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沈央央回到手術室門外的時候, 傅楠還沒脫離危險狀态。
鐘沛宜旁邊的桌子上擺着一個餐盒，沈央央打開看了看，裏面的菜都冷掉了, 全都一筷子都沒動過。
她不勸鐘沛宜吃飯，摸了摸她的手, 冰涼涼的一片，便把手上的熱水杯放到了她手中。
鐘沛宜回過神，有些無措，“央央, 你楠姐會不會有事？”
她才找到她的女兒，難道上天就這麽殘忍, 短短幾天之後就要再次把傅楠從她身邊奪走？
“不會的。”鐘沛宜這個狀态, 沈央央想了想，沒給她講嬰兒房發生的事，等傅楠脫離危險了再說吧。
其實這件事傅家查起來最方便, 而且最好是現在立馬就查，三院的設備比較落後，沈央央剛剛看了一眼, 嬰兒房裏是沒有攝像頭的。
其實這種事情做了很難留下證據，且不容易被發現，還是得快點去做個親子鑒定, 她一邊拍鐘沛宜的手一邊漫無目的的想着，思緒忽然被落到手上的液體打斷。
那是鐘沛宜的淚水。
她怔了怔, 鐘沛宜其實很少在人前落淚，沈央央已知的她兩次不顧體面情緒崩潰, 一次是現在, 為了傅楠, 另一次是在書上預知的未來，為了她。
和傅家人在手術室門外沉重的氛圍不同，回了病房的周紅梅心情十分輕松。
袁建設打完飯回來，沒見到病床上的妻子，還有些納悶，才生産完人能跑哪裏去？
等周紅梅慢悠悠的回病房後，他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番，“不好好在床上待着，到處亂跑什麽？落下病根還得多花錢！”
如果是在往常，周紅梅肯定要和他大小聲一番，但現在她心情好，不和他計較，“這不是回來了嗎？剛剛去嬰兒房看了下我們的女兒。”
她其實挺想向別人炫耀一番的，她的女兒即将變成千金大小姐了，不，已經是千金大小姐了，這可全托了她的福。
“剛剛不是才看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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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了呗！又不是你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肉，當媽的能不想？”
“行行行。”她剛生産，袁建設願意順着她的意一點。
不過挺奇怪的，在他出門打飯之前，周紅梅還一臉的不高興，怎麽看了女兒一趟回來，心情就好了那麽多？
周紅梅還在絮絮叨叨的，“我們女兒那長相，一看就是有大出息的，說不定以後咱倆還得靠她…….”
她暢想了一番未來，等女兒以後長大了，成了傅家的大小姐，那還能不管她這個親媽？
傅楠是在第二天早上脫離危險期的，她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看自己才生下來的孩子。
小寶寶被包在柔軟的包布裏，眼睛緊緊的閉着，被大人們抱着看也不哭不鬧，一副乖寶寶的樣子。
鐘沛宜湊近了看她，不一會兒評價道，“乖乖的脾氣像你弟弟，易真小時候就是這樣，餓了吃吃了睡，半點不要人操心。”
她是在傅楠脫險後，才有這個精力來關心孫女，這一看真是說不出的愛，只覺得小寶寶雖然還看不出來五官長得怎麽樣，但卻透着股不一般的可愛。
“弟弟小時候是這樣的嗎？”傅楠随口接話。
她的心思還在懷裏的小嬰兒身上，雖然為了生她産後大出血，但傅楠覺得很值得，幾天的相處其實并不能讓她對傅家産生多少歸屬感，潛意識裏她還是覺得懷裏的寶寶，才是真正的她在這個世上的親人。
鐘沛宜有意給她講小時候的事情，“易真是這樣，你就不同了，你剛出生的時候，真是讓爸爸媽媽操碎了心。”
“你小時候脾氣可大，又是個高需求寶寶，一點不滿意就要哭要鬧，我和你爸爸又是第一次養孩子……”
傅楠聽住了，她小時候原來是很有脾氣的嗎？和現在完全不一樣。
兩人說話的時候，沈央央走了進來，仿佛是在她走進來的一瞬間，寶寶就醒了，試圖睜開眼睛但睜不開，兩只小手倒是有力的比劃了幾下，咿呀咿呀的說着什麽。
傅楠一下子笑了，“看來寶寶很喜歡小姨，央央一進來就變活潑了。”
她對沈央央很有好感，或許是因為在傅家人裏她第一個見到的就是她，也或許是其他的什麽，總之傅楠一見到沈央央就覺得歡喜。
聽鐘沛宜說，當初沈央央會出現在醫院扶了她一把并不是巧合，是她先找到的自己。
沈央央聽到這句話後笑了一下，她把手上的補湯放到床頭櫃上，目光落在和她同時進來的周紅梅身上。
周紅梅臉上閃過一絲得意，寶寶哪裏是像袁雲說的那樣喜歡這個八杆子打不着的小姨？她親的分明是自己這個親媽！
不愧是自己的親閨女，知道親媽來了立馬就醒了。
周紅梅湊了上去，看到小寶寶身上換了個包布，看起來舊舊的，不由得問，“怎麽不用一個好一點的包布？”
她知道小嬰兒是該用軟一點的布，別人穿過的最好，但傅家這麽有錢，大不了多花點功夫多洗幾遍那個布料呗，至少這包布的顏色得鮮亮一點吧？
鐘沛宜客氣的解釋，“寶寶還是用洗過幾遍的包布比較好。”
周紅梅撇撇嘴，在她心裏她是寶寶的親媽，當然更有發言權。
她目光又在病房裏轉了一圈，滿意的看到那張做工精致的嬰兒床，還有電視櫃上堆滿的一些送給嬰兒的禮品，她走近仔細看了看，發現居然有金子做的平安扣，玉的平安結，還有些貼着外文的嬰兒衣服……
這些全是送給她女兒的？
這時候鐘沛宜正在誇寶寶長得好看，周紅梅借着這個機會上前仔細看自己的女兒。
其實她昨天并沒有怎麽看過她，滿腹的精力都用在給她謀劃更好的未來上了，此時見了這個小寶寶，或許是心中的母愛作祟，果然是生得十分精神。
周紅梅嘴角翹起，聽見別人誇自己孩子總是高興的，“這孩子是長得好。”
她話音落下後，病房裏靜了靜，傅楠詫異的看向這個妯娌，他們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這麽多年，她自然知道她的性子，最是看不慣自己，今天這是怎麽回事？
傅楠目光裏全是狐疑，然而看了半天，周紅梅無論是表情還是語氣都十分真誠，半點不像她猜測的那樣是在諷刺人。
別人誇自己孩子，傅楠也就客套的問了一句，“大嫂你家也是個囡囡？”
“對啊。”周紅梅想起現在還在嬰兒室裏的那個孩子，一大早的就又哭又鬧，護士說是餓了，袁建設把孩子抱過來時她還在睡覺，這下直接被吵醒了，真是半點不省心。
哪裏像袁雲懷裏的這個，看着就惹人疼，她今天都沒去嬰兒室看那個孩子，吃完飯後直接就來了袁雲病房。
沒別的原因，總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想孩子了。
————
沈央央正在院子裏逗小寶寶。
傅楠的病情還得在醫院裏多住幾天，但家裏傅老爺子想早點看到傅家這一代第一個孫孫，因此小寶寶不得不和媽媽暫時分別一會兒，回家看完祖祖後，再回到傅楠身邊。
秦豫安很謹慎的站在兩步之外，探究的看着搖籃車裏的小嬰兒。
“她叫什麽名字？”
今天天氣很好，太陽不大，外面又沒有風，育兒嫂才同意讓寶寶在戶外待一小段時間。
“傅瑞寧，是不是有點像一個男孩子的名字？”沈央央問。
寶寶不姓袁，這是傅家人和傅楠共同商量出的結果，甚至傅楠的這段婚姻，鐘沛宜都打算勸她再好好考慮。
以前或許是沒有底氣沒有靠山，但現在不一樣了。
傅楠其實沒有想過那麽多，但鐘沛宜拉着她的手意味深長的告訴她，“你以後的人生會有很多選擇。”
鐘沛宜不怕別人說他們家嫌貧愛富之類的閑話，她只在乎女兒的感受。
而傅楠沒有關于傅家的記憶，甚至這段時間都一直住在醫院裏，她現在還不知道回到傅家對她來說意味着什麽。
“是希望她以後平安有福氣嗎？”秦瑞安把名字解釋了一遍。
“嗯。”沈央央摸摸寶寶虎口上的小痣，露出一個笑，“我們寧寧以後長大了，肯定是一個有福氣的女孩子。”
親子鑒定結果已經出來了，果然有小痣的那個才是寧寧，沈央央沒把這件事告訴傅楠，只找了個時間告訴了鐘沛宜。
他們家的人都一致認為傅楠這段時間不應該太費神，她只需要無憂無慮的養好身體就行。
剛出生的小嬰兒每天不是吃就是睡，秦豫安适應了一會兒之後，才和沈央央一樣蹲下來透過紗布看小寶寶。
“你很喜歡小孩子嗎？”他忽然問。
沈央央注意力全在小寶寶上，随口回答，“還行吧，一般喜歡。”
她對秦豫安的感官很好，沈央央喜歡這種相處起來舒服有分寸感的人，就像傅易真，他很會照顧人，并且不會讓人感到負擔。
沈央央當初是認真考慮過把傅易真當成自己第一段戀愛對象的，身邊人都開始談戀愛了，她當然會對此感到好奇。
當時她是怎麽看陸鐘的呢？她覺得他的感情太過沖動了，而且有時候處理事情不太成熟，總之他肯定不是新手戀愛的好人選。
至于林定，看蘇柔就知道了，什麽小太陽，生命中唯一的光，蘇柔有那個精力去溫暖別人，沈央央自問卻是沒那個本事的——人生總有喪氣的時候，她還需要一個小太陽來溫暖自己呢。
蘇柔剛走進大院兒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她其實昨天才和林定吵了架，當時發誓再也不和林定說話了，但二十四小時都還沒過去，她就又走到了林家家門口。
她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很沒出息，但能怎麽辦呢？林定就是她的執念，而且她堅信，林定這種性格最不能拒絕的就是一直對他好的人，他需要人來溫暖她，而自己就是最适合的那個人選。
蘇柔看向沈央央的眼神閃了閃，他們昨天吵架，或者說是蘇柔單方面的冷戰，就是因為沈央央。
昨天是蘇柔的生日。
她提前了好些天和林定說，她覺得他現在對自己應該是有點好感的，那自己邀請他一起過生日，他應該是會答應的吧？
果然，林定猶豫了一下後，答應了她。
蘇柔其實也不是想要生日禮物或者其他的什麽，只是單純的想要林定能陪她過個生日，為了這一天她提前準備了許久，提前定好了座位訂好了蛋糕，還花時間去做了一個造型。
她早已經不是上輩子那個小透明蘇柔了，如今班上的同學知道她會作曲又認識娛樂圈的人，一個個都搶着和她玩，而她手頭有錢，又比別人多了來自未來的審美經驗，原本平平無奇的長相都被修飾得動人起來，在班上不再籍籍無名。
但昨天晚上，蘇柔等啊等，等到七中都該下晚自習的時間了，也沒等到林定來。
蘇柔知道林定的家庭條件好，平常出入的都是一些高檔飯店，所以她沒想着去一些他會吃不慣的路邊攤之類的地方，那是一間她精心挑選的法餐廳。
蘇柔提前查了吃法餐的禮儀規矩，為了不出醜，但最後卻什麽也沒用上。
餐廳裏的人來了又走，服務員來問了她好幾次需不需要點餐，她看向窗外，禮貌微笑着拒絕，“暫時不需要，我朋友馬上就到了。”
可誰都知道，她的朋友不會來了，餐廳裏的服務員最後看她的眼神都充滿了同情。
蘇柔是在餐廳要打烊的時候才離開的，走之前領班還給她送了一袋面包，她覺得後廚的廚師都在議論她，因為她走之前似乎聽到有人感嘆了一句“poor girl”。
她的确是很可憐，這種感覺在見到林定陪在沈央央旁邊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蘇柔時常有一種感覺，沈央央就像一個公主，所有她需要竭盡全力才能夠到的東西，她似乎輕輕松松就能擁有。
她的身邊常有男生鞍前馬後，就像此時，林定給她提着書包，另一個眉眼鋒利的男生正唇邊帶笑，耍帥般表演徒手開汽水瓶。
蘇柔這幾年常來大院兒這邊，知道這個男生叫陸鐘，陸家的獨生子，打架很厲害，在附近學校名氣很大，追他的女生不少，而此時他卻在耍帥逗沈央央開心。
他們看見她了，林定表情一愣，沈央央似乎是問了句什麽，然後林定朝她走來。
林定的記憶力很好，看到蘇柔的一瞬間就想起了答應過她什麽，“抱歉。”
他嘴巴張了張，其實想解釋什麽，但轉念一想，食言了就是食言了，再多的解釋也沒法掩蓋這一點。
蘇柔眼裏全是淚水，“我等了你四個小時。”
從六點放學後，等到十點餐廳打烊。
林定：“抱歉。”
她始終沒等到一個解釋，期間沈央央和陸鐘一直站在遠處看着他們，蘇柔想，她是在看自己笑話嗎？
像一個勝利者一樣，充滿優越感的俯視自己這個失敗者。
實際上沈央央根本沒有想那麽多，昨天是周六，不上晚自習，她去了醫院看小寶寶，至于陸鐘和林定，不過是去醫院看望楠姐和小寶寶後，順便接她回大院兒。
蘇柔見了林定後站在大院兒門口就開始哭的場面，她是看到了的，但當時她什麽都沒想，也什麽都沒問，她覺得沒有必要。
不過最後她還是輾轉知道了蘇柔哭的原因——林定為了去醫院看望楠姐和接她，忘了那天是蘇柔的生日。
小寶寶醒了過來，咿呀咿呀的叫了幾聲，沈央央視線不經意的和蘇柔對上後，馬上又轉移到了小寶寶身上。
蘇柔的視線也跟着看向搖籃車裏的嬰兒，從沈央央關愛的态度上，她很快就判斷出了這就是上輩子傳聞裏的那位假千金。
不，應該說這會兒，這個搖籃車裏的小寶寶，應該已經不是真正的傅家的孩子了，真的那個已經被調包了，會在養父母家過上十六年的苦日子後，再回到傅家。
然後被假的這個全方面碾壓，在圈子裏受盡嘲諷，直至被打壓進ICU病房。
沈央央知道她此時關心照顧的這個，是個假的嗎？蘇柔想。
她原本可以做點什麽，但最終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之後，她到底是什麽也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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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蘇柔所知道的一致，周紅梅對她現在的這個女兒，的确算不上好。
她産後恢複得很好，幾天就能出院了，袁家的家庭條件很一般，住的是那種老式單位房，人擠人，一層樓的人共用一個廁所，做飯都得在屋子外燒煤炒菜。
家裏又多添了一口人，還好袁雲搬出去騰出了地方，不然還真不夠住。
袁建設在他們的卧室裏搭了一張小床，當初大寶出生就是這樣睡的，他得上班，在醫院的時間不多，是回家後才發現，周紅梅對女兒似乎不怎麽上心。
袁家給孩子取名叫袁欣，這是個高需求寶寶，總是白天睡晚上醒，一到半夜就哭得人別想睡覺。
袁欣又哭了，袁建設捅了捅周紅梅的胳膊，“欣欣餓了你沒聽見？還不起來喂奶？”
捅了幾下周紅梅都沒反應，直到最後被吵得不耐煩了，她才開口，“她哭就哭吧，哭累了就行了，你吵我有什麽用？”
讓她半夜爬起來去喂袁雲的女兒？做夢。
袁建設遲疑道，“你這樣能行嗎？孩子不得哭壞了？”
他隐約記得大寶那時候不是這樣帶的，那時候周紅梅夜裏睡覺都睡不踏實，孩子一哭就醒，生怕大寶餓着了不舒服，現在輪到欣欣怎麽就睡得那麽死？
“哭不壞，”周紅梅随口找了個理由，“小孩子都是這樣的，不能慣，越慣着以後她越容易養成白天睡覺的壞習慣。”
袁建設将信将疑，他到底是心疼女兒的，最後實在受不了自己起床把孩子哄睡着了，才回床上去睡覺。
懷孕的時候周紅梅不是挺寶貝這個孩子的嗎？天天念叨着孩子要取什麽名字，還争了口氣花錢去醫院保胎，當時兩人還暢想過如果肚子裏的是個女兒就好了，一兒一女湊一個好字，寓意多好。
不止如此，袁建設還發現周紅梅對兩個孩子的态度截然不同，明顯更加偏心大寶。
現在雞蛋不是什麽稀罕東西了，可她連一口雞蛋羹都不樂意給袁欣吃，只要大寶表露出想要什麽的意向，周紅梅立馬就能把東西從袁欣手裏搶出來給大寶。
小孩子是分不清好壞的，在周紅梅的引導下，久而久之大寶竟然半點沒有要照顧妹妹的意識，總是搶袁欣東西，一言不合就對袁欣發脾氣。
袁建設說過周紅梅好幾次，一開始的時候他還有那個精力去弄迷糊糊，哄女兒睡覺，可他自己上班也很累，下班回家還要處理這些家務事，人是真的受不了，慢慢的他也當起了甩手掌櫃。
這些周紅梅都是不管的，她認為現在這個是袁雲的女兒，在傅家享福的那個才是她的女兒。
她的女兒長得多好，嬰兒褪紅後周紅梅去袁雲的病房裏看過，她的親女皮膚白白嫩嫩的，大眼睛紅嘴巴，簡直是專挑着他們夫妻倆的優點長，而袁欣呢，長開後還是一副瘦猴兒長相，黑醜黑醜的，一看就是袁家的種，不好看。
想到自己親女兒在傅家吃香喝辣，長大知道真相後再孝順她這個親媽，周紅梅就越發看家裏那個不順眼，見天的念叨着遠在傅家的親女兒。
作者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