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 (2)
大的屋子,所有房間的地板都锃亮如新,光可鑒人,倒比兩人離家那日還要幹淨。空氣裏隐隐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芬芳,是擺在茶幾上專門用來熏香的檸檬和橙子,酸酸甜甜的,聞在鼻端讓人覺得心情也跟着好起來。
擰拖把的間隙,瞥見沈千秋含笑的神情,白肆不禁也笑了笑:“早知道不當警察你這麽高興,我早就讓你把工作辭了。”
“那個時候辭了肯定不樂意,這不是現在也沒辦法。”沈千秋順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白肆一想起這個就有些搓火,把拖把在水桶裏轉了又轉,擰了又擰,弄得水桶周圍一圈全是水:“從前知道他們兄妹感情好,但沒想到好到這個份兒上。好壞都不分了!”
沈千秋知道他說的是駱小竹,面上神色變了幾變,最後還是決定對白肆據實相告:“你也知道,駱杉和梁燕曾經是男女朋友……其實那天在倉庫,張山子說出了駱杉的一個秘密,我和李隊都聽到了,駱小竹也聽到了。我想最後駱杉非要殺我不可,跟張山子說的這件事多少也有關系……”
這些她當時并沒有考慮到,而是事情過去許久,大腦卻總是不受控制地回想當天發生的種種。一遍又一遍,想的次數多了,許多自己曾經忽略的細節,漸漸浮出水面。
那天在倉庫,駱杉毫不猶豫地想要殺掉李隊和自己。一方面确實如他自己所說,是為了找兩個替罪羊為自己脫罪;另一方面又何嘗不是心事被人說破的惱羞成怒?
“什麽秘密?”
沈千秋覺得有些難以啓齒:“駱杉之所以會和梁燕好,是因為梁燕在某些地方……和駱小竹長得很像……”
白肆是不認識梁燕的,因此對于這一點可以說是毫不知情。乍一聽到這個說法,白肆也愣了好一陣:“你是說駱杉對小竹有……”這個說法,連白肆聽了都有點消化不良。“你是說駱杉喜歡小竹?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
沈千秋點了點頭:“小竹自己也是聽到的。所以我想,後來小竹的反應有所失常,跟這些都有關系。畢竟那是她親哥哥……”
如果駱杉不是因為癡戀自己的親妹妹,恐怕也不會輕易上鈎,和梁燕保持秘密戀人的關系。如果不是張山子窺見了他的這個秘密,故意以梁燕做局,又引駱杉以為自己誤殺梁燕,他就不會為了掩蓋案情真相做出後面那一系列事,也就不會發生那天在倉庫的悲劇了。
駱小竹雖然性格高傲,也是個心思玲珑的女孩,想必也是因為想通了這其中的關竅,心裏對駱杉的感情愈發複雜起來,才會心智失常,做出許多傻事來。
白肆也很想明白這其中的關鍵,不禁用手裏的拖把狠狠一戳地面:“他真是個瘋子!這麽稀裏糊塗地就入了人家的局,還害了小竹一輩子!”
提起駱小竹,沈千秋也難免欷歔:“你有沒有去看過她,她現在怎麽樣了?”
“她有個表姑過來照顧,接下來大概會送她去療養院休養。”回想起臨走前和駱小竹的最後一面,白肆的神情也有些苦澀:“我和小竹,大概以後都不會再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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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的好友變成以死相搏的仇敵,就像沈千秋和駱杉一樣,再怎麽樣也回不到從前了。
這幾天每每想起從前,沈千秋都覺得心有戚戚。從前的時光太好,現在回想起來,仿佛是一場沒來得及認真投入的夢。當時只道是尋常啊,等好日子過完了,才替從前的那個自己惋惜,為什麽沒在能夠縱情享受的時光裏好好珍惜。
她和趙逸飛、嫣兒還有周時,幾個人之間的情誼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哪怕是駱杉,曾經也對她真心實意好過的,最後卻弄得個兵戎相見的結果,也是由她親手把他送上了死路。她借口自己眼睛的事想要離開警隊,何嘗不是因為對趙逸飛和嫣兒的內疚,對李隊的難以忘記,和對駱杉的無法釋懷。
吃過晚飯,白肆又将陽臺好好收拾了一番,領着沈千秋在桌邊坐下,任由窗子大敞,又沏了一壺花果茶切了一盤新鮮瓜果,和她一起坐了下來。
陽臺只亮了一盞小燈,燈下點了一些專驅蚊蟲的熏香,聞起來依稀有些薰衣草的藥香,很是心曠神怡。從這個角度眺望,可以清晰地看到遠方的天空。深藍色的夜空如同一塊舒展敦厚的幕布,愈發映得那些星星光芒熠熠,如同情人的眼睛,清澈又溫柔,只一眼就能清楚地映到人心裏去。
沈千秋的眼睛上還纏着紗布,自然是看不到這些美景的。但這兩天下來,她的聽覺和嗅覺卻比從前敏銳了許多,能夠聞到讓人安心的熏香,聽到遠方的蟬鳴,感覺到吹拂過耳的晚風,從下午起就有些沉甸甸的心事也跟着消解許多。她微微偏過頭,問白肆:“你在做什麽?”
“看星星。”
“城市的夜晚,還能看到星星嗎?”對于他們這代人來說,仰望天空的星星大約只停留在童年的記憶中。長大後,城市的白天夜晚愈發區分不明,白天陰霾蔽天,夜晚燈火通明,方便是方便,但怎麽也找不回童年時的美好記憶了。
沈千秋聽到白肆輕笑了聲:“看得到的。這幾天下了兩場雨,空氣很幹淨。夜晚也能看到許多星星。”
沈千秋點點頭,臉上露出些許羨慕:“我都不記得上次看星星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白肆聞言轉過臉,看着她微微仰起的臉龐,忍不住問:“你最近一次回平城,是什麽時候的事?”
“每年秋天,我都會回去一趟。去看看我爸還有我爺爺的墓。”
這麽說來,他指責她離開平城後一次都沒回去過,也是錯怪她了。他忍不住說:“每年沈叔叔祭日,我都會去掃墓,倒是從沒遇到過你。”
說完,他自己也反應過來。沈父死的時候是夏天,沈千秋說自己每年都是秋天回平城,自然是因為不想遇到熟人,故意錯開的。
沈千秋覺察到他的話音戛然而止,知道他在想什麽,便說:“平城秋天的景色最好,天很高很藍。小時候,我爸每年秋天都會帶着我和爺爺一起去郊區逛逛。”
“郊區?秋天有什麽可逛的?”
“我爺爺身體還好的時候,每年秋天都會去爬古長城啊。秋天的古長城,站在山巅,能看到紅色黃色的楓葉,蔓延不絕的山風,景色很好。”每次說起小時候的事,沈千秋都好像有說不完的話題,“那個季節泡溫泉也好,天不是很冷,也不是很熱,泡在溫泉水裏,玩一整天都覺得玩不夠。還可以吃虹鳟魚,我爺爺那時候總喜歡自己去釣魚……”
白肆聽她滔滔不絕地說起小時候的事,眼睛一眨不眨地側眸望着她。沈千秋從來都不知道,她每每講起自己家裏的事情時,白肆望向她的眼神,總是又高興又羨慕。他喜歡沈千秋,不僅僅喜歡她這個人,更向往她曾經擁有的那個家。總是搖着蒲扇笑眯眯的爺爺,還有即便常常晚歸但很好說話的沈父,那個種滿瓜果還栽了一棵梨樹的小院,以及那幾間冬暖夏涼的大瓦房。
沈千秋的回憶,也是白肆的回憶,他跟她共享那個讓人無盡回望的童年,那是兩個人一同緊緊懷揣在心間的珍寶。
這個夜晚過得很慢,很寧靜,卻也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