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
林濛對着本子上不知何時寫上的“賠”字陷入了沉思。
那也就是節源開流就行!
“林總,朱導和何導來了。”
林濛迅速的将本子合上,看着一起進來的兩位導演。
事實上,國內的導演并沒有想象的高産,所謂的無縫銜接,在導演行業裏,其實不太常見。
大多導演一年能夠産出一部作品,并保持年年産出,都已經能被算作高産了。
有的導演,甚至一部電影單單拍攝,都能拍個三四年,越是有點名氣的導演,反而産量越低。
這段時間來,公司倒是有收到不少邀請何導指導電視劇的邀約。
送來的劇本基本都是愛情劇,還是……大規模注水愛情劇。
這也是國內現在的慣常操作了。
原本二十集能講完的愛情小甜餅,就加個副CP,多個十集的分量,然後再加點誤會、加點配角,東水水、西水水,四十集打底的愛情片就出來了。
何方明進了造夢娛樂,也開始忍不住看重起了自己的名聲。
看到這樣的注水劇本,他思前想後,還是沒能同意去拍,這段時間他一直在自我充電,豐富自己。
而朱旭芳導演在之前的高強度工作後,也開始進入了休息階段,他年紀漸大,體力也不如之前,林濛原本都想好了,接下來的民國劇,還讓朱導挂個名當藝術指導,平時泡杯茶過來逛兩圈,休息個一年半載地再出山。
林濛直入主題:“朱導、何導,我找您兩位來,是想安排一下之後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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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機智如她,已經想到了,之前她最大的錯誤,就是每次只開展一個項目,一個項目,雖然有全虧的可能,可虧再多,也就是一個項目的錢,一旦賺了,那段時間的努力就約等于零了。
當然,那也有早期造夢娛樂确實不太能同時承擔好幾個項目的原因,可今時不同往日。
她要再接再厲,吸取教訓,改變原來的方針政策,多管齊下。
要知道,項目一多,這虧損的概率和進度,不也就快了起來嗎?
“你們應該也知道,張成虎導演負責的那個民國劇劇本,最近有些拖稿,估計還得要幾個月才能完工,而最近開始的青年導演、編劇造夢計劃,導演工作則會由加入計劃的樸穹燦導演負責。”
“所以現在您兩位身上,是沒有工作的。”
朱旭芳接過話茬:“我手頭還有幾個劇本,但都還是半成品。”
他本來是想好的,要多拍幾個商業片補償林總。
可在睜開眼看世界、也接觸了這麽多年輕人後,他發現他壓箱底的那些劇本,是有些過時了。
就連裏頭用的一些笑話——比如說他們那時候,人人知道的報菜名、相聲梗,現在的年輕人還有幾個知道呢?你講的故事老套、放在劇本裏的梗沒法讓人共鳴,那怎麽能是個好劇本呢?
而送到他手上的本子,其實比送到何方明手上的還少,畢竟人家知道他身價高,對本子有要求,不敢亂送。
可問題是那些個劇本,朱旭芳反正是怎麽看怎麽錯漏百出。
何方明也說:“林總,最近送到我手上的幾個本子,實在不太行。”
“這我知道。”林濛也明白,“所以呢,我有一個計劃。”
有一個大大的、賠錢的計劃。
“我想了很久,您兩位都是沒處找的好人才,在公司裏頭就這麽放着不用,實在有些虧。”林濛看向兩位導演的眼神格外真摯,寫滿了期待。
“我的意思是,你們看看,你們有什麽想要進行的項目,盡管提,公司幫你們組建團隊,幫你們安排。”她沒忘交代朱旭芳一句,“不過朱導你年紀大了,如果有想做的大項目,我們進度就放慢點。”
當然……也不能太信任這兩位導演,這兩位可都是有賺大錢前科的。
“我唯一的一點要求,就是希望公司這前頭高速發展的幾年,每次拿出來的項目,都能讓人耳目一新!”林濛心裏早就想好了,“我希望外人對我們造夢娛樂的印象,一定要和別的公司不一樣。”
“你看,現在有這麽多電影、電視劇,一旦紅了,就出個二、三;或者同系列一部接一部,這不是不好,可我想,我們造夢可以把眼光放得大一點,不為盈利,只為創造屬于我們造夢的歷史。”
林濛以前是做什麽的?
要知道,她可是看着國內現在游戲行業裏身為龍頭老大的林深處,萬丈高樓平地起的見證人之一。
游戲行業有不少東西,都可以套在娛樂圈上。
而在游戲行業,最流行的一點,就是跟風,甚至是同公司跟自己的風。
卡牌游戲紅了,那就出卡牌;放置類手游紅了,那我也放置;換裝游戲大紅大紫了,沒事,不就是換衣服嗎?我也換。
頂天了,就是加上所謂的自己的原創元素。
比如你的卡牌,是卡牌對戰,我的卡牌是卡牌塔防;你的放置是增強戰力,我的放置就走溫馨路線,來個互動場景;你的換裝,是做任務算分,我的換裝就純做添頭。
你說創新?可以這麽說,真正意義的創新,十次有八次是賠錢的。
那麽多創業者裏,沒人是傻子,大多數所謂的沒人發現的機密,都是有人試了折戟沉沙、沒了聲音的部分。
所以創新是把雙刃劍,尤其是真·創新,脫離于套路的創新……
用林濛的話就是,這麽幹,能賠!
聽完林濛的話,兩位導演若有所思起來。
“其實林總……”何方明忽然開口,他面有難色。
這不就來了嗎?
林濛鼓勵地看了過去:“何導,你可以說說你的想法,我一向相信你們的能力。”賠錢的那種。
“其實我也想過,我在影視劇、導演行業的能力,其實未必那麽突出。”何方明見過了朱旭芳和陳愛明這種級別的導演,也覺得有些高山仰止,人的天賦确實有區別。
“這倒也不是這樣……”林濛想安慰兩句,她從來不認為只有天才才能在一個行業生存。
“沒事,林總你不用安慰我。”他越是充電,越覺得自己淺薄,甚至忍不住回憶起自己當年拍攝的電視劇,到底真的是大環境不好,還是他沒能力拍好呢?
“我想,我的優點,就是我特別能捕捉細節,在拍愛情互動上,按現在的說法就是,能拍得很甜。”何方明很認真地剖析自己,“所以我在想,我能不能去做一個戀愛類的綜藝?”
這想法,時不時地在他的心中出現,只是他從來沒說出來過。
何方明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可這和我們公司的定位,不太相符。”
這一說,林濛立刻不答應了。
“何導,你不能這樣,人都有第一次,你不去試試,怎麽知道自己不行呢?你是知道的,您拍的電視劇,可是我們公司拍的第一部電視劇,朱導拍的電影,也是公司投拍的第一部電影。而你,做我們公司的第一個綜藝項目,又為什麽不可以呢?”
何方明有些被說服,但是又開始糾結:“但……綜藝的團隊,和拍電影的團隊完全不同,公司接下來不是有要拍攝的電影嗎?也沒那麽多人手。”
和拍攝電影不同的是,拍攝綜藝确實需要超乎想象多的工作人員。
就單單是節目現場的收音、跟着嘉賓的攝影、随組的綜藝編劇……随便數都能數出不少,而且還是和之前公司現有的人員完全不重疊的那種。
林濛沉默。
林濛心中驚嘆。
何導這簡直是……突然放了個大招。
她最喜歡的那種大招。
林濛看向何導,格外驚喜:“何導,您忽然點醒了我,為什麽我們要把自己局限在影視的行業呢?當然,現在都流行專業的公司做專業的事情,可既然我們有資金,也賠得起,為什麽不嘗試看看呢?”
“不管盈利不盈利,嘗試本身就是件好事,如果未來有觀衆會說,我們造夢娛樂不止有好音樂、好電影、好電視劇,還能做出好綜藝,我想我也會與有榮焉。”
林濛都不給何方明猶豫的機會,當着他的面就給人事和財務發了信息,讓他們關注下現在市場上有沒有可以收購的綜藝制作公司,如果沒有的話,就高薪挖角一個團隊來。
挖角這方面,他們很專業。
無論是收購,還是高薪挖角團隊,反正又能花出去不少錢,完美。
“對了,何導,你想要做個什麽樣的綜藝呢?還是那句話,我希望這個綜藝不要太俗套,不能和現在市面上的戀愛綜藝重疊。”林濛對綜藝關注得不多,可還是有所耳聞,現在市場上紅火的戀愛綜藝還挺多。
何方明一見林濛這麽重視,感動的同時也有些緊張,人在緊張時,好像靈感也跟着湧出。
“我想……我們可以做個不一樣的戀愛綜藝。”他看着林濛鼓勵的眼神,試着描摹出自己剛剛從腦海裏飄過的想法。
“首先,素人和明星嘉賓,是現在的标配,那我們改變一下,被觀察的戀愛配對活動參與者,依舊是素人,但是觀察嘉賓的陣容,則由嘉賓的父母、少數幾個明星組成。”
林濛點了點頭,這麽一聽……反正她覺得沒什麽創新,也不算很吸引人。
“我們進行的是開放式戀愛綜藝……要走殘酷路線的那種。”何方明沉思,“戀愛的過程,就進行淘汰,無人問津的嘉賓,就會離開節目,而他們的父母,雖然是觀察嘉賓,可同樣是流動制的。”
他深入解釋:“簡單來說,就是參加戀愛配對的嘉賓,本身走的是正常的戀愛路線,而他們的父母,觀念不同,看人的眼光,也是以類似相親的眼光在看的。這個節目會體現兩代人的擇偶觀碰撞,同時也讓觀衆們看一看,到底父母和孩子們對對象着重觀察的點到底有什麽不同。”
何方明越說越興奮,他覺得自己能拍好,這種細微的細節,他每次都能敏銳的捕捉到:“觀衆們也能通過這個節目,看出父母們會不會被孩子們的愛情感動。”
他意味深長:“畢竟我經常在網上看到言論,不是有挺多孩子和父母老互相抱怨,因為擇偶的事情,發生無數沖突嗎?”
林濛聽到這,有些懂了。
何方明想要的,是個真正的真實綜藝。
直接把父母和孩子同時擺到臺上,讓觀衆們清楚地看到這之間的沖突。
而這沖突,是非常典型的,可能發生在任何一個觀衆身邊的沖突。
……這綜藝真的會有人看嗎?林濛有些遲疑,正常看戀愛綜藝,難道不是追CP嗎?她可是看過幾個戀愛綜藝評論的。
再說了,這會不會太殘酷?看綜藝不應該是為了輕松嗎?
不過這就是她想要的,哪怕制作得再精良,也沒人看就對了。
“好,何總,你到時候方案書做好,團隊建好後,我們立刻投拍。”林濛幹淨利落地做出決定,“我只要求兩點,一真實、二保護素人,我們的節目絕對不能出現素人因為在節目上的言論被網絡暴力的情況,當然,我也理解這不能徹底避免,但我們要盡量做到。”
何方明點頭,已經開始在心裏勾勒起了節目的模樣。
他腦海裏的想法越來越多,天馬行空。
旁邊一直坐着的朱旭芳,聽了半天,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林總,你覺得這段時間,作為過渡,我去拍個紀錄片怎麽樣?紀錄片如果團隊組建得好,我慢慢拍,應該不會太累。”他老人家是真心虛了。
紀錄片能賺錢的……實在是太少了。
當然,也有能賺錢的方法,就是小投入、小成本,選到合适的角度。
比如這幾年風頭很盛的美食紀錄片,成本不算太高,可最後收益很是不錯。
“紀錄片?”林濛沉思片刻,“什麽題材?”
如果朱導說想要去拍美食紀錄片,她怕是只能說句抱歉了。
“我想拍一些……小衆職業,或者說是,小衆專業。”朱旭芳導演這想法才生出來,愈演愈烈。
這幾年來的編劇,越來越想創新,他看過的職場劇也挺多,可有時候只要認真地看,都能看出這些劇本裏或多或少的疏漏。
偶爾他上網取材,想另辟蹊徑的時候,也時常發現,大部分小衆專業的問答下頭,連個回答的都沒有,這甚至影響了當年他給兒子報專業的選擇。
“當年我給我孩子報專業的時候,我發覺了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我發現出現在志願上的有很多專業,就連我上網搜索了,我都看不懂這些專業是在講什麽,可後來深入了解了,卻又發現這些專業其實未必那麽糟糕。”
朱導說到這,情緒也投注進去了,他當年猶豫到了最後,給孩子報名的,是萬金油的工商管理專業——當然,這也有分數影響的原因在內。
後來孩子上了大學後,他陸陸續續從側面了解到當年由于他的一知半解被放棄的專業,其實在國內還挺有市場。
“比如林總,你知道有個專業叫給水排水工程專業嗎?還有爆破專業……有些省份,還有專門針對他們省內的特有專業,比如省份內有茶園的,就有茶學專業;還有像是佛學院,這樣的學院,普通人甚至都搞不懂他們在學什麽。”
林濛聽着覺得這選材确實有趣,可對紀錄片市場不夠了解的她有些猶豫,這會不會是個賺錢的項目。
畢竟如果是她,好像也不會介意去看看這個紀錄片。
不過沒事,總有解決問題的辦法,林濛想了想,開始打補丁:“那我希望你拍攝得更深入一點,你挑選出可以用來對比的專業,冷門但好就業、國家需要學生投身的為一種;冷門但這幾年來漸漸要被淘汰,其實已經未必需要堅持的專業是一種。”
“一定要注意,大熱專業,我們全都不關注,我們只關注真正的冷門專業。”林濛補充,“畢竟那些熱門專業,未來的發展、教學的內容大家也都了解了。”
大衆專業,絕對不能考慮,畢竟就讀的人多,人沒準就有興趣看一眼。
朱旭芳點了點頭,他聽懂了林濛的意思。
就是只要小衆,這點可以,國內這麽大,小衆專業實在太多了——當然,有的專業未必小衆,甚至在調劑後還有不少學生,可在外人看來,可以說是這輩子都沒聽說過這個專業。
“還有一點,就是拍攝要全面,你們從教學環境,到學生采訪,教授采訪……包括畢業後的從業公司、做什麽工作、轉行率。”林濛開始給補充內容。
“這些全都要拍上,不要在意錢,比如學生接受采訪,我們該給采訪費就要給,不能把人家當義工,在學校取景,如果需要費用,我們也要支出,不能占學校的便宜。”
她零零散散地又補充了好些能花錢的地方,還拜托朱旭芳去問問。業內有沒有做紀錄片好的團隊一起合作。
最好呢,是直接簽約,把對方納入旗下,如果不行,也可以看看能不能簽個長期合作合同。
總之就一句話,我,造夢娛樂,打錢。
安排完兩個人,林濛便也滿意地點了點頭。
新的賠錢項目冉冉升起,等到朱導和何導的項目開始起航,她這頭造夢計劃開始實施。
多線賠錢,越賠越多。
完美。
林濛看了眼日歷,距離過年還有段時間,在那時候之前,她還有很多的工作要做。
比如和樸穹燦導演一起做做實地調研、确認取景地……
然後等到了過年的時候,她就得回家了。
和某個只會逃避的人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三合一!所以評論掉落400個紅包√(阿花顫抖着拿出錢包,看,我有錢!)
沒有二更了,沒有二更了!
呂道燕:(精挑細選)這個讓你賠三千萬、這個五千萬、這個兩千萬。
林濛:呂導真好。
以及,造夢娛樂的事業新版圖正式上線了!
解釋一下啊:
1、呂導……就也沒有想讓林總破産啊(抓頭)←要是現實能随便讓人破産那就真天涼王破了,有小天使說林濛這麽有錢,可再有錢賠幾千萬也是會心痛的呀,搓搓小天使。
2、我不是不寫感情線,是這個東西……就是真的比較慢,他們倆對感情的狀态都有問題,就是在原來的設定裏,兩人就是磨磨唧唧的。
要不第一天,女主沖到大豬蹄子面前:(離婚協議書)離婚吧!本書完
你們這是要讓我立刻完結啊,在線上吊。
感情線肯定會有,女主的心态也是慢慢地從逃避到想面對,就像一開始,她躲着大豬蹄子,現在反而是大豬蹄子在躲着她了,我想這是需要一個轉變的。(當然如果不能接受的小天使就罵我就行了,是我沒寫好這個轉變。)
☆、第 36 章
大年三十的晚上, 反而是城市最安靜的時節, 分明才□□點的樣子, 可道路兩邊的店已經關了一半,少數幾家開着的, 裏頭也沒有顧客, 平時的熱鬧場景此刻完全不見。
大概只有看到路邊挂着的、用作裝飾的紅色燈籠, 還有幾家店鋪門口貼着的對聯福字,才能透露出些許的年味。
二月,天還沒轉熱, 這幾天急速降溫,反倒是冷得厲害。
林濛穿着大衣就出來了, 手放在兜裏捂着,她在溫暖的屋子裏待着, 倒是忘了外頭确實冷得很。
她不斷用眼神掃描着周邊,正在完成一項也許并不艱巨的找人任務。
找到了。
林濛松了口氣,眼神落在了不遠處的椅子那兒, 心裏生出的不知道是憤怒還是無語。
老家沒有地鐵, 公共交通很流行,每條路上基本都有站點, 而距離她不到十米處的,則是這條街上離他們家最近的站點, 以前讀書時,她都在這裏搭車。
而此刻公交車站牌旁的長椅上,她此行要尋找的目标諸郁深正坐在那。
平日能坐下五六個人的長椅, 現在只坐了他一個,諸郁深愣愣地看着前方,看上去孤零零的。
就像是個被抛棄的小孩,坐在那不言不語。
……什麽被抛棄的小孩,分明是個愛逃避的大人。
林濛抛開了剛剛出現的無稽想法,直直地走了過去:“你還打算在這裏待多久?”
一直在發呆的諸郁深才晃過神,忽然擡頭往林濛那看了一眼,立刻乖乖地站了起來:“沒……”
看他又要找借口,林濛忍不住怼他:“你不會說你特地從六樓跑下來,大衣也不穿,手機也不帶的,是要出來和公司的人談要緊的事情吧?”
她看他:“你倒是說說,有什麽要緊的事情?”
林濛之前和樸穹燦一起到西山那考察,一直到昨天才忙完,是坐的今天下午的飛機回來,正好和諸郁深前後腳到了家裏。
諸郁深像是累得厲害,一到家和林父、林母道了歉,就到房間裏去休息了,等林濛回來,只瞧見心疼女婿的爸媽正壓低了聲音說話,還不讓她出大聲。
得……林濛在爸媽面前,還是聽話的,再說,在沒和諸郁深達成共識之前,她是不會把他們的問題攤在爸媽眼皮底下的。
她陪着父母一起準備年夜飯的菜色,在家裏放松又溫暖的感覺,讓她只覺得格外舒适。
“濛濛,你去喊阿深出來試試味道。”林母瞧了眼時間,手頭準備的炸貨出鍋了好些。
他們家向來過年的習俗,就是在吃飯之前,一定有一次試吃環節,東西還冒着熱氣呢,也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抓,燙得嘴一張一合,臉上的平和都維持不住了,可還是非得把東西咽下去。
那味道,是不管過了多少年頭,都能時常回憶起的絕美美味。
這才是過年。
林濛心裏有些尴尬,在娛樂圈裏混了這麽久,她的演技也沒有受到別人的影響有什麽進步。
“快點去,等等就涼了。”
“好。”林濛點了點頭,就往房間裏去。
那原先是她的房間,後頭兩人結婚了,就成了他們倆的房間,只是他們後頭也很少回老家,這房間還是爸媽這回先回來整理出來的。
外頭的天色已經暗了,林濛推開門,還沒開燈——
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視力太好,她怎麽覺得自己看到諸郁深在床上是睜着眼睛的?
不過應該是看錯。
“諸郁深。”她喊了他一聲,半靠在門邊,就瞧見諸郁深已經坐了起來。
“我和你說……”林濛正想和諸郁深交代,別讓爸媽看出來他們吵架的問題。
可她話還沒說完,就瞧諸郁深忽然套上鞋,悶悶地應了一聲:“公司有事情找我,我出去處理一下,就在附近,馬上就回來。”
然後諸郁深就以林濛都嘆為觀止的速度,咻地從她的眼前消失了,臨走前還不忘和林父、林母說上一句:“爸媽,我出去處理點事情,馬上就回來。”
大門關上,林母從廚房裏探出頭,忍不住皺了皺眉:“你說當老板的,大過年怎麽還這麽忙,我看阿深都瘦了一圈,做老板了還不能好好休息,你說做老板有什麽意思。”
正在掌勺的林爸倒是看得開:“人家公司正在發展呢!我們去國外,人外國小孩不也玩阿深出的游戲嗎?人趁年輕多拼搏拼搏,也挺好。”
“就你有道理,可過年總該休息吧?累壞了怎麽辦?”林母是看不慣小年輕們這種拼命三郎做法的,“瞧瞧,現在把濛濛也給帶壞了,也成了個工作狂。”
“濛濛開心就好,她現在可也是別人叫的林總呢。”
廚房那傳來的聲音漸漸小了:“你就護着她吧!這孩子也瘦了,你說這夫妻倆,怎麽就這麽不知道愛惜身體呢?”林母化身十萬個為什麽,一個問題接一個。
林父每一次都耐心回答:“年輕人,是這樣的,那叫什麽,拼搏也別留遺憾。”
被殃及池魚的林濛沒生氣,她正要關門,眉頭忽然一皺。
她小時候貼在櫃子上頭的Kitty貓挂鈎上,挂着諸郁深的大衣和西裝外套。
床頭排插接出來的充電器上,諸郁深黑色的手機正連在上頭。
所以這個人不帶手機,不穿外套,是出去談哪門子生意?
還有,剛剛果然是在裝睡吧?
雖然知道諸郁深又犯了“逃避症”,可林濛也不能拆穿,她乖乖地陪着爸媽。
只是到了飯點,諸郁深還不回來,爸媽便讓她去問問諸郁深還得要多久才能回來一起吃年夜飯。
林濛看着放在床頭的手機,沉默又沉默,只得自己出馬,把逃跑的人犯逮捕歸案。
……
林濛繃着臉走在前頭,諸郁深落在後頭,兩人走路的聲音,漸漸地重合成了一個。
她忽然覺得不對,一回頭,往下一看,厲害了!
這諸郁深的腳上,還穿着的是雙拖鞋,露出來的皮膚,都有些發紅,看上去凍得厲害。
而他身上穿着的,只有一件白色的毛衣,料子雖然看上去厚實,可也遮擋不了所有露出來的皮膚。
諸郁深那張平時總是很高冷的臉,現在狼狽得厲害,被凍得厲害,鼻子和眼周尤其紅,就像一條可憐兮兮的小狗,在冷風裏凍得哆嗦。
林濛是好氣又好笑,她這一回頭,諸郁深立刻也不走了,直接立正,她都懷疑自己如果又要談事情,諸郁深能幹出又跑走的事情。
“你自己不知道冷的?”
他像是被訓的小孩,頭低着,但是又抵死不接受意見。
“你就這麽能跑?一下從家裏跑那麽遠出來,連手機和外套都不曉得帶?”
諸郁深沉默了很久,忽然悶悶地應:“……對不起。”
他這句道歉,讓林濛一下愣了,咬着唇轉過身,氣沖沖地走在了前頭:“還不走快點?等等凍出病了大冬天去醫院還要麻煩爸媽。”
“不會的。”
“行,你說不會就不會。”林濛反正算是了悟了,以前她是把所有的溫柔都留給了諸郁深。
現在……她是可以對全天下溫柔,獨獨對諸郁深溫柔不起來。
“對不起。”
行,又對不起,林濛青筋直跳,可下意識地走路越來越快,說是走,就差沒直接小跑了。
臨要到上樓的門,她讓了一步,示意諸郁深先上去,落在後頭的她忽然開口:“大過節的,爸媽在,就先好好過,剩下的事情,我們之後再談。”
“好!”這回諸郁深倒是回答得快了,林濛都能從他口氣裏聽出他昂揚的心情。
她懷疑……不,是一定,恐怕這回春節走了,她又很難抓到諸郁深談這件事了。
林濛走在後頭,步子不緊不慢。
人真是複雜生物,如果是她在網上看到帖子、或是身邊好友遇到這種事情。
她一定二話不說,勸分幫找律師一條龍服務。
可在自己身上,就有些焦頭爛額了,對她來說,人生至今為止,已經有幾乎超過一半的時間是和諸郁深生活在一起。
他們一起經歷過太多,包括諸母的離世、林母手術、公司創業、公司第一場官司……
太多了,多到好像把諸郁深的名字剝離開,生命就空了一部分一樣。
這也是為什麽其實她知道自己只要硬逼着,諸郁深也必須面對離婚,她卻做不太到一樣。
她需要一點時間,有逃避症的何止是諸郁深呢?
“你怎麽不進去?”林濛走到家門口,才發現諸郁深還站在那等她,要知道樓梯的通風程度,比外頭還要涼快。
“等你。”
林濛一時失言,示意諸郁深開門。
他臨要進去的時候,林濛忍不住開口詢問:“你……的秘書怎麽樣了?”
“什麽秘書?”諸郁深回頭看了眼。
“那個新換的溫秘書。”
“她被調職了,現在……”諸郁深思索了一會,“我想不起來她在什麽地方任職了。”林濛難得有問題問他,他卻答不上來,讓他很焦慮。
“什麽叫想不起來?”林濛忍不住反問,她心裏冷笑,總覺得是預料到的事情将要發生。
“對不起。”諸郁深又道歉,“之前她工作犯了錯誤,我讓她到人事報道,做了降職處理,後來我也沒有繼續确認她在什麽崗位工作了,我等等和王秘書确認一下再告訴你。”
林濛看着諸郁深,有些迷茫……她怎麽覺得諸郁深好像沒騙人?
可是那個小秘書,怎麽說調走就調走了?
“王秘書又回來了?”
諸郁深點頭:“回來了。”他想了想,又道歉,“對不起,我忘了和你說。”
其實不是忘了……只是他至今還記得溫曉芙的不專業态度,對林濛的妄加評論。
他不希望讓林濛覺得,他身邊有任何一個人覺得她不好。
她是最好的。
“你們回家了兩個人就在門口發呆?”林母實在是看不懂了,她過來一把拉着一個,“快進屋,等等飯菜都要涼了,大過年的,都給我少處理工作。”
“好,這就來。”林濛笑着應媽媽,可走進屋裏的腳步很慢。
這好像和她想的不太一樣,她忍不住開始回憶起那場夢境,可不知道為什麽,夢境的內容好像忽然變得遙遠,有些模糊。
林母其實哪有力氣能拉得動一個大男人了,只是諸郁深順勢地跟着她的力氣走,他臉上的神情溫和到了極點。
被硬壓着坐到座位上,坐在這樣的位置,對着蒸騰着熱氣的豐盛飯菜,恍惚間諸郁深想起的,是很久都沒有再想起的過去。
在沒遇到林濛之前,他的所有年節,都籠罩着壓抑的氣息。
桌上的菜看上去總是又少又差,坐在對面的母親臉上全是怨氣,她拿着筷子戳着菜,語調越來越高,也變得尖利。
“過年了,你爸都不知道拿錢回來,一個男人連錢都賺不到,天天就會待在家裏有什麽用?”記憶裏諸母眉眼裏的恨意還很鮮明,“我當年随便嫁個誰,都不用這麽操心,他但凡是個男人,就不會一個月只賺那麽丁點錢,連家用都不夠。”
那時父親總是坐在一邊,沉默地低着頭,夾着菜,畏畏縮縮地說着,吃吧,吃吧,過年呢。不過這聲音也沒聽過幾年,後頭父母離婚了,每回所謂的年夜飯就成了母親對父親的單方面□□大會。
“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你爸真的是害了我一輩子,我一個女人,把自己當牛使,累死累活的老黃牛,他拍拍屁股走了,連你的贍養費都給不起,這就是男人。”
後來,母親臨要過世的時候,抓着他的手反複地交代:“阿深,濛濛是個好孩子,你沒錢的時候就和你在一起,你要混出點樣子,讓她過上好日子,知道了嗎?”
諸郁深眼神裏的困惑層層疊起。
媽,可現在日子好起來了,林濛她不想要我了怎麽辦?
“阿深,我們一起喝杯酒,新的一年全家團圓、吉祥如意!”林父的話打散了諸郁深的陰郁情緒,他擡頭舉起杯子,笑着将酒直接灌進了肚子裏。
他一杯接一杯,胃裏也漸漸地暖了起來。
“媽,你身體不好,少喝酒。”
“知道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