一般,雲家上下看得無比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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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的雲家遠沒今日的財勢,一萬兩銀子對雲家來說不少,那珍珠更是雲建業托了無數人才買到的。
“随口說說而已。”高楚陽看出不妥,想起雲玉昭對雲娉婷的輕視,當即改口,為雲玉昭倒上酒,笑着岔開話題,“不知雲大小姐對在下有何安排?”
雲玉昭行走商場,如何看不出,心道這人對娉婷的維護真可笑,自己和娉婷可是親姐妹。
橫豎高楚陽不肯說,回去問雲娉婷便知,雲玉昭懶得追問,笑着拉了新話題,道:“你是讀書人,若是做賬房掌櫃什麽的,一則有辱斯文,二則他日金榜得中名聲不雅,雲家的酒樓不日開業,開業那日,我會下貼約京城中的仕子到酒樓中用膳,那日你到酒樓中挑起話題,和京中仕子們認識了,以後多走動,引了仕子到雲氏的酒樓清談,為雲氏的酒樓造出是讀書人聚會的清雅所在之勢即可。”
“清談?”高楚陽呆滞。
他擅長的是經濟學問,清談那樣高雅的事,讓他裝腔作态都做不來。
“怎麽?高公子覺得為難?”
“不,定不辱命。”高楚陽笑道,舉杯敬雲玉昭,一飲而盡。
他不擅清談,庸碌俗氣,可是,倪潤之開口必清風撲面,舉止自然端方,文章學問極好,與之交談過的仕子都是推崇備至,把倪潤之拉到雲氏酒樓中來即可。
誰促成了雲大小姐的計劃不重要,自己不負所托便可。
下午分道揚镳了,不過,要找到倪潤之沒什麽難的,大不了京城中每一個客棧都走一遍。
從酒樓出來,雲玉昭吩咐小厮把高楚陽送去雲家的一處別院中,自己回府,進了雲府後,不回淩宵樓,徑自往宜亭閣。
雲娉婷不知自己贈珠之舉已洩了餡邊兒,此刻正歪躺床上摩挲着裝有“珍珠”的荷包怔神。
胭紅的羽紗帳在恍惚裏換了樣,變成了湖水藍軟煙羅帳,粼粼波紋顫動,蕩漾起伏,忽遠忽近濃淡堆疊,羅帳外面,倪潤之微傾着身,癡癡望着她。
烏發素冠,俊逸的臉龐微顯蒼白,眼裏慣有的溫柔多情的笑意,雲娉婷心尖一顫,微微喘着氣,伸手去拉他。
“娉婷,今晚我能留下來了是不是?”他欣喜,眼眸瞬間璀璨如星聚攏。
留下來……而後……兩情缱绻!雲娉婷一怔,尖聲道:“走,你給我走。”
狠命推他。
男女力氣懸殊,況她病着,倪潤之力氣比她大了許多,但他不敢跟她撕扯,更加不會對她用強,只是不斷後退。
房門哐一聲響,倪潤之不見了,湖水藍軟煙羅帳也不見了,視線裏只有胭紅的羽紗帳,尖銳而明晰地提醒雲娉婷,眼前已重活一世,與倪潤之形如陌路。
“大小姐!”門口傳來莫問的問候聲。
原來方才哐地一聲房門響是雲玉昭推門而入。
雲娉婷急忙擦去眼淚,起身下床。
“娉婷,你的臉色怎麽這麽差?”雲玉昭行動如風,頃刻間已穿堂而入來到床前。
“許是躺下了猛然間起身不适。”雲娉婷強笑,日間便有些許不舒服,此時一驚一乍,更是氣短聲促,撐着床沿的手虛軟乏力。
自得了珍珠後,她的身體一向不錯,如今這樣子,難道珍珠不在身上了!
眼見雲娉婷姣怯不勝情,雲玉昭又氣又急,走了過來扶住雲娉婷削瘦的肩膀,疾聲問道:“你那保命護身的珍珠呢?可還在?”
夜裏急匆匆而來,來了就問珍珠的事,難道是……雲娉婷心念電轉,笑道:“自是在的,那是保命護身的東西,我一直好好收着。”
口中說着,拿過荷包拉開束繩,探手進去,一面喊莫問過來拿一顆珍珠去研磨,等莫問走到跟前了,忽而又擺手,令她出去外面候着,看向雲玉昭,道:“大姐,我身體無大礙,眼下先說要緊的事。”
“什麽要緊事能有你身體要緊。”雲玉昭不悅,雲聘婷不等她再次喊來莫問,沉聲道:“大姐,你今日本是在一醉閣的,醒過來卻在閨房中,你就不好奇嗎?”
雲玉昭生性疏朗不拘細節,倒還真沒想過,雲娉婷這一問方想起來,不覺皺眉。
“大姐,這事非同小可……”雲聘婷細細講了日間發生之事。
“賊子好大的狗膽,居然敢在我身上動手腳。”雲玉昭大怒,一腳踹出,床前衣裳搭架子倒地,砰一聲響,上面搭着的煙紫色雲霏妝花緞織彩百花飛蝶長裙如雲飄落,雲玉昭一腳踢出後踩下,雅致的長裙上霎那間留下了一個暗黑的腳印。
“二小姐,你沒事吧?”莫問聽得聲響沖了進來,不知青紅皂白,自家小姐的裙子被大小姐踩髒了卻是看到的,登時紅了眼,撿起裙子,未敢問責,那眼神卻小刀子似直往雲玉昭身上紮。
“沒事,你出去,沒有喊你不要再進來。”雲娉婷知莫問誤會了,以為雲玉昭在沖自己發脾氣,又好氣又無奈。
“你倒是調-教的好忠婢。”被莫問這麽一打岔,雲玉昭怒火淡了,不知想到什麽,甚至很愉悅,“這事我有數了,我會徹查的,去揪人也不需你去了,我找練子超跟我去認人。對了,商場肮髒人心叵測,這次算你機靈,恰好身邊又有練子超這個練家子,下回遇到這種事,切莫插手了。今日中午那時形景,稍有差池,連你也……大姐若是出什麽事,只當被狗咬了一口,你可不一樣。”
大姐心中其實對家人很好,不然,以她的性子,哪容莫問如此放肆。
且,她情願自個兒出事,也不想妹妹涉險!
雲娉婷想起前世雲家的慘劇,心尖針紮似疼,差點落下淚來。
“行了,別想了,你是我妹妹。”雲玉昭摸了摸雲娉婷的頭,哼道。
明明看出妹妹傷情感動,疼妹妹想安慰她,卻說得粗聲惡氣。
前世總以為大姐跋扈張揚,不把自己這個妹妹放在眼裏,其實是一葉障目。
為了大姐,也為了倪潤之,無論如何不能讓大姐再走上那條不歸路。
雲娉婷定了定神,決定稍勸一下雲玉昭。
“大姐,那為你解藥性的人名簡秀,是邙州簡家的人……”
“我知道。”雲玉昭打斷雲娉婷的話,陰冷冷盯着她:“你怎麽認得簡秀?”
“我去了帽子胡同。”雲聘婷定定看雲玉昭,“大姐,你去那種地方做什麽?”
“你不懂。”提起帽子胡同,雲玉昭避而不與雲娉婷目光對視,轉而落在那條染了髒污的裙子上,道:“大姐方才一時氣急弄髒了你的裙子,回頭給你送兩條過來。”
說完難得地笑了笑,顯然不想再就這個話題談下去。
見她不想細談,雲娉婷無法,暗嘆了口氣,道:“大姐,今日之事一定有幕後主使,保不齊還會有第二次,大姐一定要小心,以後無論去哪裏絕不能獨自行動,最好帶一個人在身邊,我看高楚陽高公子還不錯…”
“大姐有數,不用你操心,敢在我們雲家頭上動心思那已經不是膽大包天了,是不要命。”雲玉昭站起身,狠狠揮手,霸氣悍然,“這件事不用告知爹和娘,我自會細細查一查,揪出幕後主謀。”
語畢,頭也不回的往門外走去,健步如風,草原上的雄鷹亦未有的飒爽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