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碧雲樓
程若同陳晌之間，并沒有發生過什麽正面的沖突，但是總的來說，兩人是互看不爽的。
就像這頓晚飯時，明明打着“離家前最後一頓團員飯”的名號，程若坐在陳晌右手側，卻根本不與他說任何一句話。一來，兩人之間并無什麽話題可談；二來，陳晌是何居心，無人知曉。
“怎麽都不說話？婼婼，嘗嘗這道醬爆雞丁，你大哥親手做的。”陳夫人感覺到了些怪異氛圍，趕緊夾了一筷子菜放到程若碗中，想要緩解緩解氣氛。
程若自然是給了她這個面子，“那我可要多吃些了，大哥難得下廚。”
陳晌低頭吃飯，“手藝或許還不及你呢。”
說實話，還真是這樣。程若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沒有将陳晌鹽放多了的事實呈現于表面。
“很不錯啊，大哥何時習得這樣一番手藝？”她故意問道。
陳晌一愣，“獨自一人在京，難得念家時，瞎做做罷了。”
程若微笑，“娘，看來大哥，可有做菜烹饪的天賦呢。”
陳夫人在一旁輕輕敲了下她的頭，以為她調皮，“別亂說，你大哥自己都說了，功夫火候都不夠呢。”
程若便配合地假笑了起來，餘光瞥見陳晌，似乎也正打量着自己。對于方才自己進家門時，陳晌的那微微小動作小表情，程若可是都收在了眼中。
詫異。
為何自己只不過正常地出現在了自己家中，他卻會露出如此意外的表情呢？
結合今天午間，程若那命懸一線的時刻，她不由得後背一涼。
說實話，程若以為，陳晌頂多只是個陰險小人，在背後幹幹栽贓陷害一事。可她怎麽也不願相信，陳晌會對自己血脈相連的至今下狠手。盡管現在還沒有證據可言，但是程若相信，他逃不了幹系。
“婼婼，改日待大哥處理完公務，得上一段清閑時間，便把你接來帝京，陪你轉轉如何？”陳晌突然叫了她一聲，程若将思緒從分析中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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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莞爾一笑，“多謝大哥好意，只是婼婼擔心前去帝京便會影響了大哥的公事……”
“無需擔心，”陳晌輕抿一口佳釀，“若我得空，你來便是。”
程若不語，她心裏清楚，陳晌的邀約，必須得推掉便是了。再說現在飯桌上，再怎麽相約也都是口頭言定罷了，她程若，怎麽說都是優秀的鴿子精，絕不拖後腿的那種。
一頓飯就這樣過去，傍晚時分，程若洗漱完畢，便待在自己房中。她并未同家人提起自己落入護城河一事，只是暗自下決心，日後定要查個明白。今天夜裏，降雪又有加大的趨勢，程若擡頭，窗紙已被封死，她現在什麽也看不到，只能夠聽到窗外寒風的呼嘯聲。
正欲起身回床躺下，程若又看到了今日尹陌霖為她準備的那身衣裳。
說是說遠方親戚的，上回落在了自己家中，可程若湊近了仔細瞧了瞧。這衣裳做工精致，布料摸上去便知道，是昂貴之物。針腳密集，卻意外看上去不失美感。
程若默默嘆了口氣，看來尹大少爺還是不怎麽會撩小姑娘啊，要是實話說，這是他為她特別準備的一套衣裳，那好感效果可是翻倍的！
哎，看來尹大少爺的撩妹技巧稍欠火候啊！
程若搖搖頭，掀開被子躺上了床，一夜好夢。
次日清晨，程若特地起了個大早，為的是裝裝樣子，做出舍不得自己兄長離家的樣子來。陳夫人也陳晌準備了大包小包，除去衣裳必備品，還有些糕點什麽的吩咐他帶在路上墊墊饑。
程若還未到府門口，就聽到陳夫人對着陳晌的千叮咛萬囑咐，什麽別太累要注意身子之類的，她心中難免再一次想起了自己在原先世界中的父親與母親。
自己來了大半年了，他們不知道有沒有因為她的失聯而急得四處尋找；也不知道那裏的新年，是誰陪着他們一塊度過的……
程若忽然地就這麽傷感了起來，她呆呆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最先發現她的，是陳晌。
“婼婼，來都來了，呆站在那裏作甚？”陳晌現在不知是臨走時的良心大發，還是刻意的表現，他朝着程若招招手，說話的語氣倒是親切得很，“過來。”
程若內心正傷感着呢，冷不防被陳晌這麽一召喚，先是在內心翻上了個白眼，然後聽話地走到他的跟前去。
“大哥。”雙眼含淚，眼巴巴地望着陳晌，程若此時正納悶自己當年怎麽就不去面試個娛樂公司。
陳晌擡手，輕輕幫她将一縷散落的發絲撥至腦後，“平日裏沒見同大哥這樣親，今日終于開竅了？”他輕笑道。
程若心中的白眼幾乎要翻上了天，“今日一別，就要整整一年見不到大哥了。”
陳晌勾起嘴角，“你過來些，大哥叮囑你些事情。”
陳夫人幫着陳晌收拾完馬車，一回頭便看到自己的兒女湊在一塊，像是在說着悄悄話，心頭一喜。
“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啦？前些時候都沒見你們這樣親密呢。”她笑道，只不過她沒有看到的，是陳晌暗中的表情。
警告。
他在程若耳旁說的是，“若是再闖禍，大哥就保不準你會出什麽事了。”
馬車揚塵而去，程若陪着陳夫人立在府前，凝視着遠行人的背影。一邊正依依不舍着，另一邊——
程若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偷偷攥緊了拳頭。方才陳晌的話，再明顯不過了。陳晌終于忍不住了，從幕後稍稍露面。
給我等着。
等到徹底過完了年，江南城的集市又恢複了曾經的樣子。程若找到殷岚尋，同她解釋了一番先前自己爽約一事的根由，簡單隐去了陳晌的部分。見殷岚尋已經将基本的經商手段掌握，便決定，挑一個日子，去将先前那個飯館盤下。
在這方面，程若并不能出面，這任務便降臨到了殷岚尋的頭上。那日，程若找了一個飯館附近的小茶樓，挑了二樓視野最好的一個位置，偷偷地看着對面那家不起眼的小飯館中的一舉一動。
看樣子，殷岚尋同那廚娘之間的交涉還算不錯，沒過多久，程若便看到殷岚尋從衣中取出事先備好的銀票，然後廚娘從一旁拿來紙筆，兩人簽下了地契。
搞定！
程若在心中小小地雀躍了一下，這是她的經商計劃中重要的第一步。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全面改進這家飯館的菜譜。飯館飯館，那商品自然就是食物了。先前程若曾随手翻了翻老板娘遞給她的菜譜，創新菜沒有，特色菜也沒有。那麽，這裏，論名氣比不過碧雲樓；論特色菜，比不過東市其他飯館，論地形條件，自然也是處于劣勢的。
好在現在它的老板程若，是一位來自二十一世紀，有着十分優秀的創新頭腦的女性。
付完茶水錢，程若下樓，朝着不遠處殷岚尋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便同廚娘告別，前來與自己彙合。
“怎麽樣？還順利麽？”她期待地問道。
殷岚尋見自己上司滿臉期待的模樣，愣了愣，随後便從懷中取過方才簽訂的地契，遞交于程若。
“看上去，他們也快經營不下去了想找個下家來接受。”她将自己的觀點說給程若聽。
程若點頭，“很不錯，這兩日我便研究一份菜單來，屆時再由你轉交給廚娘。”
兩人在東西市大橋橋頭分別，今日工作順利，程若的心情自然就好了起來。
只是回家路上，遇上了一個小插曲。
碧雲樓是程若原路返回的必經之處，自從年三十後，她就再也沒見到過薛淩南。今日路過碧雲樓，程若卻看到了一片蕭條——往先大堂內總是燈火通明，然而今日，整座樓內一片漆黑。少了燈光的映襯，再減去了賓客，此時此刻地碧雲樓，仿佛一只将死的巨獸，毫無生氣。
“婼小姐？”
身旁有人在叫自己，程若向出聲處投去視線，是原先碧雲樓中的店小二。
“小二？……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麽？”
他嘆了口氣，垂下頭，“就在年三十那晚，公子突然宣布自己要離開江南城。我們都當是遇上了什麽事情，只是離去一陣子罷了。誰知……誰知公子是再也不回來了……”
一下子維持生計的飯碗沒了，想必換做是誰都不會好受吧。程若想安慰他，奈何她目睹了薛淩南的離去，知道其中一部分的原因在于自己。
“淩南公子他可說過，他要去哪裏？”
小二搖頭，“公子只是派了一人傳話告知，我們甚至連他的面都沒有見到，又怎會知曉？”
路過之人紛紛議論道，顯然，碧雲樓是江南人最為知名的一處消遣場所。它毫無征兆地關門打烊，自然會成為當地居民近期的一個大話題。
告別小二，程若心情略微沉重了起來。
碧雲樓的關門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雖然直接原因不是她，但是，如果說同程若沒有任何關系，說什麽她也不會相信。
何況小二憂愁的面孔一直浮現在她的腦海之中，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幫他。
可是程若不敢肯定，他同薛淩南之間，還會不會存在着暗下的聯系。她并不能冒然将小二雇到自己的店中，畢竟這是一場持久戰。
一回到陳府，不知是不是大公子剛剛離去的原因，府內竟然有些死氣沉沉。陪同兩位思念兒子的夫妻用完晚膳，程若剛回到自己院中，琳琅便湊到她耳旁，偷偷告訴她。
“小姐，方才尹公子派人來傳達口信，說是明日想帶你一同去西市的春雨酒樓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