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
。”
唐國樞喉嚨一陣發癢,有誰知道,朱天運被帶走這段時間,他的日子有多難過,煎熬啊,好在這日子不是太長,他算是挺過來了。可這陣,他想說的卻是,萬事大吉,虛驚一場。可這話是說不得的,他只能報以微笑,可他的笑太苦了,朱天運差點沒讓他笑出淚來。慌忙将目光避開,投向孫曉偉:“曉偉你也辛苦了,來,我親自沏壺茶,咱仨好好喝一壺。”
“好!”唐國樞突然激情澎湃回應了一句。
孫曉偉一直緊巴着的臉這才松開,手忙腳亂幫朱天運沏起茶來。
一壺茶燙開了三個人的心,也燙開了海州另一個局面。
大多數人誤解了朱天運,包括茹娟。
甭以為朱天運是因為茹娟那些話才開的口,不是,如果這麽理解,就太小瞧他了。朱天運所以不積極把戲演完,是有道理的。一則,怕演得太快,露出破綻來。本來就是假的,演砸了就更假,所以要盡量演得逼真。二來,朱天運想借機思考一些事。整天忙于工作,忙于勾心鬥角,很多事亂麻一樣纏在腦子裏,根本沒時間去想清。這次好,正好借這空,好好想一想。人是要把一些事想清楚的,不能只顧着低頭拉車,還要擡頭看路。可他們這些人,常常機器一樣被綁架,被硬性地運轉,現在終于有空閑了,朱天運必須把一些事想明白。
在那家看似少了自由的賓館裏,朱天運想得更多的,是他到海州後的所作所為。自己是有些軟了,瞻前顧後,前怕狼後怕虎,總想把所有事做得完美,可這完美經種種演繹後,就成了妥協,就成了無休無止地讓步。讓步太可怕,這不是他的風格啊。記得他當縣委書記時,一夜抹掉過五頂官帽,那五頂官帽的主人在縣裏號稱五大金鋼,聲稱不論誰當縣委書記,都得看他們臉色。結果他讓五金鋼看了他的臉色。再後來,他調到市裏當計委主任,也就是現在的發改委,在單位內部搞過一次大洗盤,幾乎把前任領導留下的班底都給動了,有人因此疾呼,他在報複,在清洗,他沒多争辯,只跟當時的市委常委、組織部長說了一句話:“如果你們覺得我有私心,可以撤我。”事實表明,當時他是對的,計委正是因了他大刀闊斧的改革,才徹底改掉了以前的貪氣、牛氣、霸氣,讓工作上了正軌道。可後來呢?朱天運發現,他人生的黃金時間其實不在當市長或市委書記後,而是以前。以前他多能幹啊,認準什麽,毫不猶豫就去幹。現在呢,做什麽也縮手縮腳,老怕失手,老怕惹出新問題。
有什麽新問題呢?官場中的問題,說來說去就那幾樣,一是怕打破平衡,讓局面出現波動。二是惹主要領導不開心,活生生将你思路打斷,或硬逼你改弦易轍。三是操作不慎,觸到雷區,進而無法收拾更亂的局面。這些朱天運都在回避,可是回避來回避去,他卻無路可走了。
自己把自己的腳步絆住,邁不動。
身為市委書記,這樣下去很危險。朱天運再次将海東還有海州的局面冷靜思考一番,也把自己跟趙銘森于洋等人的關系再思考一遍。發現自己錯在一點上,太把圈子當回事了。
官場中有各式各樣的圈子,有以老鄉兩個字結盟的,比如羅玉笑跟柳長鋒他們,處處強調是喝着一條河的水長大的,血脈裏流的血一樣,其實是打故鄉牌。有以原來的首長結盟的,就跟師兄師姐一樣,大家曾經受過某位首長的恩惠,不自然就結盟到了一起,似乎捍衛的是首長的面子,其實是在利用首長兩個字大做文章。還有一種,也是最最普遍的,就是以現有利益形成的圈子,或者叫派系。比如他跟趙銘森于洋,看似是為了共同的抱負,為了海東的未來,其實不是,說穿了還是為共同的利益。
但利益這東西,能共同得了麽?朱天運深吸一口氣,半天不做回答。良久,似乎從遙遠處傳來一個聲音,沒這回事,利益就是利益,極其自私極其排它,根本不可能共享!
都說官場要排對隊,跟對人,要結對盟,似乎占了這三樣,你就可平步青雲,無憂無慮等官帽掉下來。也确實有這樣的例子。但朱天運不敢信,他這生,幾乎是靠單打獨鬥過來的,能有今天,不是他跟誰跟得緊,跟得準,而是……
朱天運狠狠擺下頭,把這個問題抛過去了。抛開後他發現,自己心裏根本是沒圈子沒聯盟的,不是他不相信這個,是他壓根就沒打算把自己交給誰。他始終堅信,自己的路,還得自己走。對官場中任何人來說,所有的同盟既是朋友,又是敵人,因為你想着前進,想着高升,所以你心裏還是想取代別人的!
包括趙銘森,朱天運不是沒這個野心,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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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問題最終算是想清楚了,接下來,朱天運就把思維回到了駱建新一案上,這案,對他來說既是挑戰,又是機會。以前他怕的太多,束縛住了手腳,有了這次教訓,朱天運清楚自己該怎麽去做。
是的,他必須去做。
他不做,別人就會做。這是真理。
重新回到工作崗位第二天,朱天運案頭擺了幾頁紙,是秘書長唐國樞呈給他的。
這幾頁紙算得上秘密,而且有點絕密的味道。朱天運跟唐國樞之間,早就達成一種默契,但凡朱天運離開海州,不管去哪,唐國樞總會很自覺地擔負起一項使命,就是監督方方面面,任何風吹草動都不能逃過他的眼睛。要不怎麽說秘書長就是領導放在衆人身邊的攝像頭呢。
朱天運看着這幾頁紙,不自禁地發起了笑。記錄得真是太詳細啊,在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市級班子成員,不管是市委這邊還是市府那邊,包括政協跟人大主要領導,誰跟誰在一起幾次,在哪吃飯,誰組織的場子,去了什麽人,完了又有什麽動靜,記錄得一清二楚。朱天運連看三遍,心中得出一個結論,一半人認為他這次要完蛋,已經躍躍欲試忙着棄暗投明了。
好!朱天運冷不丁叫出一聲,重重将那幾頁紙摔在桌上。起身來到窗前,外面的景色一天美過一天,香樟樹油綠,葉子嫩得能流出汁來。國槐還有梧桐也都打架似地競相露出最誘人的一面。樹中間,那些叫不出名字的花,怒放着,燦爛着,讓他看着感動,忽然間就覺得生命是這麽的美好,這麽的有趣,這麽的讓人感動。
欣賞夠了,朱天運原又回座位上,認真思考起來。既然有新的矛頭,就必須有新的措施,當機立斷,不留後患,這是任何一個一把手都必須要做到的。
第二天上午八點,朱天運将組織部長李和跟秘書長唐國樞請進了西院小洋樓。李和感覺朱天運這天有戲,這是一個組織部長本能的反應,所以還沒落座,李和就說:“是不是要動一動了,最近我反複想這個問題,動則變,不動就是死水一潭。”
朱天運欣賞地望住李和:“組織部長就是組織部長,我這邊還沒張嘴呢,你就知道我在想什麽了。”朱天運并沒隐瞞自己,不過說這樣的話更是為了鼓勵李和,這個時候,鼓勵該鼓勵的人,就顯得格外重要。鼓勵和孤立總是聯系在一起的,當你打算重用一些人時,就意味着另一些人要靠邊,要坐冷板凳,力量的均衡就分外重要。
李和受了表揚,卻不敢有絲毫自滿,謙遜道:“哪敢瞎琢磨書記的意思,是從工作出發,眼下這些部門領導,個個耍滑頭,心思大部分不在工作上,這樣下去很危險啊。”說着,目光投向唐國樞。唐國樞笑笑,沒亂接話,中規中矩坐在那,聽二位領導打啞謎。牽扯到人事問題,唐國樞還是很能管住自己這張嘴的。
“有方案了?”朱天運單刀直入問。
李和略一猶豫,看來他還是把朱天運的心思吃準了,心裏暗自一喜,道:“大致想了想,沒敢太明确,就等書記您指示呢。”
“人事問題,我還是聽你的,說吧,正好秘書長也在,讓他幫我們參謀參謀。”
“我哪敢。”唐國樞讪讪笑道。李和說:“秘書長最有發言權,因為他跟各部局打的交道多,哪個部門工作不用勁,秘書長第一時間就能感覺到。”
“部長過獎了。”唐國樞恰到好處地回應了一聲。朱天運就說:“好啦,你們也甭互相恭維了,把具體想法說出來,我們議議。”
李和就相當有準備地說了,朱天運細心聽,聽到關鍵處,眉頭那麽一皺,把內心的反應表示到臉上。李和邊說邊觀察,判斷着朱天運的滿意程度,輪到朱天運不滿意處,一跳而過,順便多一句:“這個還有待再議,我自己也覺得這樣考慮欠妥。”見朱天運滿意處,就多說幾句,講幾句打算重用的同志的好處。朱天運最最關心的,是三個人,就是上次他在會上因遠東基地果斷地免掉職的那三位,其中就有馮楠楠老公安克儉。還好,李和把這三個人都考慮到了,他給安局安排的是建委第一副主任。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朱天運忍不住笑了起來,目光再次投到李和臉上,自搭班子以來,朱天運從沒感覺到李和有這麽可愛,這麽知心,這麽能摸透他的心思。看來,每個人都在進步。說的也是,不進則退,這個簡單道理李和不會不懂。
“好,就這麽辦吧,我看能行,國樞,你說呢?”朱天運邊表态邊把話題交給唐國樞。
“兩位領導定的,我哪裏敢有意見,再說人事問題,我懂得少,到時只管表态就行。”
“那我就謝謝秘書長了,還怕這方案過不了關呢。”李和也客氣了一句。朱天運又說:“下去之後找複彩書記碰碰,這事你要積極點,工作嘛,主動點沒壞處。”
李和馬上明白過來,态度積極地說:“沒問題,我會認真向複彩書記彙報的。”
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三天後,朱天運主持召開常委會,柳長鋒表情很不自然地走進會議室。朱天運屁事也沒,讓他空歡喜一場,又怕朱天運聽到他那些天的張狂,所以這些天,他避而不見,只裝自己很忙。別人都奔着朱天運彙報工作去了,就他這邊沒反應。也難怪,臉皮這東西,一旦撕破,很難回複到原位。
可是柳長鋒萬萬沒想到,這天的會議讨論的是人事問題。怎麽會呢?柳長鋒原以為,朱天運心思根本回不到工作上,頂多也就是做做樣子,唐雪梅雖然沒咬到他,可還有其他人啊,那幾筆款還沒下文呢,紀委調查組還在一一落實。他的精力應該用到對付那些事上。誰知朱天運這麽快就把槍口對準了別人。
等李和把方案宣讀完,柳長鋒就徹底傻眼了。他在心裏重重罵了句髒話,怒恨恨瞪住李和,走狗,什麽叫走狗,李和現在這樣兒就叫走狗!
李和居然一氣提了那麽多人,粗聽起來這些人好像沒啥關聯,細一品,就咂磨出味兒了。這些人平時跟他柳長鋒走得近,尤其朱天運被帶走這段時間,幾乎天天跟他泡一起。好啊,明着調整別人,其實是沖我開刀。柳長鋒氣得要從椅子上彈起來,但是真輪到他談意見時,他又什麽反對意見也說不出。
關鍵是他毫無準備,讓朱天運和李和打了個措手不及。
一番較量下來,會議基本按朱天運定的調子開了,何複彩還有幾個常委齊聲為調整喝彩,柳長鋒就算想反對,也勢單力薄,起不了任何作用安克儉被安排到市建委,另兩位一同落難的也被安排到兩個重要部門,且都是二把手。三個跟柳長鋒最近走得近的一把手全被請下了臺,調到政協和人大賦閑了。其中一個特別年輕,剛剛四十歲,是去年朱天運發現後破格提撥起來的。人太聰明了不行,此人犯的最大錯誤就是太過聰明,稍有風吹草動馬上就做出反應,結果把自己給反應掉了。
政治玩的其實是一種愚鈍,而不是聰明。既或玩聰明,也該以另一種方式表現出來,而不是他這樣。
真是可惜了,就連朱天運,都啧啧嘆息。
這次調整還有一個人選誰也沒想到,是朱天運臨進會場時突然提給李和的,炮筒子劉大狀從市建委挪了過來,被安排到市紀委,擔任第一副書記兼監察局長,原來的盛副書記被調整到市地震局任書記。劉大狀成了真正的劉紀檢。
敗興!柳長鋒差點将手中水杯扔地下。
離開會場時,柳長鋒忽地想到一個問題,朱天運和李和為什麽不換掉孟懷安,按理說,孟懷安才是他們最想換的啊!
會議之後,朱天運将劉大狀叫到了自己辦公室。劉大狀也是剛剛聽到自己被“重用”的消息,喜從天降,一時反應不過來,站在朱天運面前傻笑。朱天運看着他,感覺怪怪的,半天後問:“你中風了?”
“沒啊,我身體棒棒的。”劉大狀老老實實回答。
“那你傻笑什麽?”
“激動,我是太激動了。”劉大狀還是沒看出朱天運有啥不高興。
“是不是覺得天上掉下個棒槌?”
“不敢,不敢,我就是激動嘛,書記能看得起我劉大狀,我就敢為書記豁命。”
“我讓你去殺人,還是去搶劫,你功夫深是不是?”
劉大狀這才意識到把話說岔了,忙正起臉色道:“我是個粗人,說話不動腦子,就顧着高興,請書記批評。”
朱天運無奈地嘆了一聲,搖頭道:“你千萬別說你細,我看你這輩子,也就一粗到底了。”
“我改,我保證改,書記一定要相信我。”
朱天運哭笑不得,這人除了實誠,真的再找不到優點啊,這種人也只有他朱天運敢用,換了別人,怕早就讓他看大門去了。算了,不想這些,眼下重要的,還是集中優勢力量,全力攻堅“裸官”案,将唐雪梅這張嘴撬開,挖出必須挖出的內幕來。
“找你來,就一件事,經組織考察,決定将你調到紀委來。你文化水平不高,這是短處,組織上也是反複考慮了的,不過組織上更看重你對工作的熱忱,還有對黨的事業的忠誠。今天找你談話,就是想讓你有個思想準備,下一步該怎麽做,自己一定要想好,別辜負了組織對你的期望。”
盡快事先已經聽到消息,當這番話從朱天運嘴裏講出來時,劉大狀還是有些傻,有些震撼。楞半天,劉大狀猛地挺起胸脯,聲音異常洪亮地說:“請書記考驗我,我劉大狀願意為書記上刀山下火海!”
這人吶。朱天運苦笑幾聲。走過去,重重拍了下劉大狀的肩:“你個炮筒子,以後給我改改!”
唐雪梅徹底垮了。
不垮由不得她。誰讓她是女人呢,誰讓她又是一個成功女人。有哪個成功女人能經得住劉大狀這種男人的“折磨”?是的,折磨。劉大狀再次出現在唐雪梅面前時,唐雪梅簡直驚訝得要叫。劉大狀居然花将近一萬元的巨資改變了自己。以前劉大狀粗粗糙糙,甭說是不修邊幅,簡直就是臭泥鳅一個。可這一天,劉大狀完全變了個樣。一套淺灰色西服,質地絕對精良,唐雪梅眼睛毒,一眼認出那是皮爾卡丹。一件雪白的襯衫,一下把他粗糙的臉映得有了文靜氣。一雙锃亮的皮鞋,不用說也是名牌。唐雪梅大瞪着雙眼看了劉大狀好長一會,感覺來了天外怪物。如果說劉大狀以前是地痞兼流氓,流裏流氣那種人,這陣就是紳士,而且絕對正宗,看不出破綻。如果以前劉大狀讓人誤以為是司機或廚師,這陣,他就太像大幹部了。唐雪梅一邊感嘆人是衣裝馬是鞍,一邊又懷疑,難道土鼈子戴上禮帽,就真能成大腕?劉大狀卻開口了,他居高臨下望着唐雪梅,眼睛十分惡毒,盯了好久一會,忽然嘆息一聲:“唉,你做什麽不好,幹嘛非要做幫兇,可惜,太可惜了。這麽漂亮一個女人,擱哪兒都讓人愛,可你非要把自己變成一個賤女人。”
唐雪梅氣得嗓子冒煙,卻又奈何不了劉大狀,只好用力扭過頭,以示對劉大狀的輕蔑。誰知劉大狀繞了一個圈,原又站到唐雪梅面前:“唐老板啊,自己髒就行,幹嘛非要把屎盆子往別人頭上扣?白扣了吧,哈哈。你以為你能把髒栽給朱書記,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太小兒科了。”
唐雪梅揚着脖子,堅決不跟劉大狀對視。朱天運這邊的消息她已聽到,是辦案人員告訴她的,現在劉大狀重新提起,就是想瓦解她的意志。他瓦解不了!
劉大狀居然動了粗,猛一下摁下唐雪梅的頭:“不想聽是不是,還給我裝是不是?唐雪梅,你老實點。別以為有人罩着你,做夢去吧。你跟謝覺萍一樣愚蠢,成了人家玩物還替人家堅守秘密。傻啊,你們這些女人真傻,真還以為自己成了他的女人,別人不敢碰你。”
“劉大狀,我要告你誣陷!”唐雪梅終于喊了一句。
“告我?告我什麽?告我造謠,告我亂說你跟男人發生關系?你什麽人,你裝給誰看,誰又會相信?要不我現在把律師請來,你馬上告?”
“劉大狀,你簡直就是土匪!”
“不,我劉大狀現在是紀委副書記,我現在的中心工作,就是讓你懸崖勒馬,浪女回頭,好好把你做的事說出來,然後考慮要不要給你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唐雪梅心裏咯噔一聲,劉大狀當了紀委副書記?不會吧,絕不可能!可是……就這樣“折磨”了三天,唐雪梅垮了,一個女人是經不起別人這麽連貶帶損的,唐雪梅多高傲一個人啊,居然要三番五次受劉大狀這種折磨。加上她心裏的期盼終于落空,到現在,柳長鋒這邊毫無動靜,既不暗中派人給她送信,也不托關系把她拯救出去。她不得不想,她究竟是他什麽人?可氣的是就在這節骨眼上,劉大狀又說出另一個女人,告訴她好個男人早把她忘一邊了,眼下正跟這女人打得火熱。說別的女人唐雪梅或許不信,這個女人唐雪梅信。柳長鋒垂涎她不是一天兩天了,曾經當着她面,就對這女人暗送秋波,甚至……
這張牌一打出來,唐雪梅就再也撐不住了,垮了,于是,有關銀橋公司的前前後後,包括怎麽在駱建新等人的授意下,利用業務之便,大肆侵吞國家資産,然後又以跟外國公司合作名義,将數額巨大的款項一筆筆轉出。
唐雪梅交待了一天一夜,四名筆錄人員記得胳膊腕都發酸。那本被她藏到辦公室牆壁夾層的帳薄,也終于擺到了紀委書記趙樸面前。
唐雪梅并沒有完全喪失理智,她在交待問題的時候,一句也沒提柳長鋒,将所有問題全部推到了駱建新身上,給人一種錯覺,好像她是駱建新的情人或者下線。不過她還是露了破綻,無意中就又扯出另一個人來:海寧區區委書記高波。
這倒是個新突破,之前誰也沒想到,高波會掉進這灘污水裏。
消息還是以最快的速度到了柳長鋒耳朵裏,柳長鋒叫苦不疊,他哪是不管唐雪梅啊,他就是動作慢了那麽半拍。之前柳長鋒對唐雪梅信心滿滿,他們這條線上的,不論是誰,在最初結成同盟的時候,都要按“組織”規則宣誓,就是一人犯事一人當,決不牽扯別人,否則,不但你自己沒了活路,你的家人也沒了活路。這不是聳人聽聞,柳長鋒第一次跟這條道上的人聯系時,就當着蘇小運面,舉起過拳頭。這條道上只認誠信,不認你是市長還是省長,大家玩的就是一個“義”字。要不然,謝覺萍也不會變成今天這樣,某種程度,謝覺萍是給大家做表率。但柳長鋒還是要打撈唐雪梅,不是怕她多嘴,關鍵是他不能失掉這個人,他的機密唐雪梅掌握得太多了,他的錢唐雪梅也知道得太多,至今沒有轉出的幾筆,就是困在了唐雪梅這裏。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就在他設法打通各種關節試圖往裏安插人時,朱天運突然來了這麽一手,把他計劃全部給打亂。等再通過其他關系往裏滲透時,晚了,一個劉大狀就颠覆了他全部計劃。
唐雪梅這邊剛崩盤,蘇小運的電話就到了,一點不客氣地訓道:“好啊,柳大市長,這下你滿意了吧?”柳長鋒氣得牙齒咯咯響,小小的副省長秘書,現在也敢用這種口氣審問他了,可是他自知理虧,不得不帶着檢讨的口吻道:“大秘書啊,意外,這是意外啊。”
“別的人崩盤能講得過去,唐老板率先崩盤,可就不好解釋了,誰不知道唐老板跟你柳大市長的關系啊,那可是床上床下的關系啊。”蘇小運極盡刻薄地道。
“大秘書怎麽講也行,這時候我是沒有解釋權的,不過請大秘書一定轉告首長,我柳長鋒不會連累大家,一人做事一人當,假如到了最壞的那一步,我柳長鋒自會有辦法。”
“什麽辦法,大市長不會今晚就走吧,如果真是這樣,我可得告訴老板一聲,甭到時老板找不到人,怪罪我呢。”
“不敢!”柳長鋒說完啪地合了電話。平日蘇小運怎麽狗仗人勢,他都能接受,這陣卻不。人不能一味地忍讓,太忍讓了,會讓任何人把你不當碟菜。這也是柳長鋒在情勢急轉直下後突然悟出的一個理。他是沒及時把唐雪梅“打撈”出來,可其他人呢,他們又做了什麽?為什麽都眼睜睜地看着唐雪梅崩盤?理由只有一個,關鍵時候讓他柳長鋒當替罪羊!
柳長鋒太了解行情了,多少人多少事就這樣被拉出去當祭品。絡建新幸虧逃了,如果不逃,怕是早就被……
想到這,柳長鋒抓起電話,就給肖慶和打。這個時候他不該太講禮數,禮數在非常時期是沒用的,平日花錢維系這些關系,就是為了關鍵時候派上用場,而這次肖慶和表現實在太差。如果非要追究責任,肖慶和該第一個出來承擔。
電話不通,手機關機,打到辦公室,沒人接。連撥幾遍,柳長鋒才記起,肖慶和目前在中紀委林組長那邊。奇怪,姓林的不是派來查朱天運的嗎,怎麽最近反倒對他這一方下起手來?
柳長鋒扔了電話,有點絕望地坐在那裏,本來形勢是極有利于他的,他還躍躍欲試地想一屁股挪到市委那邊去呢,類似的話幾天前省府這邊有人跟他提過,盡管是玩笑,但也滿含着希望。怎麽眨眼間,一切就都變了?怔想一會,又重新将電話拿起,這次他打給海天山莊老板娘吳雪樵。他猛然記起,自己曾将一件重要東西放在吳雪樵那裏,而這樣東西非常時候能救他。吳雪樵手機也是關機。柳長鋒就越發納悶,怎麽回事啊,吳雪樵從來不關手機的啊。打給吳雪樵助手,一個從上海聘來的漂亮女助理,對方聽出是他聲音,主動說,老板娘到廣州去了,過幾天回來。
“去廣州做什麽?”柳長鋒眉頭再次緊起。
“我哪知道啊柳市長,她走得很匆忙,只告訴我如果有人找她,就說她住院了。”
“那你為什麽告訴我她去廣州?”柳長鋒覺得滿世界的人都跟他玩迷藏。
“您是市長啊,我哪敢瞞您。”對方聲音裏分明露出一種媚,要在平日,柳長鋒立馬就能動心,可這天的柳長鋒一點興趣也沒,惱怒地噢了一聲,壓了電話。
接下來他就有些六神無主,忽然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柳長鋒也算是老江湖了,這些年經歷的大風大浪并不少,好幾次眼看要出事,最終卻又穩穩地坐住,而且職位越來越高,權力越來越大。尤其兩千畝土地大案,還有腦健神集資案,那可是輕輕一掀就能把他掀翻到水裏的啊,他楞是給平安無事,度過來了。
這次,他還能這麽僥幸?
柳長鋒在腦子裏重重地打了個問號。
就在這時,秘書安意林進來了,垂頭喪氣說:“全說了,一個也沒扛住。”
“你說什麽?!”柳長鋒吃驚地瞪住安意林。
“剛剛聽到的消息,集體崩盤,一個也沒守住。計財處長邵新梅,規劃處長蔡學恭,還有湯老板湯永康。”安意林氣急敗壞,臉上染了豬血。
“全軍覆沒?”柳長鋒忽然饒有興趣地問出一句。
安意林重重點頭,消息是他從其他秘書嘴裏聽到的,不管領導們如何劃清界限,搞多少個派別出來,秘書們私下卻能抱成團,這也算是官場一大風景。因為秘書們知道,領導們鬥完,屁股一拍各奔東西了,他們卻還得苦熬在海東這片土地上。
“好!”柳長鋒出其不意地給了安意林這麽一個字。心裏冷笑道:“不是說我不稱職麽,你們怎麽也一樣?蔡學恭是誰的人,邵新梅又跟誰床上床下打得火熱,媽的,還有湯永康,不是早就說遠走高飛了嗎,怎麽讓人家抓回來了,而且一來就招供。你們比我還沒用!最好把湯永麗那個婊子也抓來,還騙了我老婆近兩千萬呢,要不然,我老婆能兵敗麥城,哼!”
雖是氣話,卻也是柳長鋒一直想說又不敢公開說出來的。當初湯氏集團在海東搞得紅紅火火,湯氏姐弟更是飛揚跋扈,幾乎不把他柳長鋒放眼裏。有次湯永麗請柳長鋒夫婦吃飯,羅玉笑、駱建新都在,還有省府兩位秘書長,省發改委主任、物價局長。一幹人熱熱鬧鬧,湯永麗就像節目主持人,穿梭在各位中間,柳長鋒那天成心想跟羅玉笑敬酒,捧着杯子在羅玉笑後面站了良久,眼看羅玉笑要轉身端杯了,湯永麗突然來到面前:“哎呀,柳市長主動敬酒還是第一次,稀罕,真稀罕,省長今天喝多了,要不我跟柳大市長喝?”羅玉笑趁勢說:“永麗,你替我招待一下長鋒夫婦,長鋒妻子可是個不愛抛頭露面的人,你要是能讓她出面,為項目吆喝幾句,怕是效果比我出面還要好。”
這話什麽意思,不就是腦健神項目他們夫婦一直沒态度麽,後來柳長鋒打聽到,不只是這天來的這幾位,住建廳長劉志堅,財政局長、人社局長,交通、工商等大口領導都積極參與了,可謂慷慨解囊,傾一省之力支持腦健神。他跟賈麗商量好久,才決定拿出一千五百萬來,湊這個份子。後來湯永麗不高興,逼迫着賈麗又拿出四百多萬來,湯永麗臉上這才有了笑,拉他老婆去時代金店,挑了一根粗粗的鏈子挂在他老婆脖子裏,還說自此她們就是好姐妹。
一個份子漂掉他近兩千萬,案發到現在沒一人跟他提這事,好像他的票子是複印出來的。這兩千萬讓他們夫婦元氣大傷,賈麗所以有今天,最直接的原因,怕就是湯家這妖孽。
安意林的消息沒有錯,住建廳計財處長邵新梅一開始咬定,送過朱天運人民幣160萬,美金20萬。理由是當初兩千畝土地批複文件壓在朱天運手裏,多方做工作就是不批。後來朱天運的秘書孫曉偉找到駱建新秘書,暗示說朱書記非常惱火,這麽大項目,有人想把他賣掉。結果有一天,副廳長駱建新指示她,從小金庫中拿出一百多萬,給朱天運送去。調查組找孫曉偉核實,孫曉偉說自己根本就不認識駱建新秘書,駱建新秘書也否認有這回事。再問邵新梅,就算朱天運不批這塊地,錢也該開發商送,怎麽動用起他們小金庫來了?
邵新梅的回答出乎意料,他們的小金庫放的就是開發商的錢,開發商一次拿來三千多萬,說是前期費用,具體怎麽花,由駱副廳長掌握,他們就要一個結果,把那塊地拿下。調查組傳喚閻三平,閻三平大驚,說血口噴人,血口噴人啊,哪有這回事,簡直天方夜譚嘛。我有錢不會自己送,讓他們送,笑話!
調查組沒在閻三平身上再做文章,大大方方将他放了,然後集中攻邵新梅。強大的政策攻勢面前,邵新梅的心理防線垮了,承認自己是栽髒陷害,住建廳沒有小金庫,都是她瞎編的。
朱天運的問題是查清了,但邵新梅難圓其說的幾番供詞,讓于洋他們想到另一個問題,住建廳到底有沒有小金庫,住建廳這批官員,跟開發商閻三平還有其他人,又是怎麽一種關系?
問題提交到趙銘森這裏,趙銘森沒急着做指示,而是耐心跟于洋幾個一起分析,分析來分析去,得出結論:有人在玩金蟬脫殼,想把所有問題推到駱建新一個人身上。
幾天後,省委做出決定,派審計專家入駐住建廳,對住建廳近幾年財務全面展開審計。
住建廳長劉志堅是繼柳長鋒後第二個被驚醒的人,審計專家還沒到廳裏,他便緊着去找羅副省長。羅玉笑下基層督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