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病

第54章

劇組裏的人都發現謝青魚變了。

以前她雖然收斂，對除了許銳之外的人始終都是不冷不熱的疏遠。這次回來，她竟然也漸漸開始會在閑暇的時候和劇務們聊天了。差遣李莫愁去買飲料的時候也會把其他人的份一起帶回來。一開始大家也都是抱着觀望的态度，後來發現她是真的放下架子有心和他們好好相處，反而開始覺得她也不像想象中的那樣讨厭了。劇組裏氣氛融洽，拍攝居然也進行得十分順利。

這天許銳再次提前完成了劇情的拍攝，很是滿意地放全組人員回去休息。謝青魚靠在沙發上反複地翻看劇本，突然想起來，其實寫這個劇本的人根本一直就在她身邊。

“莫愁。”

她招了招手，原本在廚房忙碌的李莫愁就飛快跑到她身邊，一臉毫不掩飾的關切。謝青魚心中一暖。

她把李莫愁拉到沙發上坐下，揚了揚手中的劇本，“怎麽會想到寫這個？”

李莫愁顯然沒想到會被問到這個問題，愣在原地好長一段時間，謝青魚就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指。

“你真的喜歡女人嗎？”

李莫愁的眼神就有些發飄，她能怎麽回答謝青魚呢？不僅僅是喜歡女人，而且喜歡的人正是她，這樣的話說出口，也許兩個人就連朋友都不能做了。可在謝青魚鎮定的目光中，她也實在不想昧着本心做出否認的回答，于是只好含糊地點了點頭。

“就是那個蘇白？”

“……以前是。”

謝青魚安靜地看着她，李莫愁的心突然就跳得有些快，“那個時候有人在BBS上把我舉報了，很多人說我很惡心。我怕繼續在N市待下去會把小白也牽出來，影響到她的正常生活。”

“她喜不喜歡你呢？”謝青魚還記得上次見到蘇白時她對着李莫愁親昵的樣子。

“小白是個……正常人，”李莫愁的喉嚨突然有些發緊，“她已經結婚了，就是我上次回去的時候。”

正常人，這三個字聽起來多可笑又多可悲。普通男女之間尚且可以肆無忌憚地表達愛意，享受被接受的喜悅或者被拒絕的痛苦，但是一旦換成同性，就必須要終生被打上那些“惡心”“變态”的烙印，連把喜歡說出口都成了奢侈。這個世界對異性之間的關系寬容無比，濫交、出軌、□，只要你不做得太過火都可以得到辯護和原諒，可為什麽一旦換成了同性就立刻不行。

謝青魚看定李莫愁，臉上并沒有她預料之中的嫌惡表情，半晌只是伸出手去将她額前的碎發撩至耳邊。

“你要不要和我講講？”

蘇白之後，李莫愁再也沒有被誰這樣溫柔地對待過。這其中的歲月太過漫長，她找不到一個傾訴的出口，幾乎就要以為會被囚禁在這種被異化的難過裏，被唾棄一輩子。

她突然很想放聲大哭。

李莫愁一直從下午講到晚上。謝青魚始終輕輕握着她的手指，于是她也竟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難過。等到她全部講完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兩個人卻都感覺不到餓。

謝青魚從頭至尾沒說過一句話，李莫愁看着她安靜的側臉，一時間有些忐忑，“你會不會也覺得我很惡心？”

“怎麽會。”謝青魚摸摸她的臉，客廳沒有開燈，空氣中漂浮着一些若有若無的小暧昧。李莫愁突然又覺得，其實她沒說出來的那些小心思，謝青魚都是知道的。

第二天主要是謝青魚的戲份，李莫愁去附近的點心店買了四大袋的蛋撻帶回來分給劇組人員吃，秦姿好像很喜歡蛋撻的味道，特意找她多要了兩個之後，竟然就直接在李莫愁身邊坐下吃起來。

秦姿剛到的時候大家原本都還有些擔心，畢竟謝青魚和姜安有過一段婚史，而秦姿又是姜安現任的女友。但是相處下來，秦姿的性格出奇的好。李莫愁雖然很喜歡她，但是兩個人交集少之又少，現在離得這樣近，她反而覺得有點尴尬。

“小魚姐好厲害呀。”

秦姿一邊吃一邊擡頭去看謝青魚那邊的進展，平白冒出這樣一句感嘆，李莫愁還四下看了看才确認的确是在對她說話。

“唔……”

“我第一次看劇本的時候都哭了，小魚姐能寫出這樣的劇本，一點都不像傳說中的那樣子。”

李莫愁哭笑不得地應了一聲，第一次被人當面肯定，這感覺卻怪異無比。秦姿沒有發現她神情的異樣，依舊看着謝青魚的方向，聲音裏多了幾分悵惘。

“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小魚姐。”

李莫愁側過臉去看她，秦姿收起眼中的情緒回給她一個調皮的笑，于是李莫愁又有些分不清她剛剛到底是認真的還是在說笑。

你覺不覺得她們兩個長得有點像？

李莫愁又想起燈光師的話。秦姿比謝青魚年輕許多，又正擁有着姜安的寵愛，為什麽要羨慕剛剛從醜聞事件中出來，現在一無所有的謝青魚？

她腦海中飛快地閃過地閃過一些什麽，卻又不敢相信那個大膽的猜想。

“在想什麽？”

走神的時候謝青魚已經下了戲，走到李莫愁身邊拿走她手中專門為她留出一盒的蛋撻，順便跟起身離開的秦姿點頭問了聲好。

“唔……”如果現在問她為什麽會跟姜安離婚，她會不會生氣？

謝青魚看到李莫愁眼裏的猶豫，對着她笑了笑，一只手卻直接拿過李莫愁手裏已經被咬了兩口的蛋撻送進自己嘴裏。

“……！”李莫愁被她突然的動作驚得說不出話來。

“甜食容易長胖。”謝青魚拍掉手中蛋撻的碎屑，“昨天不是說想要變得更好嗎？”

那時候謝青魚問她後不後悔沒有留下來陪在蘇白身邊，李莫愁想了想還是搖頭，蘇白值得更好的人選。

“不想瘦下來嗎？”

李莫愁還處在半石化狀态，謝青魚微微傾下上半身，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距離更近了些。她的心髒一通狂跳。

李莫愁總覺得謝青魚從昨天聽了她和蘇白的故事之後有哪裏不同了，表面上看好像只是對她溫柔了些，可是感覺又好像并不僅僅只是這樣。就像現在，謝青魚這樣安靜地看着她都幾乎要讓她無力招架。

兩個人沉默着對視片刻，謝青魚終于重新直起身體，收回了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

“你的臉紅了。”

晚上的謝青魚的戲份安排的很滿，有許銳臨時安排給她的另外兩個助理在，基本上也沒有李莫愁什麽事。她心裏還裝着其他的事情，跟謝青魚請了假，一個人事先回到謝青魚的兩層小樓裏邊。

打開電腦在搜索條裏輸入謝青魚和姜安的名字，開始幾頁全部都是關于兩人婚禮的報道。留存的照片不多，姜安和謝青魚的婚禮應該是刻意對外保密的，但是從參與記者的文字描述來看陣容華麗盛大。李莫愁一點一點翻到後面，兩個人離婚的消息，竟然只有在部分論壇裏被偶爾提到。

和結婚時鋪天蓋地的宣傳相比，他們離婚的事件得到的關注有些太過稀少。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當時姜安對外下過封口令了。李莫愁查看了一下兩人離婚的時間，謝青魚的星路正是從那時起開始不順。

可是姜安又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們離婚之後再無聯系，謝青魚對他來說完全是只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捏死的小螞蟻，他完全沒有必要這樣一點一點煎熬着她，卻在七年之後找一個和她長相相似的新女友。

李莫愁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可記憶裏一旦浮現起那雙讓人冷到骨髓裏的眼睛，她就坐立難安。

姜安，李果果，謝青魚，這三個人到底是什麽樣的關系？

李莫愁整晚都沒睡好，門口剛剛響起鑰匙聲的時候她就醒了。牆上挂鐘顯示的時間已經是淩晨兩點，她揉着眼睛下樓，謝青魚正推門從外邊進來。

“你怎麽回來了？”

通常為了早起趕第二天的拍攝，大家都直接睡在劇組裏。

“你走的時候臉色不太好，”謝青魚慢慢走近她，李莫愁站在樓梯第二級的臺階上，她們之間隔着微小的高度差，謝青魚擡起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是不是感冒了？”

李莫愁覺得這樣的謝青魚讓她陌生，卻又抵擋不住中間隐約的溫柔，一張臉在黑暗中紅透了，支支吾吾地說了句，“沒有。”

謝青魚微微笑了笑，“我不在，你晚上有沒有偷吃東西？”

“沒有！”

得到一個保證的回答，謝青魚轉身去了廚房檢查。李莫愁跟在她身後走了一圈，她看過爐竈并沒有使用的痕跡才放心地點點頭，“有沒有餓？”

“……沒有。”

一晚上都在想謝青魚和姜安的事情，她還真的沒有顧得上餓。

李莫愁覺得背着謝青魚八卦她的婚史啥的有點太不厚道，正在低着頭心虛，眼前卻突然蒙上一層陰影。謝青魚竟然向前探了探頭，柔軟的唇輕輕印在她的臉頰上。

“……！”

面前的人立馬變成标準的石化姿勢，謝青魚垂着眼半晌，最後只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淺笑。

“這是給你的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