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李莫愁喝醉了。
蘇白的病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棵稻草,她肩上背着的東西太多,那根弦終于還是繃不住斷掉了。
李莫愁像一個瘋子一般在街邊大哭大笑,含糊不清地叫着蘇白的名字,然後又無比痛苦地順着牆壁蹲下去,把頭埋在手臂裏邊歇斯底裏地大聲喊叫。她真的受不了了,即使理智還提醒着這是在公衆場合,也很快就被新一輪的痛苦感覺淹沒。
似乎有好心的路人試着靠近李莫愁想要拉她一把,被她狠狠抓了一爪。李莫愁極度自我厭棄地在心中想,都不要管她,如果天氣足夠冷,就讓她一個人凍死在路邊好了。活着的感覺真的沒有比死掉好多少,她已經承受不住了。
“李莫愁。”
那個路人好像是認識她的,李莫愁試着張大眼睛去辨認,但是因為眼前已經全部被淚水糊住了,根本看不清楚。
“李莫愁。”
對方還在堅持着叫她的名字,李莫愁試着想把那個聲音推得遠些卻反而被那人拉住了手。然後那人好像扭頭對着遠處說了句什麽,李莫愁胃裏難受,掙紮着想甩開。那人似乎是被掙脫得煩了,直接一只手勾住她的脖子,這樣的姿勢,李莫愁的頭恰好能夠碰到她帶着香氣的脖頸,倒很像是在擁抱。
心頭突然狠狠一痛,李莫愁順勢兩只手抱住那個人,在她肩膀上蹭了一肩膀的眼淚。
“小白,小白……”
早上睜開眼睛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失望。
為什麽還活着,為什麽沒有被車撞死或者睡在路邊凍死,真可惜。
李莫愁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才發現這根本不是自己的房間,從家具的擺設來看倒很像是在賓館的标準間裏,頭因為宿醉疼得厲害。她從床上坐起來對着陌生的四周發了一會兒呆,卻死活回想不起來昨晚到底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房門被人從外邊打開了,腳步聲由遠及近,李莫愁還在想如果這是在小說裏,大概接下來會出場的就是傳說中狷狂邪魅的真命天子男主了,就看到謝青魚一張似笑非笑的臉出現在自己面前。
“李莫愁,看不出來你平時悶悶的,喝醉了還挺能鬧。”
“怎麽是你。”李莫愁不太願意見到她,別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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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忘記得快,”謝青魚一只手伸到李莫愁眼前,手背上有一道明顯的抓痕,此刻都已經紅腫了起來,映襯着周圍白皙光滑的皮膚顯得格外刺眼,“你親手抓的。要不是我,你說不定已經凍死在街上了。”
真的凍死了才好呢。李莫愁在心裏嘆口氣,還是不情不願地說了聲“謝謝”。衣服還是昨天參加婚禮時的那一身,睡了一夜有些皺巴巴的,她埋着頭整理了一下,下床向謝青魚道別,“昨天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我先走了。”
“你站住。”謝青魚看着她避自己如蛇蠍的樣子莫名其妙有點不爽。好不容易在N市的錄制中心工作到半夜,開車回賓館的路上同行的幾個工作人員指着街邊一個發酒瘋的胖子笑,她也是看了好幾眼才認出那是蠢貨女人李莫愁。還是她大發善心一路拖着這個不停扭打的家夥到賓館來,結果現在竟然受到她的嫌棄,真是莫名其妙!
“我收留了你一整晚,你就準備這麽謝我?”
“……”李莫愁摸了摸口袋,面露尴尬,“我沒帶錢。”
“誰要你的錢了!”謝青魚恨不得一巴掌朝李莫愁腦門上拍過去,“你昨天一直哭着喊小白、小白的,到底是怎麽回事?小白是誰?”
提起蘇白,李莫愁覺得整顆心又要被揪起來重新撕開一次。謝青魚半天沒等到回答,再轉頭看時李莫愁竟然已經開門出去了。
“這家夥……”
蘇白剛剛新婚,不能去打擾她;租的房子在離開的時候退掉了,早就已經有了新的房客;家是肯定不能回的,李莫愁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晃。偌大的城市,又沒有她的容身之處了,她果然很多餘。
路邊的小妹在對行人派發傳單,李莫愁收到一張,是前些天剛剛開張的酒吧,開業大酬賓,所有酒水全部七折。酒,這個字像是沙漠中突然出現的綠洲一樣讓李莫愁的眼睛亮了亮,于是她又搖晃着拐進了酒吧。
謝青魚接到李莫愁電話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淩晨五點了,李莫愁喝醉了卻沒錢付賬,在和酒吧管理人員的拉扯中還記得千萬不能讓蘇白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于是掏出手機打給了謝青魚,還能理智地提醒她帶錢。
謝青魚黑着臉從床上爬起來開車到了酒吧,李莫愁果然又是爛醉如泥,被她吃力地半拖着半扛着帶回車上,也不反抗了,只是依舊一直哭,還是不停喊着小白兩個字。謝青魚有些擔心又有些好奇,那個被打擊了一次又一次都好像已經習慣了一般的李莫愁,究竟是因為什麽事情這麽傷心。
李莫愁被拖回謝青魚的賓館,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謝青魚推掉了N市電視臺原本為了犒勞她們安排的游覽風景區的活動,在外間看電視和上網,偶爾也推門進去看看李莫愁還有沒有呼吸。這樣的好心,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神奇。
李莫愁是在傍晚的時候被踹醒的,謝青魚端着餐廳裏定來的白粥,穿着柔軟的家居拖鞋并不重地踹在她的小腿上,“別死睡了,起來吃東西。”
李莫愁頭疼欲裂地摸出手機,七個未接來電,全部都是蘇白的。她像是在冷水中浸過,整個人立馬清醒了。從床上坐起來就撥通了蘇白的電話。
“喂?小白,是我。”
“嗯……我,我的手機放在口袋裏,調成靜音了所以一直沒看到。”
“我在……朋友家,真的沒事的。”
“現在?可是我們等下還有事情,要不我改天再來找你吧?”
“嗯,那,再見。”
一直到電話那端傳出忙音了才長長籲出一口氣,李莫愁擡起眼就看到謝青魚一手端着粥,正用一種若有所地的表情盯着自己,她頓時警惕起來。
“怎麽了?”
“小白是誰?”
本來想說“和你沒有關系”的,想想人家好歹幫着付了帳,李莫愁垂下眼,“一個朋友。”
謝青魚挑起眉毛,李莫愁的表現哪裏像只是“一個朋友”那麽簡單。這裏邊只怕還有故事,但是眼下李莫愁不肯說,她也不好再繼續問下去。一只手伸長把碗遞到李莫愁跟前,“吃粥吧。”
“……”
“放心吧,沒下毒害你。”
李莫愁喝了兩口,清淡的口感總算是讓她胃裏的灼燒感淡去了些。想了想又發現不對,“你怎麽會在N市?”
“來接了個活兒。十年的拍攝可能要中止一段時間了,兩個女主角都受了傷,又捅出這麽大的簍子,會不會再開機都還說不定。”
“……”
“你住哪,我等下送你回去?”
“……我住在……我等下自己走就行了。”
謝青魚露出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無家可歸是吧?反正我還要在N市呆上一段時間,可以先收留你一段,等你找好了房子再搬出去。”
“不用了……”
“李莫愁,你別誤會了,”謝青魚收起臉上的笑意,“我不是在對你好,只是在還之前的人情。以前的事多少我也有對不起你的地方,要小林帶給你的現金你不要,現在你又這幅模樣,總不能讓我眼睜睜看着撒手不管吧?我們的事一筆歸一筆,但總歸我不想欠你。”
李莫愁垂着眼想了想現在自己的境況,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說了個“好”字。
只是又和謝青魚住在一起了,想起以前的日子,大概會難受的吧。
李莫愁的行李全部都放在蘇白家中,謝青魚第二天沒有工作,就開着車陪李莫愁去拿行李。李莫愁對這種接近朋友的相處有些不習慣,但是對于謝青魚來說,她純粹只是好奇那個讓李莫愁傷心到這種程度的“小白”到底是何方神聖而已。
最後還是見到了,的确是個會讓人喜歡的女人。雖然樣貌和她比起來只能算中上乘,但是氣質幹淨親切,拉着李莫愁寒暄的樣子,看起來關切得也很真心。
“莫愁,你真的沒事嗎?”蘇白說不出李莫愁到底是哪裏不對勁,可她就是覺得不放心,“真的不和我一起住?”
“你們剛剛結婚好不好,我才不要做那個電燈泡!”李莫愁傻笑着,“我住在朋友那裏沒事的。”
“那……你有空記得來找我,我現在可是全職家庭主婦啦,有很多時間的!”
李莫愁和慕田對視了一眼,看着慕田在蘇白身後對着她輕輕點了點頭,也就笑着答應下來。
又絮絮叨叨了一頓,把行李都搬回車上,謝青魚一直都在駕駛座上坐着,戴了墨鏡,大概是擔心會被認出來。
“說起來,我記得你在N市的新聞裏有一條是關于你是同性戀的。”
等到李莫愁上車坐好,謝青魚似笑非笑地開了口,“你喜歡的那個女人,該不會就是她吧?”
“……”
半晌沒有聲音,謝青魚奇怪地轉過頭去看,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起,李莫愁竟然又哭了。沒有一點聲音,可是眼淚爬滿整張臉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麽看起來好像比平常更加傷心了。