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據回來的弟子禀告:“我們與蕭師姐六人在密林中兜兜轉轉,始終被高大樹木遮蔽視線,找不到出路。蕭師姐一怒之下持劍劈開蒼天大樹,大樹倒下之後竟然有一個大樹洞,洞裏黑黝黝的,我們跟蕭師姐說裏面恐有危險,要與大家聚齊後一起進去。蕭師姐竟也不知怎麽回事,完全聽不見我們說話,直接就走了進去。我們幾個跟了上去,還沒進洞,就被一陣白霧攔住腳步。等我們驅散白霧後已經看不見蕭師姐的身影了……”
“是啊,蕭師姐當時中邪了一樣,說什麽她都好像沒聽見,我們修為不夠,攔不住她,就看着她走了進去……”
向晚寧十分擔憂:“若蕭師妹真是中了什麽蠱惑,這可如何是好,不行,我要去找她。”
弟子們紛紛圍上來:“這本就不怪大師姐你,是蕭紫玉一意孤行,不顧師姐好心勸阻,一心深入險境,說句不好聽的,哪怕真的出了什麽事,那也是她咎由自取——”
向晚寧搖了搖頭:“臨行前長老将你們一行人托付與我,是我領導無方,有愧于長老的信任,才讓蕭師妹涉入險境,做不到讓人心服口服,這是我的不足之處,怎麽能把問題推到其他人身上呢?此話莫要再提,我們這幾日分散精力,找一下蕭師妹的蹤跡吧。”
她聲音溫和,但擲地有聲,有着說一不二的氣勢,衆弟子受她訓斥,不敢再相勸。
賀七突然道:“既如此,那我跟師姐你們分開尋找吧。”
向晚寧斬釘截鐵:“不可,已經丢了一名弟子,我不可能再讓其他弟子出事。”
賀七微笑:“無妨,這秘境我來過,我知道怎麽躲避獸群。”
向晚寧道:“不行。賀師弟,我知道你出身不凡,并非一般弟子,你之前的身份來歷我不感興趣,可你既然進了雲山劍宗,便要聽我命令,我不準你私自行動,你便不許走!”
賀七對向晚寧說:“哈哈,師姐你可攔不住我,我先告辭了。”說罷,朝方景林擠眉弄眼,又落下幾點笑聲,跑遠了。
“師姐,我們不把他追回來嗎?”
向晚寧默然片刻,道:“唉,罷了。他既這麽說,便有他自己的道理。”
方景林連聲勸慰:“這種人實在可惡,師姐不要為這群不聽話的弟子生氣了。”
向晚寧不改憂愁之色,只是強打精神:“嗯,沒事。”
這日傍晚,謝留塵與向晚寧遍尋不着蕭紫玉蹤跡,又連續遭遇幾次妖獸襲擊,衆弟子累得苦不堪言,向晚寧只好停下追尋步伐,令衆人停下休息。
謝留塵這幾日下來愈加心神不寧,懶懶倚在一節枯枝上閉眼養神,旁人見他精神不濟,皆以為他是在與妖獸對戰中被累到了,也不來打擾他。
沒人知道謝留塵此刻內心是多麽急躁不安,因為經歷幾場對戰後,他驚恐地發現,他确實無法對妖獸下手。
每每揮劍落到妖獸身上,便像被定在當場,劍身遲遲無法砍下,只能退至原處,旁觀其他弟子動作,向晚寧後來也發現他的異常,幾次詢問他出了何事,謝留塵只得搖頭,甚至更有部分弟子以為他臨陣逃脫,朝他投來鄙夷眼神。
但他不說,是因為連自己都弄不懂這其中緣由。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
衆人席地而坐,閉目養神。
山巒疊起,琪花玉樹,不遠處更有山岚萦繞,亦真亦幻,若不是有妖獸環伺,紫淵秘境倒的确稱得上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遠處天邊烏雲翻湧,悶雷陣陣,西邊卻是雲蒸霞蔚,亮得有如白晝,照得大地上一片蒼黃,美不勝收,如此奇異瑰景也只有秘境中才有幸得見。
群山環繞,将天地盡收于一線雲霞之中。霞光晚照下,蒼茫天地間,不遠處正有一隊修士朝此處逆光而來,長風獵獵,衣袖翻飛,投在地上的身影幾成一線。
來者身影本該是微渺而飄忽,卻随着雲霞消散而愈行愈近,逐顯清晰。
該是其他門派之人吧。衆弟子如是想道。
待到人影走近之後,雲山劍宗有個別弟子發出驚呼。
謝留塵半睜開眼,竟見平日裏沉穩行事的師兄師姐們霍然站起,個個雙眼發亮,臉帶期待之色,連一向鎮定的向晚寧也悄悄攥住身後裙角,不自覺地将額前一縷碎發收至耳後。對于這位衆弟子心中的大師姐而言,這等小動作已然暴露其內心的激動。
“商師兄!商師兄!這邊這邊!”方景林興奮朝着來人手舞足蹈,就差拔腿跑去迎接了。
謝留塵心道:“這就是這幾天衆人心心念念的‘商師兄’嗎?傳聞中的秋水門門主,‘鳳臨九子’的老大?”
那隊人影仿佛尚遠在天邊,下一瞬卻近在眼前,略一擡頭,帶頭之人清朗眉目便直直跌進謝留塵眼中。
仿佛雲雨初霁,隽逸如畫。
這隊修士走近前來,一行約有十數人,形貌各異,其中既有雙鬓發白之老者,也有身形窈窕之少女,衆人衣飾穿着也大為迥異,像是一支路途中湊巧相遇而組合成的隊伍。其中走在隊伍前頭的男修氣度尤為出色,他容貌清逸,玄衣墨發,行走間廣袖無風自擺,手持一支制式古怪的烏木長杖,身形颀長如松如柏,透出一股常年身居高位之人才有的威嚴。本該是高深莫測、望之生畏的大能修士,但因着他眉目含情,眼角自帶三分笑意,而生生沖淡了這股懾人氣魄。
跟在玄衣男子身後的是一名抱劍修士,凜若冰霜,神情頗為倨傲,懷中劍上凝結一層冰雪,冷得使人無端生寒,與身旁站着的一位白衣青年形成鮮明對比;那白衣青年長相俊秀,亦步亦趨跟在玄衣男子身旁,微微低着頭。
再往後便是十來個形形色色的修士,皆是修為不凡之輩,站在玄衣修士身後,面帶恭敬之色。
向晚寧與衆位弟子紛紛與來人見禮。
那姓商的玄衣男子持着烏木杖走近來,長杖上結扣垂絲輕輕晃動,衣袂飄飛如蓮華波紋蕩開。這人看似頗具威嚴,嗓音卻十分柔和:“向師妹,方師弟,多年不見,你們還是這般熱情。”
他一說話,謝留塵便認出是他在進入秘境時聽到的那把聲音。
向晚寧笑道:“算起來都五十年未見師兄了,師兄是個大忙人,都不知道我們這群師妹師弟有多想念你呢。”
商離行嘆道:“是啊,五十年,轉眼又是五十年了,我當年隐入雲山,拜會掌門的時候,你還是一個剛剛練劍的幼童,轉眼就長這麽大了。”
向晚寧臉上頓起紅暈,方景林興沖沖道:“師兄我呢?你怎麽都不說我?”
商離行微笑道:“我走那時你因修煉偷懶,正被掌門責罰,怎麽,你要我當着諸位師弟師妹的面說出來嗎?”
方景林立時大窘:“啊師兄你一路走來一定累了,我們就別說以前的事了,快點坐下休息吧。”
他招呼商離行坐下,又看到商離行身後站着的抱劍修士,面露驚喜:“這位肯定就是何所悟何道友了,真是久仰久仰,我們雲山弟子早想領教一番瀝雪十九劍的風采。這次出門真是太幸運了,竟然有幸得見——”
那抱劍修士面無表情走過來,一身劍意外露,劍上迸出冰雪寒氣,凍得方景林吞回原本滔滔不絕的話語。
謝留塵坐在遠處,暗暗思忖:“這人好磅礴的劍意,是個劍修高手。”
方景林見了商離行身後的白衣修士,又是故作驚嘆道:“這位道兄難道也是——”
那白衣修士小聲道:“我叫紀清,清楚的清。”
方景林神色一斂:“啊,原來閣下也是‘鳳臨九子’之一,紀道友真是,”他頓了片刻方道:“一表人才啊。”
紀清仍是低着頭,聲音細不可聞:“道友謬贊了。”
商離行率先坐在石塊上,其餘衆人又随之坐在身邊,各自談話。
商離行見雲山弟子皆是一臉愁眉苦臉,問其緣由,向晚寧只得将蕭紫玉深入密林,意外失蹤的事情告知于他,誰知商離行聽完沉吟片刻,卻是露出釋然神色,對雲山弟子道:“我瞧諸位不必過于煩憂,這位蕭師妹可不是下落不明,而是無意間得到了什麽機緣。”
雲山衆弟子異口同聲:“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