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等走到碼頭,林懷宣三人已經在那兒等，他的手提包裏全是高考複習資料。
“這麽多書看的完嗎？”林翹問。
林懷宣說：“你大嫂刻苦用功，每天看書到十一二點。”
賀雲岫說：“現在記性跟以前比差遠了,我得好好背書，還有你大哥給我輔導,我就更得加把勁，不能讓他的功夫白費。”
果然，等到開船了她還在船上看書。
回到家，明明只少了一個人,可家裏顯得安靜不少，少照顧一個家人會輕松不少,可林翹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她自己都沒想到會這麽牽挂孩子。
終于等到月末,為保證新鮮，她提前一兩天準備好給兜兜的魚幹、蝦幹、果幹，周六下午,南南、北北放學後跟她一起去碼頭等船，他們剛到一會兒，賀雲岫帶着蜜蜜也來了。
他們幾個人站在人少的地方,賀雲岫真有吃苦精神，手裏還拿了英語課本在背單詞。
林翹說：“要不你回去看書，我帶着蜜蜜接小樹就行。”
賀雲岫笑着說：“我這記性跟年輕時候沒法比了,抓緊時間得多看點書，要不就忘。小樹都沒離開過我,我也想他，等他回來看到我們在等他一定高興。”
等大船靠岸,北北絕對是氣氛組的,激動得又蹦又跳,揮着手喊：“大哥，大哥，我們來接你。”
蜜蜜斯文的多，安靜等着，南南就更別提了，明明期待大哥回來，可他裝深沉說北北太吵像是啦啦隊的。
“你就不能像蜜蜜一樣安靜嗎？”
“不行。”
林翹看到兜兜、小樹、小碗兒都是一樣的裝備，肩上背着大書包，手上都捧着飯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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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船一靠岸，氣氛組的小丫頭馬上跑過去等兜兜下船，還說：“大哥，媽給你準備了好多好吃的。”
“北北，我給你們買了雙皮奶。”兜兜說。他小心翼翼地拿着飯盒，生怕雙皮奶碎掉糊掉，盡量減少震蕩。
“我的也是，看兜兜買，我也買了。”小樹說，他看到賀雲岫跟蜜蜜也在等他，确實很開心。
小碗說：“我拿飯盒回來本來是要裝飯帶回學校的，他們倆買雙皮奶，我也給小勺還有我爸媽買了。”
“大兒子真是太體貼了。”林翹攬着兜兜肩膀說，“走，回家。”
一行人分開各自回家。回到家，林翹拿了四只碗，一只碗裏舀了幾勺雙皮奶，另外還給顧凜留了點。
兜兜跟南南都不愛吃，林翹跟北北很喜歡，覺得又甜奶香味又足。
北北跑去拿了好多零食給兜兜讓他吃。
一邊吃着甜品，林翹問了兜兜好多問題，能不能吃飽，幾點起床幾點睡覺，作業多不多，老師同學都怎麽樣，兜兜一一作答。
“我們宿舍樓的所有床架床板都加固過了。”兜兜說。
“那還不錯，省着上鋪的床板掉下來砸下鋪。”林翹覺得很欣慰。
顧凜剛好從營地回來，聽到幾人的對話說：“生命安全必須放第一位，那還不是你爸找了學校反映問題，學校才給解決。”
林翹笑道：“你爸這次反映問題還真管用。”
北北端着飯盒讓爸爸吃雙皮奶，說是大哥買的，他跟二哥都不愛吃。
“大兒子越來越懂事了。”顧凜說，“北北拿去給你跟你媽吃吧。”
兜兜說：“等我以後掙了錢，一定給咱媽跟北北買好吃的。”
另外兩個男人馬上提出抗議，顧凜說：“那我呢。”
南南也說：“那我呢，不給我買嗎？”
“你跟爸爸都要掙錢給媽媽跟妹妹花。”兜兜說。
顧凜笑道：“大兒子說得有道理。”
南南說：“好吧，我掙錢當然要給媽媽跟妹妹花。”
北北壓根不信，說：“有句話是娶了媳婦忘了娘。”
南南哼了一聲：“我不會。”
就這樣兜兜跟小樹的高中生活過了倆月，九月份教育部決定恢複高考，到十月份，媒體才公布這一消息，而林懷宣那有了更重大的消息。
艦船設計院讓他回城，周曉渡父親馬上退休，再鍛煉他一兩年，林懷宣就可以當首席設計師，這對他來說是個絕好的機會。
毫無疑問，林懷宣想回城。他在島上是高級工程師，但回到青城能有更大的作為。
小樹呢，雖然當時想留在島上，可他肯定要跟爸爸媽媽回去。
林翹有預感，他們終究都要離開，顧凜他們一般來說都會隔三差五調動工作，他穩得很在島上呆了這麽多年，直覺告訴她他也會被調走。
賀雲岫壓力更大了，原本就有高考壓力，考不上的話她還有個輕松工作，可回了青城，要是考不上大學的話，他單位就那麽點人，她又不能在林懷宣單位當家屬工，肯定還是林懷宣或者公婆給她找工作。
至于報考學校，那她肯定要考青城的大學。青城一共有兩所大學，一是林翹母校青城大學，一是許曼栀退休之前工作的青城女子示範學院，她不想報考青城大學，擔心考不上，那麽她就要考女子學院，女子學院是大專類院校，應該好考一些。
剛好，她三十四五歲的年紀，也不想跟年輕人一塊在教室裏學播音，她更想要輕松安穩，報個中文學專業，等畢業當老師就挺好。
——
話說孟家莊老孟家的生活真是雞飛狗跳。
村花田小花生了一個閨女之後，孟老頭老太怎麽會甘心，馬上逼生二胎，可田小花的彩禮跟大瓦房沒人給她兌現，本不想再生，可孟天寶使了點手段，成功懷上二胎，結果生下來又是女孩。
孟老頭老太覺得哪幹啊，覺得生産隊的人都在笑話他們家連生倆孫女，怪田小花的肚子不生氣，田小花生氣沒彩禮沒大瓦房，還嫁了窩囊廢孟天寶，她也不服不忿的，一家子天天吵架打架。
老兩口也沒忘記尋找賀雲岫。
他們覺得賀雲岫死在外頭了，生怕她父母找上門，他們這些年過得戰戰兢兢，但後來經人點撥，他們才想明白一定是賀雲岫的父母找到她了，如果沒有找到，他們一定還回來孟家莊打探消息。
想通這一層，老兩口覺得撥雲見日，老孟家的好日子又要來了，既然賀雲岫的親生父母把她認回去，那麽老孟家養了她那麽多年，可以跟她父母要撫養費了。
他們不知道賀雲岫在哪兒，但他們手裏有賀解放家的地址。
他們決定上門讨要撫養費。
老兩口壓根沒出過遠門，犯怵到外面的世界去，再說又心疼路費，可他們堅信，投入小回報大，老孟家蓋五間大瓦房就靠賀雲岫的父母了，對金錢的渴望支撐着他們，從生産隊開了介紹信，公社蓋章，義務反顧地直奔賀家。
從雲省到海城，一路奔波，迷糊的倆人差點把自己弄丢好幾次，終于找到賀解放家。
賀解放跟姜超英見到灰頭土臉狼狽不堪的老兩口驚訝得不得了，他們沒去孟家莊算賬，打算就那麽放過他們，誰知他們自己送上門來了。
“我們大老遠來是跟你們要孟賜娣的撫養費，畢竟我們養了賀雲岫那麽多年，她的吃穿用度，都得折成錢算給我們。”
對方不跟他們客套，老兩口也沒法套近乎，只能毫不修飾地說出他們的想法。
“啥玩意？你們又沒在我閨女身上花過一分錢，憑啥來要錢？”姜超英被兩人的厚顏無恥給驚到了。
見對方不願意給錢，兩人生怕損失了路費跟路上的開銷，馬上說：“我二兒子兒媳撫養她，你們總得支付給他們撫養費，我們是老輩，他倆沒了，錢肯定得我們拿。”
姜超英：“……”
她氣得幾乎跳腳：“回你們老家去，現在婚姻自由，我都沒追究你強行嫁孫女，你倒有臉要錢來了，你們兒子兒媳養賀雲岫跟你們一點關系都沒有，我告訴你，一分錢都沒有。你兒子兒媳知道你們倆的做法，棺材板都壓不住，早就該詐屍了。”
孟老太耍賴：“反正你們不給錢的話，我們就在你家住下了。”
姜超英之前說得熱鬧，說要教訓老兩口，可這倆蠻不講理又有自成一體的強大邏輯的人出現在他們面前，她也覺得棘手。
她恨得牙癢癢，賀雲岫的前二十幾年如果說是個悲劇，那麽這兩人無疑是她悲劇的根源，可是他們沒犯法沒犯罪，法律都制裁不了他們！
她跟賀解放又能怎麽辦，總不能把老兩口給打一頓吧。
而且他們必須要考慮閨女，從他們這兒得不到錢，兩人不會腦洞大開，琢磨出雲岫可能在島上，又跑到島上去吧。
閨女好不容易得來的安寧生活可不能被打擾。
但她絕對不想當冤大頭，閨女受了罪還要給他們錢。
給了他們錢，她得怄死，一輩子都咽不下這口氣。
賀解放趕緊把媳婦拉住，又對老兩口說：“作為賀雲岫的親生父母，我們打算追究你們迫害父母的惡行。”
夫妻倆這才知道這老頭老太有多難纏，那麽閨女受過的委屈肯定超出他們想象，真是太氣人了。
不理他們的話，倆人就撒潑耍賴，不得已兩人只能安排他們到招待所住宿，并管了一頓飯。
就在老兩口覺得有門，準備再接再厲争取鬥争勝利時，第二天上午婦聯的人來招待所找他們。
“現在是新社會，不允許違背婦女意志，強迫婦女嫁人的事情發生，你們對賀雲岫同志的做法就是迫害婦女，我們現在正在抓典型，正好，二位就是典型。你們得跟我們去婦聯，接受批評教育。”
孟老頭老太都懵了，不就是給孫女找了婆家，多要了點彩禮，怎麽就成典型了？怎麽就有幹部來找他們！
在他們眼裏，幹部就是權威。
他們怕當典型，要是正面典型還不錯，反面典型能吓死人。
孟老太的腿都在哆嗦，說話也不利索：“為，為啥要教育我們？”
他們費勁巴力吃了很多苦來寧城是讨錢的，不是來接受教育的。
婦聯同志的話很溫和：“你們強迫賀雲岫嫁人，做法無異于賣兒賣女，現在是我們教育你們，情節再嚴重的話就是公安來找你們。”
兩人被吓壞了，只能去婦聯接受教育。
到了婦聯又是查戶口本看介紹信又是登記按手印，一套流程下來他們意識到事态比他們想象得嚴重。
還有四五個跟他們一起接受教育的老頭老太，每人都要背行為守則，兩人大字不識，工作人員教他們念。還要寫檢查，他們口述，由婦聯的人寫下來，再由他們鬼畫符似的抄寫，終于熬到婦聯的人下班。
他們不敢再貿然去賀解放家裏造次，接受教育很難熬，雖然有吃有喝，可住的是招待所的硬板床，飯菜也不好，窩頭、玉米餅、高粱米飯、水煮白菜、土豆、蘿蔔鹹菜，一點油星都沒有。
“還有多少天？”孟老太哭喪着臉問。
“等你們發自肺腑認識到錯處就可以走了。”婦聯的人态度很好。
為時十五天的教育把兩人磨得徹底蔫了。
賀解放這才出面讓兩人回去，說：“這次是婦聯的人教育你們，如果你們再要錢，或者打擾賀雲岫，就把你們送到公安局。”
姜超英說：“趕緊走吧，我們給買火車票，已經夠仁慈了，不盡快走的話車票錢自己掏，我們沒義務管你們倆。”
孟老太認慫：“走吧，老頭。”
“以後不許再要錢，不許找賀雲岫，她跟你們一點關系都沒有。”
姜超英再次威吓：“我巴不得你們找她，到時候雲岫再報公安抓你們。”
孟老頭有氣無力，連忙說：“我們不找她。”
夫妻倆給老兩口買了硬座票，又買了點幹糧，送上火車，打聽到他們安全到家，這件事就算了了。
——
送林懷宣一家走的這天，四個孩子依依不舍，林翹倒覺得挺高興，畢竟他們林家所承受的一切壓力解除，大哥奔向更好的前程。
“等明年暑假送孩子回老家玩兒吧。”林懷宣說。
南南馬上央求說想去看外面的世界。
林翹倒不想讓仨孩子出去，假期才一個月，來回路上都得半個月，顧凜又不會出島，她覺得太折騰得慌。
但她只能敷衍他們說等有機會回去。
小樹回來林佳期是最開心的人，她樂得嘴巴幾乎扯到耳朵根，可笑着笑着她就哭了。
“我勤工儉學把錢一直攢着，想給你們買禮物，可是第一年奶奶說姑父沒空，第二年說她自己沒空，我就知道奶奶糊弄我，她就是不想帶我去島上。”林佳期委屈巴巴地哭得更大聲了。
“我把小人書都搬到胡同裏擺攤給小朋友看，一個鋼镚一個鋼镚地攢零花錢，連跟冰棍都舍不得買，都攢起來留着給你們買禮物，可是奶奶糊弄我。”
林振開捂了捂耳朵笑出聲來，跟周曉渡說：“咱閨女一邊哭一邊控訴，她哭得這麽慘，我怎麽覺得特別好笑呢。”
周曉渡也笑，說：“平時她都孤零零的，這不逮着哥哥，還不得好好撒嬌。”
“佳期，別哭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以後就能跟你玩，陪着你了啊。”
林佳期止了哭，用手捂着眼睛，漏着寬大的指縫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大膽提要求，“那等開學的時候你們送我去小學門口，你們再去高中。”
兩個學校挨着，這不是什麽為難的要求小樹很痛快地答應：“好，開學我們先送你去學校。”
開學這天，就成了最驕傲的崽。
學校離家不遠，平時都是林振開上班時順便帶她一段，這次是三人走着去學校，林佳期雄赳赳氣昂昂地背着書包走得飛快，高出她兩個頭的哥哥像保護神，果然引來很多同學關注。
信件一封封寄到島上。
賀雲岫考上女子學院。
林懷宣當上總設計師。
他跟兜兜一起撰寫了一份鞏固東部海防的建議書，他只是守瓊崖島的團長，本來沒有資格對東部海防指指點點，但這時候有個将軍爺爺的優勢就展現出來了。
顧長亭是陸軍，但拿到這份建議書，完全驚嘆于孫輩對形勢、敵我雙方分析之透徹以及建議的高度跟建設性。
只是這份計劃書對東部海防過于了解，會讓人認為顧凜一個守島軍官并不掌握這些信息，因此顧長亭說計劃書是他寫的。
他說話的分量可想而知，一場規模盛大的軍演在東部海域舉行，顧凜當然也率部隊參加，全世界震驚華國海軍軍事實力，一些觊觎華國海上領土的國家全部聞聲喪膽不敢輕舉妄動。
最讓父子倆記挂的東陀島海戰并沒有發生，肯定跟清除湯大海的蝴蝶效應以及軍演有關。
到七九年，兜兜暑假開學就上高三，南南跟北北上初一。
甚至林翹的爺爺奶奶也從港城回來了，說是落葉歸根，其實是不放心他們這一支。老大一支剛到港城時也很難，但畢竟有多年積累，現在他們家在港城也是大戶人家，可老二這一支讓他們完全放心不下。
顧凜也接到去青城的調令。
他舍不得離開，當初瓊崖島是個貧瘠荒島，現在糧食豐收，島民有副業收入，軍民魚水和諧，另外戰備島也是他話費巨大心血跟精力建成的，再加上這些年戍守東南海防頗有成果，他們已經建成一條堅不可摧的海上防線，原本虎視眈眈的外敵根本不敢來犯，他對瓊崖島以及附近諸島都有深厚的感情。
當時組織派他來駐守瓊崖島，上級提出的諸多殷切目标早已超額實現，也正是因為這些成果，他能夠獲得進修幾乎，以後不再島上會被委以更重要的任務。
要麽就一直留在瓊崖島，要麽現在對他來說就是個機會。
現在他拖家帶口，一定要聽家人意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