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牽扯
零六年十一月,辛暖拖着病體,昏昏沉沉的上了飛機。
“他叫馬濤,和林曼和青梅竹馬長大的好朋友。”阮正平将一個男人的照片放在辛暖的面前,照片上的男人長相尚可,眉宇間卻透着一股子戾氣,阮正平說,“他家和林曼家離得不遠,都在廣渡鎮上,我們去查的時候,四周的街坊對他倆都比較熟悉,說兩人是一塊長大的,家境都不算太好,林曼的母親早亡,父親好賭,而這個馬濤,則是父親早亡,家裏有個母親,平日靠給人做些活計為生,還有養活唯一的兒子……”
辛暖睜着疲累的眼,看着照片上的人,盯着許久,竟覺得有些熟悉。
忽然想起幾年前的那個傍晚,離開高中部,她抱着好友給她的包裹,跟在辛程和林曼的身後,那時,忽然出現在巷子口的社會青年,一身破舊的牛仔服,氣勢洶洶地要拖着林曼走……
“原來,他就是馬濤。”她喃喃說了一句。
“他和林曼從前的關系很好,兩人有種相依為命的感情,但是聽那邊的老街坊說,似乎,馬濤更喜歡林曼一些,大抵是林曼的條件太好,心氣又高些,所以他始終有種不安全感。兩人當時一塊在廣渡的念小學,後來又一塊上了初中,林曼那會兒一門心思就上進,學習成績不錯,人又出落得越來越漂亮,馬濤卻無心學習,沒事就逃學跟着一幫社會小流氓混……兩個人之間的分歧應該就是在那會兒初見端倪的。”
阮正平給辛暖遞了一杯茶,她坐着,看着熱氣在自己眼前蔓延而出,未動。
“聽鎮上的人說,兩人念初中那會兒,林曼是想跟他分開的,估計是想從此了斷,馬濤當時氣得喝了不少酒,大晚上的在鎮上發瘋,這事兒鬧得整個鎮子的街坊都知道,可後來沒成,林曼考取了市區重點高中,家裏沒錢,她那個賭鬼爸爸哪有閑錢給她上學,馬濤喜歡林曼喜歡的要死,為了挽回她,自己幹脆不上學了,跑到通江市裏的酒吧打工,挨了不少打,吃了不少苦,整個夏天,他賺回了一筆錢,全部給林曼交了學費……”
辛暖閉了閉眼,忽覺心裏雜亂。
“因為這事兒,兩人又和好了,感情好了不少,平日裏,一個在市區上學,一個在酒吧裏打工,周末便一起回鎮上,可是并沒有維持多久……”
一對情人感情再好,也架不住環境的不同和思想觀念的漸行漸遠。
象牙塔的安逸和美好,和紛亂嘈雜的酒吧。
林曼和馬濤,兩個人的追求與夢想根本再也不能劃為一路。
她漸漸看他不起,而他也無法奮力追上。
于是,一個躲着,呵斥着,看輕着,另一個卻不願放手。他看不到兩人之間的鴻溝,只覺得失了她世界就亂了,沒法兒活了。
林曼在校園書卷的熏陶下,氣質與交友圈再與馬濤不同,身邊追求她的男孩子家境好過馬濤不止百倍,她的眼界也與日俱增,更覺馬濤配她不上,那時她初識辛程,那個安靜內斂,卻又時而陽光微笑的男孩,是所有女生心中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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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她覺得自己和辛程這樣的人,才是可以産生真正的愛情。
派出所的辦公室,辛暖趴在桌上,整個人的思緒緩不過來,帶着隐約的氣憤,小聲了一句,“明明是另外兩個人的事情,為什麽要把辛程牽扯進來?”
“當時我們趕去的時候,馬濤已經墜下樓死了,而天臺上,只有辛程,還有被綁在角落的林曼……”阮正平的神色有些凝重,“林曼是目擊者,據她口供稱,當晚她本是和朋友在外喝咖啡,因為馬濤騙她說有事找她,兩人見面時強行将她帶上一輛面包車,後來一路開到了某處施工現場,綁着林曼一路到了頂樓,林曼當時慌亂中用自己的手機發了一條簡訊給辛程,讓他來救自己,也恰巧辛程就在這片工地上。辛程匆忙趕來時,馬濤正逼迫着林曼跟她一起死,擰着她一路退後,作勢要一起跳下去……”
當時林曼錄口供,她哭得發抖,說話也斷斷續續,“他逼着我要我跟他一起走……要我和辛程馬上分手,讓我繼續跟他在一起,不然就拉着我一起從樓上跳下去……當時辛程來了,他為了救我,和馬濤扭打在一起,當時情勢緊張,辛程一心要救我……他沒有看到馬濤的身後已經靠近邊緣,這才失手将他推了下去……”
她哭聲越來越大,“警察先生,辛程他是為了救我……他不是有意殺人的……是馬濤!他綁架我在先……辛程沒有錯……”
……
待桌上茶涼,辛暖都未飲一口。
她臉色蒼白,卻冷淡着開口,“為什麽,他要認識這個女人。”
如果沒有林曼,今天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她自己釀造的悲劇,卻如今由辛程來承擔,呵,這究竟有什麽道理?
林曼若是沒有背着辛程和馬濤藕斷絲連,一邊拿着他的錢一邊又要說分手,若是她沒有早些和馬濤一刀兩斷,事情何至于到今天這個地步?
既然不能一刀兩斷,何必又要辛程來替你承受罪過?
不管是死去的馬濤,還是入獄的辛程,都是因為她林曼而受苦。
這個女人,該一輩子反省才是!
調查,判決,入獄服刑,辛文晉請了知名律師替辛程打官司,過失殺人,服刑時間降到三年零兩個月,已經算是不錯的結果。
除了法庭上遠遠望過去的一眼,辛暖都沒來得及好好看辛程。
離開通江回加拿大前,辛暖央求阮正平,希望能見辛程一面。
那天天氣不好,微微下着小雨。她去監獄看他,然而在厚玻璃外等許久,沒有人來應,一名獄警走了過來,丢了一句話,“他不見人,你不必等了。”
“不見我?”
“不僅僅是你,這段時間,來看他的人,他都沒見。”
辛暖微微低了頭,向後望了望,确定不會有人來了,才點了點頭,“好,三年之後,我再來見他。”
那時,他第一個見到的,一定要是我。
辛文晉和辛洲匆匆步入病房,見辛暖正在病床上把弄着手機,似乎剛和誰通完電話,恰巧,辛太太也從醫生那裏拿了診斷書過來,一家人在房間裏碰了個正着。
“暖暖,”辛文晉上前檢查她腿上傷勢,自己的閨女傷成這樣,心疼不已,一時神色也有些複雜,見辛暖一副輕松的表情,問了一句,“陸董和我說了,你當時是替辛程擋的?”
辛暖揉了揉眼睛,又有些冷,便拿了護士剛送的熱水袋捂手,擡眼回了句,“對啊。”
“你這丫頭也是笨,自己的命不要了?”辛洲臉色不爽。
“那我就眼看着辛程去死?”辛暖冷着臉反駁了一句。
林曼勸了一句,“還好,都沒事。”
辛洲沒再說什麽,只是心情不佳。
辛文晉沉着臉,問了辛暖一句,“暖暖,你是什麽時候知道辛程在通江的?”
“爸,你幹嘛問我這個?”辛暖睜着大眼睛,“我剛回來沒幾天,當然是昨天去山莊赴宴剛知道的了!”
辛洲也試探的問道,“之前,辛程就沒有提前……聯系過你?”
“沒有。”辛暖聽着這父子倆這樣問,不免心中狐疑,卻也未表現出來,只是反問道,“怎麽?你們早知道了?”
辛洲搖頭,“要是早知道早找他去了,能等到今天……”
“辛洲,閉嘴。”辛文晉不悅。
辛暖皺皺眉頭,沒說話。
“對了,辛程他……”辛太太仿佛有些惋惜,“那那孩子我沒留的下來,剛剛走了,你們來時撞見他沒有?”
辛洲想起在大門口擦身而過的那輛捷豹,悶聲回道,“看見了,只不過都在車裏,沒怎麽仔細看……”他餘光瞥了林曼一眼,語氣亦有所指,“當時要不是小曼一直盯着,我也沒能看見。”
林曼怔怔地看了辛洲一眼,又趕忙回頭看了辛文晉和辛太太,“我……”
“小曼知道辛程在這兒,之前辛程在病房時,我讓她出去迎你們,後來……”辛太太看了看林曼,“你在外面,料想你們是遇上了。”
“沒有,媽,當時我在院門口等着,後來辛洲的車就到了……”
辛洲不耐煩,“好了好了,又沒說你什麽。”
辛暖自然知道林曼急于開脫自己的原因,無非因她自己心裏清楚,現下辛家父母都視辛程為外人,不得不提防,若是她表現出了什麽額外的關心,以後的日子還怎麽在辛家立足。
林曼這個人,辛暖并不了解多少,她有時候也挺奇怪,這個女人對辛程到底有幾分感情?
辛程入獄時哭得歇斯底裏,悔不當初,然而轉眼兩年,她嫁了辛洲。
辛暖出了事,原想參加通大老同學聚會,如今只能作罷。
她打電話給章琳說明了情況,章琳着急,“要不我讓大家一塊去看你……”
“別!”辛暖趕忙拒絕,“我現在這樣子囧的很,可別帶人來笑話我啊!”
章琳在電話裏笑,“怎麽是笑你,都是關心你嘛。”
後日章琳又回了電話給辛暖,“班長說了,咱們班的聚會照常,不過要挪到半個月之後,等你好了。”
“這趙正峰,”辛暖忍不住笑笑,“挺給我面子。”
章琳似在電話那頭猶豫片刻,後才說,“辛暖,對不住啊,李豪這幾天比較忙,我這手頭也閑不下來,春節後咱們好好聚聚!”
辛暖微微意外,笑着回道,“沒事兒,你忙你的。”
章琳和自己算是關系比較好的老同學了,如今同在一座城市,雖說大了些,可也不算遠。自己出事住了院,瞧一眼也不是有多費事,章琳卻似乎猶豫片刻,才向辛暖表達了歉意。
倒有些躲着不願意見的感覺,但若是不願意見,又何必三番兩次的這麽熱切?
辛暖思慮其中古怪,又搖了搖頭,大約是自己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