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這是沈央央被關在別墅裏的第十五天, 她已經能感覺到陸鐘等人越來越躁動的情緒。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曾經她很相信他們不會傷害她,她其實是很被動的性格, 除非別人主動的話很難和人打成一片,所以身邊能說得上和她關系親近的人只有那麽幾個。
以一個囚徒的标準而言, 她在這棟別墅裏的生活竟然稱得上很不錯,畢竟除了讓她出門和給她通訊工具之外,她有什麽要求都會立馬被滿足,并且她的人格得到了相對的尊重, 在沈央央幾次流露出不願意吃飯的意圖後,陸鐘已經減少了不敲門就進她卧室的次數。
這幾天他們三人會輪流來這棟別墅, 有時候沈央央甚至能推斷出林定是才下班, 就立馬開車過來,第二天早上再開車去公司,她由此再次在心裏縮短了這棟別墅離俞城的距離。
這期間陸鐘倒是一直都在, 他忙起來的時候手機都接觸不到,閑下來時卻有很長的假期,他是三人中耐心最低的, 沈央央在二樓陽臺上休息時,有時候都會感覺到他站在一樓花園裏,目光似有似無的掃過她的卧室方向。
她在有一天早上的時候經過客廳, 傅易真正在和人打電話,她通過傅易真偶爾的只言片語, 推測出對面應該是鐘沛宜或者其他傅家人,不然他不會是這樣的語氣。
按理來說這是最好的求救機會, 沈央央垂下睫毛思索, 這時傅易真轉頭看到沈央央安靜的站在樓梯拐角, 他眉頭劇烈的皺了一下,壓低聲音說了一句,“我等會兒回去。”随即快速挂斷了電話。
傅易真沒有提起電話的事情,而是自然的提起了另一個話題,“怎麽穿這麽少就下來了?”說着就要給沈央央披上外套。
沈央央在他走近後忽然問,“剛剛和你打電話的是誰?”
傅易真的神色有一瞬間僵硬,随即語氣溫柔的開口,“沒誰。”
沈央央不置可否的移開視線,沒有再試圖追問,她這樣輕描淡寫的态度,讓傅易真潛意識裏感到不妥,至于不妥的背後的原因,他卻不願意去深想。
總之沈央央這樣不哭不鬧,也不歇斯底裏的反應,不正是他們最願意看到的嗎?
剛剛和傅易真打電話的确實是鐘沛宜,他陪着沈央央吃過早飯後,開車回了一趟傅家,他現在在外面有自己的住處,鐘沛宜也知道這一點,因此只是輕輕的抱怨了他幾句,就切入了主題。
鐘沛宜手上拿着好幾張照片,都是和傅家門當戶對又知書達理的女孩子,她興致勃勃的給傅易真介紹,“這是阮家二房的獨生女兒,才在美國留學回來,你們在一個地方留學,見面後肯定有共同話題……”
她近年來熱衷給傅易真相親,家裏三個孩子,傅楠是結過一次婚的,還有了傅瑞寧這個小寶貝,她是管不着傅楠的,而沈央央年紀又太小,而且女兒和兒子不一樣,女兒最好能在家裏多留一段時間,所以剩下能讓她折騰的就只有傅易真一個。
以往傅易真都會嘴上敷衍她幾句,鐘沛宜知道他是敷衍,但她總願意把這理解成傅易真沒看得上的對象,但這次傅易真卻在她剛拿出照片時,就笑着打斷了她的話,“媽,以後不要再給我看這些照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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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看照片這怎麽行?”鐘沛宜沒反應過來。
過了一會兒之後,她才從傅易真臉上的表情裏推測出,“你交女朋友了?”
傅易真含笑點頭,他這個大大方方的态度,倒讓鐘沛宜有些不敢相信,“誰家的女兒?多久交的?”
傅易真想了一下,“前不久剛交往,等時機到了再介紹給你認識。”
“別是什麽不三不四的人吧?”鐘沛宜想起了他的上一個女朋友。
傅易真倒是保證得很篤定,“正經人家的女孩子,你見了肯定喜歡。”
今天叫傅易真回來,本來是想給他安排相親,可現在卻忽然被這個消息打亂了計劃,鐘沛宜放下手上的照片,倒真沒想着硬逼着他去相親了,本來她就不願意過多的幹涉小輩們的生活。
鐘沛宜嘆了一口氣,看着這些青春靓麗的女孩子,她不由得想到了沈央央,“也不知道你妹妹在國外過得怎麽樣?她這次說走就走,走得那麽急,家裏什麽都沒給她準備,她在國外怎麽過得習慣?”
鐘沛宜倒沒有想過另外一個可能,正常人應該都想不到,她只是一味的擔心沈央央過得好不好,想到這裏随口抱怨了幾句,“過年的時候她明明和我提過以後就待在國內發展了,怎麽一個沒看住又出國了?國外有什麽好?”
傅易真安靜的聽着,過了一會兒才開口勸她,“央央學的小提琴,她在紐約念書的這幾年做出了多大的成就,您也是知道的,她留在國外到底要比在國內好發展。”
道理是這個道理,鐘沛宜稍微思考一下,也能知道現在在國外,肯定更有利于沈央央事業的發展,但父母牽挂兒女的心哪裏能是這麽算的?
“你倒是不心疼你妹妹,反正你們一個個的,盡都想着朝外面跑,可憐我們這些老人喽。”鐘沛宜感嘆了一句,随即翻看起了沈央央前幾天發過來的照片。
她戴着老花眼鏡,看得很仔細,一邊看一邊嘴角含笑的評價,“這條裙子還是上次我給她挑的,央央肯定忙起來又忘了置辦衣物,還是得我這邊給她定一些。”
說着就翻看起了手邊的雜志,沈央央在國內時衣帽間都是鐘沛宜一手包辦的,她是一些大牌的VIP客戶,審美又很好,給沈央央定的衣服常常很能襯托她的氣質。
期間傅易真一直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之後他才起身去了小花園,他高中時就學會了抽煙,但很快就厭倦了這項帶着點禁忌感的娛樂活動,他很少抽煙,今天卻控制不住自己點燃了一根煙。
有時候這種東西确實能在一定程度上緩和人的情緒,傅易真定定的看着手上的香煙,屋內是鐘沛宜絮絮叨叨的念着在國外的沈央央。
傅易真是很謹慎的性格,不然即使身後有背景,也不能在這個年紀爬到現在的位置,他習慣性的開始複盤這段時間的事情,沈央央的反應其實很反常,她太鎮定了,但傅易真卻抓不住原因。
抽完這根煙之後,傅易真自嘲的笑了一下,不管沈央央是什麽樣的反應,如今事情已經成了定局。
只是從大院兒開車出去的時候,傅易真在門口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把沈央央放在心上,自然認識她的姐姐沈麗麗。
沈麗麗正在和大院兒門口的警衛員說着什麽,以前因為沈央央的關系,沈麗麗進出大院兒從來不需要申請,直接就進了,而今天她卻被攔在了門外。
傅易真看了一會兒,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麽原因,甚至于這還是他的命令,他吩咐了人隔開鐘沛宜和沈家人,沈麗麗不管是發現了什麽,只要接觸不到鐘沛宜,就沒有找到沈央央的可能。
在車上看了一會兒之後,傅易真移開了視線,吩咐司機,”走吧。“
他的車從沈麗麗面前駛過,因為車窗搖了上去,所以沈麗麗并不能看清楚車內的人,她只是掃了一眼後,繼續和警衛員理論。
她當然可以給鐘沛宜打電話,但這幾天鐘沛宜的電話都打不通,沈麗麗心裏實在有點不安,所以才選擇直接到大院兒找人。
沈麗麗是最早發現不對勁兒的,她現在都和沈央央經營着那家投資公司,原本這只是高中時候為了哄妹妹玩的項目,現在卻成了沈麗麗工作的重心。
周淑慧夫妻倆現在正值壯年,精力還很旺盛,沈麗麗在盛陽實業只是挂了個職務,主要的精力還是放在這家投資公司上——尤其是在近幾年,按照沈央央的想法投資的電影項目,全都拿到了不菲的收益後,沈麗麗對這家公司更加死心塌地。
人怕出名豬怕壯,沈麗麗雖然信任沈央央的投資眼光,但這樣準确且暴利的賺錢方式,還是本能的讓她感到不安,所以雖然這間公司經手的項目堪比一些資歷深的天使投資機構,沈麗麗也不敢把它的名氣打出去。
有盛陽實業在表面做掩護,她名下經手的現金流就算再大,也不會引人懷疑,換句話說,沈央央比想象中更加有錢,而錢在關鍵時候是真的能起到重要作用。
再次聯系不上鐘沛宜後,沈麗麗焦躁的在辦公室後裏轉圈,別人可能會覺得沈央央這段時間無比正常,甚至她打電話過去,那邊還會有一個和她妹妹聲音一模一樣的人接電話,但沈麗麗就是知道,那不是沈央央。
即使她敷衍得再好,語氣和沈央央再像。
外人猜測不出這間投資公司實際上是沈央央在做主,畢竟沈央央在外界的形象,一直是一個不谙世事的藝術家,藝術家怎麽會擁有一雙宛如投資之神的手呢?
毫無頭緒的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沈麗麗不是沒想過把這件事告訴父母,但要怎麽說服他們,她懷疑的理由是因為那個接電話的沈央央不會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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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易真回到別墅時已經是傍晚了,客廳裏只坐着陸鐘,餐桌上擺着熱氣騰騰的飯菜,傅易真腳步頓了一下後才開口問,“央央呢?”
陸鐘百無聊賴的開口,“她今天一整天都待在卧室裏,沒下來過。”
傅易真眉頭皺起,随即指責陸鐘,“給你說過多少次了,這幾天不擅自進她的卧室,給她一點适應時間。”
上次沈央央不願意吃飯,就是因為陸鐘未經允許就進入她的卧室,在傅易真看來,人已經到了他的地盤上,這時候倒不必把人逼得太緊,不然最終可能得不到他想要的結果,畢竟他想要的從來不是毀掉沈央央。
陸鐘嗤笑一聲,“你倒是會做好人,也不知道一開始這個計劃是誰提出來的?”
他就是看不慣傅易真這副假惺惺的樣子,事情都做了,難道現在還有緩和關系的餘地嗎?
傅易真對他的諷刺視若無睹,只輕描淡寫的丢下一句話,“我去叫央央下來吃飯。”
随着他上樓的腳步聲,陸鐘的臉色再次陰沉下來,他當然懂沈央央無聲的抗議,但他認為這就像打仗一樣,一開始就不能心軟,沈央央總是要習慣他的存在,不然他們以後結婚了怎麽辦?
沈央央待在別墅滿一個月的時候,情況已經越來越壞,她早上一睜開眼睛,有時會直接對上陸鐘帶着些興奮的目光。
陸鐘已經能夠對她越來越冷淡的眼神視若無睹,沈央央別開臉,他才平複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聲,聲音沙啞的和她打招呼,“早上好。”
他的目光具有侵略性的掃過她被子下的身體曲線,過了一會兒才在沈央央開口喊了幾句“出去”後,雙手舉扆崋在胸前做投降狀,一邊安撫她一邊後退出卧室。
或許是受了陸鐘的影響,其他兩人的态度也開始有了變化,沈央央只有一個,難道他們要眼睜睜的看着別人捷足先登?三人之間本來就是競争關系,這樣的氛圍更加激發了彼此間的矛盾。
甚至就連傅易真,都不太能沉得住氣,有一天晚上傅易真留在她房間裏沒走,他斟酌了一會兒後,不知道是找話題還是故意開口,“你是在等着沈麗麗來帶你出去嗎?”
沈央央很快發現了他話裏的漏洞,沈麗麗多半是發現不對勁兒了,這也在她的意料之內,她這段時間異常的沉默,因此傅易真等不到她的回答也沒當一回事,直到過了半晌之後,沈央央才忽然開口,“你小看盛陽了。”
“什麽意思?”傅易真感到一點不安,這也正是他加快進度的原因之一。
沈央央沒再說話。
盛陽實業,或者說名下有着大量流動現金又背靠盛陽實業的沈麗麗,能做的事情遠比傅易真幾人想象中的更多。
意外發生在一個下午,沈央央數着日子的第四十六天,陸鐘和林定和她一起待在二樓陽臺,別墅裏忽然來了一群不速之客,兩人本來想下樓去看,身邊的手機卻同時響了起來。
陸鐘接到的是陸毅元的電話,接通後陸毅元的第一句話就是,“把人放了。”
陸鐘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他們之前不是已經在書房讨論過這個話題了嗎?陸鐘不耐煩得想挂電話,對面的陸毅元卻放緩了語氣,“沈家的水比外人眼裏看到的更深,沈家要保沈央央,她如今不是你能動的人。”
如果沈央央只是個尋常開公司的人家的女兒,就算背後有鐘沛宜,他們幾家人難道還不能動一個沒什麽實權的人?在傅家正經當家人傅植業眼裏,她畢竟不是正經的傅家人,更何況這件事裏又參合進去了傅易真這個親生兒子,權衡利弊之下,傅家未必願意為了她動真格。
但沈家就不一樣了,陸毅元也是這幾天才知道盛陽實業看着不顯山不露水,背後能動用的資金居然這麽雄厚,用錢都能給沈央央砸出一條路,更別說還有傅楠這個正經的太子女在一邊穿針引線。
沈央央坐在二樓陽臺上發呆,汽車開進來時她臉上沒什麽太大的反應,今天傅易真三人倒是難得整齊的都待在別墅,傅楠帶着人沖進來的時候,一眼看到了正在泡茶的傅易真。
這是沈央央愛喝的大佛龍井,傅易真想着這幾天把人逼得狠了,是時候該适當的讨好一下她,見到傅楠那張臉時他臉上的笑意還沒下去,随即就挨了傅楠一個巴掌。
傅楠胸口起伏很大,她查到消息後馬不停蹄的帶着人趕了過來,此時見到傅易真,開口就罵了一句,“畜生!”
時光好像回到了五年前,她身陷在袁家那個泥潭的時候,十七歲的沈央央拉了她一把,從此她的人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沈麗麗跟在她身後,很快就找到了二樓陽臺上的沈央央,這段時間她瘦了很多,眉眼間還帶着顯而易見的消沉,沈麗麗眼眶立馬就紅了,上前幾步抱住沈央央,“姐姐來帶你回家。”
沈央央嗯了一聲,又轉移目光,叫了一聲“楠姐”。
這時候她不合時宜的又想起了七歲那年,鐘沛宜對她說的話,“傅楠是你的姐姐,傅易真是你的哥哥,鐘沛宜是你的媽媽,傅家是你的家。”
所以人心到底是易變還是不易變?
走出別墅的時候,沈央央回頭看了一眼,傅易真的面前還擺着沒泡好的茶水,而林定和陸鐘站在原地沒動,她剛剛聽到了陸毅元和林封的電話,清楚他們之所以沒動作,是因為知道事情已經成了定局。
沈麗麗在旁邊擔心的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央央。”
沈央央不再看,跟着他們快步走出了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