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故人歸
那一日尹陌霖的不正經，在程若心頭留下了難以消除的印象。
不過好在陳老爺事後并未對于那日親眼所見的一幕發出任何疑問來，程若在提心吊膽了幾日以後，便放下了心來。
不過，等到尹陌霖一走，她才感覺到，先前熱鬧無比的周圍，逐漸只剩下了她自己。
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壞事，這些人也并非一去不歸，這段時間，正好給她一個緩沖的時間來準備剛接手的飯館。
天氣逐漸回暖，程若褪去厚而煩籠的冬裝，取而代之的是略微輕薄的春衣。
煙花三月，正是江南城迎來一大波春游旅客的大好時機。程若早已料到，她花了将近四天的時間，精心研究出了十道特色菜來。其中她融合了這個時代與自己先前的世界的食物特色，并且研制了簡單的綠豆冰沙來。
為了這一道現代甜點，程若可沒有少花費功夫在上頭。已經進入了三月，古代又沒有冰箱這種東西，為了找到一塊天然冰，程若甚至帶上殷岚尋前往了江南城北邊的北立山。終于，在山間的一條清澈小溪中，她發現了大面積的天然冰。
古代的環境污染幾乎等同于沒有，更何況這荒無人煙的山間小溪。程若拿出問琳琅要的三個拎飯盒來，與殷岚尋二人采集了不少天然冰，緊接着用棉被包緊，快馬加鞭回了江南城。
采集到了冰，那麽接下來面臨的問題，就是如何去保存。
程若小時候待在老家，那時農村還未全面通電，通常她奶奶便用一個水桶，裏面放上西瓜吊在井裏。她不敢保證這個辦法能将那些冰保存上多少時間，但是這是唯一的辦法了。最好的解決手段，便是限量出售，在最短的時間內将噱頭吹到最高。
程若敢保證，在這裏的人們，腦子裏對于限量出售這個概念，還很是模糊。她只要得到消息，哪一天将迎來旅客狂潮便可。
将那精心研究的菜譜交給殷岚尋，再由她轉交于飯館老板娘。在這方面，程若從不出面，飯館的廚子廚娘加上唯一一個端菜小二，只知道在殷岚尋的背後有一位神秘的姑娘罷了。
程若在用晚膳時，無意間提到了春游。
“爹，我看近幾日裏東市的外鄉人又多了起來，可是最近城中有何大事？”
陳老爺搖頭，給自己夾上一筷子菜來，“都是奔着三四月的暖和天，上這的游客罷了。”
程若眼珠一轉，“看來，江南城也不負旅游勝地的大名。”
Advertisement
陳夫人坐在一旁聽着，時不時插一句話，“都說江南好風光，那些帝京貴客，自然是奔着江南城的景色來的。”
說罷，她似乎想到了些什麽，側過臉對着陳老爺說道，“老爺子，我聽凝珠說，晌兒在帝京連升了三階的官。”
這句話顯然激起了陳老爺的興趣來，他擡頭，“當真如此？”
程若肉眼可見，陳夫人因為愉悅的心情而激起的眼角細紋，“凝珠說的，那自然是真的了！”
陳老爺撫須，“這小子，出息了。”
程若在一旁聽着夫妻二人對着自己兒子的一頓誇獎，心裏卻在盤算着自己的飯館究竟起什麽名字比較好。
最後她決定，就叫“故人歸”。
放在以前，程若早就暗罵自己非主流了。只是“故人歸”這個名號，用在這裏，的确有着莫名的符合感。
心中方才下了決定，她便聽到陳老爺在一旁的閑聊聲。
“我還聽聞近期的一樁大事。”
“什麽？”或許八卦之心人人皆有，程若聽着聽着便入了神，無意識地問出了口。
陳老爺并未在意這些，“前段時間，五王爺自邊塞地區回京，明日，他便會微服私游江南城。”
顯然，這的确是個不小的消息。陳老爺第一反應便是想借此機會，攀得受如今聖上重視的五王爺；程若的第一反應則是，那五王爺一定帶着不少人，說不定他們喜歡吃綠豆冰沙呢。
晚膳過後，程若陪着陳夫人做了會針線細活，随後回到自己房內。琳琅為她續了燈，見氣溫回暖，便撤去了程若房中的暖爐。
“琳琅，”程若菜譜研究夠了，她單手支撐着腦袋，微微感到些無聊來，“當今是誰家的天下啊？”
琳琅沒有料到她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來，也沒有想到自家小姐糊塗地連當今聖上姓何名何都忘了，愣神後便小聲說道。
“小姐，是鄭家。”
鄭家……
程若眼睛逐漸微眯，瞌睡似乎盯上了她，怎麽甩都甩不掉。
鄭……
鄭先生！！
琳琅親眼目睹了自家小姐從昏昏欲睡，到驚然跳起，只是一眨眼的瞬間。
“……小姐？”今日程若的反應過于反常，琳琅心裏不由自主地冒出一股害怕來。
程若一瞬間也被自己的聯想能力給震驚到了，随後立刻反應了過來，她擠出笑臉面向琳琅。
“沒事沒事，方才一不留神差點從椅子上跌落。”
她尴尬地笑了兩聲，然後拍了拍裙角粘上的灰塵，又一屁股坐回了原位。
天下之大，姓鄭的人又那麽多，或許只是巧合而已。她在心中安慰着自己，畢竟殷岚尋那樣一個毫無社會交際經驗的小姑娘，連幫忙跑腿租房盤店都是她親手指導的，同皇家血脈扯上了關聯，并非好事啊。
更何況，程若去到過殷岚尋口中那位鄭先生留給她的那間茅草屋，那樣的簡陋程度，又怎麽會是皇室中人能夠忍受的了的呢？
所以這個想法，僅僅存在于程若的腦中，還未停留多久，便被她扼殺。
往後幾日，程若聘請做工師傅打造了一塊牌匾，上邊三個燙金大字“故人歸”。她親自前往工坊視察，滿意以後，便叫人擡去飯館安上。
飯館挑選在游客最多的那日開張，程若依舊躲在斜對面的茶樓裏，看着殷岚尋帶着些膽怯又別無辦法地舉着串小鞭炮站在飯館門口。小二捂着耳朵，飛速地将引子點着，瞬間噼裏啪啦響成一片，吸引了街上所有人的目光。
“諸位客官大家個中午好啊！”小二早就将程若寫好的稿子背了個滾瓜爛熟，他雙手半握成拳捧在身前，“今日小店開張，還請諸位客官們賞個臉，小店自有特色點心限量售賣，先到先得——”
程若遠遠地觀察着街上每一位路人的行為。
有的正交頭接耳，似乎正在猶豫要不要做這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還有的似乎将信将疑，質疑小二的說辭；第三種人，那便是全程面無表情，待小二話音剛落，便繼續擡起腳步，做着剛才沒做完的事情。
程若料到了會這樣，她倒是一點都不着急，因為既然這滿大街的都是前來游玩的旅客，那有一類人自然就不會少——
小孩子。
她見殷岚尋進到了飯館內，沒過多久，便捧着一個托盤緩緩走上前。她的這一行為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人們不由得往前湊了湊，想要看清她手中捧着的究竟是何物。
殷岚尋的目光在面前的人堆中尋找着目标，緊接着她看到了其中一個不起眼，正有些緊張地牽着娘親的手的小姑娘。她微笑着走上前去，在小姑娘的面前蹲下身，接着，一把掀開了容納之物的蓋子。
經過精心打磨的冰粒堆積成山，在那上頭的是綠豆沙與枇杷露。它們堆成小山的模樣，最後以一顆核桃幹收尾。
這裏的人，哪會知道綠豆冰沙的奧妙之處。殷岚尋這一舉動，頓時驚座四方。
“這便是小店獨自研制的綠豆冰……冰沙，客官們若是有意品嘗，小店的大門永遠敞開。只是天放晴了冰可留不住那麽久啊，這綠豆冰沙可是賣一份少一份啊——”
有了殷岚尋同小二的這一出雙簧戲，自然為故人歸的特色飯點打下了第一場勝仗。
程若端起茶碗，輕輕一抿，對第一天的狀況感到十分滿意。
“看來這位姑娘，十分在意那家飯館。”這時，坐在程若鄰桌的那人出了聲，這話自然是對着她說的。
程若聞聲轉頭，入眼的卻是頭戴垂簾的一位公子。他淺藍錦緞綢衣在身，腰間則是一條一看便知價值不菲的銀絲腰帶，一塊玉佩挂在其上。
因為那垂簾，程若看不清那位公子的面容。在古時，這幅打扮的人不在少數，所以他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力。
“好奇罷了，”程若回答了他，以為這只是一位閑來無事做的茶客罷了，“正想親眼目睹他們口中的綠豆冰沙究竟是何物，誰知太遠了根本無法看清。”
那公子輕笑一聲，擡手為自己倒滿了茶，“姑娘也是上此地游玩之客？”
他的話語中，搭話的目的十分明顯，程若再一次回頭看向他。
面容依舊是模糊不清，可是程若卻感覺到了一絲絲的熟悉感。
朦胧可見的，他的面孔略微有些薛淩南的樣子，可是聲音卻完全不相似。薛淩南的聲音更為低沉，而眼前這位公子，則更為輕柔。
“我并非游客，生長于這江南城東市，今得空，便來到西市這茶樓中品茶。”
他笑道， “說來也巧，我同為愛茶之人。”說完，他輕擡那小小的陶瓷茶杯，薄唇湊至杯沿，輕嘗一口這裏的白茶。
程若颔首，并未表現出過多的不想理會。她現在也是生意道上之人，自然遵守着少一位仇人便少一樁麻煩事這個大道理。
那公子品完茶，沒過多久便起身欲離去。他移動之時，程若透過垂簾縫隙，微微看到了他那可以隐藏的面容。
果然與薛淩南有着近為相似的容顏！
程若一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