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晚上,在餐桌上，顧凜跟家人商量這件事。
“上級想要給調動工作，安排我去進修,職位也會有所提升，等進修完重新安排工作。當然,不願意出島的話也可以留下。要走的話咱們一起走，我跟你媽都是從青城來的，我想進修跟日後工作地點都在青城。你們都有什麽想法？”顧凜說。
“要離開瓊崖島？我從來都沒想過要離開。”南南說。
兜兜說：“也不知道誰總說沒看過島外世界，想要去看看的。”
“是南南想要像海燕一樣到外面的世界自由翺翔。”北北笑話二哥。
“我是舍不得島上的海鮮,龍趸、海戰車、貴妃螺、鮑魚、大螃蟹，離開這兒哪有那麽多海鮮吃,連豬肉都要票,咱們連豬肉都吃不上。”南南說。
兜兜給他畫餅，說：“但青城有博物館，有動物園,有圖書館，有滑冰場，冬天會下雪,你不想看下雪嗎？”
南南、北北這倆可憐的娃都沒見過雪，營地裏有電視機，有時候他們被允許進營地看電視,在電視裏偶爾見過那麽一兩次下雪，甚至他們只能通過電視機沒信號時屏幕上嘩嘩的“雪花”想象雪的樣子。
“我想看下雪,滑冰打雪仗，但還是沒豬肉吃。”南南說,他的糾結點就在于有沒有豬肉吃。
林翹對這件事接受良好,他們已經在島上安穩呆了十幾年,軍人調動工作最正常，一些隔了幾年就調動工作的軍人還不是得拖家帶口換地方，她說：“這可是咱家的一件大事，怪不得你一回來就滿腹話要說的樣子，你看着定奪就好，反正我們都跟着你，你看怎麽樣對你工作更有利，只要我們一家人都在一起，我在哪裏都行。”
“還是我媳婦善解人意。”顧凜說。在一個地方呆久了就有惰性，他也不願意挪窩，但理智告訴他上級的安排對他絕對有利，林翹百分百的支持讓他覺得踏實心安。
兜兜說：“爸，這些年你一直都沒有升職，島上別的叔伯也都沒有升職，真是十幾年如一日，跟靜止了似的。”
“咱爸都四十了還是個團長。”南南吐槽。
顧凜曲指彈他腦殼，說：“團長礙你的事兒了，你小子到四十的時候能是個團長我就謝天謝地了。”
林翹說：“那是你們沒見過你爸年輕的時候，他絕對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年輕人。”
“你們都聽聽你媽說的。”顧凜得意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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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說：“得算上我一個。”
林翹忍俊不禁：“好吧，算上兜兜。”
顧凜又對兜兜說：“大家對海島建設都有貢獻，這次都能夠補償性地升職。”
讨論來讨論去，幾個孩子也沒表态，他們當然要跟着父母走。
等孩子們都睡下，整棟房子安靜下來，夫妻倆才有時間好好商量這件事。
顧凜告訴她他這次進修是算作讀研究生，兩年時間，而且進修之前就可以升職，一次提拔兩級，直接升到師參謀長。
林翹心生感慨，時間可過得太快了，回想起來不過眨眼之間，顧凜在她眼裏仍那麽年輕、那麽英俊，可他已經四十歲了，她自己是三十四歲。
這個年齡數字對她而言很陌生，她總覺得自己好像一直停留在二十多歲。
“你二十八歲的時候就是團長，那時候你應該是年紀最輕的團長吧，現在四十歲仍是團長，都是因為我，因為林家你才沒能升職。”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她并不在乎顧凜職位高低，顧凜自己更是坦然接受，但耽誤他的大好前程，她心裏多少有些遺憾。
顧凜雙手扶着她的肩膀，鄭重其事地跟她說：“林翹，我的工作比較特殊，你并沒有影響到我，我升職與否跟你沒有任何關系，你不要有任何心裏負擔，再說現在不是有補償的機會嗎，連升兩級直接升到師參謀長，因為上級想要安排我進修，在進修期間就能升職已經很不錯了。”
林翹覺得按照顧凜的能力，參考之前的升職速度，他現在應該是師級，而不是副師級。
不管有沒有受她的影響，不管現在級別如何，他們都不糾結執着于此。
“你心裏應該有想法了吧，不用考慮我們，我們都跟着你，按照你的想法來。”林翹說。
“我不離島，職位也可以提升到參謀長，只是我自己也想去進修，這些年武器裝備革新太快，我在島上接觸的有限，知識儲備還有對新裝備的認知已經落後，以後還要工作二十多年，這對我來說是個很好的機會。”顧凜說。
“這樣的話我們就走吧，你計劃中的青城很好啊，我家人都在那兒，咱倆幾乎不需要适應新環境，孩子們跟着我們還有跟親人在一起也能很快适應。”林翹說。
顧凜對自己媳婦絕對的無條件的信任和支持很是感動，說：“那好，那我就同意上級安排，咱們回青城吧。”
“回青城有很多好處，我父母年紀大了，我可以在他們身邊，這樣兜兜上學方便，以後南南、北北上高中也方便。而且以前我爸媽說給兜兜轉學到青城一中肯定會托關系很麻煩，現在你調動工作他轉學順理成章。”林翹說。
顧凜知道即便是去別的地方，林翹也能列舉出好多優點來，只能說明媳婦願意支持她。
他伸手環住林翹，說：“那好，我就跟上級回複說同意安排。至于你的工作，也會有新人來接替。”
第二天早飯是玉米餅跟蝦蟹粥，白米粥熬得稀爛，裏面放了大概有兩斤蝦，四只螃蟹。
在飯桌上，顧凜跟孩子們說了夫妻倆共同的決定，他說：“你們都得做好心裏準備，咱們都要回青城。”
對此，兜兜完全沒有意見，他很輕松地接受這個決定。
南南問：“那小碗兒跟金豆他們的爸爸會調動工作去青城嗎？”
顧凜說：“這要看他們的意願。”
“我倒是希望他們爸爸也走，這樣我們還能一起玩兒。”北北說。
兜兜擔心弟弟失望，安撫他說：“回去還有佳期、小樹、蜜蜜跟你玩兒呢，再說你肯定會有新朋友。”
北北最擔心的是空空，問：“我們能帶空空走嗎？如果不能帶空空，我都不想走。”
林翹沒有跟兒女說，她曾經特地寫信給林振開，讓他去圖書館查，查出來猕猴的平均壽命是十五年，現在空空都已經十二三歲，看它依舊很靈活很健康，可按平均年齡算已經是老年了，他們肯定要給空空養老送終。
兜兜說：“對，空空是家養的，如果我們不養它放到野外，估計活不成。”
南南說：“怎麽可能放到野外，我們即使不要它，島上孩子搶着要它呢，他們都特別眼饞咱家空空。”
顧凜摸摸閨女的發頂說：“我們當然要把它帶走，不過在青城不能随便養猴子，要去林業部門辦個許可證，這事兒我來做，閨女不用擔心。”
北北很驚喜，大眼睛忽閃忽閃的，說：“爸爸，這可太好了，那我要把空空帶回去，好好養着它。”
林翹笑道：“看你爸多寵你們仨。”
——
顧凜連升兩級，直接提了師長，他手下的大部分軍官都連提兩級，趙強國現在是團長，以後他就是島上最高級別幹部，顧凜回青城後要參加兩年時間進修，他的部下大部分仍留在瓊崖島。
暑假是搬家的好時機，孩子們有時間，南北溫差不大，從南到北不用換衣服。
島上又來了一名軍醫接替林翹的工作，林翹辦好工作交接開始收拾行李，大件行李不多，就縫紉機跟收音機，其它日用品鍋碗瓢盆什麽的都要帶走，就跟來時一樣，把這些物品送出島，會随軍用卡車拉回青城。主要是三個孩子的東西多，把哪樣東西精簡掉他們都不樂意，只能提前打包好運回青城。
回青城時買了六張硬卧票，有上中下鋪，一個隔間六個床位，其中一個床位空着，整個隔間正好占了他們一家跟空空。
空空睡地板上自己的小床。
南南北北沒坐過火車，也沒出過遠門，離島的時候他們想應該不會再來了，都戀戀不舍，北北甚至還掉了金豆豆，可以坐上火車，看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景物，新鮮勁兒一上來就忘了離愁別緒。
一般進修人員只有宿舍，沒有家屬房，但顧凜情況不一樣，他是拖家帶口調回青城，并且以後留在青城工作，他們分到了家屬樓的三室一廳，三間卧室，有衛生間跟廚房，還有一個二十平米左右的客廳。
這樣的住房條件在七十年代末已經相當好了。更何況裏面還有現成的家具，床、立櫃、櫥櫃、寫字桌、書架、沙發一應俱全，根本就不用自己買，都是八成新。
他們的行李早就運了來，大部分是三個孩子的行李他們自己收拾，林翹跟顧凜就很輕松了，他們主要負責廚房跟客廳，不到兩個小時，整個家收拾得整整齊齊。
收拾完行李第一件事是回大雜院，這天是周三，大家都要上班，許曼栀已經退休，她跟幾個孩子就在家裏等他們，林翹還見到了她從港城回來的爺爺奶奶。
老兩口惦記他們一家才大老遠回來，現在就住大雜院，林振開一家三口已經搬到膠片廠家屬院居住，現在四間房是老兩口一間、林培源一間、許曼栀一間，另外一間做客廳兼做飯。
林翹一家一進門，黎木華上上下下打量她，然後把孫女抱住，高興得沁出眼淚：“這麽多年沒見到大孫女，看到你們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林翹之前從來沒想到她還能見到親愛的爺爺奶奶。
老兩口精神狀态都很好，尤其是奶奶雖滿頭白發，可姿态優雅，林翹想等她八十歲能有奶奶這樣的狀态就謝天謝地。
林翹把顧凜介紹給爺爺奶奶，林顯望連連誇贊：“咱們林家幾代人一個當官的都沒有，可出了個當官的姑爺，看咱姑爺一表人才。”
顧凜略有點不好意思：“爺爺，你可別說我是當官的，就是為人民服務。”
三個孩子也見過太爺爺太奶奶，就被小樹、林佳期跟蜜蜜親親熱熱地拉過去說話，六個孩子都特別開心。
許曼栀準備了一大堆食材開始準備晚飯，到傍晚時林培源、林懷宣跟林振開一家陸續回來，四間屋子一下子就變得特別擠，也特別熱鬧。
他們一家解除了時代的桎梏，健康安好，都有各自滿意的工作，現在是團圓幸福的一家人。
——
回家的時候，林翹要把放在許曼栀床底下的三大樟木箱衣服帶回自己家。
娘倆把箱子打開看，許曼栀說：“這些衣服我都收得好好的，還放了樟腦球，每年都會拿出來曬，還都很新。”
林翹很開心，衣服上面有淡淡的樟腦味兒，沒有變形變色。
十年過去了，這些衣服一點都不過時，比她現有的衣服漂亮的多，她也沒有發胖，還都能穿。
“這些衣服都能穿，我就不用買新衣服了。”林翹說。
吉普車裝不下三個樟木箱，顧凜把娘四個送回家後，還返回來拉了一趟。
等衣服運回家，林翹迫不及待挑出幾件衣服換上。
烏黑長發梳成繁複樣式盤在腦後，灰色的長款羊毛外套勾勒出她曲線玲珑的腰身，頸間的紅圍巾襯托得她皮膚晶瑩白皙，甚至她還帶了墨鏡。
質感極好的羊毛大衣勾勒得她身姿婀娜有致。
跟在島上樸素的裝扮相比，簡直像換了一個人。
顧凜跟仨孩子都眼前一亮，兜兜覺得媽媽跟記憶中照片裏的媽媽重合了。
“媽媽真好看。”北北說。
林翹摸了下她的發辮，說：“等你到十八九歲，媽媽也買好看衣服打扮你。”
顧凜打量着媳婦，原來十幾年前的林大小姐是這樣的，他們倆真有不小的差距。
“你把墨鏡摘了。”顧凜說。
林翹把墨鏡摘下，露出秋水盈盈的眼睛，顧凜覺得這才是他媳婦，果然墨鏡帶給人距離感。
可林翹伸手把墨鏡架在他鼻梁上，顧凜往四周看，說：“這烏漆嘛黑的，戴這玩意幹啥，好看？”
林翹說：“好看，畫報上的人不就戴墨鏡嘛。”
他設想一下，假如當年在劇場院裏他見到的是這樣的穿着很時髦的林翹，他還會不會多看她一眼，會不會一眼就愛上她。
如果他看她一眼，那肯定會！
問題是她穿成這樣，他可能連看都不會看，直接給忽視掉。
顧凜把墨鏡摘下，南南早就在一旁守株待兔，立刻把墨鏡接了過去，戴到自己臉上。
他往四下裏看：“怎麽變暗了，好像陰天了。”
南南扶着鏡腿往鏡子前跑，看到鏡子裏面的自己，驚呼：“哇，這也太洋氣了吧。”
三個孩子擠在鏡子前，北北說：“二哥給我戴戴。”
寬大的墨鏡戴到北北的小臉上，北北說：“好看，太時髦了。”
顧凜說：“這仨小孩都是啥審美啊，都随你。”
“我們仨孩子都有眼光。”林翹說。
“你以後都這麽穿？”顧凜問。
林翹點點頭：“這些衣服不穿多可惜啊，我爸平反，我也不用有什麽顧慮，再說現在大街上有很多人都穿得很漂亮了。”
顧凜說：“可更多的人的衣服還是綠的、藍的，還有打補丁的，都很樸素。”
“你不願意我穿這些衣服？”林翹問。
“太好看了，我覺得會太惹眼。”顧凜說。
林翹笑道：“我都三十三四歲了，沒法跟二十多歲的姑娘比，根本就不會惹眼。”
顧凜堅持：“肯定會，好看就是好看，不分年齡，在人群裏你怎麽樣都是最出衆的。”
“那好吧，我只跟你一起出去時穿得好看些，平時樸素一點。”林翹自己不那麽認為，可她還是這樣說。
“好。”她這麽快就接納自己的建議，顧凜非常滿意。
“不過你可以在家裏穿給我看。”顧凜說。
“我做飯的時候穿？”林翹說。
顧凜說：“可以。”
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林翹笑着說：“你想得美。”
顧凜要到九月份才開始上課，他難得輕松，這段時間終于有時間拜訪朋友、戰友跟現在的上級。
林翹被暫時安排在軍醫院的藥房工作，這份工作不錯，輕松不累，在島上以慢節奏生活多年，又差不多幹得是赤腳醫生的活，認了個師父教了她不少臨床知識甚至指導她主刀手術，可這醫生卻有問題。
林翹現在沒什麽大志向，工作輕松就好。
周日，她們一家又被林培源叫回去吃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