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空曠的沉默
足夠空曠的地下科研室的中心，燃着一堆熱量充足的火堆。炙熱的火苗跳躍着，不停吞舔着上方的鐵絲網。網上正烤着新鮮的魔犬肉，不斷散發着濃郁的肉香。
馬超靜靜看着妮雅将那一塊塊烤好的狗肉裝入鐵盤中，心中一時不由有些說不出的荒謬感。
不錯，坐在火堆對面的一人一喪屍就是馬超和妮雅。直至這個時候，馬超都想不通，為何眼前這個女人就會跟着自己回到了這裏？于她來講，馬超這頭喪屍絕對是她生平見過最危險、也最有智慧的變異生物，并且，随時還可能會為了保住自己的生存概率而殺了她。
而于馬超來講，單不說這個地下科研所是他目前最隐秘的藏身之地，就憑他之前在這個女孩面前剛樹立的一只離群獨狼的蕭瑟形象，他就不應該這麽快讓那份孤絕崩坍。
可無論兩個怎麽說都不應該走到一起的一人一喪屍，就在那一日的陽光下來到了這個地下科研所。妮雅唯一能回憶起來的，就是她看到馬超拖着魔犬屍體踽踽獨行的悲涼身影後，她完全空白的大腦裏只興起了一個念頭：該死的！這個喪屍害得自己不得不逃離約克鎮，老娘必須找他要一個說法！
于是在女人蠻不講理的驅動下，她拔腿就跟在了馬超的身後。而馬超當時看到她跟來的身影後，心思與現在一樣怪誕，他不想再殺人，也就不吭不響地讓妮雅一路跟在了身後。甚至，一路上還鬼使神差地幫她清除了兩只最低等、還可以在陽光下自主尋覓食物的喪屍。可終于到醫院地下科研所的樓梯時，他才真的開始有了幾分猶豫。
“現在外面全是強大的變異生物，假如你抛下我不管，我一個人一定會成為那些危險生物的食物。”
馬超尚未權衡完畢，妮雅脫口便說出了這句帶着極其愚蠢的威脅的話，所幸馬超好像還真的思考了片刻。随後才打開地下科研所的升降梯，回頭向妮雅說了一句話：“歡迎來到我的宮殿。”
這句話倒是在舊世界很容易邀請到女孩的漂亮話，不過，他的宮殿實在有些寒酸、空曠，而且還很黑暗陰冷。可是，這兩個生物想不到，事情的結果便是發生了之前的那一幕。
“吃飯了。”妮雅努力讓自己微笑了一下，還帶着一絲熱切盯着馬超的眼睛：“剛烤好的，雖然沒什麽佐料，但魔犬肉本身就軟糯滑爽，應該很好吃的。”
妮雅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她的手藝上，這是她第一次做飯。在她的記憶中，她十歲之前一直是有人給她做出美味食物的。而後十年，她就一直掙紮在荒野求生當中，對于食物好吃不好吃早已不是她需要考慮的事情，更多是反而是有沒有食物可以吃。
看着盤中盛着的那香氣撲鼻的魔犬肉，馬超不由微微皺了皺眉頭。他的意識第一時間就告訴了他，這種魔犬肉經過烹制之後，身體需要的那些有益物質就受到了部分破壞，這對以生肉為食的喪屍來說，實質上是種嚴重的浪費。但是看着眼前的這盤食物，馬超的情感開始向本能起了挑戰，覺得其實這樣也很不錯。
“你呢？”馬超看着妮雅将烤好的魔犬肉都放在了自己的盤子裏，不由問道。
妮雅的微笑自然了些，回答道：“我繼續烤，你是男人，是要戰鬥的，所以你先。”
這是一句完全荒野式的回答。在生存重于一切的荒野中，有限的食物和水的分配順序一向是成年男人，孩子，女人，最後才是老人。這樣的說法讓妮雅幾乎産生了一種錯覺，似乎她已回到了一個典型的荒野女人，正在為行将出獵的男人送別。
這個念頭剛升起，妮雅的臉就有些發燙。她覺得事情不應該是這樣，即便在荒野，她也是享受着同男人一樣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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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說，自己這樣做是為了贏得這個喪屍的好感，好保證他不會突然反悔殺了自己？還是說這只是一個很正常的社交禮貌，這個世界的女人應該對男人柔順一點？那麽，自己這樣的舉動，在舊世界的華夏是不是有很多的形容詞，例如……賢惠？
相敬如賓？
舉案齊眉？
越想越覺得不對，妮雅的臉就越發滾燙，端着盤子的手甚至都開始微微顫抖起來。可馬超卻根本不知道妮雅此時的心思，他只看到盤子已經顫抖，以為妮雅在之前的戰鬥中已經脫力，便趕緊接過了妮雅手中的盤子。
手上一松，妮雅覺得自己的心也松了不少。為了掩飾尴尬，她飛快回去準備繼續切割魔犬肉，卻看到馬超又将那幾塊魔犬肉盡數放進了她的盤子裏：“我可不能看着一位漂亮女士餓肚子，自己卻先動口。所以，你先。”
妮雅的眼睛登時就亮了起來，整個空曠的空間似乎也都不再那麽陰冷。
之後酥嫩的魔犬肉入口，妮雅的眼睛就不由更閃亮了一分，說出了一句很符合她金發碧眼的贊揚話：“你真是一位紳士，在這個混亂的世界，紳士恐怕都已經絕種了。”
而這個問題卻提醒了馬超，他放下切割魔犬肉的動作，回頭道：“對了，這個世界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我出去這兩天，看到白種人、黑種人反而要比黃種人還多上一些？華夏國這裏的內陸城市，不應該有這麽多的外國人……”
“外國人？”妮雅明顯一愣，被馬超這話裏的名詞給噎了一下：“你難道是舊世界的人？新世界當中，早已沒有了國家的概念。”說到這裏，妮雅越發覺得有些奇怪，不由反問道：“你以為自己還生活在公元年？”
“我記憶中最後的一年，就是公元2014年。”馬超想了想，認真而肯定的回答道。
“天啊，那正是終結日來臨的那一年！距離現在，已經有二十多年了！”
随着妮雅的這聲驚呼，馬超手中的虎牙格鬥刀也跌落到了地上：二十多年？二十多年可以埋藏多少記憶！
縱然自己恢複了記憶，那豈不是一切已物是人非？
不，更确切地說，已經是物非人更杳。自己曾經留下那個舊世界的所有情感和記憶，早已在二十年多前，随着舊世界的崩塌而一起破滅，不留半分痕跡！
“你怎麽了？”妮雅馬上一驚，想都沒想，很自然地扶起了馬超。
“沒什麽。”馬超的搖了搖手，冷淡地避免了妮雅的靠近。這個動作，讓妮雅一時有些尴尬。可馬超卻沒有心情體諒，神智模糊的他只是拎起了一塊生的魔犬肉，慢慢放在口中咀嚼，找尋着最能讓他忘記悲傷的一切可能感覺，依稀還可能說了一句：“抱歉，我還是喜歡生吃一些。”
這一舉動，立時讓妮雅的臉色黯淡了許多。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不知心情究竟怎樣，只能很淑女卻同時很用力地暗暗咬着那嫩得根本用不着咬牙切齒的魔犬肉。這個時候，整個地下科研所裏，出現了一陣很尴尬的沉默。而且，還很詭異。
兩種互為仇眦的生物，此時便各懷心事，默默以彼此的方式吃着食物。
無形間升起的沉默，似乎讓他們都想起了自己的身份。那剩下那微弱不可捉摸的緣分，就随着火苗的跳躍，在黑暗當中帶來一絲微明。
只不過，他們都很清楚，假如沒有新的燃料，火苗終會熄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