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垓州府衙門管事
大雨如珠漫天垂落,宛若一席天簾垂挂天地之間。
狂風暴雨之下,葉翻樹搖,水柱如流将大道沖刷得泥濘不堪,所有的一切被濃厚的烏雲籠罩,于風雨中顯得沉悶嗚咽。
午後時分,一輛紫龍華蓋輕車行到府衙後門,門口早已候着一群管事家丁。
府衙自古就是個兵家重地,大門與府衙前方,均視為辦公之用,閑雜人等未均允許不得入內,而從府衙中路往內視為官宅府邸,為知府大人等人居住。正因為如此,寒翎王安排寧木槿從後門進入,一來尊重衙門規矩,二來比較近門路。興許是垓州知府大人覺得有些禮儀不周,所以派了一推下從排在後門恭候,讓寧木槿為此受驚不小。
寧木槿伸手掀開車簾一角,望着這一縱橫于天地間的巨大雨簾,白騰騰一片模糊了視線,唯一能見清晰的只有幾步之遙的視野,眉頭微蹙,寧木槿心頭有股莫名的壓抑與不安,這樣大的雨……可會引來洪澇?
名兒先行走出了車外,撐開一把油傘,寧木槿俯身躲到傘下,從華蓋之中翩然而下。
管事一眼就認出衣着莊重,神态蹁跹的寧木槿,立即膝下一軟,率着衆人跪落在地,高呼:“恭迎寒翎王妃。”
此時,大雨滂沱,地上雨水彙聚成流,衆家丁跪地恭迎,又未撐傘,不消片刻,全身上下均被淋透。
寧木槿重重地擰眉,眉眼間揚起不悅,這陣勢是作甚?
并未喊他們起身,只是淺淺地掃了地上衆人一眼,寧木槿發現所有人當中只有一人是站着,并未向她行跪拜之禮,眸色欣然一轉,寧木槿特別看了下那人,令她有些許意外,原來此人是昨日在面店出現的那位較為年長的張官差。
寧木槿走到他的面前,挑起黛眉,唇微抿,淡淡出聲道:“這位大叔為何不與他們一樣跪拜?”
張官差擡頭冷瞧了寧木槿一樣,哼聲道:“倘若寒翎王妃是那種計較尊卑之人,那也不配做寧将軍的女兒!”
“哦?你認識我爹?”寧木槿微微訝異,随即問道。
“哼,寧将軍幾立戰功威名赫赫,誰不認識?”張官差扭頭憤憤哼唧了下,似乎認為說他不認識寧将軍是貶低了他。
寧木槿微微揚嘴,眸底蕩漾着一絲笑意,這大叔雖然脾氣有些古怪,不過……也許是個深藏不露之人。
“大叔叫什麽名字?”寧木槿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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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翎王妃!張捕快為人厚實,就是行為粗鄙不懂禮數,可他是名好捕快啊!寒翎王妃大人大量!”
張官差還未出聲,跪在一旁的管事便連忙為他求情,以為寧木槿被張官差的張狂行為惹怒。
鳳洛歌看向他,靜聲不語,這管事……雖然仗義,可怎麽不懂得察顏觀色啊?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張蒙行就是我的名字。”張官差挺了挺身子,傲然說道。
寧木槿呵呵一笑,點了點頭,平和道:“我記下了,張捕快。”
“啊……”管事見寧木槿如此言善,臉露愕然。
寧木槿又看向管事,朝他搖了搖頭,嘆道:“正如張大叔所說的,我是寧将軍的女兒,雖是皇上親封的寒翎王妃,但也不必受各位如此跪拜大禮。日後還要在府衙多叨擾一些日子,各位在這方面還是多向張捕快學習吧。請起。”
語畢,寧木槿無視衆人眼中的驚嘆,大步朝前面的屋宇走去,冷啊……這種雨……讓人心底有些發寒。
她的身後,張蒙行菱角分明的臉廓微微松弛,沉穩銳利的眼神浮現一抹贊賞之色。
走入官邸會客大廳,寧木槿便一眼瞧見了坐在堂上寒翎王,寒翎王也同時看了她。
“來了。”寒翎王匆匆地瞥了鳳洛歌一眼,便低頭繼續查閱手中的卷軸,神色有些凝重。
“嗯。”寧木槿應了聲,好奇地走近寒翎王,看他在什麽。
大廳外暴雨如注,大廳內時間流逝無聲,一下功夫,名兒已然為寧木槿端來了熱茶又為寒翎王換下了涼杯,悄然退到了大廳外候命。
良久,感覺身邊的人似乎短時間內沒有走開的打算,寒翎王這才擡眸定定地盯着寧木槿。
“你打算站在這裏看多久?”他挑起濃眉,問道。
寧木槿無辜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看你。”
“那愛妃對垓州的地圖可看懂了?”寒翎王稍稍擺了坐姿,讓寧木槿能看得清卷軸全部。
寧木槿扯了扯嘴角,不知從何起,寒翎王便一直稱她愛妃,這個叫法讓她受寵若驚,聽得有些心虛。
“王爺在擔心牧河會決堤?”她側了側身,低頭靠近卷軸一看,這牧河自西北向東下流,源頭在離國所在地區最俊偉的山脈——牧塔山的雪峰,流域面積廣,途徑梨花谷的望月崖崖底,而它的中游便是垓州。以垓州這連日來的水汛情況,恐怕牧河的水位不容樂觀。
“嗯,這樣的狂風暴雨,必定河水猛漲,所以我昨夜便讓知府大人連夜派人搬運沙袋堵住堤壩缺口,只是這人工整修河堤的速度無法趕上河水沖刷侵襲河岸的速度,眼下的情形太令人擔憂。”見寧木槿了解情況,寒翎王這才說出了自己的心事。
他偏頭揉了揉額角,狹長的鳳眸之下,因成日的趕路與成夜的無眠而帶上了黯淡的眼圈,整個人略顯疲憊,他深吸了口氣,一股混有藥味的清香随着隐隐撲鼻,讓他低迷的精神微微振作。
龍腦的香味?寒翎王不由得更靠近寧木槿,想借由她身上的味道幫自己提神。
“你幹什麽?”察覺寒翎王的靠近,寧木槿往後退了一步,奇怪地看着寒翎王。
寒翎王無奈的輕聲嘆息,大手一覽,硬是将寧木槿再次圈回到他身邊,而後将身子毫無顧忌地往她身上斜倚,閉眼凝神道:“我一夜沒睡,你身上的味道會讓我舒服些。”
“哦……”見寒翎王的憔悴模樣,心生不忍,寧木槿耐下性子做了回親媽,站在他身邊一動不動,任由他靠着她小憩片刻。
揚袖在空中揮了揮,寧木槿湊鼻嗅了嗅,而後了然,原來是昨夜名兒為她點的熏香,黛眉挑了挑,熏了一夜,難怪身上有味道。龍腦?這東西确實有些提神和解熱的作用。
閑着無聊,寧木槿拿起寒翎王擱置在膝蓋上的卷軸,看起了垓州的地勢。正當沉思,一聲熟悉的女音低柔地從大廳口傳入。
“寒翎,我為你做了些點心,你休息下……寧木槿?”
寧木槿見夏可卿從大廳門兩邊的一側回廊拐了進來,興奮的端着一盤看似精心制作的花糕,卻在見到自己的一剎那傻了眼,并直呼了她的名字。
“呵呵,夏小姐,別來無恙?”寧木槿笑盈盈地朝夏可卿揮了揮手。
大概無法接受寒翎王靠在寧木槿身上的親密樣子,夏可卿一時間沒給出任何回應,而是呆呆然地看着堂上兩人的暧昧姿态,“哐當”一聲,将盤裏可口的糕點灑落滿地。
寧神中的寧木槿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平複了下氣息,這才緩緩地睜開了眼,他淡定地看着眼前的場景,輕聲說道:“可卿,怎麽這麽不小心?”
“啊!我……很久沒見到王妃了,緊張了下。”夏可卿晃過神來,俯身去收拾地上的殘碎。
“夏小姐,我來吧。”一直伺候在大廳外的名兒自是沒有給她機會,手腳麻利地搶先一步将地上的瓷渣與糕點收拾妥當了。
“夏小姐沒事吧?”寧木槿涼涼地關心道。
“王妃剛回來吧?想必和木槿還有很多話要說,那我先下去了。”不等寧木槿再說半句,夏可卿逃離般地離開了大廳,走前緊緊地攥着手中的繡帕,将所有怒氣都卷在了裏頭。
寧木槿無趣地撇了撇嘴,用手肘頂了頂寒翎王的頭,詢問道:“讓她看到了不太好吧?”這是怎麽回事?寒翎王竟然沒有上前去解釋?還有夏可卿為何會出現在垓州啊?
“怎麽不好?我喜歡的又不是她。”寒翎王莫名其妙地斜睨了寧木槿一眼,随即倏然将寧木槿拉坐到自己的懷中,将頭輕靠在她的肩膀,低喃道:“再讓我靠一會兒,方才差點睡了……”
寧木槿背對着寒翎王微微發怔,神态還停留在被他出其不備按坐下來的模樣,這……是什麽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