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夢境
夏日的陽光灑落在庭院之中,幾只烏鴉在池塘邊的石塊上立着,将翅膀蜷縮起來以遮掩盛夏的光熱。高大的樹木在庭院之中投下歪斜的陰影,葉片靜止不動,是一片濃濃的綠。屋檐的黑影蔓延直至通向門口的石板上。屋後晾衣繩上垂挂着的黑色上衣,被偶爾的風吹動了一角。
大一些的衣服屬于止水,小一些的屬于花時。
“花時,不要在這裏睡覺。”
止水按着她的頭頂,将已經迷蒙着昏睡過去的花時揉醒了。他将她的身軀毫不費力地抱了起來,一邊朝屋中走去,一邊很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是哥哥嗎?”
她半睜着眼睛,覺得自己的意識很是模糊。現在的她只能勉強看到止水系在額上的護額系帶,還有那長久不打理因而變長了的黑色頭發。
“哥哥又好久沒有剪頭發……”她低聲地抱怨着,趴在止水的肩上,伸出手想要去碰他微微翹起的黑發:“好久沒有見到你,你的頭發又變成直的了。”
她想要擡起手,像小時候那樣替他把頭發卷起來,可是手臂卻出乎意料地沉重。無論如何辛苦地高舉,她都無法碰到對方近在咫尺的頭發。于是,她就幹脆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不想再動彈了。
她似乎很久沒有見過止水了。
這一次的任務一定非常辛苦吧?所以才會分別了如此之久。
“哥哥……”她低低的呼喚了一聲,滿足地說道:“這一次,哥哥不會再走了吧。”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說:“嗯。”
“那以後都會一直陪着我嗎?”
“嗯。”
“那就好。”她滿意地說着。
她忽然想起了什麽事,睜開了眼睛,有些匆忙地說道:“今天還有任務要執行啊。說好的集合地點是……火影樓下的那棵大樹。昨天鹿生還特別和我強調過的,不能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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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花時……”
她沒有理會止水的呼喚和無奈的笑意,從止水的懷裏跳了下來,一面朝門口跑着。剛穿好了鞋,幾名隊友的聲音就已經在門口響起。
“喂,向來都提前到達的花時竟然遲到了那麽久,真少見啊。竟然還需要我們來找你。”陽鬥的調侃聲率先響起,讓她的腦門上不自覺地跳起了一個十字架。
——這群家夥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你閉嘴吧,陽鬥君。”鹿生靠在門口,揮着手裏的草莖,忍不住對着天空翻了一個白眼:“如果是我,知道了今天的任務是頂着夏天的太陽割雜草的話,也會忍不住遲到的。”
“那我遲到了那麽一會會兒,你們兩個為什麽對我這麽兇?”
“……你遲到的理由是‘欣賞油畫之美麗因而忘卻了時間’,拜托,太過分了吧?”
“……嘁。我跟你們這種不懂藝術的人沒有話題可以說。”
看着兩名隊員和負責帶隊的果裏南站在門口,花時有些心急。匆忙地穿好了鞋,佩上了護腕便朝他們的方向跑去。三名同伴就站在不遠的地方,離她只有數米的距離。可是無論她怎麽奔跑,都無法抵達他們的面前。
“說起來,花時不在家嗎?這麽久了都沒有出來呢。”陽鬥問道。
“啊……确實。沒人在呢。”鹿生點了點頭,說:“要不去甜食店找一下吧?我知道她最喜歡去的那一家店在哪裏。”
“诶?那孩子可不像是會亂跑的人啊……”果裏南的面上也浮現出了疑惑之色。
沒有人發現她的存在,她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對奔跑而來的她熟視無睹,自顧自地說着話,抱怨着夏日的天氣與莫名遲到的她。
為什麽看不見她呢?
莫名的慌亂從心底湧起,最後彙集于胸口,化為一陣難以止住的疼痛。視野之中,遙遙站着的同伴們越來越遠,彼與此之間就像是被夏日的光割開了一道漫長的河流,難以逾越。最後,一切都歸為黑暗,只剩下胸口陣陣疼痛依舊經久不歇地叫嚣着。
她動了動沉重的手,終于從沒有邊際的黑暗夢境之中醒來。
身體很重,像是有什麽東西壓迫在身上,讓她不停地下墜着。胸前的痛楚變得真實起來,甫一蘇醒,便讓她因此狠狠皺起了眉。僵硬的手指反複伸張彎曲,最後終于恢複了自如。
視線所接觸到的,是粗糙的岩石洞頂。微弱的昏黃光線映照其上,讓人可以勉強看到石塊的紋路。
“你醒了啊。”
一個陌生的低沉嗓音在耳畔響起。
她的身體一僵,對未知的威脅讓她在瞬間就變得警惕起來。可是她現在的身體,不容她做出更多的防衛動作,只能用眼光偷偷去窺伺着那個隐匿在黑暗之中的人。
也許是要滿足她一窺的願望,對方逐漸從藏身的黑暗之處緩緩步出。花時第一眼看見的,便是他那半長不短、垂落在肩際的黑發,那微微翹起的弧度讓她覺得有些熟悉。仔細思索了一會兒,她似乎在夢中抱怨過這樣子的他……不如小時候末端微卷的那種可愛。
原來她迷蒙之中所看見的,是這個人啊。
目光下落,她的視線落到了那個人的面具上。他帶着一個遮蓋全部面孔的面具,無人可以窺伺那面具之後的真相,唯有其中露出的一只紅色的寫輪眼,昭示着兩人屬于同一家族的事實。
“你是……”
花時想要詢問他的身份,可是開口說話卻變得十分艱難。喉嚨中似乎有一把火焰在燒灼,讓她的嗓音變得嘶啞異常。話還未完,便引起一串劇烈的咳嗽。
對方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用一種平板而略帶嘲諷的語調,敘述着一件她完全不想知道的事情。
“三天前,火之國木葉忍村的宇智波一族,在一夜之間被屠戮殆盡。除卻一個七歲孩子,和失蹤的兩個人以外,沒有任何人生存下來。”
他的話語,讓花時的眼眸因為驚恐而微微放大。
他在說什麽?
……宇智波一族,在一夜之間被屠戮殆盡?除了那幾個人以外,大家……全部都已經死了?
“不可能!那種事情……”她下意識地就想反駁,可是喉嚨中沉積的喑啞,讓她掙紮的話語變得極為破碎。
“無論你是否相信,這就是現實。”對方靠着石壁,帶着黑色手套的手緩緩地搭在了自己的手臂上,說道:“而木葉村判定的兇手,就是當夜失蹤的那兩個宇智波族人,通緝令已經下達,他們已經成為了五大國通查的S級叛忍。”
毫無起伏的語調,所說出的話語卻讓她心潮起伏,難以平靜。在聽到他後來的話語時,她的腦內瞬間湧起了恐懼感。仿佛已經預知到了那兩個即将脫口的名字,她忍不住想要用手捂住耳朵。
“宇智波鼬,以及你,宇智波花時。”
想要捂住耳朵的努力毫無效果,她還是聽見了自己的名字。不安與震動混雜在心底,讓她一時之間不知該說出怎樣的話語,來反駁這可笑的事實。萬千争辯之語,最後化為勉強的幾個字。
“不是我!”
嘶啞的聲音,虛弱而毫無氣勢。
她明明什麽都沒有做,為什麽會成為一個被通緝的S級叛忍?
可是,如果族人都已經死了的話,那麽她是否是一個叛忍還有什麽意義呢?
她想起那一個夜晚鼻端嗅到的濃郁血腥氣息,還有那些零落破碎的話語,身體就止不住地冷了起來。
“這裏還有一個人活着。”
“怎麽會還有人幸存呢?”
“快點動手吧,屍體已經在清點了。”
那些話語交織重合在腦海之中,揮之不去,反反複複地提醒着她,那一個夜晚的噩夢是真實存在的。就如同她胸口的那道痛苦的傷口一樣,是絕對發生過的。
所以……真的,大家都已經死了嗎?
總是愛操心的叔母、喜歡在午後到處亂轉的叔父、剛剛入學的佐助、溫柔的美琴與威嚴的族長富岳大人,還有那些族人們,在冬季賣給她小蒼蘭的人,在夏天看着她和鼬一起去上學的人……
都已經死了嗎?
一切都不存在了嗎?她所長大的地方,還有那些面貌或熟悉或陌生的族人……
她就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氣一般,驟然合上了眼睛,失力地朝身後一靠,然後努力壓抑住眼眶中的淚水,盡力使它們不落下來,以免讓別人看見她的脆弱之處。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子呢?
她記得夏天開始的時候,一切還都是那麽的鮮活而美好。佐助正在期待入學的時刻,希望父親和兄長都能前去觀禮。她正因為鼬今年的生日禮物而煩惱着,而止水則告訴她應該請教鼬想要些什麽。
那個時候,鼬的回答是“想要一個未來的家庭”。
這種東西……
已經完全沒有存在的可能了。
如果那個人所說的話是真實的,那麽現在的宇智波鼬,應該一無所有了吧。
“為什麽……”她微微張開了嘴,說道:“為什麽我還活着呢?”
她是在問那個救了她的男人,也是在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