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甫一進入秘境,雲山劍宗弟子衆人便接連遭遇多番困境。
紫淵秘境入口處陣法繁複,各門派之人一經進入,便會被随機傳送至不同地方,或是在秘境中相逢,或是探秘之旅結束後才能再見。
雲山劍宗衆人一進入秘境即被傳送至一處密林中,天色已晚,樹影憧憧,遮天蔽日的密林中,衆弟子在向晚寧帶領之下走走停停,卻始終走不出重重樹蔭,向晚寧奇道:“這密林竟似走不完似的,這可如何是好?”
方景林本是興致盎然,聽了向晚寧此言,朗聲笑道:“師姐也太心急了些,這還走不到三個時辰呢。師姐若是怕指揮失當,遭到長老與峰主責罰,不如留在隊伍中間,由我來帶隊,如何?”
向晚寧只當他說笑,嗔怪幾句:“師弟正經點,小心護持身後,莫要讓妖獸有機會靠近突襲。”
“師姐真當我開玩笑啊……”方景林抓抓腦袋,神色忽而有些落寞,“唉,也罷,誰讓我一向聽師姐的話呢?”
見向晚寧一心只在探路,絲毫未将他的一席話放在心上,方景林又有些委屈:“我也是心疼師姐啊,她為整個門派付出了這麽多,可偏偏還總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身為師弟,為她分擔責任也很正常啊。”
“謝師弟,”他說着便勾上謝留塵肩頭,轉頭又變成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我說的對嗎?”
一段時間相處下來,謝留塵已漸漸習慣他孩童般陰晴不定的脾氣,便也溫聲道:“師姐估計在想着只要你不搗亂她就滿足了。”
方景林挑眉:“好哇,你才下山幾天?也開始跟着他們學壞了。”
謝留塵有些不解:“我只是講出實情,怎麽就算學壞了?”
樹枝一陣顫動,卻見樹上跳下一人,正是那身材瘦小的賀七。賀七跳下樹頭,落在隊伍前頭,聽了方景林這話,亦回頭笑道:“我當只有無明峰才養得出這等寡廉鮮恥之人,卻不想師兄原來也同那姓趙的差不離。”
方景林與賀七性情相似,交情甚深,說話向來無所顧忌,當下便佯怒道:“你竟将我與趙軒那三腳貓相提并論?我與他哪有什麽一樣的地方?”
賀七幹脆倒着身子走路,與他面對面聊天:“嘿,難道不是?明明心裏就很想要,非要藏着掖着,跟那個不自量力的趙軒有什麽區別?哦,我說得确實不對,”他低頭沉思一番,又擡頭笑道:“說起來,那姓趙的可能還比你光明磊落些。”
方景林耳根泛起紅暈:“胡說八道!你倒說說我想要什麽了?”
賀七嘿然一笑:“你想要什麽我怎會知道,我只知道,你想要的,就是你得不到而其他人唾手可得的。”忽而笑意一斂,正色道:“不過你也不用太傷心,我厭惡姓趙的,卻獨獨與你交情甚篤,就是看你尚有藥可救。”
方景林不悅:“你從哪裏看出我傷心了?我只問你,你既然對趙軒不滿,那日為何不直接打他一頓,好出口氣?”
“我那日三場比試已過,不好破了規矩,”賀七神色悠悠,看向謝留塵,“再說,我要是跟他打了,你身邊這位謝師弟豈不就沒有出頭機會啦?”
謝留塵聽了這話,随之點點頭:“嗯,那日一場比試确實收益良多。”
方景林哀嚎一聲:“我說謝師弟啊,人家都欺負師兄我到這份上了,你到底站在哪邊啊?”
謝留塵更加大惑不解:“什麽?”
方景林欲哭無淚:“你還問我什麽?你怎麽如此天真,人家擺明拿你當借口啊……”他本想好好數落謝留塵幾句,卻未料他竟是純真至此,連旁人的推脫之語都看不透,又想起謝留塵一人在山上苦修多年,從無玩伴,想到此處,心腸便軟了幾分,不好對着他發火,于是把所有怒火發作在賀七身上:“賀七,你再胡言亂語,小心我将你的‘浮光劍’拿來拔雞毛!”
賀七哈哈一笑,幾個轉身,借着身形優勢隐遁弟子群中,笑聲愈加肆無忌憚:“我看你哪只甘心做一個帶隊人,還不如直接讓向師姐将大弟子的位置讓給你,豈不更好?”
方景林氣得咬牙切齒。
謝留塵确實不懂旁人的真言假語,只好默然不搭腔,跟着向晚寧穿梭在密林中,安靜片刻後,卻忽地感到身後有人戳他幾下。
又是方景林。
方景林以指尖輕碰他的脊背,聲音有些低落:“那賀小人老诋毀我,說話也是讨厭得很,師弟,你幫幫我,捉弄捉弄他。”見謝留塵不語,他又道:“師弟,行行好吧,我們這群人中只有你最善良聽話,我就信任你一個。”
謝留塵方想應答,又聽方景林道:“算了算了,我自己來。”他說完便也掩起身子,偷偷潛至弟子隊伍中,不一會兒,身後弟子群中便傳來方景林的慘叫聲:“啊!師姐救命!師妹救命!師弟救命!”伴随着賀七笑得愈發怪誕的聲音,其他弟子嫌惡地遠遠躲開這二人。
怪叫幾聲之後,又聽得蕭紫玉怒罵之聲自身後冷冷傳來:“聒噪!再吵殺了你們!”
賀七與方景林終于齊齊噤聲。
向晚寧始終走在隊伍前頭,聽了身後呼呼喝喝的吵鬧聲,不由擰眉,搖了搖頭,而後輕輕牽起謝留塵的手,将他拉至隊伍前頭,與自己并肩而行,無奈嘆息:“真是長不大的孩子。”
謝留塵轉頭問道:“師姐為何不管管他們?”
向晚寧柔聲道:“何必管呢,他們開心就好。”
謝留塵點頭:“師兄們還是年輕人,難得出來一次,确實不要給他們太多束縛。”
向晚寧噗嗤一笑:“你說這話真像個小老頭。”
謝留塵赧然一笑,走了幾步,向晚寧突然又問:“師弟這次來秘境除了歷練外,還有什麽目标嗎?”
謝留塵自有一套說辭:“我是為了搜尋鑄煉本命劍的材料。”
向晚寧奇道:“原來師弟還未煉成自己的本命劍?玄思長老竟沒為你鑄煉?這也難怪,師弟年紀輕輕就修出劍意,在挑選本命劍方面自然要比旁人更加謹慎。”
謝留塵心道:“他哪裏是謹慎行事,而是壓根就沒想過幫我擇選本命劍的事情。”但是這賭氣話卻不好對着向晚寧宣洩,他只能若無其事道:“我只是少了一種鑄劍材料而已,沒事,不急。”
“師弟少了哪一種鑄劍材料?”
“一種名叫越天石的靈石。”
“秘境中珍寶甚多,師弟不用擔心,定能找到合你心意的材料,況且我聽說這紫淵秘境一直無人繼承,許在等待有緣人的到來,說不定師弟會成為那個有緣人。”
“師姐說笑了。”
……
衆弟子再往密林深入,行約一炷香時間,一陣輕煙飄過,忽聽得林中一陣妖獸嚎叫之聲,而後大地轟然震動。
衆弟子頓時全神戒備,向晚寧持劍在手,凜然大喝:“大家小心!”
衆弟子往聲音來處望去,卻見樹影紛亂,簌簌作響,緊接着自密林中沖出兩只面目猙獰、頭長犄角的妖獸,張着血盆大口,在彌天飛塵中朝着衆人急奔而來!
“大家分頭行動,景林、紫玉你們帶領部分弟子對付左邊那只,餘下弟子随我來!”
雲山劍宗衆弟子持劍在手,在向晚寧帶領之下訓練有素地往妖獸奔去。
謝留塵本想拔劍相對,卻被那妖獸血紅圓睛一掃,手心一陣刺痛,神智恍惚,登時怔立當場。
向晚寧長喝一聲,帶頭沖了上去,劍光凜凜,風姿飒飒,揮劍斬落獸角一端,嬌小身影在妖獸身後左右搖擺。
那妖獸被她砍落一角,鮮血泉湧,一時惱羞成怒,瘋狂怒吼,巨大獸爪帶着要将人憑空撕裂的力道猛地撲下!
方景林戰得左支右绌,還要分心照顧其他修行較低的弟子,尋隙間回頭一看,卻見謝留塵還愣愣站在原地,眼神呆滞。
方景林大吼一聲:“師弟,上啊!”
謝留塵被他當頭棒喝,才猛地驚醒,便也揮起劍柄迅疾朝兩只妖獸斬去,風聲獵獵中,劍勢破空而行,只是在快碰到妖獸肉身時,蓄勢淩厲的劍招卻始終揮不下去,如同隔了一層法陣。
謝留塵心中大吃一驚:“這又是怎麽回事?”
方景林見他呆立當場,也來不及加以訓斥,急忙朝向晚寧另一端奔去,師姐弟二人合力對付其中一只妖獸。
這一端,蕭紫玉與那賀七又是戰至一處,兩人似存着有意比鬥一番的心思,将手下妖獸作為比鬥對象,你進我退,你砍我殺,将嘶吼中的妖獸捅出無數個窟窿。
餘下弟子也自動分成兩隊,分別迎向兩只妖獸而去,一時間打得難分難解。
謝留塵雖覺詭異,卻不好自己退縮原地,任由師姐師兄們沖鋒在前,于是灌注真氣,将手中長劍揮出萬丈紅光,使計照得妖獸目眩神迷,動作遲緩,給師姐師兄們提供偷襲契機。
很多弟子是第一次面臨如此巨型怪物,心下畏懼,但在向晚寧帶領下仍是發揮出極高戰力,加上弟子們以多對少,不一會兒便把兩只妖獸殺得奄奄一息。
妖獸轟然倒地,有弟子蹑手蹑腳上前補了最後一劍,妖獸終于閉上不甘的眼睛,靜靜死去。
收了劍勢後,蕭紫玉與賀七開始互相嘲諷。
蕭紫玉冷言冷語:“不過爾爾。”
賀七反唇相譏:“彼此彼此。”
向晚寧方才并未注意到這邊情形,她微微喘息,見衆弟子都有些疲累,于是吩咐衆人坐下休養生息。
方景林看着謝留塵,神色十分擔憂:“師弟,你方才是怎麽回事?”
謝留塵搖頭:“我也不知,只是突然神識混亂,卻不知是何緣故。”
方景林道:“應當是被吓到了,沒事,坐下休息一下便好。”
謝留塵點了點頭,随之坐下,他神色恍惚,險些癱軟在地,急忙收斂心神,運氣周身,只覺之前那股已消失的不适感又浮上心頭。
妖獸雖已死去,但其死前的景象仍停留在腦海中揮之不去,生死面前,它兩只銅鈴大眼中只見溢滿哀痛悲憫之色,分毫不見對于即來的死亡的恐懼。
它想說什麽?
它想告訴我什麽?
妖獸不是神智未開嗎,為什麽會露出如此哀傷的表情。
謝留塵摩挲手中泛着光華的長劍,一時怔然。
紫淵秘境雖為幻境,但其時間的流轉與現世是一致的,雲山劍宗弟子在秘境中行走了三五日,終于走出這片密林。秘境中奇異珍寶甚多,衆弟子這幾日收獲不少,但因為所遇妖獸有強有弱,因而也有部分弟子受了傷。
幾日下來,雲山劍宗弟子歷經十幾場對戰,也由于被妖獸分散戰力,部分弟子走丢在密林中,向晚寧只好幾次來回奔波,将失散的弟子一一找回,卻始終不見最後一個蕭紫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