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度過了一個充實的周末, 周一起床後沈央央看了下課表,十點有一節羅德尼教授的專業課。
時間不趕,她慢吞吞的在二樓窗邊喝了杯咖啡後, 才向學校走過去,如今她已經大致熟悉了這所學校, 不再需要人帶路,因此在孔溪比較忙的時候,她就會獨自去學校上課。
孔溪今天事情比較多,她不止要處理沈央央生活和學業上的一系列事情, 還要幫忙打理她名下的一系列財産,認真論起來的話, 這種類似家族大小姐身邊的大助理崗位, 并不能算是一個輕松的工作。
很考驗人的能力,但也很能鍛煉人獨當一面的能力,重要的是如果跟對了人, 以後說不定就是家族內得力人物的心腹一類的角色,還算是比較有前途的工種。
沈央央今天是獨自走去的校區,她住的地方本來離艾爾斯不遠, 進了教室之後,她看了看時間,離上課還有五分鐘的時間, 教室裏坐了好幾個面熟的本專業的學生,但羅德尼教授還沒來。
她随便找了個座位坐下, 手指在窗棂邊敲動,昨天晚上練琴比較晚, 她現在還有點沉浸在那種氛圍裏。
練琴是一件很枯燥的事, 只不過一旦沉進去之後就會獲得一種十分與衆不同的快樂, 這世界上的大部分事情都是如此,有些事情專為娛樂人,不需要費力氣就能獲得快樂,而有些東西則需要花費許多精力才能得到樂趣,相應的得到的樂趣也會綿長深刻許多。
在她敲動到食指的時候,沈央央感覺她旁邊的座位上坐了一個人,這是之前沒有過的事情,通常她選擇了座位後,本專業的同學們都會十分有禮貌的不來打擾她。
“嗨,我叫黛西。”金發的圓圓臉女孩臉上全是笑意,十分友善的主動朝她打了一個招呼。
沈央央沒感覺到,但其實在她上次上臺拉了一首曲子後,班上不少同學都在暗地裏關注着她,甚至不少人都在猜測她到底多久會在班上交上第一個朋友。
這句話基本就是默認了沈央央在班上肯定能交到朋友,和之前對她是若無人的透明人态度完全不同,甚至如果沈央央再主動點,上臺演奏後的課後就主動和一位同學打招呼的話,那說不定她現在已經交到朋友了。
教室裏的人越來越多,黛西主動上前打招呼之後,大家都在暗暗關注着這個角落。
出乎衆人意料的,沈央央的态度并不像這段時間她展示出來的那樣冷淡,甚至可以稱得上對黛西很友善,前後一對比,就連主動和她說話的黛西本人都有些受寵若驚。
羅德尼教授很快就進了教室,直到上課的前一秒,黛西才停住了說話聲。
羅德尼教授如今的得意弟子除了艾薇費恩之外,又增加了一位沈央央,上課時照例點了艾薇上臺示範,接着頓了一下,表情更加親切的叫了沈央央上臺。
“伊芙,你是怎麽做到琴音這麽充滿感情的?”在沈央央演奏完之後,黛西一臉崇拜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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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兩只手還在用力的鼓掌,顯然對她拉的這首曲子推崇至極,人都是這樣,如果說對于只是略優于自己的人還會産生一點嫉妒追趕的心理的話,那對于優于自己太多的人,通常就只會剩下崇拜之類的心理了。
沈央央想了一下,“要對曲子有自己的理解,拉琴時沉浸進去憑着感覺動作?”
黛西出身美國西部的富商家庭,從小家裏條件很好,請過不少有名的小提琴老師,沈央央說的和那些老師說的都差不多,“道理我都知道,但是真的很難做到啊。”
她的性格裏有着美國人天生的那種自來熟,自認為經過課前的那一番對話後,她和沈央央已經是熟人的關系,因此說話也不太拘謹,“我七歲時第一次和家裏人去音樂廳聽一場小提琴演出,那時候我就立志想成為一名小提琴樂手,你也是從小就練琴嗎?”
沈央央點點頭,這時候羅德尼教授正在逐個指導班上的同學,她和黛西的說話聲在教室裏并不起眼。
”但是長大後才知道天賦不夠,要在小提琴領域有所建樹真的很難。”黛西托着下巴感嘆了一句,“我從小參加各種小提琴比賽,拼命努力才進了艾爾斯大學的小提琴系。”
說到這裏她忽然想到什麽,臉色一下子變得有點古怪,“我記得你入學的簡歷上,并沒有拿到過什麽正式的比賽獎項?”
按理來說這是很不可思議的,以伊芙的演奏水平,只要她去參加過哪個比賽,就不可能是現在這樣籍籍無名的狀态,退一步講,即使她不屬于那種臨場發揮型選手,十分不擅長比賽現場演出,但青少兒類的比賽打分又不算太嚴格,只要有她十分之一的水平,入圍拿一個次一點的獎項還是很妥當的。
所以問題來了,伊芙到底是每次比賽都演砸了,還是她壓根兒就沒參加過這類比賽?
後者基本上不可能,問這個問題時黛西也有點遲疑,此時教室裏的氛圍比較散漫,她這個問題又是班上的衆人最專注的問題之一,一時間前後左右的同學都默默豎起了耳朵,打算聽聽伊芙是怎麽回答的。
沈央央點點頭,“我在進入艾爾斯之前的确沒拿到過什麽正式比賽的獎項,實際上,在三個月之前,我都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走小提琴這條路。”
“什麽?”黛西以為自己是出現了幻聽,不然怎麽會聽到伊芙這樣一本正經的說,自己是在三個月之前才打算成為一名小提琴樂手?
但看伊芙臉上的表情,又實在不像是在開玩笑,因此只能讪笑着問,“你的意思是,你并不是從小學的小提琴?”
只有這樣才能合理的解釋為什麽伊芙擁有着這樣無可比拟的天賦,卻直到三個月之前才下定決心走這條路,她一定是在三個月之前才發現自己在小提琴上的出衆才能的吧?
但是這又說不清邏輯,她剛剛明明問伊芙的時候,對方還承認過是從小就開始練琴的。
黛西臉上的表情有點震驚,她前後左右偷聽的同學也是,氣氛一時間有些沉默了下來,直到沈央央再認真的解釋,“我是從小學的小提琴,但我們z國的國情,和你們國家有點不一樣。”
她思考了一下要怎麽解釋,“我們國家的主流價值,還是比較推崇學生通過文化課成績念綜合性大學,通過特長上大學的也有,但大多數都是文化課成績一般,家長才另辟蹊徑讓小孩走藝術生的途徑。”
“我從七歲開始每個周末都會抽出兩個小時來上小提琴興趣課,的确是從小接觸的小提琴。”
黛西臉抽了抽,“所以你說的從小練琴,就是從小每周抽兩個小時上興趣班?”
沈央央點點頭,這還不夠嗎?國內文化課課業那麽重。
這和她說的從小練琴根本就不是一個概念好吧?她是七歲起風雨無阻的每天抽一兩個小時在小提琴上,還要加上家裏請的小提琴老師的額外補習,虧她還以為找到了兩人的共同點,十分能引起彼此的共鳴。
剛剛黛西還在想着天才的童年也得辛苦練琴來聊以□□,此時臉上的神色都是木的,“怪不得你在入學之前,從未在各項正式的小提琴比賽上出現過。”
她就是說,以伊芙的演奏水平,如果去了哪項比賽是肯定能拿獎的,實際上在此之前班上還有人猜測,伊芙的簡歷之所以那麽貧乏,是因為她不擅長比賽現場發揮,所以才沒拿到過名次
現在破案了,原來在此之前伊芙根本都沒想過正式走上小提琴這條路,又怎麽會花費大量精力去奔波參加各項比賽呢?
周圍的同學此時臉上的表情都和黛西差不多,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他們在為了天賦不足拼命練習的時候,人家還在猶豫要不要浪費這項天賜的才能。
氣氛再度沉默下來,一時間大家都意識到了一點,每個學藝術的學生或許都會在某個時刻突然意識到的一件事情,那就是這真的是一個很看天賦的領域,在別的領域或許還能勤能補拙,但在音樂上,朽木就是朽木,再勤奮如果沒有那點天賜的靈感的話,十年二十年甚至可能都趕不上天賦者一年的努力。
或許是經過了這一番算不上深刻,但的确很令人震驚的交談,黛西認為兩人已經成功交上了朋友,下課後跟在沈央央後面,兩人一起出了教室下樓梯。
沈央央看了看手機後,腳步有些猶豫,她原本想在校內散步逛逛,但孔溪給她發了短信,已經提前停車在東校門等她了。
這時候她才看到身邊的黛西也停住了腳步,實際上她一直以為兩人是剛好順路,黛西很自然的開口,“嗨,你課後有什麽打算嗎?”
“沒有,”沈央央沒有讓人白跑一趟的習慣,暗自提醒自己下次提前給孔溪說一聲自己的行蹤,“現在應該是要回家。”
“好巧,我也要出校門,”黛西揚起一個笑容,她現在已經初步了解了對方的性格,不主動,但也不拒絕,性格冷淡話不多,但其實人很有教養,基本上不會無視別人的問話。
“我聽說羅德尼教給了你全美古典音樂比賽的報名表,伊芙,你準備得怎麽樣?”
沈央央看了下時間,回去應該正好吃飯,“準備得還行。”
“下周就比賽了,”他們路過了游泳館,那座館的門口挂了一個游泳俱樂部的名牌,黛西突然想到什麽,關心的開口,“伊芙,你沒想過參加一個校內的社團嗎?”
她之前沒想到過這個,因為沈央央連打開班級內的社交都很困難,更別說去考慮校內的社團社交了。
以為對方是沒想到社團這類活動,這放在別人身上或許不太可能,但放在沈央央身上卻讓人覺得莫名合理,黛西很快就為新交的這位朋友操上了心,“你晚來了一個月,已經錯過了社團嘉年華,這時候再申請加入社團可能會有點困難。”
艾爾斯大學每年都會在開學典禮後的一兩周內,專為剛入校的新生舉辦一場社團嘉年華,基本上全校的社團都會參與這次活動,并且在這次活動上招收大量的新人。
而基本上所有社團的更新換代活動都是在這一兩周內完成,錯過之後社團後面基本上就不會再有招新活動,當然,往屆也有在某學方面表現特別優秀,被社團破格吸納進去的,但這種情況一般都很少,且需要學生本人十分優秀。
黛西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在她看來伊芙當然滿足十分優秀這個标準,甚至進一步講都能稱得上是音樂天才,如果她主動遞交申請的話,別的社團她不敢保證,但音樂類的社團絕對會為她敞開大門。
這時候他們已經快要走到東校門口了,沈央央甚至都看到了孔溪的車,她随口詢問黛西,“必須加入社團嗎?”
黛西有些無言以對,她發現自從開始和伊芙說話後,她似乎就總是陷入到這種震驚無言以對的情緒裏,清了清嗓子後她開口給對方科普,“艾爾斯大學的畢業是有學分要求的,不僅是修習課業上拿到的學分,還包括參加社團活動拿到的學分,這是一所提倡全面發展的大學,伊芙,”她想了想該怎麽勸對方,“我知道你或許不喜歡參與這類活動,但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是必須的。”
沈央央年紀小,生得美,氣質冷淡飄忽,又在樂器上擁有無可比拟的天賦,這很容易讓人誤認為她是那種純淨到不通人事的音樂家,這樣的人設通常都很惹人憐愛,黛西也不例外,她幾乎是在一瞬間就下定了決心,要幫助對方擺脫現在社交上尴尬的處境。
偉大的音樂家都是稀世珍寶,她沒有對方那樣的天賜,但這不妨礙她熱愛這項樂器,進而憐愛天賦出衆的沈央央。
孔溪已經在朝她招手了,沈央央忽然轉頭問,“即使在這次比賽中拿到了名次,也必須參加社團活動嗎?”
黛西有一瞬間被她問得瞠目結舌,她臉上還帶着些迷惑,“什麽意思?你要通過參加比賽來填補社團學分的空白?這當然可以,但是……”
但是了半天,黛西也沒說出一個所以然出來,這當然是可行的,但是之前從來沒有人這樣操作過,沒別的原因,太難了,艾爾斯大學并不是什麽比賽都算學分的,與其花力氣在那些難度高太多的比賽上,為什麽不直接輕輕松松的參加校內的社團呢?
而且,大三的學生都不能保證能在全美古典音樂大賽上拿到好的名次,伊芙就這麽自信自己能做到嗎?
當然,她的意思并不是質疑伊芙不能在比賽中取得好名次,如果她是個大三的學生,那毫無疑問的她必定能在這次比賽中斬獲獎項,但問題是她才剛進大學,才上大一呀?
與此同時,孔溪也在和沈央央講這個問題,其實在沈央央第一次拿回全美古典音樂大賽的報名報的時候,孔溪就有預感對方或許不久之後,就能做到在班上社交破冰,但她沒想到的是來得這麽快。
剛剛她是看到了沈央央和一個金發女孩說着話出校門的,此時難免笑着關心了一句,“你在班上交到新朋友了?”
沈央央上車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從小冰箱裏拿出一瓶礦泉水,聞言看向窗外,“或許很快就能交上吧。”
孔溪其實也不是很清楚對方對這件事的看法,她從沒有明說過沈央央在班上被排擠的事情,從她的角度看,這是為了照顧對方的自尊心,畢竟再怎麽與衆不同,她依舊只是個還處在青春期的少女,而少女一般會羞于談起自己在班上透明人的處境。
雖然其實對方或許也并不在意什麽透明不透明,受不受關注之類的事吧?孔溪猜測。
“那你接下來要申請哪個社團嗎?”孔溪是認真研究過她的校園生活的,之前不說,只是不想給她太大的壓力,想讓她先在大一的時候過渡一下。
反正社團學分并不像課業那麽嚴格,沈央央如果想畢業的話有的是辦法。
“你們怎麽都在問這個問題?”沈央央感到有點驚奇。
“還有誰問嗎?”
“剛剛和我走在一起的,我的同班同學黛西。”
在此之前,她倒是的确沒有想過社團這個問題,這倒不是因為她不知道,沈央央純粹是忘了,她從愛爾蘭回來之後整個人是休整了一段時間才恢複精力的,在這之後又一直忙于全美古典音樂大賽的準備,實在很難抽出精力去關心其他事情。
“這樣看來的話,我似乎必須至少申請一個社團。”孔溪又為她科普了一遍社團學分的重要性,沈央央聽了之後喃喃自語。
“當然,”孔溪順口回答了之後,才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所以你之前其實根本沒考慮過社團的事情?”
那她一直以來對沈央央并不在意自己難以融入班上社交的猜測,都是真的對吧?
“現在開始考慮了,”沈央央喝了口水,“但目前最重要的還是全美古典音樂大賽,等比賽完了再說這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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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某個俱樂部的包間裏,也有人在談論和這次全美古典音樂大賽有關的事情。
那是一個裝修十分奢華的俱樂部,來往的大多是紐約頂級富豪之子,這些名流二代們在這個地方或休閑放松,或交流感情,因為私密性做得很好,且進入的門檻很高的原因,這間俱樂部向來不缺會員。
當然不缺的是想要跻身這個圈層的會員,對于一些本身就站在權勢頂層的人物,俱樂部還是力争讨好的。
費恩出身于紐約的一家富豪家族,但他并不像幾位兄姐那樣熱衷于争奪繼承權,因為從小就展現了音樂上的天賦的緣故,他更多的是把精力花在小提琴上。
此時他坐在包間內,手上卻拿着一本小提琴樂譜,旁邊一個穿着黑襯衫的男生忍不住拍了他一下,“你也沒必要這麽認真吧?出來聚會都要看樂譜?”
另一個女生笑着接話,“費恩不是出了名的樂癡嗎?他連在這種場合練琴的事情都做過,不過是看個樂譜,你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我只是覺得出來玩就是應該放松,”他們幾人都是從小學開始,就是在同一家私立學校上學,直到大學學了不同的專業才分開,關系一直都很好,“我聽費恩提過,他這次是因為下周會有一個重要的比賽,叫什麽名字來着?”
翻了一頁手裏的樂譜後,費恩抽空回答他們,“全美古典音樂大賽,”說完之後例行邀請了一下朋友,“你們如果感興趣的話,到時候可以去現場看看。”
“得了吧,”黑襯衫男生把手上的煙抽出來,放在煙灰缸裏按滅,“處理家族事務已經夠忙的了,我也沒有那個閑情逸致。”
說完後他目光看向最中間,正靠在沙發上假寐的男生,聲音下意識的放低了一些,笑着開口,“或許你可以邀請萊斯利去散散心,他最近不是有點小煩躁嗎?”
他們幾人雖然是從小一起上學,但卻一直是以萊斯利為首,這不僅是因為對方的家世,萊斯利出身于美國頂級富豪家族尤利安,且是尤利安家的唯一繼承人,他們家這一代的獨子,身份上比他們幾人高了一檔,還因為對方确實有這個令人信服的能力。
萊斯利從三個月之前去了一趟愛爾蘭,回來後就一直有些低氣壓,如今他閉着眼睛在休息,另外幾人自然不會不識趣的去打擾他。
只是費恩聽說後終于從樂譜裏擡起頭來,皺着眉問了一句,“他還在找在那場暴風雨裏遇到的少女嗎?”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