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黑月風高然而
坐在客棧上房內的床帏內,寧木槿抱膝一眨不眨地望着床頂,對面前打得一片火熱的場面熟視無睹,而僅僅是黛眉微蹙,一臉考究。
青衣樓殺手?到底……誰要殺她?
低眸盯着眼前身手如魅的黑衣人,寧木槿頓時心生氣惱,到底還讓不讓人活了?她與雲浚喝酒回來,本想好好的洗個熱水澡,飽飽的睡一覺,哪知計劃又泡湯了。真的是天幹物燥,小心火燭,江湖行走,當心殺手。
“木槿!”正在與黑衣人打鬥的雲浚終于忍不住,大喊了寧木槿一聲。這女人怎麽能表現得這樣淡定?殺手要殺的人可是她?她倒好,像沒事的人一樣隔岸觀火,坐觀虎鬥?
“什麽事?”寧木槿懶懶應了雲浚,忽覺剛喝下的藥酒,酒味充斥在口內,使她幹渴得有些難受,于是她走下床為自己倒了杯茶水,咕嚕咕嚕慢悠悠地喝了起來。
雲浚霎時目瞪口呆,無言語對,做人真的可以這麽得寸進尺?而且是個女人!他真有些後悔太過多事幫她出頭了。
仿佛理清了一點思緒,寧木槿放下手中的茶杯,泰然自若地坐到椅子上,掃了屋內的幾名黑衣人,不緊不慢地開口說道:“各位青衣樓的好漢們!小女子有個問題,不知當問不當問?”
黑衣人未應,只是眉眼相互對瞧了下,不知道這女人在耍什麽花樣?
“他們——是——殺——手!”雲浚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地提醒寧木槿黑衣人的身份,殺手在行使任務時不可能回答任何問題,何況問話的人還是他們要殺的人!
寧木槿淡淡地瞥了雲浚一眼,他就不能好好打自己的架嗎?
“如果我出更多的銀子要你們殺了想殺我的人,可以嗎?”置若罔聞般,寧木槿繼續問道。
滿屋的刀光劍影在那一瞬微微聽滞了下,黑衣人相互對視的眼底出現了錯愕的神色,他們行走江湖這麽多年,第一次遇到在這種關鍵時刻提出這種問題的任務對象。
但殺手畢竟是殺手,而且是青衣樓的“名牌”殺手,轉瞬間,他們已然恢複了慣有的冷漠,下手更為狠辣利落。快刀斬亂麻!再這樣下去,不知青衣樓殺手的聲譽會不會毀在這個女人身上!
“不回答?若不行,我想請你們殺人,要怎麽聯系你們?當下可行嗎?”寧木槿不死心地繼續問道,渾然無視黑衣人額角冒起的冷汗與青筋。
“木槿……你想讓他們更快殺了我嗎?”雲浚哭笑不得,經過這一夜,他對她又有了新的認識。
“不回答就作罷。”寧木槿揚唇一笑,眨眼道:“你們繼續,我就不奉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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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雲浚驚呼,她竟然丢下他一個人逍遙自在去?他好心英雄救美,到頭來美人不但不感激,還讓他落了個孤軍奮戰的場面?
寧木槿推開門窗,輕盈地躍上窗框,回頭輕輕道了一聲:“我方才見屋外有人影閃過,呵,去打個招呼!”
語末,寧木槿人如一陣輕風,眨眼消失不見。
夏日的夜風從敞開的窗口灌入,悶熱的氣息破壞了傾瀉了一地的月華。有煞風景物,亦有煞情景人。屋內,黑衣人與雲浚瞪着空蕩搖晃的窗扇,陷入了無語的境地,忙于打鬥的身影有那麽幾次,有了奪窗追去的跡象。
最終,心灰意冷的雲浚自覺地退出了打鬥,任由黑衣人追寧木槿去了,只不過被他拖了那麽長的時間,即便黑衣人輕功再好,也無法追到木槿了吧。
身輕如燕掠過無數屋宇,寧木槿一路跟蹤着那一縷幾近不聞的梨花淡香,來到了垓州西郊斷崖處,再深入斷崖便是世人聞名卻難入其內的梨花谷了。
夜色迷蒙之中,寧木槿熟稔地繞了幾圈路,走了幾條小道,破了幾個九宮陣法,來到了梨花谷的梨花園,
此時,正值初夏,梨花盛滿枝頭,香味比起寧木槿走前還要濃厚,漫谷芳菲中,一人白衣勝雪,玉樹臨風立于梨花谷正園中,宛若谪仙,灑脫飄逸。
寧木槿擡頭望了望天際,薄雲烏罩,月色難見,不知何時,天色又有了陰沉之意。悲涼地嘆了口氣,寧木槿漫步走到離然身邊,這難得的夏夜,為何又要下雨了?
“看來今夜不适合賞月。”離然清隽的聲音随着夏日的夜風徐徐傳入耳際,幫寧木槿拂去了一絲心燥。
寧木槿走到一株看得牢靠的梨樹下,倚身輕靠,發出一聲帶着輕諷的淡笑,“何止是今夜?我見這連日來就沒有一天晴朗過。”
“你回來多久了?”離然回眸看她,目光熠熠生輝,帶着一抹責怪,回來了也不告訴他。
寧木槿眨了眨眼,擡頭望天,輕嘆道:“有幾日了,只是某人忙着與美人作伴,顧不上我罷了。”淡然的語氣中不乏點點嘲諷。
離然勾唇,他聽出來了,他走近寧木槿,發出一陣輕笑,對着她挑眉問道:“你會吃醋?”
“她是誰?怎麽辦,有些介意?”寧木槿垂下頭,水眸半斂,微風拂過她的耳際,将她額前的發絲吹散。
此時此刻,她暗諷自己,竟沒有勇氣面對他,甚至害怕他不會回答她的問題。
離然定定地凝視着寧木槿,溫柔地幫她将發絲捋到耳後,不答反問道:“離然,為了我,你可願意放棄追查寧軍印的下落?”
“呵呵。”平靜的心湖無法激起一丁點的漣漪,寧木槿不覺得意外,她擡眸與離然對視,眼中意味不明,只是問道:“她與寧軍印有關,對不對?”
離然點了點頭。
“你呢?”寧木槿又問。
“……”離然蹙眉,神色動容,陷入了片刻的沉默,他該如何回答她?
“那我來說,你來答,可好?”寧木槿再次出聲。
離然又點了點頭。
“你與她有關?你在保護她?”脫口的同時,寧木槿見到了離然眸底的浮動,那是種坦然,卻傷了她。
沒有繼續疑問,寧木槿了然輕笑,她明白,以離然淡薄的性格,斷然不會卷入這種複雜的奪鬥中,能讓他出動的,只有他關心的人,或者,想要保護的人。
推開離然,寧木槿走了幾步,疏離了離然,她朝他一笑,笑容帶着苦澀和無奈,“離然,你方才的問題,我的回答是,不會。我不會為了你不去追查寧軍印。”
語畢,寧木槿毅然離開了梨花谷。
寧軍印事關她的性命,她怎能說不?這是她唯一能與皇帝換來自由的籌碼,叫她如何輕言放棄?
月沉沉,雲低低,誰能與爾共擔憂?答曰,無人。
回到客棧屋頂的時候,夜色已深,天空星星點點地灑下雨滴,寧木槿興致怏怏地推開門窗,驀然見到雲浚一張放大的俊臉,帶着怒意與失落。
“你怎麽還在這?”寧木槿有絲許訝異,她以為在經過她那樣的态度之後,雲浚應該會對她置之不理。
“我也不想在這,逼不得已。”雲浚輕瞪了寧木槿一眼,眸底卻興致依然,與他低落的語氣迥然不同。
“怎麽說?”寧木槿動了動站在窗臺的腳,不客氣地踢了下堵在她面前的雲浚,“快讓開,我要進屋,外面在飄雨。”
雲浚輕輕挑眉,唇角微微上翹,未語先笑,在暈暈月色下透着一股極蠱惑人心的奇異魅力,是她叫他讓開的,不關他的事。
寧木槿雙眸微眯,敏銳地嗅覺到空氣中散發着絲絲異常,她狐疑地看了雲浚一眼,問道:“怎麽啦?”
“你屋子鬧鬼!”說話的同時,雲浚不動聲色地退後了幾步,移開了擋着寧木槿視線的颀長身影。
寧木槿輕盈地躍入屋內,關上窗子,極不信任地咕哝了聲道:“鬼?鬼在哪啊?”
“在這,愛妃。”一道磁性好聽的熟悉嗓音忽地從雲浚身後傳了過來。
心髒咯噔一聲,寧木槿猛然震住,僵硬地轉頭朝那道聲音的主人看去,噩夢啊……寒翎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